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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地形训

时间:2022-07-16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东南方曰具区,曰元泽。西南方曰渚资,曰丹泽。东南方曰大穷,曰众女。西南方曰焦侥,曰炎土。东南方曰波母之山,曰阳门。其地宜麦,多虎豹。南方阳气之所积,暑湿居之。其地宜稻,多兕象。其地宜菽,多犬马。中央四达,风气之所通,雨露之所会也。这里的“六合”和“四极”一样,都是天地之间的意思。

卷四 地形训
——天道之二:地

〔题解〕纪东西南北山川薮泽,地之所载,万物形兆所化育也,故曰“地形”,因以题篇。

〔要略〕《地形》者,所以穷南北之修,极东西之广,经山陵之形,区川谷之居(1),明万物之主,知生类之众,列山渊之数,规远近之路,使人通回周备,不可动以物,不可惊以怪者也。

〔一〕地形之所载(2),六合之间,四极之内(3),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4)

〔二〕天地之间,九州八极,土有九山,山有九塞,泽有九薮(5),风有八等,水有六品。何谓九州(6)?东南神州曰农土(7),正南次州曰沃土(8),西南戎州曰滔土(9),正西弇州曰并土(10),正中冀州曰中土(11),西北台州曰肥土(12),正北泲州曰成土(13),东北薄州曰隐土(14),正东阳州曰申土(15)。何谓九山?会稽、泰山、王屋、首山、太华、岐山、太行、羊肠、孟门(16)。何谓九塞?曰太汾、渑阨、荆阮、方城、殽阪、井陉、令疵、句注、居庸(17)。何谓九薮?曰越之具区、楚之云梦、秦之阳纡、晋之大陆、郑之圃田、宋之孟诸、齐之海隅、赵之钜鹿、燕之昭余(18)。何谓八风?东北曰炎风,东方曰条风,东南曰景风,南方曰巨风,西南曰凉风,西方曰飂风,西北曰丽风,北方曰寒风(19)。何谓六水?曰河水、赤水、辽水、黑水、江水、淮水(20)

〔三〕九州之大,纯方千里(21)。九州之外,乃有八殥(22),亦方千里。自东北方曰大泽,曰无通(23)。东方曰大渚,曰少海(24)。东南方曰具区,曰元泽(25)。南方曰大梦,曰浩泽。西南方曰渚资,曰丹泽。西方曰九区,曰泉泽。西北方曰大夏,曰海泽。北方曰大冥,曰寒泽(26)。凡八殥八泽之云,是雨九州。八殥之外而有八纮(27),亦方千里。自东北方曰和丘,曰荒土(28)。东方曰棘林,曰桑野(29)。东南方曰大穷,曰众女(30)。南方曰都广,曰反户(31)。西南方曰焦侥,曰炎土(32)。西方曰金丘,曰沃野(33)。西北方曰一目,曰沙所(34)。北方曰积冰,曰委羽(35)。凡八纮之气,是出寒暑,以合八正,必以风雨(36)。八纮之外,乃有八极。自东北方曰方土之山,曰苍门(37)。东方曰东极之山,曰开明之门(38)。东南方曰波母之山,曰阳门(39)。南方曰南极之山,曰暑门(40)。西南方曰编驹之山,曰白门(41)。西方曰西极之山,曰阊阖之门(42)。西北方曰不周之山,曰幽都之门(43)。北方曰北极之山,曰寒门(44)。凡八极之云,是雨天下;八门之风,是节寒暑。八纮、八殥、八泽之云,以雨九州而和中土(45)

〔注释〕(1)经、区:指量度、划分。(2)形:王念孙认为“此篇皆言地之所载,‘地’下不当有‘形’字,此因篇名而误衍耳”。(3)六合:天、地及四方。这里的“六合”和“四极”一样,都是天地之间的意思。(4)经、纪:指秩序、条理,有治理的意思。要:正、整,有制约的意思。原注为:“要,正也,以太岁所在正天时也。”太岁:天文学家假设的与岁星(木星)作相反方向运动的星宿。(5)塞:要塞。薮:泽、湖。(6)九州:一指古代中国之内的九州,有冀、豫、雍、扬、兖、徐、梁、青、荆(《尚书·禹贡》)。一指按整个中国划分的大九州。此处指的是大九州。(7)东南神州曰农土:十二支“辰”配东南,时值三月,是农事之始。所以原注为:“东南辰为农祥,后稷之所经纬也,故曰农土。”(8)正南次州曰沃土:十二支“午”配正南,时值五月,是庄稼盛长之时。所以原注为:“沃,盛也。五月建午,穑稼盛张,故曰沃土也。”(9)西南戎州曰滔土:十二支“申”配西南,时值七月,是庄稼生长饱满期。所以原注为:“滔,大也。七月建申,五谷成大,故曰滔土也。”(10)正西弇州曰并土:十二支“酉”配正西,时值八月,是庄稼成熟期。所以原注为:“并犹成也。八月建酉,百谷成熟,故曰并土也。”(11)正中冀州曰中土:原注为:“冀,大也。四方之主,故曰中土也。”(12)西北台州曰肥土:西北为秋冬之交,处谷物丰收之时,故曰肥土。(13)正北泲州曰成土:正北为仲冬十一月,大地万物敛藏,故曰成土。(14)东北薄州曰隐土:原注为:“薄,犹平也。气所隐藏,故曰隐土也。”(15)正东阳州曰申土:原注为:“申,复也。阴气尽于北,阳气复起东北,故曰申土。”(16)会稽:山名,在今浙江省绍兴市东南,相传夏禹在此大会诸侯,论功封爵,故名。泰山:山名,在今山东省境内,古代五岳之一,称东岳。王屋:山名,在今山西省垣曲县、河南省济源市之间。首山:即首阳山,在今山西省永济市南,伯夷所隐居之处。太华:即华山,在今陕西省境内,古代五岳之一,是为西岳。其西有少华山,故又称太华山。岐山:山名,在今陕西省岐山县东北。太行:山名,位于今山西、河南、河北三省交界处。羊肠:羊肠坂,其位于何处说法不一,有说位于今山西省交城县东北,有说位于今山西省太原市晋阳西北。孟门:山名,在今山西省吉县西、陕西省宜川东北,绵亘黄河两岸。(17)太汾:古代要塞名称,在山西。渑阨:古代要塞名称,在今河南省渑池县附近,一说即是今河南省信阳市西南的平靖关。渑阨又称“冥阨”(《吕氏春秋·有始览》)。荆阮:古代要塞名称,在今湖北省武当山东南。方城:春秋战国时楚国所筑长城。殽阪:即崤山,在今潼关至河南省新安一带,地势险要,是古代著名要塞。井陉:古代要塞名称,在今河北省井陉县。令疵:古代要塞名称,在今河北省迁安市西。句注:古代要塞名称,在今山西省代县西北。“句”同“勾”。居庸:古代要塞名称,在今北京市昌平区西北,是长城的重要关口之一。(18)具区:又名“震泽”,即太湖。云梦:古代楚地大泽,大致在今湖北省江陵至武汉一带。阳纡:古代大泽,一般认为在今陕西省境内。“阳纡”又称“杨纡”、“杨陓”。大陆:古代泽名,也称“钜鹿”泽,故地在今河北省巨鹿。圃田:古代泽名,故地在今河南省中牟西。孟诸:古代泽名,又称“盟诸”、“望诸”,故地在今河南省商丘市东北、虞城西北。海隅:指古代齐国滨海,所以原注说:“海隅犹崖,盖近海滨是也。”马宗霍又说:“九薮之名,八薮皆实指其地,惟此泛举海滨者,司马相如《子虚赋》言齐王畋于海滨,与楚之云梦对举”(《淮南旧注参正》)。钜鹿:即“大陆”泽,盖晋时称“大陆”、赵时称“钜鹿”,是合晋、赵两薮为一矣。昭余:古代泽名,故地在今山西省祁县。“昭余”在《尔雅·释地》中又称“昭余祁”。(19)八风:八种来自不同节候时令、不同方向的风。八风的名称有多种,又常和八卦、八方相联系。炎风:亦称“融风”,指立春时来自东北方的化生万物的春风,对应八卦中的艮。条风:亦称“明庶风”或“滔风”,指春分时使万物萌生的东风,对应八卦中的震。景风:亦称“清明风”或“熏风”,指立夏时温暖的东南风,对应八卦中的巽。巨风:指夏至时南方吹来的炎热大风,对应八卦中的离。凉风:亦称“凄风”,指立秋时西南方吹来的清凉风,对应八卦中的坤。飂风:亦称“阊阖风”,指秋分时的西风,对应八卦中的兑。丽风:亦称“厉风”或“不周风”,指立冬时西北方吹来的凛冽寒风,对应八卦中的乾。寒风:亦称“广莫风”,指冬至时来自北方大漠的寒风,对应八卦中的坎。(20)河水:黄河。赤水:《地形训》中说“赤水出其东南陬”,其地难以确定。辽水:辽河。黑水:原注为“黑水在雝州”。江水:长江。淮水:淮河。(21)纯:长度单位。这里指“边缘”。原注为:“纯,缘也,亦曰量名也。”(22)殥:边远。(23)自:从。大泽、无通:俞樾认为应作“曰无通,曰大泽”。俞樾还认为这里的“无通”与下文的“大渚、具区、大梦、渚资、九区、大夏、大冥”为“八殥”;“大泽”与下文的“少海、元泽、浩泽、丹泽、泉泽、海泽、寒泽”为“八泽”。(24)渚:水中可居住的小片陆地。(25)具区:此为“八殥”之名,与上文“越之具区”不同。(26)冥:溟、海。寒泽:原注为:“北方多寒水,故曰寒泽也。”(27)纮:绳;维系。八纮:传说大地由八根大绳维系着,故用八纮喻大地边缘。这里的“八纮”,指比“八纮”更远处。(28)和丘、荒土:神话传说中神鸟鸾凤歌舞的地方(《山海经》)。(29)棘林、桑野:古代东方的代名。(30)众女:庄逵吉说:《太平御览》下有注云“民少男多女”。(31)都广:国名。反户:其国民门户向北开,与传统门户向南相反,故称“反户”。(32)焦侥:原注为:“焦侥,短人之国也,长不满三尺。”炎土:《述异记》卷上云:“南方有炎火山,四月生火,十二月火灭,火灭之后,草木皆生枝条,至火生,草木叶落,如中国寒时也。”“炎土”即归此类。(33)金丘:西方配五行中的“金”,故称“金丘”。沃野:沃犹白,西方配“金”、配“白”,故称“沃野”。(34)一目:《山海经·海外北经》说:“一目国,一目中其面而居。”沙所:流沙所出之处。(35)积冰:原注为:“北方寒,冰所积,固以为名。”委羽:原注为:“山名,在北极之阴,不见日也。”(36)八正:八风之正。指八风的风向。(37)苍门:东北方配五行中的“木”、五色中的“青”,所以叫“苍门”。(38)开明之门:原注为:“明者,阳也,日之所出也,故曰开明之门。”(39)阳门:原注为:“东南月建在巳(四月),纯阳用事,故曰阳门。”(40)暑门:南方盛阳,积温(暑热)所在,故曰暑门。(41)白门:原注为:“西南月建在申(七月),金气之始也。金气白,故曰白门。”(42)阊阖之门:原注为:“西方八月建酉,万物成济,将可及收敛。阊:大也。阖:闭也。大聚万物而闭之,故曰阊阖之门也。”(43)幽都之门:原注为:“幽,阖也。都,聚也。玄冥将始用事,顺阴而聚,故曰幽都之门。”(44)寒门:原注为:“积寒所在,故曰寒门。”(45)中土:冀州。(46)兑:通“锐”,尖的意思。(47)隆:高。鸢:老鹰。企:踮起脚跟。(48)窍:孔窍。筋气属焉,苍色主肝:这是作者将阴阳五行以配五方、五脏、五色、五窍、五体,根据内容,其对应关系是这样的:木—东—肝—青—目—筋,火—南—心—赤—耳—脉,金—西—肺—白—鼻—皮,水—北—肾—黑—阴—骨,土—中—胃—黄—口—肉。(49)img17:王念孙认为“img18”当为“眦”,字之误也。“眦”指眼眶。(50)兕:雌性犀牛。(51)面:俞樾认为是衍文。向宗鲁认为“面”上漏掉“毛”字(见何宁《淮南子集释》)。末偻:脊柱弯曲。(52)卬:通“昂”,昂着头。(53)旄:旄牛,亦作“牦牛”。(54)寒水:王念孙认为“寒水”当为“寒冰”。(55)翕:短缩。尻:臀部。(56)其人、禽兽:王念孙认为这四字都是衍文。(57)颐:腮。(58)恶:过、甚、多。(59)六畜:牛马羊猪鸡狗。(60)img19:俞樾认为应是“胈”,“其字本从‘肉’,传写误从‘穴’,后人以从‘穴’之字多上形下声,因变为‘img20’矣”。“胈”,毫毛也。(61)庶:普通、常见、众多的意思。这里的“海人”、“若菌”、“圣人”均为作者设想的早期人类。(62)凡img21者生于庶人:《道藏》本作“凡容者生于庶人”。(63)羽嘉、飞龙:《太平御览》卷九百十四引注云:“羽嘉,飞龙之先也。飞龙,龙之有羽者。”这里泛指早期鸟类。(64)应龙:《山海经·大荒东经》中有“应龙”,《广雅·释鱼》说“有翼曰应龙”,指“龙”有翼。这里的“应龙”与“毛犊”及下文的“建马”、“麒麟”均为作者设定的早期兽类。(65)介鳞:鳞类动物的最初形态。原注为:“介鳞,鳞虫之先。”蛟龙:指有鳞甲的龙。鲲鲠:神鱼。《庄子·逍遥游》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建邪:与上述几种也均为作者假设的早期鱼类。(66)介潭:龟类动物的最初形态。鼋:神鳖。这里的“介潭”、“先龙”、“玄鼋”均为作者设想的早期龟类。(67)暖湿:指宇宙间一种能孕育生命的温湿之气。容:即“胈”。毛风:指能孕育哺乳动物的空气。湿玄:一种湿润水气,能孕育生成一切有形生物体。作者认为这是生命之源。(68)羽风:指一种能孕育羽类(鸟)生命的细微物质。暖介:能孕育甲壳类动物的生命元素。鳞薄:指一种孕育鳞类动物的细微元素。(69)杂种:复杂物种。外:指外界自然生态环境。肖:像。蕃:繁殖、繁衍。(70)日冯、阳阏、乔如、干木:各种木类植物的名称,代表各个不同阶段。(71)根拔:王念孙认为应是“招摇”,即一种根生草类。(72)程若、玄玉、醴泉、皇辜:均代表草类植物进化过程中的各个阶段、名称。(73)海闾:最早的水浮植物。屈龙:游龙,浮草的一种。容华:原注为“容华,芙蓉草花”。蔈:原注为“蔈,流也”,即流水中的无根草。萍藻:王念孙认为“萍”字皆后人所加,即“蔈生藻”;因为萍、藻为二物,所以下文也不能言“萍藻生浮草”。

【鉴赏】 《地形训》是继《尚书·禹贡》、《山海经》之后,我国历史上出现的又一非常重要的地理学文献。在自然地理方面,本卷的有些内容是承袭旧学所记,如九山、九塞等;有些是在之前地理文献的基础之上,综合各家之说,而展现出独树一帜的地理观,如九州理论、三十七条河流分布等;有些则是具有开创性的论述,如生物进化论、圆形地理图式等。在经济人文地理方面,本卷介绍了各地的矿产、农作物及其他珍稀物产,记载了四方不同的人种、种族及海外三十六国等。另外,作为当时人们地理观念和思维架构中的重要一环,本卷还记载了许多关于地理方面的神话传说,如禹派臣子步量大地、昆仑神话系统、海内外奇人异物等。总的来说,《地形训》所记录的许多材料,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和丰富的史料价值;此外,与之前的地理学文献相比,《地形训》还有一种非常突出的思想价值,那就是,承接《天文训》“仰天承顺而不乱其常”的基本理念,它特别注重人与地的关系,强调人必须要与地相应,不可违逆自然。

关于《地形训》的主旨,《要略》中有非常恰到好处的概括:“地形者,所以穷南北之修,极东西之广,经山陵之形,区川谷之居,明万物之主,知生类之众,列山渊之数,规远近之路,使人通回周备,不可动以物,不可惊以怪者也。”《淮南子》穷究地理,其最根本的目的乃在于“使人通回周备”,也即对于承载万物的大地及其附属物有一个通透的了解,从而不会因地方上的怪异而受到惊扰;这样,人们也便会心底坦荡荡,秉持一种万物与我皆出乎天地自然之流衍的心境,从而不与物为敌,一切随顺万物之自然而动。而《地形训》期望人们达到的这种“通回周备”的状态,其实也正是我们在《天文训》中所反复看到的“天人合一”的境界,此乃吾人所当行之道。

我们在这里节选的文字,主要是有关大九州、地人相关体系、生物进化论三个主题的,以下我们将分别对之作一阐析。

大九州的观念首先是由战国时齐人邹衍提出的,对此,《史记·孟子荀卿列传》曾记载道:“(邹衍)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于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也就是说,邹衍认为《尚书·禹贡》中所记载的“禹别九州”中的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等只是“小九州”,它们均位于“赤县神州”的范围之内;而在此之外,还有与“赤县神州”并列的另外八州。

台湾学者庞静仪曾对《尚书·禹贡》、《周礼·夏官》、《尔雅·释地》、《吕氏春秋·有始览》与《地形训》所说的九州内容与划分方式作了一个比较性的图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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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这个图表,庞静仪指出,《淮南子·地形训》第一次纯粹以方位来划分九州,并由此得出了与之前文献完全不同的“大九州”观念,这可以说是继邹衍之后,再一次打破传统上将九州界定在人们熟知的中国范围之内,从而为人们展现了一个无限大的世界(庞静仪《〈淮南子·地形〉的地理观》)。

其实,由于视野的开阔,《地形训》并不以“大九州”为满足,它还从九州扩展至八殥、八泽、八纮和八极,这样就给我们描绘了一幅整个世界的地形图。在很大程度上,这些描述尽管是靠想象来维系的,但其中不乏真知灼见,如“南方曰都广,曰反户”的讲法,就相当符合实际地形地理:由中国往南至南半球的一些国家(如现在的澳大利亚),其民舍门窗就是北向朝阳的,与中国门窗南向朝阳相反。这说明《地形训》的作者在对地形的描绘中,其想象力是有相当判断定准的,这种判断或许与当时沿海地区与海外的交流中所带回的各种传闻有关。总的来说,“‘九’在古代往往泛指数目之多之大,而非实有九数,所以大九州说乃是一种曲折的、朴素的方式表达的宇宙无限论”;因此,大九州说“所要打破的是‘不知天地之弘’、‘守一隅而欲知万方’的狭隘眼界和封闭观念,此乃大九州说的精神实质和立意所在”(白奚《稷下学研究》)。也只有基于这样一种开阔的眼界,人们才能够真正做到“通回周备”,不为小道所拘。

本卷节选的第四段文字,是《地形训》所建构的独特的地人相关体系,本节作者以五行、五方、五色配人之五脏、五窍和五体,并将东西南北中的人体特征、物产种类嵌入其中。以今人的眼光来看,这很有些牵强比附的味道,但是,《地形训》这种地人相配的做法之后所隐藏的理念,却是应当引起今人重视的,那就是,不同的生存环境,造成了不同的自然风貌与风土人情,而且也使人们形成了不同的心理和生理特征;因此,人们在为人处世时,就需要对于他人的性格、民族、宗教信仰等给予充分的理解和尊重,万万不可将自己所认为的“善”强加于他人。换言之,具体的“善”依赖于具体的生活环境,因而人应当“法天”、“法地”,通过对于自身所处情境的体察,以行其当行之道,切不可师心自用以至于无道。

本卷节选的最后一段为数不多的文字中,作者既叙述了生物的生命起源和进化,同时又对生物体的种类进行了划分。在作者看来,世界上的生物体大致可分为八种,即“庶人”、“庶鸟”、“庶鱼”、“庶龟”、“庶兽”、“庶木”、“庶草”和“无根藻类”这八种。而这八种中又大致可分为动、植物两类。在植物类中可分为木类、草类和藻类;而在动物类中又可区分为哺乳类和卵生类:人与兽归哺乳类,龟、鱼、鸟则归卵生类。与此同时,作者又对每一类的生物体的生命起源和进化过程作了描绘,如鸟类是“羽嘉生飞龙,飞龙生凤凰,凤凰生鸾鸟,鸾鸟生庶鸟”。这鸟类生命的起源和进化是否如此我们不得而知,但作者从“羽嘉”这种“飞虫之祖先”入手,逐级叙述到“鸾鸟生庶鸟”,强调生物体由低向高进化的过程,则是可取的。

《地形训》的作者除了想说明生物体由低向高的进化过程,似乎还想追根溯源,找出生物体生命存在的本原,本节中间的一段文字就反映了这种倾向:“暖湿生容,暖湿生于毛风,毛风生于湿玄”,这“湿玄”似乎就是作者找到的一种生命体之最原始状态。与此同时,作者似乎不满意这种简单的八大类生物体的划分,还想触类旁通,找出这些生物体之间的同源同类现象,同样是本节中的一段话反映了这种倾向,即“湿玄生羽风(鸟类),羽风生暖介(龟类),暖介生鳞薄(鱼类),鳞薄生暖介”,这一连串地相互生育蕴含,描绘了相互类(卵生类)之间的演化演变过程,还隐隐约约道出这样的信息——万物一源。

总而言之,《地形训》虽然以“地形”为名,但实际上它未局限于当时人们所熟知的地理环境,而是综合了各方面的传闻,希望将自己的视野尽量放大;并且,《地形训》也不满足于纯粹地理知识的描述,而是秉持着一种地人同体、万物一体的理念,通过其地人相关体系、生物进化模式等理论,将地、物、人视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借此提示人们要法地、顺物,从而达至三者的和谐无间。正如《要略》中所提示的,《地形训》的最终目的是要“使人通回周备”:其关键首先在于“通”,通达自己生存的基本情境,通于万物之情;其次在于“回”,返回自己的生命本身,通于物但又不为物所迁扰,一切随顺自然之大道而行;同时做到了“通”和“回”,也便可谓“周备”矣,可谓近“道”矣。由此亦可看出,“道”不远人、不远物,“道”即在于我们最基本的生存情境、生活世界之中。

(刘康德 张锋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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