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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集注大全卷三

时间:2022-07-16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通前篇末二章,皆论礼乐之事。季氏,鲁大夫季孙氏也。佾,舞列也,天子八、诸侯六、大夫四、士二。每佾人数,如其佾数。天子八八六十四人,诸侯六六三十六人,余仿此。

论语集注大全卷三

八佾第三

凡二十六章。通前篇末二章,皆论礼乐之事。【通考】勿轩熊氏曰:“首言夏殷周之礼,次言夏殷不足征,而后有从周之说。周衰,礼乐废坏于鲁,盖伤之。言礼二十一章,言乐三章,通言礼乐一章,夫子出处一章。”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佾,音逸。

季氏,鲁大夫季孙氏也。胡氏曰:“古者有姓有氏,三家为桓公之后,皆姬姓,又自以仲叔季,分为三氏也。”佾,舞列也,天子八、诸侯六、大夫四、士二。每佾人数,如其佾数。天子八八六十四人,诸侯六六三十六人,余仿此。“或曰:“每佾八人。”六佾,六八四十八人,余仿此。未详孰是。《左传·隐公五年》:“九月,考仲子之宫,将万焉。”万,舞名。公问羽数于众仲,众,音终。对曰:“天子用八,诸侯用六,大夫用四,士二,夫舞所以节八音,而行八风,故自八以下,公从之。”杜预注云:“人如佾数,疏引服虔云,每佾八人。”问:“八佾旧说,有谓‘上下通以八人为佾者’,何如?”朱子曰:“是不可考矣,然以理意求之,舞位必方,是岂其佾少而人多如此哉?”季氏以大夫而僭用天子之礼乐,邢氏曰:“僭于家庙舞之。”孔子言其此事尚忍为之,则何事不可忍为。或曰:“忍,容忍也。”盖深疾之之辞。洪氏曰:“君子居是邦,不非其大夫,而云尔者,正君臣之大义,春秋拨乱之意也。”双峰饶氏曰:“‘忍’字有敢忍容忍二义,而敢忍之义为长,故《集注》以容忍居后。”赵氏曰:“敢忍之忍,《春秋传》所谓‘忍人’是也。容忍之忍,《春秋传》所谓‘君其忍之’是也。”云峰胡氏曰:“前一‘忍’字,指乱臣贼子之心而言;后一‘忍’字指《春秋》诛乱贼之法而言。”新安陈氏曰:“自王政不纲,乱臣贼子无所忌惮,故敢于僭窃,殊不知君子畏义安分,自不忍于心,岂问天吏之有无哉?以此言之,前说为优,然自秉《春秋》之笔者言之,则后说亦足以寒乱贼之胆也。”东阳许氏曰:“季氏以大夫而僭用天子之礼乐于庙庭,此事尚可敢忍为之,何事不可敢忍为之,此‘忍’字就季氏上说。季氏以大夫而僭用天子之礼乐于庙庭,其罪不可胜诛,此事若可容忍而不诛,则何事不可容忍,此‘忍’字就孔子上说。如此说,则说得两‘可’字意出。”范氏曰:“乐舞之数,自上而下,降杀色界反。以两而已,故两之间,不可以毫发僭差也。自八杀其两而为六,以下依此。孔子为政,先正礼乐,则季氏之罪不容诛矣。”谢氏曰:“君子于其所不当为不敢须臾处,上声。不忍故也。而季氏忍此矣,则虽弒父与君(82),亦何所惮而不为乎?”朱子曰:“为人臣子,只是一个尊君敬上之心,方能自安其分,不忍少萌一毫僭差之意。今季氏以陪臣而僭天子之佾,尚忍为之,则是已绝天理,虽悖逆作乱之事,亦必忍为之矣。”问:“小人之陵上,其初盖微僭其礼之末节而已,及充其僭礼之心,遂至于弑父弑君,此皆生于忍也。故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曰敢僭其礼,便是有无君父之心。”南轩张氏曰:“季氏以陪臣而僭天子之舞,目睹其数而安焉,于此而忍为,则亦何往而不忍也。乱臣贼子之萌,皆由于忍而已,忍则安之矣。”庆源辅氏曰:“范氏就制度上说,故以容忍为义,言不可容忍之甚也。谢氏就心上说,故以敢忍为义,言其心既敢于此,则虽极天下之大恶,亦敢为之矣。谢氏先论人心之本然,以见季氏之忍心僭逆,次又推极其忍心僭逆之害,使读之者惕然有警于其心,而防微谨独之意,自有不容已者。”

○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彻,直列反。相,去声。

三家,鲁大夫孟孙、叔孙、季孙之家也。《雍》,《周颂》篇名。彻,祭毕而收其俎也。天子宗庙之祭,则歌《雍》以彻,是时三家僭而用之。相,助也。辟公,诸侯也。助祭之诸侯。穆穆,深远之意,天子之容也。主祭者天子。此《雍》诗之辞,孔子引之,言三家之堂非有此事,亦何取于此义而歌之乎?讥其无知妄作,以取僭窃之罪。朱子曰:“八佾,只是添人数,未有明文,故只就其事责之。雍彻,则分明歌天子之诗,故引《诗》以晓之曰:‘汝之祭亦有辟公之相助乎?亦有天子之穆穆乎?既无此义,焉取此诗?’”双峰饶氏曰:“上章是罪其僭,此章是讥其无知,惟其无知,所以率意妄作,以取僭窃之罪。上章是可忍也,是言其不仁,此章无知妄作,是言其不知,惟其不仁不知,是以无礼无义。”【通考】仁山金氏曰:“堂,庙堂也,上文庭亦是庙庭,盖庙制室外为堂,堂前为庭。”程子曰:“周公之功固大矣,皆臣子之分去声。所当为,西山真氏曰:“子无父母,则无此身,己因父母而有此身,则事亲自合尽孝。臣无君上,则无此爵位,己因君上而有此爵位,则事君自合尽忠。此只是尽其本分当为之事,非过外也。”鲁安得独用天子礼乐哉?成王之赐,伯禽之受,皆非也。其因袭之弊,遂使季氏僭八佾,三家僭雍彻,故仲尼讥之。”朱子曰:“这个自是不当用。便是成王赐周公,也是成王不是,若武王赐之,也是武王不是。《雍》诗自是成王之乐,余人自是用他不得,武王已自用不得了,何况更用之于他人。”又曰:“使鲁不曾用天子之礼乐,则三家亦无缘见此等礼乐而用之。”胡氏曰:“按《礼记·明堂位篇》云成王以周公有大勋劳于天下,命鲁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礼乐。《祭统》云成王康王追念周公之所以勋劳者,而欲尊鲁,故赐之以重祭,外祭则郊社是也,内祭则大尝禘是也。《礼运》曰‘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鲁僭天子之制,三家僭鲁,遂至于僭天子,程子所以追咎赐受皆非也。周公立为经制,辨名分于毫厘间,将行之万世,而身没犯之;将行之天下,而子孙违之。岂非周公之衰乎?”王氏曰(83):“未尝有天子之容,未尝有辟公之相,鲁为诸侯之国,自不当用,而况于三家之陪臣乎?季氏非懵然不知其不当用,盖一念之无君,由之而不自觉,则乾侯之避,岂待昭公而后知哉?《易》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为国者,其可不明礼分于平时,及其权归而势得,而后从而禁之,亦已晚矣。”厚斋冯氏曰:“大夫不得祖诸侯,公庙之设于私家,非礼也,由三桓始也。唯三家皆祖桓公而立庙,故得以习用鲁庙之礼乐而僭天子矣。夫天子之礼乐作于前,安然不以动其心,则凡不臣之事,皆忍为之矣。”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游氏曰:“人而不仁,则人心亡矣,其如礼乐何哉?言虽欲用之,而礼乐不为之用也。”朱子曰:“人既不仁,自是与那礼乐不相管摄,礼乐亦不为吾用矣。心既不仁,便是都不省了,自与礼乐不相干。礼乐须中和温厚底人便行得,不仁之人,浑是一团私意,便不奈礼乐何。”勉斋黄氏曰:“仁者心之德,心之全德即仁也。游氏云‘人心亡矣’,于仁之义最亲切。”庆源辅氏曰:“不仁则心无其德,虽谓之心亡可也。”新安陈氏曰:“孟子云,‘仁,人心也’,‘放其心而不知求’,游氏说当本孟子之意观之。”程子曰:“仁者天下之正理。失正理,则无序而不和。”朱子曰:“程子说固好,但少疏,不见得仁。仁者本心之全德,人若本然之良心存而不失,则所作为自有序而和。若此心一放,只是人欲私心做得出来,安得有序,安得有和?仁只是正当道理,将正理顿在人心里面,方说得个‘仁’字全。”问:“礼者,天理之节文;乐者,天理之和乐;仁者,人心之天理。人心若存得这天理,便与礼乐凑合得著,若无这天理,便与礼乐凑合不著。”曰:“固是。若人而不仁,空有那周旋百拜,铿锵鼓舞,许多劳攘,当不得那礼乐。”问:“仁者心之德也。不仁之人,心德既亡,方寸之中,绝无天理,平日运量酬酢,尽是非僻淫邪之气,无复本心之正,如此等人,虽周旋于玉帛交错之间、钟鼓铿锵之际,其于礼乐判为二物。若天理不亡,则见得礼乐本意,皆是天理中发出来,自然有序而和。”曰:“是。”庆源辅氏曰:“仁义礼智皆正理也,此独以仁言者,盖谓专言之而包四者之仁也。”陈氏曰:“礼乐无所不在。如两人同行,才长先少后,便和顺无争。所以有争,只缘少长之序乱了,又安得有和顺底意?于此见礼先而乐后,无序则必不和。”李氏曰(84):李氏,名郁,字光祖,昭武人。“礼乐待人而后行,苟非其人,则虽玉帛交错,钟鼓铿丘耕反。锵,千羊反。亦将如之何哉?”朱子曰:“游氏言心,程子言理。李氏言人,此苟非其人,道不虚行之意。盖心具是理,所以存是心则在人也。”庆源辅氏曰:“此章礼乐,正指玉帛钟鼓言,故以李说终之。”双峰饶氏曰:“游氏说得‘仁’字亲切,而‘礼乐’二字欠分明,程子说得‘礼乐’二字有意义,而‘仁’字不亲切。必合二说而一之,然后仁与礼乐之义方备。程子无序不和,是说无礼乐之本,李氏钟鼓玉帛,是说徒有礼乐之文。亦必合二说而一之,然后‘如礼乐何’之义方尽。《集注》用意精深,要人仔细看。程子‘序’字‘和’字,是就理上说,若就心上说,则当言‘敬’与‘和’。不仁之人,其心不敬不和,无以为行礼作乐之本。虽有礼之仪文,而仪文不足观,虽有乐之音节,而音节不足听。”勿轩熊氏曰:“游氏兼礼乐之体用言,程子专指礼乐之体,李氏专指礼乐之用。”然记者序此于八佾、雍彻之后,疑其为去声。僭礼乐者发也。新安陈氏曰:“僭礼乐者,即人之不仁者也。本文无此意,但以次于前二章之后,故云然。”【通考】东阳许氏曰:“游氏正说收为本注,程子就凡事上说,李氏主人言,故在圈外。程子说无序不和,亦是礼乐之本,故在李氏前。”

○林放问礼之本。

林放,鲁人。见世之为礼者,专事繁文,而疑其本之不在是也,故以为问。勉斋黄氏曰:“本之说有二:其一曰仁义礼智根于心,则性者,礼之本也,故曰‘中者天下之大本’;其一曰礼之本,礼之初也,凡物有本末,初为本,终为末,所谓‘夫礼始诸饮食者’是也。二说不同,《集注》乃取后说。曰‘俭者物之质,戚者心之诚’,则便以俭戚为本,又取杨氏‘礼始诸饮食’以证之。”

子曰:“大哉问!

孔子以时方逐末(85),而放独有志于本,故大其问。盖得其本,则礼之全体无不在其中矣。问“礼之全体”。朱子曰:“兼文质本末言之,有质则有文,有本则有末,徒文而无质,如何行得?当时习于繁文,人但指此为礼,更不知有那实处,故放问而夫子大之,想是此问,大段契夫子之心。”勉斋黄氏曰:“得其本,则质文华实,皆在其中,盖文之与华,亦因质与诚而生也。有本则有末,末固具于本矣。如木有根本,则有枝叶华实,其本立,则此木全体枝叶华实,皆在其中也。”云峰胡氏曰:“须看‘在其中’三字,得礼之本,则虽不便是礼之全体,而全体在其中矣。”

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易,去声。

易,治也。孟子曰:“易其田畴(86)。”在丧礼,则节文习熟,而无哀痛惨怛当葛反。之实者也。戚则一于哀,而文不足耳。朱子曰:“治田须是治得无窒碍,方是熟。若居丧而习熟于礼文,行得皆无窒碍,无那恻怛不忍底意,则哀戚必不能尽。”“冠昏丧祭皆是礼,故皆可谓‘与其奢也,宁俭’。惟丧礼独不可,故言‘与其易也,宁戚’。易者,治也,言治丧礼至于习熟也。丧者,人情之所不得已,若习治其礼有可观,则是乐于丧而非哀戚之情也。故《礼》云‘丧事欲其纵纵尔’。”礼贵得中,新安陈氏曰:“此‘礼’字兼吉凶言,中者无过不及也。”奢易则过于文,俭戚则不及而质,二者皆未合礼。新安陈氏曰:“谓未合礼之中。”然凡物之理,必先有质而后有文,则质乃礼之本也。朱子曰:“礼不过吉凶二者,上句泛以吉礼言,下句专以凶礼言。俭戚,只是礼之本而已,及其用也,有当文时不可一向以俭戚为是,故曰‘品节斯,斯之谓礼’,盖自有个得中恰好处。”“礼初头只是俭,丧初头只是戚,然初亦未有俭之名,俭是对后来奢而言,盖追说耳。东坡说忠质文,谓初亦未有那质,只因后来文,便称为质。”南轩张氏曰:“礼者,理也,理必有其实,而后有其文。文者,所以文其实也,若文之过,则反浮其实而失于理矣。夫礼而失于奢,宁过于俭也,丧而易焉,宁过于戚也。盖俭与戚,其实则存,奢则远于实,易则亡其实,其文虽备,无益也。”勉斋黄氏曰:“圣人因俗之弊,感放之意而为是言,本非以俭戚为可尚,特与其流于文弊,则宁如此耳,其言之抑杨,得其中正如此。”叶氏曰:“论礼之中,虽以奢为不逊,俭为固,与其失之不逊,不若失之固,犹为近本也。是以用过乎俭,丧过乎哀,易以为小过,谓过者小而得者大也。”范氏曰:“夫音扶。祭,与其敬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敬有余也;丧,与其哀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哀有余也。礼失之奢,丧失之易,皆不能反本,而随其末故也。礼奢而备,不若俭而不备之愈也;丧易而文,不若戚而不文之愈也。俭者物之质,戚者心之诚,故为礼之本。”杨氏曰:“礼始诸饮食,故污乌瓜反。尊而抔蒲侯反。饮,为之簠簋、音甫轨。笾豆、罍音雷。爵之饰(87),所以文之也,则其本俭而已。《记·礼运篇》云:“夫礼之初,始诸饮食,其燔黍捭音擘豚,污尊而抔饮,蒉苦怪反。桴而土鼓,犹若可以致敬于鬼神。注云:古未有釜甑,释米捭肉,加于烧石之上而食之耳。污尊,凿地为尊也。抔饮,手掬之也。蒉读为古,谓抟土为桴也。土鼓,筑土为鼓也。”丧不可以径情而直行,为之衰音催。麻哭踊音勇。之数,所以节之也,则其本戚而已。《记·檀弓下》:“礼有微情者,节哭踊。有以故兴物者。衰绖之制。有直情而径行者,戎狄之道也。哭踊无节,衣服无制。”周衰,世方以文灭质,而林放独能问礼之本,故夫子大之,而告之以此。”朱子曰:“杨氏谓‘礼始诸饮食’,言礼之初,本在饮食,然其用未具,安有鼎俎笾豆也。方其为鼎俎之始,亦有文章,凋镂繁而质灭矣。故云‘与奢宁俭’。”又曰:“杨说‘丧不可径情而直行’,此一语稍伤那哀戚之意,其意当如上面‘始诸饮食’之语,谓丧主于哀戚,而为之哭泣擗踊,所以节之,其本则戚而已。”庆源辅氏曰:“祭与丧皆礼也,范氏‘与其’‘不若’之言,正与夫子所谓‘宁’字义相宜,故引之为说。礼失之奢,丧失之易,皆不能反本而流于末也,此常情之弊也。物,事也,礼而俭,则是事之未有文饰也,丧而戚,则是心之诚实自然也,故为礼之本。”双峰饶氏曰:“放问礼之本,而夫子不告之以礼之大本,以其不切放故也。”云峰胡氏曰:“本有二,其末亦不同。本根之本,其末为枝叶,枝叶出于本根,而亦能芘其本根,可相有而不可相无。本始之本,末流必有失,礼始于俭,末也必奢。故曰‘与其’,曰‘宁’,孔子因末流之失,不得已而为反本之论也。”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吴氏曰:“亡,古无字,通用。”程子曰:“夷狄且有君长,上声。不如诸夏之僭乱,反无上下之分去声。也。”厚斋冯氏曰:“诸夏,诸侯之称。夏,大也。中国曰夏,大之也。”尹氏曰:“孔子伤时之乱而叹之也。亡,非实亡也,虽有之,不能尽其道尔。”郑氏曰:“《八佾》一篇,无非伤权臣之僭窃,痛名分之紊乱,其言与《春秋》相表里,有疾之之辞,有鄙之之辞,有斥之之辞,有痛之之辞。‘孰不可忍’,疾之也;‘奚取于三家之堂’,斥之也;‘人而不仁如礼乐何’,鄙之也;‘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痛之也。百世之下,诵其言,溯其心,犹见其凛凛乎不可犯也。”问:“程氏注,似专责在下者陷无君之罪,尹氏注,似专责在上者不能尽为君之道。何如?”朱子曰:“只是一意,皆是说上下僭乱,不能尽君臣之道,如无君也。”南轩张氏曰:“夷狄虽政教所不加,然亦必有君长以统莅之,然后可立也。春秋之世,礼乐征伐自诸侯出,降而自大夫出,又降而陪臣窃国命,是以圣人伤叹,以为夷狄且有君,不如诸夏之无君也。夫诸夏者,礼乐之所由出也,今焉若此,其变亦甚矣。”新安陈氏曰:“夏所以异于夷,以有君臣之分耳。今居中国,去人伦,反夷狄之不如,《春秋》所以作也。”

○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女,音汝。与,平声。

旅,祭名。新安倪氏曰:“祭山曰旅,《书》曰‘蔡蒙旅平’,‘九山刊旅’。”泰山,山名,在鲁地。礼,诸侯祭封内山川,季氏祭之,僭也。《记·王制》:“天子祭天地,诸侯祭社稷,大夫祭五祀。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视者,视其牲器之数。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冉有,孔子弟子,名求,鲁人。时为季氏宰(88)。救,谓救其陷于僭窃之罪(89)。呜呼,叹辞。言神不享非礼(90),欲季氏知其无益而自止,又进林放以厉冉有也。厉,激厉也。朱子曰:“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国内山川,只缘是他属我,故我祭得他。若不属我,则气便不与之相感,如何祭得他?”南轩张氏曰:“林放犹能问礼之本,泰山岂受非礼之祭?鬼神虽幽,不外乎理,人心犹所不安,神其享之乎?意当冉有为其家臣时,适有旅祭事,故夫子欲其正救之。”陈氏曰:“范氏说有其诚则有其神最好。诚只是真实无妄,虽以理言,亦以心言,须是有此实理,然后致其诚敬,而副以实心,方有此神。若无此实理,虽有此实心,亦不歆享。如季氏不当祭泰山而冒祭,是无此实理矣。假饶尽其诚敬之心,亦与神不相干涉,神决不吾享矣。古人祭祀,须有此实理相关,然后七日戒,三日斋,以聚吾之精神,吾之精神既聚,则所祭者之精神亦聚,自有来格底道理。”云峰胡氏曰:“林放一鲁男子尔,犹知厌其礼之末者。泰山之神,独不恶礼之僭者乎?夫子为是言,岂林放请问之时,正季氏旅泰山之时欤?抑林放因季氏之旅而有是问欤?”范氏曰:“冉有从季氏,夫子岂不知其不可告也,然而圣人不轻绝人。尽己之心,安知冉有之不能救、季氏之不可谏也。既不能正,则美林放以明泰山之不可诬,是亦教诲之道也。”问:“自‘八佾舞’至‘旅泰山’五段,皆圣人欲救天理于将灭,故其哀痛,一切与《春秋》同意。”朱子曰:“是。”【通考】朱氏公迁曰:“此皆为诸侯大夫强僭而发,而其辞则有轻重不同。‘孰不可忍’,责之也;‘奚取于三家之堂’,讥之也;‘夷狄之有君’,伤之也;呜呼于泰山之旅,不观于既灌之后,叹之也。五世三世希不失,(91)以至三桓子孙之微,则皆儆戒之微意,而见圣人悯乱之心。”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饮,去声。

揖让而升者,大射之礼,耦进三揖而后升堂也。胡氏曰:“大射之礼,司射作三耦。射,三耦出次,西面揖,当阶北面揖,及阶揖,所谓三揖而后升堂也。”下而饮,谓射毕揖降,以俟众耦皆降,胜者乃揖不胜者升,取觯音置。立饮也(92)。胡氏曰:“卒射,北面揖,揖如升射,适次,反位,三耦卒射,亦如之,所谓‘射毕,揖降,以俟众耦皆降’也。司射命设丰于西楹西,胜者之弟子洗觯,酌奠于上,胜者袒、决、遂,执张弓。不胜者袭,脱决拾,郄左手,右加弛弓于其上,遂以执弣。揖如始升射,及阶,胜者先升堂,少右。不胜者进,北面坐,取丰上之觯,兴,立饮,卒觯,坐奠于丰下,兴,揖,先降。所谓‘胜者乃揖不胜者升,取觯立饮也’。”【通考】吴氏程曰:“‘胜者’至‘饮也’作一句,谓胜者,揖之以升而饮也,或于乃揖字句,亦通,但不见我同升而彼饮之意。”又曰:“只可于‘下’者字微读,谓胜者揖之以升而饮也。立饮,谓不胜者坐取觯立饮也。”东阳许氏曰:“射有三:大射、宾射、燕射。天子诸侯卿大夫,皆有之,士无大射而有宾射燕射也。射必有耦,天子八,畿内诸侯四,畿外诸侯六,大夫三,凡耦各服其所宜服,袒决遂而立堂下阼阶,北面,揖,行至阶下,北面揖,然后升堂,南面当序而立于物,以射,乐作。射者,容体欲比于礼,其节欲比于乐。各发四矢以较胜负,一揖而复位,俟众耦升射,皆如上仪。毕,凡饮酒,宾客必拜以送爵,令不胜者自饮而无送爵劝饮之意,以是为罚。”言君子恭逊不与人争,惟于射而后有争。然其争也,雍容揖逊乃如此,则其争也君子,而非若小人之争矣。非若小人尚气角力之争也。朱子曰:“射有胜负,是相争之地,而犹若此。是不争也,毕竟为君子之争,不为小人之争。争得来也君子,语势当如此。”庆源辅氏曰:“恭与逊,皆礼之发也,恭主容,逊主事,争则恭逊之反也。君子恭逊,则自无所争,独于射,则皆欲中鹄以取胜,故不能无争。然其争也,升降揖逊,雍容和缓乃如此,是则所谓礼乐未尝斯须去身者,其争也君子,谓其异于小人之争也。以是观之,则信乎君子之真无所争矣。”或问:“孔子言射,曰‘其争也君子’,孟子言射,曰‘无怨胜己者,反求诸己’,此是全无争。”潜室陈氏曰:“惟其不怨胜己者,其争也乃君子之争,而非小人之争。既谓君子之争,则虽争犹不争矣。君子之争者礼义,小人之争者血气。”云峰胡氏曰:“射有似乎君子,此则谓射之争也君子。盖君子于射若不能不较胜负,然不胜者未尝少有怨胜己之心,胜者亦略无一点喜胜之心,但惟见其相与雍容揖让而已,岂不足以观君子之气象乎?”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倩,七练反。盼,普苋反。绚,呼县反。

此逸诗也。或谓即《卫风·硕人》所云‘素以为绚兮’一句,夫子所删也。朱子曰:“此句最有意义,夫子方有取焉而反见删,何哉?且《硕人》四章,章皆七句,不应此章独多一句而见删,必别自一诗而今逸矣。”倩,好口辅也(93)。新安陈氏曰:“口辅,面颊也,《易》‘咸其辅’,《左传》‘辅车相依’。”盼,目黑白分也。素,粉地,画之质也。绚,采色,画之饰也。言人有此倩盼之美质,而又加以华采之饰,新安陈氏曰:“诗无此句意,但下文素以为绚中涵此意。”如有素地而加采色也。双峰饶氏曰:“‘巧笑’‘美目’二句,赋也。‘素以为绚’一句,比也。”子夏疑其反谓以素为饰,故问之。

子曰:“绘事后素。”绘,胡对反。

绘事,绘画之事也。后素,后于素也。《考工记》曰:“绘画之事后素功。”《周礼·冬官考工记》:“画缋之事,青与赤谓之文,赤与白谓之章,白与黑谓之黼,黑与青谓之黻,五采备谓之绣,凡画缋之事后素功。”谓先以粉地为质,而后施五采,犹人有美质,然后可加文饰。申解逸诗意。

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礼必以忠信为质,此“礼”字,以仪文之礼言。犹绘事必以粉素为先。起,犹发也。起予,言能起发我之志意。朱子曰:“起予者,谓孔子言绘事后素之时,未思量到礼后乎处,而子夏首以为言,正所以起发夫子之意,非谓夫子不能,而子夏能之,以教夫子也。”“圣人岂必待学者之言而后有所起发,盖圣人胸中包藏许多道理,若无人叩击,则无由发挥于外,一番说起,则一番精神也。”谢氏曰:“子贡因论学而知诗,见《学而篇》末章。子夏因论诗而知学,故皆可与言诗。”杨氏曰:“‘甘受和,去声。白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学礼。苟无其质,礼不虚行’(94)。此‘绘事后素’之说也。新安陈氏曰:“《记·礼器》云‘甘受和,白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学礼。苟无忠信之人,则礼不虚道’,道犹行也,引此以解此章方可通。不然,礼后乎一句,何以知忠信当先,而礼文在后乎?白受采,可证绘事后素,而忠信可学礼,可解礼后乎?《集注》首云‘礼必以忠信为质’,亦本《礼器》。”孔子曰‘绘事后素’,而子夏曰‘礼后乎’,可谓能继其志矣。新安倪氏曰:“《学记》曰‘善教者,使人继其志’,谓师善教以引其端,使弟子继师之志而开悟也。”非得之言意之表者能之乎?商赐可与言《诗》者以此。若夫音扶。玩心于章句之末,则其为诗也固而已矣。新安倪氏曰:“孟子云‘固哉高叟之为诗也’,为犹云讲治,固谓执滞不通。”所谓起予,则亦相长上声。之义也。”新安倪氏曰:“《学记》云‘教学相长也’,谓教者与学者交相长益。”南轩张氏曰:“绘事后素者,谓质为之先,而文在后也,子夏于此知礼文之为后,可谓能默会之于语言之外矣,故夫子有起予之言,子夏在圣门文学之科,而其所得盖如此,可谓知本矣。”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

杞,夏之后。宋,殷之后。《史记·杞世家》:“东楼公者,夏后禹之苗裔也。杞,国名;东楼公,谥号也。”又《宋世家》:“微子开者,殷帝乙之长子,而纣之庶兄也。微子,名启,今云开者,避汉景帝讳也。”征,知陵反。证也。文,典籍也。献,贤也。言二代之礼,我能言之,而二国不足取以为证,以其文献不足故也。文献若足,则我能取之,以证君言矣。朱子曰:“孔子言‘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证也,吾得《夏时》焉,我欲观商道,是故之宋而不足证也,吾得《坤乾》焉’,说者谓《夏时》为《夏小正》,《坤乾》为《归藏》,圣人读此二书,必是大有发明处。《归藏》之书,今无传。”问:“孔子能言夏殷之礼而无其证,是时文献不足,孔子何从知得?”曰:“圣人自是生知聪明,无所不通,然亦是当时贤者识其大,不贤者识其小,孔子广询博问,所以知得。杞国最小,所以文献不足。”问:“夏殷之礼,杞宋固不足征,然使圣人得时得位,有所制作,虽无所征而可以义起者,亦必将有以处之。”曰:“夏殷之礼,夫子固尝讲之,但杞宋衰微,无所考以证吾言矣。若得时有作,当以义起者,固必有以处之。”潜室陈氏曰:“三纲五常,固不待取证,若其制度文为,随时损益者何限,既无文献可证,虽圣人不能意料臆说也。”双峰饶氏曰:“杞宋二国,文献虽皆不足。然以杞较宋,宋去殷近,尤有存者,杞去夏远,且不能自振,想见尤甚。所以孔子又言‘吾说夏礼,杞不足证,吾学殷礼,有宋存焉’。”或问:“夏殷之后,其文献既皆不足,不知孔子于何考订而能言之。”曰:“残编断简,当时岂无存者,圣人聪明睿知,得其一二,则可触类以知其余,况周之礼,实监二代而损益之,则周之文,亦可推之以知夏殷忠质之变。但无征不信,不信则民不从,故圣人虽能言之,而终不敢笔之于书以示后世。若当时杞宋可证,得圣人论著二代之礼,与《周礼》并存,以为百王损益之大法,岂不甚妙?惜乎杞宋既不足以证二代之礼,其后周之文献,亦沦亡于战国干戈与暴秦坑焚之余,三代礼乐之教,影灭无复遗响于后世,可叹也已。”胡氏曰:“文献不足,非全不可考,特有阙耳。”云峰胡氏曰:“夫子既能言之,犹曰无征不信,其谨重如此。此凡三见,《礼运》以为‘之杞得夏时,之宋得坤乾’,《中庸》则以为‘杞不足证,有宋存焉’,合而观之,盖虽得《夏时》《坤乾》之文,虽于宋略有存焉者,然其为文献要皆缺略而不完也,故夫子论之。”【通考】詹氏道传曰:“东楼公,武王封之杞;微子,武王封之宋。自微子至戴公,凡十君,其间礼乐废坏,正考父为孔子七世祖,得《商颂》十二篇于周之太师,至夫子删《诗》时,仅存五篇,可见典籍不足征矣。《左·僖二十七年》:杞桓公朝,用夷礼,故经书‘子’以贬之,又可见贤者之不足征。”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禘,大计反。

赵伯循曰:伯循,名匡,唐河东人。“禘,王者之大祭也。王者既立始祖之庙,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祀之于始祖之庙,而以始祖配之也。朱子曰:“以始祖配祭,而不及群庙之主,不敢亵也。”【通考】东阳许氏曰:“王者立始祖之庙,百世不迁,诸侯亦有始祖庙。王者又推始祖之所自出之帝以祀之,盖帝者又得姓受命之始也。世数既远,不可以立庙,则祭于始祖之庙,而始祖配之。凡庙各有主,皆居室中东面之位而独尊。禘则于始祖庙中,特设所自出之主于东面,而始祖之主,退居南面配之也。”成王以周公有大勋劳,赐鲁重祭。事见《礼记·明堂位》及《祭统》篇。故得禘于周公之庙,以文王为所出之帝,而周公配之,然非礼矣。”失之于僭,违不王不禘之法矣。【通考】东阳许氏曰:“成王命鲁祀周公以天子礼乐,说见《明堂位》。故鲁推周公所自出之帝而祭文王于太庙,以周公配之。《通鉴外纪》谓鲁惠公使宰让请郊庙之礼于天子,王使史角往,鲁公止之路。史谓‘惠公之止之,是周不与之矣。不与而鲁用郊,自用之也。然则鲁之郊庙皆后世之僭,而附会为《明堂位》之说欤?不然,孔子何以曰:‘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灌者,方祭之始,用郁经勿反。鬯丑亮反。之酒灌地,以降神也。朱子曰:“郁鬯者,礼家以为酿秬为酒,煮郁金香草和之,其气芬芳条畅也。”庆源辅氏曰:“周之祭祀,先以郁鬯灌地,求神于阴,既奠,然后取血膋实之于萧以燔之,以求神于阳也。”鲁之君臣,当此之时,诚意未散,犹有可观,自此以后,则浸以懈居隘反。怠而无足观矣。盖鲁祭非礼,孔子本不欲观,至此而失礼之中又失礼焉,僭禘,元已失礼,既灌懈怠,为又失礼。故发此叹也。庆源辅氏曰:“僭祭之罪虽大,而其来已久,且国恶当讳。懈怠之失虽小,然却是当时主祭者切己之实病,不可不有以箴之。”谢氏曰:“夫子尝曰:‘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我欲观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95)’又曰:‘我观周道,幽厉伤之,由二王坏之。吾舍上声。鲁何适矣。新安陈氏曰:“鲁在春秋时,为诸侯望国,周之典礼儒书在焉。”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以上并《礼运》文。考之杞宋已如彼,考之当今鲁事。又如此,孔子所以深叹也。”问:“禘之说,诸家多云‘鲁跻僖公,昭穆不顺,故圣人不欲观’,如何?”朱子曰:“禘,是于始祖之庙,推所自出之帝,设虚位以祀之,而以始祖配,即不曾序昭穆,故周禘帝喾以后稷配之。王者有禘有祫,诸侯有祫而无禘,此鲁所以为失礼也。”或问:“《礼记·大传》云‘礼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又《丧服小记》曰‘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又下云‘礼不王不禘’,正与《大传》同,则诸侯不得禘礼明矣。然则《春秋》书鲁之禘,何也?”曰:“成王追念周公故也,《祭统》云:‘成王追念周公,赐之重祭,郊社禘尝’是也。鲁之用禘,盖以周公庙而上及文王,即周公之所出故也。”庆源辅氏曰:“谢氏盖并前章通论之,此三章及下章,或夫子一时之言,或记者以类次之也。”

○或问禘之说。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

先王报本追远之意,莫深于禘。非仁孝诚敬之至,不足以与去声。此,非或人之所及也。而不王不禘之法,又鲁之所当讳者,故以不知答之。示,与视同。指其掌,弟子记夫子言此而自指其掌,言其明且易也。盖知禘之说,则理无不明,诚无不格,而治天下不难矣。圣人于此,岂真有所不知也哉?延平李氏曰:“《记》曰‘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以其难言,故《春秋》皆因郊禘事中之失而书,讥鲁自在其中。今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则是颠倒失礼,于灌而求神,以至于终,皆不足观,盖叹之也。对或人之问,又曰不知,则夫子之深意可知矣。既曰不知,又曰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则非不知也,只是难言尔。原幽明之故,知鬼神之情状,则烛理深矣,于天下也何有?”朱子曰:“禘是祭之甚大甚远者。若他祭与祫祭,止于太祖,禘又祭祖之所自出,如祭后稷,又推稷上一代祭之,周人禘喾是也。”“禘之意最深长。如祖考与己身未相辽绝,祭礼亦自易理会;至如郊天祀地,犹有天地之显然者,不敢不尽其心。至祭其始祖,已自大段阔远,难尽感格之道。今又推始祖所自出而祀之,苟非察理之精微,尽诚之极至,安能与于此?故知此,则治天下不难也。此尚明得,何况其他?此尚感得,何况其他?”“自祖宗以来,千数百年,只是这一气相传,德厚者流光,德薄者流卑,但法有止处,所以天子只是七庙。然圣人心犹不满,故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以始祖配之。然已自无庙,只是附于始祖之庙,然又惟天子得如此,诸侯以下不与焉。故近者易感,远者难格,若粗浅之人,他诚意如何得到那里?不是大段见得道理分明,如何推得圣人报本反始之意如此深远?非是将这事去推那事,只是知得此说时,则其人见得道理极高,以之处他事,自然沛然也。”“天地阴阳生死昼夜鬼神,只是一理,若明祭祀鬼神之理,则治天下之理,不外于此。七日戒,三日斋,必见其所祭者,故郊焉则天神格,庙焉则人鬼享,此可谓至微而难通者。若能如此,到得治天下,以上感下,以一人感万民,亦初无难者。”问:“鲁之郊禘,自成王之赐,伯禽之受,不是了。后世子孙合如何而改?”曰:“时王之命,如何敢改?”曰:“恐不可自改,则当请命于天王而改之否?”曰:“是。”黄氏曰:“根于天理之自然,谓之仁;形于人心之至爱,谓之孝;真实无妄,谓之诚;主一无适,谓之敬。仁孝诚敬,凡祭皆然。交于神明者愈远,则其心愈笃,报本追远之深,则非仁孝诚敬之至,莫能知之行之也。其为说精微深远,岂或人所能知,况又鲁所当讳乎?以报本追远之深,而尽仁孝诚敬之至,即此心而充之,事物之理,何所不明?吾心之诚,何所不格哉?”西山真氏曰:“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我之有此身,出于父母也,父母又出于祖,祖又出于始祖,始祖又出于厥初得姓受氏之祖。虽年代悠远,如自根而干,自干而枝,其本则一而已矣。故必推始祖之所自出而祭之,则报本反始之义,无不尽矣。若非仁孝诚敬之极至,岂能知此礼而行之乎?盖凡人于世之近者,则意气精神未散,或尝逮事而记其声容,必起哀敬之心而不敢忽。若世之远者,相去已久,精神之存与否,不可得而知,又素不识其声容,则有易忽之意。故禘礼非极其仁孝,极其诚敬者,不能知其礼,不能行其事。苟能知此理矣,则其他事物之理,又何难知之有?苟能感格矣,则推而格天地者,此诚而已,推而感之其他,则亦此诚而已,故曰理无不明,诚无不格,于治天下何难哉?”厚斋冯氏曰:“《中庸》云:“‘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盖夫子尝为郊社禘尝发此语,至此复指其掌,以示或人也。”云峰胡氏曰:“于禘而洞幽明之理者,理当无所不明矣。于禘而极感格之诚者,诚当无所不格矣。始曰‘仁孝诚敬之至’,末独曰‘诚’,仁孝敬皆不可不诚,而诚之至者,仁孝敬当无不至也。”【通旨】朱氏公迁曰:“夫子谓不知者,讳之也;谓不欲观者,叹之也。为父母之国而讳之,为先王之礼而叹之,皆所以正名分,为世道计也。”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

程子曰:“祭,祭先祖也。祭神,祭外神也。祭先主于孝,祭神主于敬。”新安陈氏曰:“以下句‘祭神’,见上单一‘祭’字,为祭先祖也。”愚谓此门人记孔子祭祀之诚意。朱子曰:“孔子祭先祖,孝心纯笃,虽死者已远,因时追思,若声容可接,得竭尽孝心以祀之。祭外神,如山川社稷五祀之类,与山林溪谷之神,能兴云雨者,此孔子在官时也。尽其诚敬,俨然如神明之来格,得以与之接也。祭先主于孝,祭神主于敬,而如在之诚则一。”问:“人物在天地间,其生生不穷者,理也;其聚而生、散而死者,气也。气聚在此,则理具于此,今气已散而无矣,则理于何而寓邪?然吾之此身,即祖考之遗体,祖考之气流传于我而未尝亡也。其魂升魄降,虽已化而无,然理之根于彼者既无止息,气之具于我者复无间断。吾能尽诚敬以祭之,此气既纯一而无所杂,则此理自昭晰而不可掩,此其血脉之较然可睹者也。”曰:“人之气传于子孙,如木之气传于实,此实之传不泯,则其生木虽枯毁无余,而气之在此者,犹自若也。此等处,从实事上推之,自见意味。”问:“先生答廖子晦云,气之已散者既化而无有,根于理而日生者则固浩然而无穷,故上蔡言我之精神,即祖考之精神,盖谓此也。此是说天地气化之气否?”曰:“此气只一般,若说有子孙底引得他气来,不成无子孙底便绝无了,如诸侯祭,因国之在其地而无主后者,如太公封于齐,便祭爽鸠氏之属,盖他先主此国来,礼合祭他,惟继其国者,则合祭之,非在其国者,便不当祭。道理合如此,便有此气,使无子孙,其气亦未尝亡也。要之通天地人,只是这一气,所以说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虚空逼塞,无非此理。自要人看得活,难以言晓也。”问:“天地山川之属,分明是一气流通,而亦兼以理言之。上古圣贤,则专以理言。”曰:“有是理,必有是气。”问:“上古圣贤所谓气,只是天地间公共之气,若祖考精神,毕竟是自家精神。”曰:“祖考亦只是这公共之气。此身在天地间,便是理与气凝聚底。天子统摄天地,负荷天地间事,与天地相关,这心便与天地相通。如诸侯不当祭天地,与天地不相关,便不能相通。圣贤道在万世,功在万世,今行圣贤之道,传圣贤之心,便是负荷这物事,这气便与他相通,如释奠列许多笾豆礼仪。不成是无此气,姑漫为之。”问:“虚空中无非气,死者既不可得而求矣。子孙尽其诚敬,则祖考即应其诚,还是虚空之气自应吾之诚?还是气只是吾身之气?”曰:“只是自家之气,盖祖考之气,与己连续。”问:“非所当祭而祭,则为无是理矣。若有是诚心,还亦有神否?”曰:“神之有无,也不可必。然此处是以当祭者而言,若非所当祭底,便须有诚意,然这个都已错了。”

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与,去声。

又记孔子之言以明之。言己当祭之时,或有故不得与,而使他人摄之,庆源辅氏曰:“有故,谓疾病,或不得已之事。”则不得致其如在之诚。故虽已祭,而此心缺然,如未尝祭也。范氏曰:“君子之祭,七日戒,三日齐,庄皆反。必见所祭者,诚之至也。《记·坊记》:“七日戒,三日齐,承一人焉以为尸。”注云,承,犹事也。又《祭义》:“致齐于内,散齐于外。齐之日:思其居处,思其笑语,思其志意,思其所乐,思其所嗜。齐三日,乃见其所为齐者。祭之日:入室僾音爱。然,必有见乎其位,周还音旋。出户,肃然必有闻乎其容声,出户而听,忾音慨。然必有闻乎其叹息之声。”是故郊则天神格,庙则人鬼享,皆由己以致之也。有其诚则有其神,无其诚则无其神,可不谨乎?朱子曰:“诚者,实也,有诚,则凡事都有,无诚则凡事都无。如祭有诚意,则幽明便交,无诚意,便都不相接。”“神明不可见,惟心尽其诚敬专一在于所祭之神,便见得洋洋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然则神之有无,在此心之诚不诚,不必求之恍惚之间也。”胡氏曰:“祭先所以感通者,吾身即所祭先祖之遗也;祭神所以感通者,吾身即所祭神之主也。因其遗,因其主,而聚其诚意,则自然感格,所谓有其诚,则有其神也。”双峰饶氏曰:“范氏意,是说有此诚时,方有此神,若无此诚,则并此神无了,不特说神来格不来格也。”吾不与祭如不祭,诚为实,礼为虚也。”庆源辅氏曰:“礼为虚,非言凡礼皆虚,特指摄祭之礼而言耳。诚为实,则指如在之诚意言也。”新安陈氏曰:“范氏有其诚之诚,专指诚敬之实心言,非但指诚实之实理言,盖古礼所祭,未有不合实理之神。此章本旨,主于如在之诚,必尽如在之实心,斯见所祭之为实有矣。”

○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

王孙贾,卫大夫。媚,亲顺也。室西南隅为奥。灶者,五祀之一(96),夏所祭也。《礼记·月令》:“孟春之月其祀户,孟夏祀灶,中央祀中霤,孟秋祀门,孟冬祀行。”【通考】东阳许氏曰:“春阳气出,祀之于户内,阳也;夏阳气盛热于外,祀于灶,从热类也;中霤犹中室,土主中央,而神在室,古者复穴,故名室为霤;秋阴气出,祀之于门外,阴也;冬阴盛寒于水,祀于行,从辟除之类也。五祀之主,户、中霤主北向,门、行主南向,灶主西向。”凡祭五祀,皆先设主而祭于其所,然后迎尸而祭于奥(97),略如祭宗庙之仪。如祀灶,则设主于灶陉,音刑。祭毕,而更设馔于奥以迎尸也。朱子曰:“陉,是灶门外平正可顿柴处,陉非可做好安排,故又祭于奥以成礼,五祀皆然。”问:“五祀皆有尸,以谁为之?”曰:“今无可考,但墓祭以家人为尸,以此推之,祀灶之尸,恐膳夫之类;祀门之尸,恐阍人之类;祀山川,则虞衡之类。《仪礼》‘周公祭泰山,召公为尸’。”问:“主与尸,其别如何?既设主祭于其所,又迎尸祭于其奥,本是一神,以奥为尊,以主为卑,何也?”曰:“不是尊奥而卑主,但祭五祀,皆设主于其处,则随四时更易,皆迎尸于奥,则四时皆然,而其尊有常处耳。”双峰饶氏曰:“五祀先设主席而祭于其所,亲之也,后迎尸而祭于奥,尊之也。祭于其所,近于亵,止祭于奥,又非神所栖,故两祭之,以尽求神之道也。”故时俗之语,因以奥有常尊,而非祭之主;灶虽卑贱,而当时用事。新安陈氏曰:“奥乃一室中最尊处,五祀皆迎尸于奥,虽有常尊,然户灶之类,乃祭之主,而奥非祭之主也。以奥之尊,见灶为卑贱,夏属火,灶以火爨,夏祭主之,当夏之时,用夏之事。”喻自结于君,不如阿附权臣也。贾,卫之权臣,故以此讽孔子。以奥比君,以灶比权臣。

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天,即理也;其尊无对,非奥灶之可比也。逆理,则获罪于天矣,岂媚于奥灶所能祷而免乎?朱子曰:“获罪于天,只是论理之当否,不是论祸福。”问:“获罪于苍苍之天,抑获罪于此理?”曰:“天之所以为天者,理而已,天非有此道理,不能为天,故苍苍者,即此道理之天。”庆源辅氏曰:“凡物必有对,惟天则无所不包,惟理则无所不在,故尊而无对。”吴氏曰:“天虽积气,理寓气中,逆理则得罪于天而祸及之矣。”新安陈氏曰:“‘天即理也’一句,是昭昭之天,合人心之天言之。理原于天而具于人心,逆理,则自欺此心之天,是即欺在天之天,而获罪非自外至矣。”言但当顺理,非特不当媚灶,亦不可媚于奥也。朱子曰:“紧要是‘媚’字不好。”云峰胡氏曰:“才说‘媚’字,便已非理,非理,则获罪于天矣。”谢氏曰:“圣人之言,逊而不迫(98)。使王孙贾而知此意,不为无益;使其不知,亦非所以取祸。”朱子曰:“王孙贾庸俗之人,见孔子在卫,将谓有求仕之意,欲孔子附己,故有媚奥与媚灶之言。彼亦虽闻有孔子之圣,但其气习卑陋,自谓有权,可以引援得孔子也。子曰不然者,谓媚奥与媚灶皆非也。天下只有一个正当道理,循理而行便是天,若稍违戾于理,便是得罪于天,更无所祷告而得免其罪也。犹言违道以干进,乃是得罪于至尊至大者,可畏之甚,岂媚时君与媚权臣所得而免乎?此是逊辞以拒王孙贾,亦使之得闻天下有正理也。”南轩张氏曰:“夫子谓苟获罪于天,则媚奥媚灶皆何所益,盖胸中所存一有不直,则为获罪于天矣。夫欲求媚,是不直之甚者也,斯言即祷祀而论之,而所以答其意者,亦无不尽矣。”西山真氏曰:“圣人道大德宏如天地,故其发言浑浑乎如元气之运。不曰媚奥灶之非,但言获罪于天无所祷也,亦如对阳货,但言吾将仕矣。其言浑然,圭角不露,既非阿徇,又不违忤,此所以为圣人之言也。常人之于权贵,非迎逢苟悦,则必激触使怒。虽直言激触者不失其正,然比之圣人气象,犹未免陷于一偏。然此非勉强可及,苟欲师慕其万一,惟敬以存养,使心平气和,则庶乎其可近尔。程子谓读《论语》者要识圣贤气象,如此章之类,优游玩味,则其气象可见矣。”又曰:“使王孙贾知此意,则必惕然自省,平日所为咈理,得罪于天者已多,是乃开其悔悟之机也。如不知此意,亦不至触之以招祸。”“王孙贾,卫之权臣,观圣人获罪于天之语,则其儆之深矣。然他日称卫灵公之不亡,则以其国有人之故,而王孙贾治军旅亦与焉。盖其人虽不善,至于治兵则其所长。此又憎而知其善之意,圣人之心至公如天地,此其一事也。”

○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郁,于六反。

监,视也。二代,夏商也。言其视二代之礼而损益之。郁郁,文盛貌。尹氏曰:“三代之礼至周大备,夫子美其文而从之。”问:“周监二代之制而损益之,其文大备,亦时使然也,圣人不能违时,乌得不从周之文乎?然亦少有不从处,如行夏之时,乘商之辂是也。”朱子曰:“周之文固可从,而圣人不得其位,无制作之时,亦不得不从也。使夫子而得邦家,则将损益四代,以为百王不易之法,不专于从周矣。”“圣人固当从时王之礼,周礼之盛,又非有不可从。设使夫子得位有作,意其从二代者,不能多于从周也,盖法令既详,岂可更略,略则奸宄愈滋矣。”问:“前辈多以夫子损益四代之制以告颜子,而又曰‘吾从周’,其说似相牴牾。然《中庸》‘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若答为邦之问,乃其素志耳。”曰:“得之。”南轩张氏曰:“礼至周,盛且备,不可有加,故夫子欲从周。使居制作之位,大体则从周,其间损益之宜,如夏时殷辂韶舞则有之矣。”庆源辅氏曰:“先王之制与气数相为始终,而前后相为损益,固非一人一日之所能致也。三代之礼,至周大备,则以气数至此极盛,而前后相承,互为损益,至此始集其大成也。夫子美其文而从之,岂苟云乎哉?”新安陈氏曰:“周之文,亦承夏忠商质之后,风气渐开,人文渐著,不得不然者。况武王周公制作之初,参酌损益,良不苟矣,夫子得不从之?盖从周盛时文质得宜之文,非从周末文胜质之文也。”【通考】程氏复心曰:“三代之礼至周大备,夫子不得不从也,其亦与时宜之,唐虞官百,夏商官倍,周三百焉,周盛矣。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周富矣。燔黍、捭豚、污尊、抔饮,必其时可也;陈其牺牲,备其鼎俎,以至玄酒在室,醴酒在户,粢醍在堂,澄酒在下,不用于此时,不文矣。篑桴土鼓者,亦必以其时可也;琴瑟管磬,不用于此时,不文矣。此周监于二代,所以郁郁乎其文也,此夫子所以欲从周也。”

○子入大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大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大,音泰。鄹,侧留反。

大庙,鲁周公庙。《公羊传·文公十三年》:“周公称大庙,鲁公称世室,群公称宫。”“周公何以称大庙于鲁,封鲁以为周公也。周公拜乎前,鲁公拜乎后,曰:‘生以养周公,死以为周公主。’”拜,谓周公及其子伯禽始受封时,拜于文王庙也。此盖孔子始仕之时,入而助祭也。朱子曰:“观或称鄹人之子,知其为少贱之时。”鄹,鲁邑名,孔子父叔梁纥下没反。尝为其邑大夫。朱子曰:“呼鄹人之子,是与孔子之父相识也。”孔子自少以知礼闻,故或人因此而讥之。孔子言是礼者,敬谨之至,乃所以为礼也。朱子曰:“是礼也,谓即此便是礼也。”尹氏曰:“礼者,敬而已矣。虽知亦问,谨之至也,其为敬莫大于此。谓之不知礼者,岂足以知孔子哉?”朱子曰:“‘入太庙,每事问’,知底更审问,方见圣人不自为是。执事不可不问固然,然亦须知圣人平日于礼固无有不知,而临事敬慎又如此也。”又曰:“平日讲学,但闻其名,而未识其器物,未见其事实,故临事不得不问耳。”问:“‘每事问’,尹氏谓虽知亦问,敬慎之至。问者所未知也,问所知焉,似于未诚,尹氏之说,圣人之心恐不如是。”曰:“以石庆数马与张汤阳惊事相对观之,可见虽知亦问,自有诚伪之别。兼或人谓夫子为鄹人之子,则亦夫子始仕初入太庙时事,虽平日知其说,然未必身亲行之而识其物也,故问以审之,理当如此,必不每入而每问也。然大纲节目,与其变异处,亦须问也。”南轩张氏曰:“礼以敬为主,宗庙之事严矣,其大体,圣人固无不知也,至于有司之事,则容亦有所不知者焉。知与不知,皆从而问,敬其事也。或以为不知礼,圣人告之以是礼也,所以明礼意之所存也。”觉轩蔡氏曰:“圣人聪明睿知,固无不知,然亦但知其理而已。若夫制度器数之末,掌之有司,容亦有所不知者。至若器物节文,已经讲论,及今方见之,亦须问然后审也。”吴氏曰:“邑大夫称人,《春秋》书人者,《左传》多云大夫,如文九年‘许人’是也,《传》称‘新筑人仲叔于奚’亦此例。之子,少贱称,《春秋》‘仍叔之子’,《左传》曰‘弱’,他章‘贼夫人之子’,皆谓父之子也。孟僖子病不能相礼,使二子学礼于夫子,齐黎弥曰(99):‘孔某知礼而无勇。’则夫子以知礼闻可知矣。”陈氏曰:“此章须于敬谨之至处,玩圣人气象。”厚斋冯氏曰:“或者辄称圣人以鄹人之子,而且以不知礼为讥,自常人处之,其辞必厉,否则置之不足以辨,今语定气和,如酬答之常,初不较其言之逊傲也。夫子之德量宏哉!”新安陈氏曰:“于此略无不平之词,尤可以观圣人气象。”

○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为,去声。

射不主皮,乡射礼文。为力不同科,孔子解礼之意如此也。皮,革也,布侯而栖革于其中以为的,所谓鹄也。新安倪氏曰:“侯以布,鹄以革。《考工记》曰‘梓人为侯,广与崇方,三分其广,而鹄居一焉’,盖方制其皮以为鹄。鹄,小鸟而难中,以中之为俊,故谓的为鹄。”【通考】仁山金氏曰:“侯本候。射的,之垛。谓候人射中也,从候从矢,象形。鹄即‘告’字,谓告人以所当中之处也,取射禽兽之义,故加鸟。”东阳许氏曰:“天子三侯,虎熊豹,诸侯二,熊豹,大夫麋,士豻。凡侯皆以布为之,形必方。大射之侯,外一分以其名之皮饰之,虎侯用虎皮,熊侯用熊皮,其中三分之一,又用其皮缀于中为的,故曰栖皮为鹄。宾射之皮外亦用皮饰,其中三分之一,则用彩色画,谓之正,天子内朱,次白苍黄玄,诸侯三正,朱白苍,大夫士二正,朱绿。燕射之侯,外亦用皮饰,其中三分之一,天子则白质而画其兽头,诸侯丹质,大夫士则止就布上画之,故曰画布为正。今《集注》凡言画布为正,是以宾射燕射之侯言。栖皮为鹄,是以大射之侯言。”科,等也。古者射以观德,《礼记·射义》云:“射者,所以观盛德也。”但主于中,去声。下同。而不主于贯革(100),盖以人之力有强弱,不同等也。《记》曰:《乐记篇》。“武王克商,散军郊射,而贯革之射息(101)。”正谓此也。《乐记》注:散军则不废农事,郊射则不忘武备。射宫在郊,故曰郊射。贯革者,射穿甲革,所以主皮也。周衰,礼废,列国兵争,复扶又反。尚贯革,故孔子叹之。杨氏曰:“中可以学而能,力不可以强而至。圣人言古之道,所以正今之失。”朱子曰:“夫子亦非是恶贯革之射,但是当时皆习于此,故言古人之道耳。如古人亦只是礼射不主皮,若武射依旧要贯革,若不贯革何益?”“先王设射,谓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岂不愿射得深中,如‘不失其驰,舍矢如破’,‘发彼小豝,殪此大兕’之类,皆是要得透,岂固以不主皮为贵,而但欲略中而已?盖乡射之时,是习礼容,若以贯革为贵,则失所以习礼之意。故谓若有人体直心正,持弓矢又审固,若射不贯革,其礼容自可取,岂可必责其贯革哉?此所以谓为力不同科也。射之本意,也是要得贯革,只是大射之礼,本于观德,不全是裸股肱决射御底人,只要内志正,外体直,取其中,不专取其力耳。”问:“古人射要如何用?”曰:“其初也,只是修武备,圣人文之以礼乐。”勉斋黄氏曰:“不主皮,未尝以贯革为非也。但取其中,而贯与不贯不论耳,虽矢不没而坠地,不害其为中也。若主贯革,则唯有力者得射,世之能射者寡矣。不主贯革,则人皆可射也。”庆源辅氏曰:“时平则射以观德,世乱则射主贯革,二者固各有所宜。然贯革之射,可暂而不可常,武王之事是也。”新安陈氏曰:“《仪礼·乡射礼》曰‘礼射不主皮’,郑氏注‘礼射谓以礼乐射,大射、宾射、燕射是也’,夫子引《仪礼》之文,去上一‘礼’字,若读全句而味之,意自明白。盖有礼射,有武射,治世行礼射,兵争则尚武射,此言古之道也。与古者言之不出,皆是言古者以见今之不古也。”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去,起吕反。告,古笃反。饩,许气反。

告朔之礼:古者天子常以季冬颁来岁十二月之朔于诸侯,诸侯受而藏之祖庙。月朔,则以特羊告庙,请而行之。饩,生牲也。鲁自文公始不视朔,而有司犹供此羊,故子贡欲去之。胡氏曰:“《周礼》‘大史颁告朔于邦国’,《左氏传》文公十六年,疏云‘天子颁朔于诸侯,诸侯受之,藏于祖庙,每月之朔,以特牲告庙,受而施行之,遂听治此月之政’。窃意此周家所以一侯国,而侯国所以奉王命之常礼也。饩即特牲也,必于祖庙者,示不敢专,且重其事也。鲁自文公六年闰月不告朔,至十六年四不视朔,《左氏传》疏云‘此后有不告朔者,亦不复书’,其讥已明,以后不复讥也。然则定哀之时,遂以不告朔为常,故子贡以有司所供之羊为徒费而欲去之,夫子遂责之也。大抵处事之际,有利害,有是非。主于利害则见物而不见理,主于是非则见理而不见物。子贡之说,岂初年货殖之心犹未脱去欤?”【通考】仁山金氏曰:“告本取牛口之牿,下之告上则曰告,如牛口加牿,有谨止之义。若上告下,则假借去声。”东阳氏许曰:“朔之为言,苏也,谓月之魄已满,则皆尽,至晦日而死,月之一日明乃复生,是死而复苏也。《玉藻》:天子玄冕,听朔于南门,诸侯皮弁,听朔于太庙,凡听朔必以特牲告其帝及神,配以文武。《左疏》:特羊告庙,谓之告朔;人君即以此日视此朔之政,谓之视朔。视朔者,听治此月之政,亦谓之听朔。此章是鲁事,故《集注》止言诸侯之礼。”(102)

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

爱,犹惜也。子贡盖惜其无实而妄费。然礼虽废,羊存,犹得以识之识音志,记也,记其为告朔羊也。而可复焉。若并去其羊,则此礼遂亡矣,孔子所以惜之。杨氏曰:“告朔,诸侯所以禀命于君亲,礼之大者。新安陈氏曰:“朔,受之天子,藏之祖庙,一礼行而尊君尊祖之大节得焉。”鲁不视朔矣,然羊存则告朔之名未泯,而其实因可举。此夫子所以惜之也。”朱子曰:“爱礼存羊,须见得圣人意思大,常人只屑屑惜小费,圣人之心,所惜者礼,所存者大也。”南轩张氏曰:“夫子之意,以为礼虽废而羊存,庶几后之人犹有能因羊以求礼者,是则羊虽虚器,固礼之所寓也。玩夫子之辞意,则子贡之欲去羊,其亦隘狭而少味矣。”勉斋黄氏曰:“当时诸侯虽不告朔,而羊尚在,是礼之大体虽亡,而犹有一节存也。有一节,则因此一节以复其大体,若去羊,则是并此一节之礼去之矣。”厚斋冯氏曰:“是时诸侯固自纪元,而天子所存者仅正朔,此礼盖甚重也。”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黄氏曰(103):黄氏,名祖舜,字继道,二山人。“孔子于事君之礼,非有所加也,如是而后尽尔。时人不能,反以为谄。故孔子言之,以明礼之当然也。”叶氏少蕴曰:“如拜下之类,违众而从礼,宜时人以为谄也。”程子曰:“圣人事君尽礼,当时以为谄。若他人言之,必曰我事君尽礼,小人以为谄,而孔子之言止于如此。圣人道大德宏,此亦可见。”胡氏曰:“圣人事君尽礼,非自贤以骇俗,内交以媚君也。亦曰畏天命,畏大人而已矣。”赵氏曰:“圣人必至礼而止,故曰尽,岂于礼之外又有加益哉?当时君弱臣强,事上简慢,反以为谄。”新安陈氏曰:“按黄氏就‘尽’字上深味之,程子就‘人’字上深味之,于此见得圣人意思气象,可谓味圣言之法。”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定公,鲁君,名宋。二者皆理之当然,各欲自尽而已。此两平言之,正意也。吕氏曰:“使臣不患其不忠,患礼之不至;事君不患其无礼,患忠之不足。”此交互言之,不责人而责己,各尽所当然,所以足上正意也。尹氏曰:“君臣以义合者也。故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新安陈氏曰:“尹氏加一‘则’字,以此章为定公言,警君之意也。若为臣言,则君虽不以礼,臣岂可以不忠?”朱子曰:“为君当知为君之道,不可不使臣以礼,为臣当尽为臣之道,不可不事君以忠。君臣上下,两尽其道,天下其有不治者哉?乃知圣人之言,本末两尽。”问:“忠只是实心,人伦皆当用之,何独于事君上说忠?”曰:“父子兄弟夫妇,人皆自知爱敬;君臣以义合,人易得苟且。于此说忠,是就不足处说。”厚斋冯氏曰:“以尊临卑者,易以简,当有节文;以下事上者,易以欺,当尽其心。君臣以义合,名分虽严,必各尽其道。三家之强,惟有礼可以使之,定哀以吴越谋伐,则非礼矣。徒激其变,无益也。大抵圣人之言,中立不倚。异时答齐景公之问,亦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景公曰‘善哉’,必有以默动者矣。本末两尽,含蓄不露,此圣人之言也。若乃孟子国人寇仇之喻,可以警其君,而不可以谕其臣;责善则离之说,可以告其父,而不可以训其子。此圣、贤之言所以有辨也。”【通考】程氏复心曰:“如《鹿鸣》之诗,既饮食之,又实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然后忠臣嘉宾得尽其心。以是观之,君不以礼,则臣虽欲忠,不可得也然臣子之分,到当尽忠处,却自不可不尽。此又言外之意。”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乐,音洛。

○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

宰我,孔子弟子,名予。鲁人。三代之社不同者,古者立社,各树其土之所宜木以为主也。唐孔氏曰:“夏都安邑宜松,商都亳宜柏,周都丰镐宜栗。”问:“以木造主,还是以树为主?”朱子曰:“只以树为社主,使神依焉,如今人说神树之类。以木名社,如栎社、枌榆社之类。”沙随程氏曰(104):“古者以木为主,今也以石为主,非古也。”【通考】程氏复心曰:“夏言‘后’言‘氏’,殷周言人,何也?得非禹本揖逊而得天下,且承虞氏之后,故曰夏后氏?殷周本征伐而得天下,且袭祖父之封,故曰殷人周人也欤?舜,帝也,禹,王也。言后所以别于帝。氏者,别其祖之所自分,而舜禹皆祖颛顼,故舜为虞氏,禹为夏氏,言氏所以别于禹。况禹自有天下而都于夏,汤武由殷周以有天下,固不可例论也。”赵氏德曰:“禹受禅于君,故夏称后,殷周顺人心而征伐,故言人。”战栗,恐惧貌。宰我又言周所以用栗之意如此。岂以古者戮人于社,故附会其说与?音余。庆源辅氏曰:“按《甘誓》曰‘用命赏于祖,弗用命戮于社’,盖古者建国,左祖右社,左阳右阴。阴主杀,军行载社主以行,弗用命,则戮之于社也。”【通考】赵氏德曰:“鲁有二社,一曰周社,二曰亳社。周社者,天子大社也,亳社者,商社也。武王胜商,班列其社于诸侯,以为亡国之戒,故鲁有两社也。定公五年,盟三桓于周社,盟国人于亳社,则鲁之二社,亦聚民警戒之地。鲁自昭公以来,政由季氏,视周社之主,固已甚愧,而相去亳社,则其间不能以寸矣。哀四年六月亳社灾,意者哀公之问,因亳社之火而有所虑焉,则一言之发,一语之对,岂不有系于社稷之兴废乎?是时三家削鲁,国社几危,宰我不能以是为说,反有妄对,此夫子所以深责之也。”

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遂事,谓事虽未成,而势不能已者。孔子以宰我所对,非立社之本意,又启时君杀伐之心,而其言已出,不可复扶又反。救,故历言此以深责之,欲使谨其后也。尹氏曰:“古者各以所宜木名其社,非取义于木也。宰我不知而妄对,故夫子责之。”问:“宰我所言,尚未见于事,如何不可救?”朱子曰:“此只责他易其言,未问其见于事与未见于事。所谓‘斯言之玷,不可为也’,盖欲使谨于言耳。”庆源辅氏曰:“宰我在言语之科,然观此战栗之对,则失于凿、流于妄者,或不能免。大凡己所未晓之事,而妄言以语人,不惟无益,而失己欺人之弊有不可胜言者,又况导人以杀戮之事哉!此夫子所以深责之也。”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

管仲,齐大夫,名夷吾,相去声。桓公霸诸侯。器小,言其不知圣贤大学之道,故局量去声。褊浅、规模卑狭,不能正身修德以致主于王道。朱子曰:“局量褊浅,是他容受不去了,容受不去,则富贵能淫之,贫贱能移之,威武能屈之矣。规模,是就他设施处说。”“器小,是以分量言,若以学问充之,小须可大。”问:“孔子见他一生全无本领,只用私意小智,仅能以功利自强其国,若是王佐之才,必不如此,故谓之器小。”曰:“是。”问:“须是如孟子言,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方是大器。”曰:“是。”勉斋黄氏曰:“局量,指心之蕴蓄;规模,指事之发见。心者,器之体;事者,器之用。不能正身修德,则心之所向可知;不能致主于王者,则事之所就可知。局量褊浅,则规模必卑狭,未有不能正身修德而能致主于王道者。”胡氏曰:“局量规模,以器言;褊浅卑狭,以小言。不知圣贤大学之道,所以器小也,本之不立也;不能正身修德,以致主于王道,器小之验也,效之不至也。无是本,则无是效也。”东阳许氏曰:“大学之道八事,先以修身为本,而后及家国天下。盖见理既明,行事自然件件中节,不敢逾礼犯分。今管仲如此,只是格物致知工夫未到,见理不明,故为所不当为,逾礼犯分,凡事都要向上,不知反成小器。”

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焉,于虔反。

或人盖疑器小之为俭。三归,台名。事见形甸反。《说苑》。刘向《说苑·善说篇》:“齐桓公立仲父,致大夫曰:‘善吾者入门而右,不善吾者入门而左。’有中门而立者,桓公问焉,对曰:‘管子之知可与谋天下,其强可与取天下。君恃其信乎?内政委焉,外事断焉,驱民而归之,是亦可夺也。’桓公曰:‘善。’乃谓管仲:‘政则卒归于子矣,政之所不及,惟子是匡。’管仲故筑三归之台,以自伤于民。”朱子曰:“管氏有三归,不是一娶三姓女,若此却是僭。此一段意,只举管仲奢处,以形容他不俭,下段所说,乃形容他不知礼处,便是僭窃。恐不可做三娶说。”厚斋冯氏曰:“以归民之左右与中,故台谓之三归。”【通考】仁山金氏曰:“三归之台,据算家有筑台三归法,盖方台也。其自相乘,凡为若干尺,下方又自相乘为若干尺,又以上下方相乘为若干尺,却以勾股法三分损二为中方之数。合上下中方,凡几干尺以高尺统之,用积幂法得方台积尺之数,凡几万尺谓之三归法。如此,则但言其台榭之盛、家臣之多,为非俭尔。”摄,兼也。家臣不能具官,一人常兼数事。管仲不然,皆言其侈。

“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好,去声。坫,丁念反。

或人又疑不俭为知礼。屏音丙。谓之树。塞,犹蔽也。设屏于门,以蔽内外也。赵氏曰:“古者人君别内外,于门树屏以蔽塞之,盖小墙当门中也。礼,天子外屏,诸侯内屏,大夫以帘,士以帷。”好,谓好会。坫,在两楹之间,献酬饮毕,则反爵于其上。此皆诸侯之礼,而管仲僭之,不知礼也。《古注图说》:“坫以木为之,高八寸,足高二寸,漆赤中。”赵氏曰:“古者诸侯与邻国为好会,主君献宾,宾筵前受爵,饮毕,反此虚爵于坫上,于西阶上拜,主人于阼阶上答拜,宾于坫取爵,洗爵以酢主人,主人受爵饮毕,反此虚爵于坫上,主人阼阶上拜,宾答拜。是宾主饮毕,反爵于坫也。大夫则无之。”【通考】东阳许氏曰:“天子、诸侯、大夫、士之庭皆有物以蔽内外。天子诸侯谓之屏,以木为之,大夫以帘,士以帷,天子设于门外,诸侯、大夫、士设于门内庭中。管仲位为大夫,当用帘,亦用诸侯之屏。列国之君,有相朝之礼,有会盟之盟。凡有好会,主国之君,先设坫于堂两楹间,延宾升堂,以爵劝酒,献酢毕,覆爵于坫上。管仲大夫,本无此礼,今亦设之,当时齐霸而管仲当国,诸侯朝齐者必私觌于管仲家,故设此延之。二事皆言仲之僭。”愚谓孔子讥管仲之器小,其旨深矣。或人不知而疑其俭,故斥其奢以明其非俭。或又疑其知礼,故又斥其僭,以明其不知礼。盖虽不复扶又反。下同。明言小器之所以然,而其所以小者,于此亦可见矣。故程子曰:“奢而犯礼,其器之小可知,盖器大则自知礼而无此失矣。”此言当深味也。庆源辅氏曰:“器大,则天下之物不足以动其心,而惟义理之是行。”胡氏曰:“奢者,器之小而盈也。犯礼者,器之盈而溢也。”苏氏曰:苏氏名轼,字子瞻,号东坡,眉山人。“自修身正家以及于国,则其本深,其及者远,是谓大器。扬雄所谓‘大器犹规矩准绳’,先自治而后治人者是也。扬子《先知篇》:“或曰‘齐得夷吾而霸’,仲尼曰小器,请问大器?曰:‘大器,其犹规矩准绳乎?先自治而后治人之谓大器。’”管仲三归反坫,桓公内嬖六人,而霸天下,其本固已浅矣。管仲死,桓公薨,天下不复宗齐。”《左传·僖公十七年》:“齐侯之夫人三,王姬、徐嬴、蔡姬,皆无子。齐侯好内,多内宠,内嬖如夫人者六人,长卫姬生武孟,少卫姬生惠公,郑姬生孝公,葛嬴生昭公,密姬生懿公,宋华子生公子雍。”新安陈氏曰:“功业无本,宜仲仅可没身,公且薨于乱也。”杨氏曰:“夫子大管仲之功而小其器。盖非王佐之才,虽能合诸侯、正天下,其器不足称也。道学不明,而王霸之略混为一途。故闻管仲之器小,则疑其为俭,以不俭告之,则又疑其知礼。盖世方以诡遇为功,而不知为去声。之范,则不悟其小宜矣。”《孟子·滕文公下篇》:王良曰:“吾为之范我驰驱,终日不获一;为之诡遇,一朝而获十。”问:“使仲器局宏阔,须知我所为功烈如彼其卑,岂肯侈然自肆,至于奢僭如此。”朱子曰:“也不说道功烈卑时不当如此。便是功大,亦不可如此。”“奢而犯礼,是他里面著不得,见此些小功业,便以为惊天动地,所以肆然犯礼无所忌也,亦缘他只在功利上走,所以施设不过如此,才做到此,便不觉自足矣。古人论王伯,以为王者兼有天下,伯者能率诸侯。此以位论,固是如此。然使其正天下,正诸侯,皆出于至公,而无一毫之私心,则虽在下位,何害其为王道。惟其‘搂诸侯以伐诸侯’,假仁义以为之,欲其功尽归于己,故四方贡赋皆归于其国,天下但知有伯而不复知有天子。此其所以为功利之心,而非出于至公也。在学者身上论之,凡日用常行应事接物之际,才有一毫利心,便非王道,便是伯者之习,此不可不省察也。”“桓公伐楚,只去问他‘包茅’与‘昭王不返’二事,便见他只得如此休。据当时凭陵中夏,暂僭称王,其罪大矣!如何不理会?盖才说著此事,楚决然不服,便是势住不得。故只寻此年代久远已冷底罪过,及些小不供贡事去问,想他见无大利害,决不深较。只要他稍退听便收杀了。此亦是器小之故。才是器小,自然无大功业。”“如苏氏说,见得不知大学本领,所以局量褊浅处。如杨氏说,见得不能致主王道,所以卑狭处。兼二说看,其义方备。”庆源辅氏曰:“大其功,所以从众而扬其善也。小其器,所以即事而名其实也。”“才与器,皆生于气质,其所能为者谓之才,其所能受者谓之器。仲之才,虽足以合诸侯、正天下,而其器之小,不能大其受。局于气、夺于私,是以奢而犯礼,苟免幸济,而其所成就者亦如此之卑也。使仲而尝学于圣人之门,知大学之道而从事焉,则其器之小者可以大,而其才之能为者亦将光明盛大矣。”齐氏曰:“器小,惜其度量不可以大受,虽勋劳如周公,犹且赤舄几几,自视欿然,况仅以其君伯乎?然则孔子何为大其功?曰功较之召忽则有余,量较之周公则不足。大其功,为天下幸,小其器,为仲惜尔。”刘氏彭寿曰(105):“以霸者之功效计之,则仲亦得为春秋之仁人;以王道之轨辙范之,则仲不免为三王之罪人。此所以大其功而小其器。”欧阳氏玄曰:“器,如物之所受,浅深限量,自有不可诬者。仲惟器小易盈,不能使己无三归之奢,君无多嬖之溺,齐政不旋踵而衰。器之所受,不过如是而止,使能扩而充之,则可以拓圣贤之业,载宇宙之量矣。”厚斋冯氏曰:“齐桓入国,在鲁庄九年,仲始获用;三桓之僭鲁,乃在昭襄之世,距仲且百余年。仲之僭奢,盖先诸国之大夫也。夫子此章不与仲,深矣!后百年,而孟氏又斥之以曾西之所不为。天下后世,始知有王佐事业,而仲始卑,霸图始陋。向微孔孟之论,天地之正谊,或几乎熄矣。”云峰胡氏曰:“三代而后,中国未有霸,而仲辅其君先之;未有以大夫僭诸侯者,而仲塞门反坫先之。《春秋》正其纲,故责齐桓而不责管仲;《论语》纪其实,故责管仲而不责齐桓。盖皆不知有大学之道者也。呜呼!是时《大学》之书未出也,夫子而后,亦既有《大学》之书矣,然未闻有行大学之道者,何哉?”

○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语,去声。大,音泰。从,音纵。

语,告也。大师,乐官名。时音乐废缺,故孔子教之。翕,合也。从,放也。纯,和也。皦,明也。绎,相续不绝也。成,乐之一终也。成,如《书》所谓“韶之九成”,《记》所谓“武之六成”是也。谢氏曰:“五音六律不具(106),不足以为乐。翕如,言其合也。五音合矣,清浊高下,如五味之相济而后和,故曰纯如。合而和矣,欲其无相夺伦,故曰皦如。然岂宫自宫而商自商乎?不相反而相连,如贯珠可也,故曰绎如也,以成。”朱子曰:“味其语势,盖将正乐而语之之辞。”南轩张氏曰:“周衰乐废,盖虽其声音亦失之矣。圣人因其义而得其所以为声音者,而乐可正也。”觉轩蔡氏曰:“始作,乐之始也;成,乐之终也。始作翕如,则八音合矣;从之纯如,则合而和也;皦如,则和而又有别也;绎如也以成,则别而又不失于和也。数言之间,曲尽作乐始终节奏之妙,大师而可与语此,其亦非常人也欤?”双峰饶氏曰:“此章有三节。始作,是其初;从之以后,是其中;以成,是其终。翕合之余有纯和,纯和之中有明白,明白之中无间断,方是作乐之妙。”厚斋冯氏曰:“纯,所谓八音克谐是已;皦,所谓无相夺伦是已;绎,所谓始终相生是已。”【校记:“所谓”四库本作“所为”,元胡炳文《四书通》、明顾梦麟《四书说约》、弘治本、三鱼堂本均作“所谓”,据《四书通》等改。】新安陈氏曰:“八音不合则不备,故始必翕合;然不可拘迫生涩,故从之欲其和;然和易以溷而无别,故和中欲其皦然分明;然分明中又不可断续,故又贵绎如。而乐于是终焉。自始至终,合而和,和而明,明而续,必兼此四节不可缺一,则乐之始终条理尽矣。”【通考】程氏复心曰:“翕如者,五声六律,群然合奏而无一音之不备。纯如者,五声之中,有清浊高下之不齐,羽极清而宫极浊,宫极低而羽极高,苟无以节调之,则彼此悬绝而不相和,必有律以和之,使清浊高下各有分数,又须使宫自宫、商自商,不相陵夺而后可。绎如者,五音既不相夺,则血脉易得间断,又须前倡后和,宫商相续,累累如贯珠,故至于成。”东阳许氏曰:“本注止具训诂,不言旨意。谢说章意,皆具而置圈外,盖始、从、成为作乐三节,翕及纯,皦及绎,乃三节中之节奏。翕之后继之以纯皦,又继之以绎从,则非翕绎则不从,此盖经之本旨,而朱子之意也。谢氏五音为主,经翕纯皦绎,皆指此意而见于一时,乐之始终皆然,盖又一义。则于始、从、成三字稍缓者,在圈外。”

○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请见”、“见之”之“见”,贤遍反。从、丧,皆去声。

仪,卫邑。封人,掌封疆之官,胡氏曰:“封人,周官名,掌为畿封而植之,《左氏传》所谓颍谷封人、祭封人、萧封人,皆此类。盖贤而隐于下位者也。胡氏曰:“封人有请见之心,则非若沮溺之狷介自高矣,自言其得见君子之多,则见其好贤有素,而所闻不浅狭矣。虽其见圣人,而请问之辞不传,然意象和平,进退从容,出语门人,又深得其大致,则贤而隐于下位者也。”君子,谓当时贤者。至此皆得见之,自言其平日不见绝于贤者,而求以自通也。夫子行经卫邑,而封人因请见,故云然。见之,谓通使得见。丧,谓失位去国,《礼》曰“丧欲速贫”是也。意夫子失鲁司寇,去鲁历聘时。张氏存中曰:“‘丧欲速贫’,出《礼记·檀弓》,详见《孟子·滕文公上篇》。”木铎,金口木舌,施政教时所振,以警众者也。胡氏曰:“《明堂位》言振木铎于朝。”齐氏曰:“木铎,金口木舌。若金铎,则金口金舌。春用木,秋用金,文用木,武用金,时与事之不同也。”言乱极当治,去声。天必将使夫子得位设教,不久失位也。封人一见夫子而遽以是称之,其所得于观感之间者深矣。朱子曰:“这里尽好看,如何从者见之后,便见得夫子恁地,这里也见得仪封人高处。”问:“仪封人亦是据理而言,若其得位失位,则非所及知也。”曰:“仪封人与夫子说话,皆不可考得。此人辞气最好,必是个贤有德之人。一见夫子,其观感之间,必有所见,故为此言。前辈谓作者七人,以仪封人处其一以此。”庆源辅氏曰:“圣人德容之盛,观之者,固当知所敬爱矣。然封人之赞夫子,则因所见而验所闻,即其已然而得其将然,不惟有以见圣人之当乎天,而又有以知天之不能违乎圣人也。”新安陈氏曰:“封人一见夫子,能知圣道之不终废,世道之不终乱,天意之不终忘斯世。可谓知足以知圣人,且知天矣。”或曰:“木铎所以徇于道路,《书》曰:“每岁孟春,道人以木铎徇于路。”言天使夫子失位,周流四方以行其教,如木铎之徇于道路也。”庆源辅氏曰:“前说意实而味长,后说意巧而味短。”双峰饶氏曰:“夫子得位与不得位,封人所不能知,其所可知者,夫子道德如是,天将使振扬文教,以开天下后世也必矣。或得位,或周流四方,皆在其中。”新安陈氏曰:“后说与‘丧’字及‘天下之无道久’皆不甚相应,朱子姑存之耳。”

○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韶》,舜乐。《武》,武王乐。美者,声容之盛。善者,美之实也。朱子曰:“美如人生得好,善则其中有德行也,实是美之所以然处。”庆源辅氏曰:“声容,乐之声、舞之容也。美之实,谓其声容之所以美。”舜绍尧致治,去声。武王伐纣救民,其功一也,故其乐皆尽美。胡氏曰:“《韶》尽揖让继绍之美,《武》尽发扬蹈厉之美。”然舜之德,性之也,又以揖逊而有天下;武王之德,反之也,又以征诛而得天下,故其实有不同者。朱子曰:“美是言功,善是言德。”问:“说揖逊、征诛足矣,何必说性之、反之?”曰:“也要就他本身处说。使舜当武王时,毕竟更强似《大武》,使武王当舜时,必不及《韶》。”“德有浅深,时又有幸不幸,舜之德既如此,又遇著好时节,武王德不及舜,又遇著不好时节,故尽美而未尽善。”“乐观其深矣,若不见得性之反之不同处,岂所谓闻其乐而知其德乎?”“乐便是德之影子,《韶》、《武》之乐,正是圣人一个影子,要得因此以观其心。”“《韶》、《武》今皆不可考,但《书》称‘德惟善政’,至‘劝之以九歌’,此便是作《韶》乐之本,所谓九德之歌、九韶之舞是也。武王之武,看《乐记》便见,盖是象伐纣之事。所谓南者,自南而北伐纣也,气象便不恁地和,《韶》乐只是和而已。”程子曰:“成汤放桀,惟有惭德,武王亦然,故未尽善。尧、舜、汤、武,其揆一也。征伐非其所欲,所遇之时然尔。”朱子曰:“舜性之,武王反之,自是有浅深。又舜以揖逊,武以征伐,征伐虽是顺天应人,自是有不尽善处。今若要强说舜武同道也不得,必欲美舜而贬武王也不得。”又曰:“舜武不同,正如孟子言伯夷伊尹之于孔子不同。至谓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诸侯有天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是则同也。舜武同异正如此。故武之德,虽比舜自有浅深,而治功亦不多争。”问:“征伐固武王之不幸,使舜当之,不知如何?”曰:“只恐舜是生知之圣,其德盛,人自归之,不必征伐耳。不然,事到头也住不得。如文王亦然。且如殷始咎周,周人戡黎,祖伊恐,奔告于受,这事势便自是住不得。若曰奔告于受,则商之忠臣义士,何尝一日忘周,自是纣昏迷尔。”西山真氏曰:“圣人于汤武之事,每微有不足之意,如论乐则以武为未尽善,论泰伯文王,皆称其为至德。此非贬汤武也,惜其不幸而为此不获已之举也。然恐后世遂以汤武为非,故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论语》微有不满之意者,恐后世乱臣贼子,借汤武之名以窥伺神器也;《易》发革命之义者(107),恐后世乱君肆行于上,无所惮也。圣人立言,为后世虑至深远矣。”【通旨】朱氏公迁曰:“自乐之中,兼声容情实而言之。尽美言其文,尽善言其本。《集注》于‘闻韶’之下,言‘有以极其情文之备’,情则其尽善者,文则其尽美者也。”

○子曰:“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

居上主于爱人,故以宽为本。为礼以敬为本,临丧以哀为本。既无其本,则以何者而观其所行之得失哉?朱子曰:“居上而不宽,为礼而不敬,临丧而不哀,更无可据依以为观矣。宽敬哀,本也,其本既亡,虽有条教法令之施,威仪进退之节,哭泣擗踊之数,皆无足观者。若能宽敬哀了,却就宽敬哀中考量他所行之是否,若不宽不敬不哀,则虽有其他是处,皆在不论量之限矣。”“如宽便有过不及,哀便有浅深,敬便有至不至。须是有其本,方可就本上看他得失厚薄。”“宽,有政教法度而行之以宽耳,非废弛之谓也。如‘敬敷五教,在宽’,盖宽行于五教之中也。”“‘吾何以观之’,不是不去观他,又不是不足观,只为他根源都不是了,更把甚么去观他,重在‘以’字上。”南轩张氏曰:“居上不宽,则失所以为长人之本,其他虽有所为,尚可观乎?为礼而不敬,临丧而不哀,则繁文末节虽多,亦何以观也?然宽非纵弛之谓,总其大纲,使人得以自效也。”双峰饶氏曰:“‘以’字训‘用’,谓用‘宽’、‘敬’、‘哀’三者观之也。盖有此三者,则其大体已得,方可就此观其小节,若无此三者,则全体都不是,更把甚底去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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