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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集注大全卷十一

时间:2022-07-16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君子,谓贤士大夫也。而并目其所长,分为四科。问“四科之目”。助我,若子夏之起予,因疑问而有以相长上声。颜子于圣人之言,默识心通,释“悦”字。

论语集注大全卷十一

先进第十一

此篇多评弟子贤否。凡二十五章。厚斋冯氏曰:“此篇多评弟子贤否,故以次于夫子言动之后。”赵氏曰:“评其贤,则能者劝;评其否,则不能者勉。无非教也。然此篇称贤者,三倍于否,亦足以见贤之众矣。”【通考】勿轩熊氏曰:“内二十一章言孔门弟子贤否。三章泛言人品。”胡氏曰:“此篇记闵子骞言行去声。者四,而其一直称闵子,疑闵氏门人所记也。”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

先进、后进,犹言前辈后辈。野人,谓郊外之民。君子,谓贤士大夫也。程子曰:“先进于礼乐,文质得宜,今反谓之质朴,而以为野人。后进之于礼乐,文过其质,今反谓之彬彬,而以为君子。盖周末文胜,故时人之言如此,不自知其过于文也。”朱子曰:“礼乐只是一个礼乐,用得自不同。如升降揖逊,古人只是诚实,行许多威仪,后人便忒好看;古人只正容谨节,后人便近于巧言令色。如古乐虽不可得而见,只如诚实底人弹琴,便雍容平澹自是好听;若弄手弄脚,撰出无限不好底声音,只是繁碎耳。”问:“此礼乐,还说宗庙朝廷以至州闾乡党之礼乐?”曰:“也不止是这般礼乐。凡日用之间,一礼一乐,皆是礼乐,只管文胜去,如何合杀,须有个变转道理。”

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用之,谓用礼乐。孔子既述时人之言,又自言其如此,盖欲损过以就中也(265)。庆源辅氏曰:“时俗易得逐流而徇末,圣人常欲损过以就中。圣人之所以转移时俗者,其过化存神之妙,虽未易窥测,至于损过就中之用,则有不可易者。”问:“孔子‘从先进’,是夫子无取于文也;然‘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夫子又从之,何耶?”潜室陈氏曰:“从先进,是夫子欲复文武周公之旧,即从周也。文必以周公之旧方可从,周末文弊,已不足为文矣。从周者,三代损益之势当然;从先进者,周末文弊救之当然。并行不悖。”问:“夫子用礼乐而从先进,是欲崇质耶?抑欲文质之得中耶?”双峰饶氏曰:“圣人之道,无适不中。用礼乐而从先进,在当时,则为崇质;在理,则为适中。”新安陈氏曰:“文武周公,监夏殷之礼而损益之,夫子称曰‘郁郁乎文’,盖谓其文质得中,即彬彬之文也。此周盛时之文,即先进之所从事者。此章‘从先进’之云,正是厌周末之文过其质,而欲从周盛时之文质得中,与从周之言,初不相妨,而可互相发。从周,正是欲从先进耳。”【通考】朱氏公迁曰:“先进于礼乐,因论其文、矫其偏胜而言。”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从,去声。

孔子尝厄于陈、蔡之间,弟子多从之者,此时皆不在门。故孔子思之,盖不忘其相从于患难去声。之中也。

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

弟子因孔子之言,记此十人,问:“何以知其为弟子所记?”朱子曰:“吴氏例云‘凡称名者,夫子之辞,或弟子师前相谓之辞;称字者,弟子自相谓之辞,或弟子门人之辞’。或以此章尽为夫子所言者,考之不审也。”而并目其所长,分为四科。孔子教人各因其材,于此可见。朱子曰:“德者,行之本,君子以成德为行,言德,则行在其中。德行,是兼内外,贯本末,全体底物事。那三件,各是一物,见于用者也。”问:“德行,不知可兼言语、政事、文学否?”曰:“当就逐项上看。如颜子之德行,固可以备;若他人,固有德行,而短于才者。”问“四科之目”。曰:“德行者,潜心体道,默契于中,笃志力行,不言而信者也;言语者,善为辞令者也;政事者,达于为国治民之事者也;文学者,学于《诗》、《书》、《礼》、《乐》之文,而能言其意者也。夫子教人,使各因其所长以入于道,然其序,则必以德行为先,诚以躬行实造,具体圣人。学之所贵,尤在于此,非若三者各为一事之长而已也。”勉斋黄氏曰:“四科之目,因其所得而称之,举其最优者为言也。”双峰饶氏曰:“圣门之教,有大纲领,有小条目。小条目,如长于政事者,与言政事;长于文学者,与言文学是也。如今人能文者,告之以作文之法;晓事者,告之以处事之法。此是各因其材,然本领不正,能文者无缘做得好文章,晓事者无缘做得好政事,又须示之以大纲领,使之治心修身,从本领上做将来。”○程子曰:“四科乃从夫子于陈、蔡者尔,门人之贤者固不止此。曾子传道而不与音预。焉,故知十哲世俗论也(266)。”庆源辅氏曰:“夫子之门,如此十人者,固高矣,然受业身通者,凡七十人,则岂独此十人可名为哲哉?故程子引曾子以为证,而断十哲为世俗之论,所以教学者,使求于圣人之门不止此十人也。”新安陈氏曰:“曾子,皙之子,是时尚少,不得与陈蔡之从,故不在列。又如有若虽贤,亦以不从此行而不在列焉。”云峰胡氏曰:“德行即孟子所谓‘有成德者’,言语政事文学即孟子所谓‘有达才者’。然孟子于成德之上,有‘如时雨化之者’,《集注》所谓‘颜曾是也’。于此见《论语》四科,不过门人所记;而孟子五教(267),又能发门人之所未发。”【通考】仁山金氏曰:“曾子传道,有若似圣人,公西赤之才胜宰我,澹台灭明之勇亚于子路,子羔之孝次于闵子,樊迟之才亚于冉有,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子贱之政,原思之守,其他诸贤未易枚举。开元礼既拘十哲之数,其后颜子升侑而以曾子补十哲,是矣。曾子升侑而遂以子张备十哲,可乎?景定之礼,以颜、曾、思、孟为四侑前次,议者犹以颜路、曾皙、伯鱼并在下列为未安,则亦复古之制而已。古者庙寝之制,前为堂而后为室,宗庙之祭,先室事而后堂事。而庠序之礼,先献酬而后燕礼。今二丁之祭,先用乡礼,牲币旅陈享先圣,而南面于堂,以颜、曾、思、孟侑;继用燕礼,笾豆簠簋奠先圣,而东面于室,以颜路、曾皙而下七十子左右袷食,如昭穆之例焉,斯为得之,其余从祀,虽东西夹室可也。”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说,音悦。

助我,若子夏之起予,因疑问而有以相长上声。也。颜子于圣人之言,默识心通,释“悦”字。无所疑问释“非助”字。故夫子云然,其辞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胡氏曰:“夫子之于回,岂真以助我望之。盖圣人之谦德,又以深赞颜子云尔。”庆源辅氏曰:“圣人之心,义理昭融,固不因人之问而后有所知;亦不以人之不问而遂有所疑。顾岂有待于学者之助哉?然疑而问,问而益得以发其精微。若子夏之起予,则亦不能无也。”胡氏曰:“以非助我而言,似有不足于颜子之意;谓其无所不说,则凡精凡粗,若巨若细,莫不欢然领受,而略无毫发之疑矣。”厚斋冯氏曰:“夫子固无待于助,然于事物之理,因人之疑问,而遂得以发明之,是亦助也。”新安陈氏曰:“如终日不违,语之不惰,皆无所不说之验。”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间,去声。

胡氏曰:“父母兄弟称其孝友,人皆信之无异辞者,盖其孝友之实,有以积于中而著于外,故夫子叹而美之。”吴氏曰:“夫子于弟子,未尝称字,此或《集语》者之误。”勉斋黄氏曰:“父母昆弟之言,或出于私情,人无所非间于其言,是为公论,夫子所以称之。”庆源辅氏曰:“父母昆弟称其孝友者固有之矣,然或溺于爱、蔽于私,则诚否未可知也。至于人皆信之,无有间言,则诚著而德彰矣!”胡氏曰:“按《韩诗外传》:闵子早丧母,父再娶,生二子,继母独以芦花衣子骞,父觉之,欲逐其妻,子骞曰:‘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单,母得免逐?’其母闻之,待之均平,遂成慈母。今诵其言,蔼然恻怛之意,溢于词表,故内则有以孚其家,外则有以孚于人,自内及外,无有异词也。”云峰胡氏曰:“孔门岂独闵子为孝,而夫子独称之?他人之孝,处人伦之常;闵子之孝,处人伦之变。处变而不失其常,此夫子所以称之欤?”新安陈氏曰:“夫子惟称其孝,《集注》兼及于友者,盖友于兄弟,就昆弟之言,见其友也。《诗》曰:‘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子曰:‘父母其顺矣乎。’盖孝友一理,孝者必友,不友则非孝矣。只观三子单之语,友之实可见。‘间’字不必训非,只训别异,自明白。外人称之,不异于父母兄弟之言,非孝友之实,积中著外,能如是乎?夫孝,德之本也,人之行,莫大于孝,闵子以德行称亚于颜子,宜哉!”【通旨】朱氏公迁曰:“此孝即其孚于人者而称之,见称于天下为周武之孝,见称于众人为子骞之孝,见称于宗族为士之次者之孝。德行有大小,故其孚于人者有广狭也。

○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三、妻,并去声。

○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范氏曰:“哀公、康子问同而对有详略者,臣之告君,不可不尽。若康子者,必待其能问乃告之,此教诲之道也。”详见《雍也篇·不迁怒章》。庆源辅氏曰:“圣人一言之间,轻重之等,则有截然不可乱者。”

○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

颜路,渊之父,名无繇,音由。少去声。孔子六岁,孔子始教而受学焉。椁,外棺也。请为椁,欲卖车以买椁也。

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丧,去声。

噫,伤痛声。悼道无传,若天丧己也。勉斋黄氏曰:“颜子在,则夫子虽亡而不亡,以道存也;颜子死,则夫子虽存,道固无传,终亦必亡而已矣。故以颜子之死而为己之丧也。”新安陈氏曰:“夫子之道,赖颜子以传者也。颜子在,则道有传,孔子他日虽死而不死;颜子死,则道无传,孔子今日虽未亡而已亡。故不谓‘天丧回’,而曰‘天丧予’,良可悲矣!”洪氏曰:“孔颜一体也。‘回何敢死?’子在故也;‘天丧予’,回死故也。”云峰胡氏曰:“夫子上接文王之传,则曰‘天将丧斯文’;下失颜渊之传,则曰‘天丧予’。然则道统之绝续,皆天也。”

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从,去声。

恸,哀过也。

曰:“有恸乎?

哀伤之至,不自知也。

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夫,音扶。为,去声。

夫人,谓颜渊。言其死可惜,哭之宜恸,非他人之比也。胡氏曰:“痛惜之至,施当其可,皆情性之正也。”勉斋黄氏曰:“以夫子之圣而得颜渊,盖将相与讲明斯道以示天下后世,其为助大矣!不幸而短命死焉,夫子安得不兴丧予之叹,而不自知其为恸耶?”新安陈氏曰:“观不自知其恸,若过也,然哭颜渊而恸,非过也,其哀之发而中节者欤?”

○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

丧具称去声。家之有无,《礼·檀弓篇》:“子游问丧具,夫子曰:‘称家之有无。’”贫而厚葬,不循理也。故夫子止之。朱子曰:“门人,谓回之门人。”潜室陈氏曰:“丧礼固有分,亦须兼称贫富。固有分虽得为,而贫不能举礼者,故云‘称家之有无’。分不得为者,不在此限。孟子‘不得不可以为悦,无财不可以为悦’,两言最尽。”

门人厚葬之。

盖颜路听之。新安陈氏曰:“盖,疑词,以请车为椁观之,疑颜路听之也。”

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

叹不得如葬鲤之得宜,以责门人也。南轩张氏曰:“颜子在圣门,门人莫先焉,故于其丧,门人记夫子所以处之者甚详,仁之至,义之尽也。”勉斋黄氏曰:“门人欲厚葬,尊贤之情也;子曰不可,安贫之义也。盖不以情胜义,所谓爱人以德而不以姑息也。丧予之叹,有恸之哀,非厚于颜子也,为道也;请车却之,厚葬责之,非薄于颜子也,为道也。圣人之心,无适非道也!”庆源辅氏曰:“此与请车弗从,事异而理同。颜路请车为椁,溺于爱也;夫子不遂许之,裁以义也。夫子责门人之厚葬,蔽以理也;颜路从而听之,牵于私也。圣庸之所以分,天理人欲之间而已。”云峰胡氏曰:“无臣而为有臣,非理也,岂所以葬夫子?家贫而厚葬,非理也,岂所以葬颜子?”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焉,于虔反。

问事鬼神,盖求所以奉祭祀之意。而死者人之所必有,不可不知,皆切问也。【通考】南轩张氏曰:“合言之,来而不测则为神,往而不返为鬼。分言之,天地山川风雷,凡气之可接者,皆曰神;祖考祠享于庙,皆曰鬼。就人物言,聚而生为神,散而死为鬼;就一身言,魂气为神,体魄为鬼。”然非诚敬足以事人,则必不能事神;非原始而知所以生,则必不能反终而知所以死。朱子曰:“反,只是推转来,谓推原于始,却折转来看其终。‘原’字‘反’字,皆就人说。反,如回头之意。”庆源辅氏曰:“死生者,气之聚散耳,倘不能推原其始,而知气聚故生,必不能反要于终,而知气散故死也。”新安陈氏曰:“深意在二‘所以’字,《易·系辞》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盖幽明始终,初无二理,但学之有序,不可躐等,故夫子告之如此。觉轩蔡氏曰:“夫子以‘未能’对‘焉能’,以‘未知’对‘焉知’,正欲子路循其序而不躐等也。”新安陈氏曰:“由明而幽,由始而终,则为有序;未能事人而先欲事神,未知生而先欲知死,则为躐等。”○程子曰:“昼夜者,死生之道也。知生之道,则知死之道;《易·系辞》曰:“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朱子《本义》曰:“通,犹兼也。昼夜,即幽明、死生、鬼神之谓。”尽事人之道,则尽事鬼之道。死生人鬼,一而二,二而一者也。问:“一而二,二而一,是兼气与理言之否?”朱子曰:“有是理,则有是气;有是气,则有是理。气则二,理则一。”庆源辅氏曰:“昼夜者,气之明晦也;死生者,气之聚散也。故昼夜之道,即死生之道也。明则有晦,聚则有散,理之自然也。一而二者,人鬼死生,虽是一理,而有幽明始终之不同;二而一者,虽有幽明始终之不同,而其理则未尝有二也。”潜室陈氏曰:“死生人鬼,虽幽明之事,了不相关,然天地间不过阴阳聚散屈伸。聚则生,散则死,伸为神,屈为鬼,有聚必有散,有伸必有屈,理一而分则殊,分殊而理则一,非微昧不可究诘之事也。”或言夫子不告子路,不知此乃所以深告之也。”新安陈氏曰:“告之以所当先能、先知者,是即所以深告之。”朱子曰:“事人事鬼,以心言;知生知死,以理言。”“人且从分明处理会去。如事君亲,尽诚敬之心,即移此心以事鬼神,则祭如在,祭神如神在。人受天所赋许多道理,自然完具无欠阙。须尽得这道理,到那死时,乃知坐理巳尽,亦安于死而无愧矣。”“事人,如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事其所当事者。事鬼亦然,苟非其鬼而事之,则谄矣。”问“未知生焉知死”。曰:“气聚则生,气散则死。才说破,则人便都理会得,然须知道人生有多少道理,自禀五常之性以来,所以父子有亲,君臣有义者,须要一一尽得这生底道理,则死底道理,皆可知矣。”问:“天地之化,虽生生不穷,然而有聚必有散,有生必有死。能原始而知其聚而生,则必知其后必散而死;能知其生也得于气化之日,初无精神寄寓于太虚之中,则知其死也与气而俱散,无复更有形象尚留于冥漠之内。”曰:“死便是都散了。”“尽爱亲敬长,贵贵尊贤之道,则事鬼之心,不外乎此矣。知乾坤变化万物受命之理,则生之有死,可得而推矣。夫子之言,固所以深晓子路,然学不躐等,于此亦可见矣。”“天道流行,发育万物,人得之以有生。气之清者为气,知觉运动,阳之为也;气之浊者为质,形体,阴之为也。气曰魂,体曰魄,高诱注《淮南子》曰:‘魂者,阳之神;魄者,阴之神。’以其主乎形气,故曰‘神’。人所以生,精气聚也。人只有许多气,须有个尽时,尽则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而死矣。人将死时,热气上出,所谓‘魂升’;下体渐冷,所谓‘魄降’也。此所以有生必有死,有始必有终也。夫聚散者,气也。若理则泊在气上,初不是凝结别为一物,但人分上合当恁地便是理,不可以聚散言也。然人死,气虽终归于散,亦未便散尽,故祭祀有感格之理。先祖世次远者,气之有无不可知,然奉祭祀者,既是他子孙,毕竟只是一气,所以可感通。然已散者不复聚,释氏却谓人死为鬼,鬼复为人,如此则天地间常只是许多来来去去,更不由他造化生生,必无是理也。至伯有为厉,伊川云:‘别是一般道理。’为其人气未尽而强死,自是能为厉。如子产为之立后,使有所归,遂不为厉,亦可谓知鬼神之情状矣。”双峰饶氏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如人有个父母活在这里,尚不会奉事得,死后如何会奉事?”蔡氏曰:“事人事鬼,以所能之事言;知生知死,以所知之理言。”【通旨】朱氏公迁曰:“子路问事鬼神,举其祭礼之鬼神言。而夫子之不语者,是鬼神之妙也。”

○闵子侍侧,訚訚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訚、侃,音义见前篇。行,胡浪反。乐,音洛。

行行,刚强之貌。子乐者,乐得英材而教育之。朱子曰:“訚訚者,外和内刚,德气深厚,所谓‘和悦而诤’者也;侃侃,则和顺不足,而刚直稍外见矣。前篇之训,固亦如此。”“‘冉有、子贡,侃侃如也’,侃侃,刚直之貌。以二子气象观之,赐之达,求之艺,皆是有才底人。大凡人有才,便自暴露,便自然有这般气象。闵子纯于孝,自然有訚訚气象。”“訚訚,是深沉底;侃侃,是发露圭角底;行行,是发露得粗底。”问:“訚訚、行行、侃侃,皆是刚正之意,如冉求平日,自是个退逊之人,如何也解有此意思?”曰:“三子皆意思大同小异。求、赐,则微见其意;子路,则全体发在外;闵子,则又全不外见。然此意思,亦自在三子者,皆有疑必问,有怀必吐,无有遮覆含糊之意。”蔡氏曰:“此章当以侍侧时为主,以观四子气象,四子皆无柔佞之失。惟和悦而诤者,得事上之宜。刚直,则施于敌己以下为宜;刚强,则施于上下皆不当矣。动容各适时中之谓礼,观四子侍师之礼,可知其得失矣。礼失其宜,则凶悔吝之象可。由之而见。子路侍夫子行行如此,于他人可知。”问:“于行行者,有何乐?”双峰饶氏曰:“‘乐’字终难说,所以《集注》以为或是‘曰’字之误。朱子释经之法,到疑处,且先就本文解,后面却说破。”

“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尹氏曰:“子路刚强,有不得其死之理,故因以戒之。其后子路卒死于卫孔悝音恢。之难。”去声。《左传·哀公十五年》:卫孔圉孔文子。取太子蒯聩之姊,孔伯姬。生悝。太子自戚入,适伯姬氏,既食,孔伯姬杖戈而先,太子与五人介,被甲也,舆豭从之,豭,豚也。欲用以盟。迫孔悝于厕,强盟之。孔氏专政,故劫悝欲令逐辄。遂劫以登台。栾宁闻乱,使告季子。子路也,时为孔氏邑宰。召获奉卫侯辄来奔。季子将入,遇子羔将出。子羔,卫大夫高柴,孔子弟子,将出奔曰:“门已闭矣。”季子曰:“吾姑至焉。”子羔曰:“弗及,言政不及己,不践其难。”季子曰:“食焉,不辟避同。其难。”子羔遂出。子路入,及门。有使者出,乃入。曰:“太子焉用孔悝,虽杀之,必或继之”。且曰:“太子无勇,若燔台半,必舍孔叔。”太子闻之惧,下石乞、盂黡敌子路。二人太子之党。以戈击之,断缨。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结缨而死。洪氏曰:“《汉书》引此句,上有‘曰’字。”或云:“上文乐字,即‘曰’字之误。”朱子曰:“然者,未定之辞,圣人虽谓其不得其死,使子路能变其气习,亦必有以处此。”问:“由之死,疑其甚不明于大义,岂有子拒父,如是之逆而可以仕之乎?”曰:“然。仲由之死也,有些没紧要,然误处不在致死之时,乃在于委质之始。”“子路为人粗,于精微处多未达。其事孔悝,盖其心不以出公为非故也。何以见得他如此?如卫君待子为政,夫子欲先正名,他遂以为迂,可见他不以出公为非,故其事悝,盖自以为善而为之,而不知其为非义也。”南轩张氏曰:“孔悝被劫,子路死之,若不可谓之不得其死。然其从孔悝,始择之不善,不几于不得其死乎?若比干,可谓得其死矣。然则求生害仁者,谓之不得其生可也;子路虽不得其死,与此类固不可同语矣。”新安陈氏曰:“夫子初谓‘由不得其死’,然只如平常说死非正命之谓,未说到不得死所处,先儒云‘感慨杀身者易,从容就义者难’,此是后来处死之得失。使子路能因夫子警之,而变其粗厉之气习,使夫子之言不中,上也;若能审义而仕,以义而死,则死得其所,虽不幸中夫子之言,而无负于夫子之教,不可谓之不得其死矣。而子路终不能也,惜哉!”【通旨】朱氏公迁曰:“此以气象言。余如‘不违如愚’,是颜子之气象,‘堂堂乎张也’,是子张之气象,与此类同,皆气象见于容貌之间者也。又《颜渊季路侍》一章,见二子之气象,见于言辞之间者如此,《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一章,见四子气象见于言辞之间者如此。然浴沂咏归,有高明广大之气象;朋友共敝,有勇知方,有敦厚质实之气象。颜渊之气象则近于孔子之自然,冉有、公西华之气象则亚于子路之笃实者也。”

○鲁人为长府。

长府,藏去声。名。藏如字。货财曰府。为,盖改作之。

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

仍,因也。贯,事也。王氏名安石,字介甫,临川人。曰:“改作,劳民伤财。在于得已,则不如仍旧贯之善。”南轩张氏曰:“先儒谓长府为藏货财之府。货财之府,无故而改为,得无示人以崇利聚敛之虑乎?故闵子以为当仍旧贯,而不必改也。”庆源辅氏曰:“古人改作,必不得已者也。改作府藏,意必有可已而不已者,故子骞以是讽之。”

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夫,音扶。中,去声。

言不妄发,发必当去声。理(269),惟有德者能之。南轩张氏曰:“有中,中于理也。”双峰饶氏曰:“观此章,可见闵子訚訚之气象。始言‘仍旧贯,如之何’,辞气雍容,似有商量未决之意,此和悦意也;继之曰‘何必改作’,则有确乎不可易者,此诤之意也。长府之不必改作,人或能言之,夫子所以称之者,不特取其言之当理,亦喜其言之发而中节,所谓‘有德之言’也。”新安陈氏曰:“《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公居于长府’,即此长府也,改作之事,经传不载,使因闵子而止,则仁人之言,其利溥矣。闵子本不尚言语,而言必有中,惟有德者能有言也。专事言语者,其言未必雍容简当如此。”

○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

程子曰:“言其声之不和,与己不同也。”《家语》云:“子路鼓瑟,有北鄙杀伐之声。”盖其气质刚勇,而不足于中和,故其发于声者如此。觉轩蔡氏曰:“按《说苑》:子路鼓瑟,有北鄙之声。孔子曰:‘南者,生育之乡;北者,杀伐之地。故舜造南风之声,其兴也勃然;纣为北鄙之声,其废也忽然。’《家语·辨乐解篇》‘子路鼓瑟’一段,与此小异。”

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门人以夫子之言,遂不敬子路,故夫子释之。升堂入室,喻入道之次第。言子路之学,已造七到反。乎正大高明之域,特未深入精微之奥耳,未可以一事之失而遽忽之也。南轩张氏曰:“由入室言,则升堂为未至;由宫墙之外望,则升堂大有间矣。圣人斯言,非特以言子路,亦使门人知学之有序也。”庆源辅氏曰:“子路刚明,而粗率之气未除。观其勇于行义,欲车裘共敝,及程子谓其‘达,却便是尧舜气象’,则其升堂可知;至于以正名为迂,而不知食辄之食为非义之类,是未入室之验也。”云峰胡氏曰:“正大高明,形容‘堂’字;精微之奥,形容‘室’字。精矣。未入于室,是子路已学,而未深入精微之奥;亦不入于室,是善人未学,而不能入圣人之室者也。”

○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

子张才高意广,而好去声。为苟难,荀子曰:“君子行不贵苟难。”故常过中。子夏笃信谨守,而规模狭隘,故常不及。双峰饶氏曰:“观《答问交》一章,及曾子称其‘堂堂’,可见‘子张才高意广’;观令尹子文、陈文子之事,可见其‘好为苟难’;观《先传后倦章》,可见子夏能笃信圣人之教而谨守之;观‘可者与之,不可者拒之’之言,可见其‘规模狭隘’。”朱子曰:“二子合下资质是这模样,子张常要将大话盖将去,子夏便规模谨守。看《论语》中所载子张说话,及夫子告子张处,如‘多闻阙疑,多见阙殆’之类,如子张自说‘我之大贤欤,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欤,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此说话固是好,只是他地位未说得这般话。这是大贤以上,圣人之事,他便把来盖去,其疏旷多如此。孔子告子夏如云‘无为小人儒’,又云‘无欲速,无见小利’,如子夏自言‘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之类可见。二子晚年进德,虽不可知,然子张之语,终有慷慨激扬之气,子夏终是谨守规矩也。”

曰:“然则师愈与?”与,平声。

愈,犹胜也。

子曰:“过犹不及。”

道以中庸为至。贤知去声。之过,虽若胜于愚不肖之不及,然其失中则一也。庆源辅氏曰:“子贡所谓‘然则师愈与’者,以才质言也;夫子所谓‘过犹不及’者,以义理言也。以才质论之,则贤智之过,虽若胜于愚不肖之不及;以义理言之,则过与不及,皆为失中,而于道均为未至也。”○尹氏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夫音扶。过与不及,均也。差之毫厘,缪以千里。故圣人之教,抑其过,引其不及,归于中道而已。”庆源辅氏曰:“过不及,生乎气禀之偏,中则指义理之当然处言也。差之毫厘,即谓过与不及也。初焉毫厘过乎中,与不及乎中耳。过而不知所以自抑,则过者愈过;不及乎中,而不知所以自勉,则不及者愈不及。积之至久,则相去不啻千里矣。”新安陈氏曰:“《集注》不过引《中庸》‘贤知愚不肖’之说,以发明‘过犹不及’之旨,非指子夏为愚不肖也。正文之意,只言过不及,均失中耳。圣人之教以下,本文未有此意,说圣人造就二子,而欲归之中道,乃此章言外意。”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为,去声。

周公以王室至亲,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有大功,位冢宰,其富宜矣。季氏以诸侯之卿,而富过之,非攘夺其君、刻剥其民,何以得此?冉有为季氏宰,又为去声。之急赋税以益其富。

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非吾徒,绝之也。小子鸣鼓而攻之,使门人声其罪以责之也。圣人之恶去声。党恶而害民也如此。然师严而友亲,故己绝之,而犹使门人正之,又见其爱人之无已也。庆源辅氏曰:“师道尊严,而朋友亲昵,理固然也。圣人爱人终无己,天地之心也。虽绝之而犹不忘乎爱,虽不忘乎爱,而事之当绝者又不但已,此仁之至、义之尽也。”新安陈氏曰:“泛观鸣鼓攻之,似是惟罪责弃绝之耳。《集注》谓‘犹使门人正救之’,于严厉之义气中,有爱厚之仁意焉。孔子之心,微朱子其孰能知哉!”

范氏曰:“冉有以政事之才,施于季氏,故为不善至于如此。由其心术不明,不能反求诸身,而以仕为急故也。”新安陈氏曰:“使能反身修德,则知吾身自有良贵,而不急于仕矣。”朱子曰:“人最怕资质弱,若求之徒,却是自扶不起,如云‘可使足民’,而反为季氏聚敛,故范氏谓其心术不明。他这所在,都不自知,他只缘以仕为急,故从季氏,见他所为如此,又拔不出一向从其恶。”问:“冉求学于夫子,于门弟子中,亦可谓明达者,今乃为季氏聚敛,何耶?”曰:“冉求之失,不待聚敛而后见,自其仕于季氏,则已失之矣。当是时,达官重任,皆为公族之世官,其下则尺地一民,皆非君之有,士唯不仕则已,仕则未有不仕于大夫者也。使求仕于季氏,能劝之黜其强僭而忠于公室,则素乎小贞之吉矣,今乃反为之聚敛,是使权臣愈强而公室愈不振也,故孟子以‘无改于其德而赋粟倍他日’言之,盖不自知其学之未至,而以从仕为士之常,是以流靡而至此耳。”曰:“然则夫子曷不于其仕季氏而责之也?”曰:“圣人以不仕无义,而犹望之以小贞之吉也。”问:“以季氏之富,而求也为之聚敛?”曰:“不问季氏贫富。若季氏虽富,而取于民有制,亦何害?此必有非所当取而取之者,故夫子如此说。”南轩张氏曰:“冉有既为季氏之臣,所当正救其非,使之由于法度。今既不能正,而又顺其所为,私门益以封殖,则公室益以衰弱,此求之所以得罪于圣门为深也。原求所以至此,盖不能如闵子见几而作,因循陵迟而不自知也。”勉斋黄氏曰:“聚敛已自不是,况季氏以诸侯之卿,而富过于周公,则本富强矣,今又聚敛以附益之,则非义之中又非义矣,圣人所以恶之深也。”厚斋冯氏曰:“按《国语》,季康子欲以田赋,使冉求访诸孔子,孔子曰‘若季氏行而法,则有周公之籍矣;若欲犯法,则苟而赋,又何访焉?’季氏卒用田赋,《左传·哀公十一年》亦载此事,所谓‘富于周公者’此也。夫季氏欲变周公之法以自富,其心犹不安于君子之论,而使冉有问之。冉有自止之,可也;不然,闻孔子之言以反命而力止之,可也;又不然,去之可也。今不惟不能谏止而不能去,反为之宣力而不辞,此夫子所以切责之也。”云峰胡氏曰:“《春秋》于为长府不书,必闵子谏止之力。于此事书曰‘用田赋’,其为冉有阿附之罪明矣。朱子以冉求之失,不徒见于聚敛而已,见于仕季氏之初,然则闵子之得,岂不在于辞费宰之初欤!”

○柴也愚,

柴,孔子弟子,姓高,字子羔。卫人。愚者,知去声。不足而厚有余。《家语》记其“足不履影(270),启蛰不杀(271),方长上声。不折(272)。执亲之丧,泣血三年,未尝见贤遍反。齿。见齿笑也。避难去声。而行,不径不窦(273)”。可以见其为人矣。《家语·弟子行篇》:“高柴自见孔子,出入于户,未尝越履;往来过之,足不履影。启蛰不杀,方长不折,执亲之丧,泣血三年,未尝见齿,是高柴之行也。”《致思篇》:“蒯聩之乱,季羔逃之,走郭门,守门者曰:‘彼有缺。’季羔曰:‘君子不逾。’又曰:‘彼有窦。’季羔曰:‘君子不隧。’隧,从窦出。又曰:‘于此有室。’季羔乃入焉。”朱子曰:“不径不窦,只安平无事时,可也;若当有寇盗患难,如何专守此以残其躯?此柴所以为愚。观圣人微服过宋,只守不径不窦之说不得。然子羔也是守得定,若更学到通变处尽好,正缘他学有未尽处。”“柴也是个谨厚底人,不曾见得道理,故曰愚。”

参也鲁,

鲁,钝也。程子曰:“参也竟以鲁得之。”又曰:“曾子之学,诚笃而已。圣门学者,聪明才辩,不为不多,而卒传其道,乃质鲁之人尔。故学以诚实为贵也。”尹氏曰:“曾子之才鲁,故其学也确,克角反。所以能深造七到反。乎道也。”朱子曰:“曾子鲁钝难晓,只是他不肯放过,直是捱得到透彻了方住,不似别人只略绰见得些小了便休。今一样敏底,见得容易,又不能坚守;钝底,捱得到略晓得处,便说道理止此,更不深求。惟曾子不肯放舍,若这事看未透,直是捱得到尽处,所以竟得之。”“缘他质鲁钝,不便理会得,故著工夫,遂见得透彻。若理会不得,便放下了,如何得通透?终于鲁而已。”“若是鲁钝者,却能守,其心专一;明达者,每事要入一分,半上落下,多不专一。”“曾子迟钝,直辛苦而后得之。”问:“‘参也鲁’,鲁,却似有不及之意?”曰:“鲁自与不及不相似。鲁,是质朴浑厚意思,只是钝;不及底,恰似一个物事欠了些子。”庆源辅氏曰:“迟钝者,不能便明了,须用工夫方透;聪明者,所见虽快,所造则浅,方涉其藩,而自谓入其奥者多矣。曾子之资鲁钝,初若难入,而求之不敢有易心,故其诚笃,而无始终作辍之殊,所以其造反深也。”

师也辟,辟,婢亦反。

辟,便平声。辟也。谓习于容止,少诚实也。庆源辅氏曰:“子张务外,留意于容仪。”

由也喭。喭,五旦反。

喭,粗俗也。传称喭者,谓俗论也。庆源辅氏曰:“由粗俗,夫子尝以为野。”○杨氏曰:“四者性之偏,语音御。之使知自励也。”南轩张氏曰:“愚,则专而有所不通;鲁,则质而有所不敏;辟,则文烦;喭,则气俗。此皆其气禀之偏,夫子言之,使之因所偏矫厉而扩充也。”问:“柴愚、参鲁、师辟、由喭,此乃生质之偏如此,夫子言之,所以欲四子克其偏而归于全也。然参竟得道统之传,何也?”勉斋黄氏曰:“愚者暗,辟者少诚实,喭者粗俗。若夫鲁,则质厚而已,未尝不明,未尝不诚实,未尝粗俗,比之三子已争些。况质厚者为之难,一为之,则确实下工,直用力到底,如弘毅,如易篑等处皆可见,安得不传道耶?”庆源辅氏曰:“愚者知不明,鲁者才不敏,便辟则遗其内,粗俗则略乎外。遗乎内,则诚不足;略乎外,则文饰不修。此四子情质之偏也,夫子所以言者,欲使之自觉以治其偏,而归于中耳。”厚斋冯氏曰:“柴、参近道,而柴欠疏通,参欠明敏;师、由过中,而师欠诚实,由欠精密。”双峰饶氏曰:“四者皆指其所偏,唯曾子能于偏处用工,故后来一贯之唯,至钝反成至敏。”问:“偏于钝者,如何用工?”曰:“人一己百,人十己千而已。”吴氏曰:“此章之首,脱‘子曰’二字。”甚是。或疑下章子曰,当在此章之首,而通为一章。二章语势不类,恐非。

○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

庶,近也,言近道也。庆源辅氏曰:“此与《易大传》其殆庶几乎同。”屡空,数音朔。至空匮也(274)。不以贫窭郡羽反。动心而求富,故屡至于空匮也。言其近道,又能安贫也。问:“《集注》中言‘近道又能安贫’,‘又’字似作两截,盖乐道故能安贫,而安贫所以乐道也。”朱子曰:“世间亦有质美而安贫者,皆以为知道,可乎?”“空为匮乏,其说旧矣,何晏始以为虚中受道,盖出老庄之说,胡氏尝非之,谓圣人之言未尝有是。屡而有间,是频复耳,方其不空之时,与庸人奚远哉?且下文以子贡货殖方之,尤见旧说之不可易也。”潜室陈氏曰:“箪瓢屡空,到此境界,不改其乐,是几于乐天之事,以此说颜子事理平实,与下文货殖正相反,而地位峻绝。”

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中,去声。

命,谓天命。天所赋贫富贵贱之命。货殖,货财生殖也。《史记》言:“子贡好废举,与时转货资。”注云:“废举,停贮也;与时,逐时也。物贱,则买而停贮;贵,则逐时转易货卖。”亿,意度音铎。也。言子贡不如颜子之安贫乐音洛。下同。道,新安陈氏曰:“货殖,是不如其安贫;不受命,是不如其乐道。”然其才识之明,亦能料事而多中也。程子曰:“子贡之货殖,非若后人之丰财,但此心未忘耳。然此亦子贡少去声。时事,至闻性与天道,则不为此矣。”程子曰:“货殖便生计较,才计较便是不受命,不受命者,不能顺受正命也。”叶氏曰:“或者不喻,乃谓子贡真好利者,夫樊迟学稼圃,夫子犹以为小人,岂有子贡而无一言以正之乎?”○范氏曰:“屡空者,箪食瓢饮屡绝而不改其乐也。天下之物,岂有可动其中者哉?贫富在天,而子贡以货殖为心,则是不能安受天命矣。其言而多中者,亿而已,非穷理乐天者也。庆源辅氏曰:“不受命而货殖,非乐天也;亿则屡中,非穷理也。人能乐天安命,则心与理一,自能发言中理,不待亿度。若亿而后中,虽其才识之明,亦幸而已。其曰屡中,则不中者多矣。”夫子尝曰:‘赐不幸言而中,是使赐多言也。’圣人之不贵言也如是。”《左传·定公十五年》:“邾隐公邾子益来朝,子贡观焉。邾子执玉高,其容仰;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贡曰:‘以礼观之,二君者皆有死亡焉。夫礼,死生存亡之体也,将左右周旋、进退俯仰,于是乎取之;朝祀丧戎,于是乎观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不合法度。心已亡矣,嘉事不体。何以能久?高仰,骄也;卑俯,替也。骄近乱,替近疾。君为主,其先亡乎?’此年公薨。哀七年,师宵掠,以邾子益来,献于亳社。夏五月壬申公薨。”仲尼曰:“赐不幸言而中,是使赐多言者也。”问:“‘回也其庶乎屡空’,大意谓颜子不以贫窭动其心,故圣人见其于道。庶几子贡不知贫富之定命,而于贫富之间,不能无留情,故圣人见其平日所讲论者,多出亿度而中。”朱子曰:“据文势也是如此。但颜子于道庶几,却不在此,圣人谓其如此,益见其好。子贡不受命,也在平日,圣人亦不因其货殖而言。”勉斋黄氏曰:“夫子之论回、赐,一则言其得道之不同,二则言其处贫富之有异,盖举两事反复言之。货殖则不如屡空,亿中则不如其庶也。”双峰饶氏曰:“此章与前章不同。前章是指气质之偏,此章是言二子造道与用心之异。‘庶乎’与‘亿则屡中’对,造道之异也;‘屡空’与‘不受命货殖’对,用心之异也。子贡好方人,故以颜子与之并言,欲其以此自厉也。”【通考】朱氏公迁曰:“‘贤哉回也’‘回也其庶乎屡空’,皆即其所能而称之。颜渊、子路、子夏、子贡皆为以理自守者,然守之近于自然者,颜子也;守之笃而其进未已者,子夏也;守之固而自许其能者,子路也;守之严而不免以己方人者,子贡也。是其所守者虽同,而其气象不同则如此。”

○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

善人,质美而未学者也(275)。程子曰:“践迹,如言循途守辙。善人虽不必践旧迹而自不为恶,然亦不能入圣人之室也。”○张子曰:“善人欲仁而未志于学者也。欲仁,故虽不践成法,亦不蹈于恶,有诸己也。新安陈氏曰:“孟子曰‘有诸己之谓信’,此已是进信一步而说善人矣。”由不学,故无自而入圣人之室也(276)。”朱子曰:“善人是好底资质,不必践元本子,亦不入于室。须是要学,方入圣贤之域。”问“善人之道”。曰:“如所谓‘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之类。”又问:“如太史公赞文帝为善人意思也是?”曰:“然。只为他截断只到这里,不能做向上去,所以说道不依样子也自不为恶,只是不能入圣人之室。”问:“善人者,未能有诸己乎?”南轩张氏曰:“不能有之,则安得善?然所谓‘有诸己’者,则亦有浅深,故善人谓其不能有诸己,则不可;谓其尽夫有诸己之道,则亦未也。”庆源辅氏曰:“质不美,则不可谓之善人。然质美而好学,则进进不已,虽大与圣可以循至,又不止为善人而已也。”双峰饶氏曰:“上一句是善人之所以为善人,下一句是善人之所以止于善人。所以不践迹,以其天资之美也;所以不入室,不能进于圣贤之奥,以其无学问之功也。”【通考】朱氏公迁曰:“自赋质而言,善人生质虽美,然必学而后可以入道也。自进德而言,善人有恒者,皆有入道之资,此其所以为可取也。”董氏彝曰:“天资则一定而不可移,学力则进进而不已,有天资而无学力以充之,则终于为善人。”

○子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与,如字。

言但以其言论笃实而与之,则未知其为君子者乎?为色庄者乎?言不可以言貌取人也。言指“论”字,貌指“色”字。程子曰:“论笃,言之笃厚者也。取于人者,惟言之笃厚者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未可知也。不可以论笃遂与之,必观其行事乃可也。”云峰胡氏曰:“君子者,有德必有言,中笃实,外自然笃实;色庄者,有言不必有德,外笃实中未必笃实。”双峰饶氏曰:“上言论笃,下以论笃分君子与色庄,论笃亦可谓之色庄乎?盖‘色’字所该甚广,凡形于外者,皆可谓之色。经传中有专指面色言者,‘色思温’是也;有该貌而言者,‘巧言令色’是也;有该言貌而言者,此章‘色庄’是也;有该言貌行事而言者,‘色取仁’是也。”问:“‘色取仁’,如何见得该行事而言?”曰:“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即所谓‘色取仁’也。”

○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兼人,谓胜人也。张敬夫曰:“闻义固当勇为,然有父兄在,则有不可得而专者。若不禀命而行,则反伤于义矣。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则于所当为,不患其不能为矣;特患为之之意或过,而于所当禀命者有阙耳。若冉求之资禀失之弱,不患其不禀命也;患其于所当为者逡巡畏缩(277),而为之不勇耳。圣人一进之,一退之,所以约之于义理之中,而使之无过不及之患也。”胡氏曰:“勇于行者,使之有所禀命,则所行必审;行之不勇者,不专勉其行,则愈流于退缩。专勉其行者,非不禀命于父兄,禀命自其所必能,不待教之耳。”新安陈氏曰:“由、求之问,未必同时,亦未必互问,问同答异,赤偶见而疑之,非其能问,则圣人造化二子之心谁知之哉?前《师商孰贤章》尹氏所谓‘圣人之教,抑其过,引其不及,归于中道’之说,与此章参看,正可相发明云。”

○子畏于匡,颜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女,音汝。

后,谓相失在后。何敢死,谓不赴斗而必死也。谢氏曰:“敢,非不敢之敢,乃果敢之敢。”郑氏舜举曰:“‘回何敢死’,则是死生不在匡人,而在子渊矣。盖匡人之所欲加害者,在夫子而不在子渊,故子渊之死生,得自为之也。”胡氏曰:“先王之制,民生于三,事之如一。惟其所在,则致死焉。《国语·晋语》:“栾共音恭。子曰:‘民生于三,事之如一。父生之,师教之,君食音嗣。之,非父不生,非食不长,非教不知。生之族也,族,类也。谓君之养我,师之教我,与生之思同类也。故壹事之。唯其所在,则致死焉。在父为父,在师为师,在君为君也。报生以死,报赐以力,人之道也。’”况颜渊之于孔子,恩义兼尽,又非他人之为师弟子者而已。庆源辅氏曰:“颜渊之于孔子,蒙博约之教,得圣道之传,真所谓受罔极之恩者。恩深则义重矣【校记:四库本作“思深”,此据(元)胡炳文《四书通》以及弘治本、三鱼堂本改。】,非他人为师弟子之比。”双峰饶氏曰:“孔之于颜,教爱两极其至。义虽师生,恩犹父子,所以为恩义兼尽。”即夫子不幸而遇难,去声。回必捐生以赴之矣。捐生以赴之,幸而不死,则必上告天子、下告方伯,请讨以复雠,不但已也。夫子而在,则回何为而不爱其死,以犯匡人之锋乎?”问:“孔子不幸而遇害于匡,则颜子死之可乎?”程子曰:“今有二人,相与远行,则患难有相死之道,况回于夫子乎?”曰:“亲在则可乎?”曰:“今有二人相与搏虎,其致心悉力,义所当然也。至于危急之际,顾曰吾有亲,则舍而去之,是不义之大者也。其可否当预于未行之前,不当临难而后言也。”曰:“父母存,不许友以死,则如此义何?”曰:“有可者,远行搏虎之譬也;有不可者,如游侠之徒,以亲既亡,乃为人报仇而杀身,则乱民也。”问:“颜路在,颜子许人以死,何也?”朱子曰:“事至此,只得死,此与不许友以死之意别。不许友以死,在未遇难之前,乃可如此处,已遇难,却如此说不得。”“孔子恐颜回遇害,故曰:‘吾以汝为死矣。’颜子答曰:‘子在,回何敢死者。’谓孔子既得脱祸,吾可以不死矣。若使孔子遇害,则颜子只得以死救之也。”庆源辅氏曰:“孔子遇难,则颜子有致死之义;孔子免焉,则颜渊无致死之理。今孔子既免,而颜渊相失在后,脱有不知而死,则非义矣。故其既来,而孔子迎谓之曰‘吾以女为死矣’者,恐其误也。而颜渊遽复之曰‘子在,回何敢死’者,道其实也。其意若相反,而实相承。颜渊之于孔子,虽曰未达一间,至此等语,殆相为一矣。”赵氏曰:“死生亦大矣,云‘何敢死’,则不以死为重,而以不轻于死为重也。”潜室陈氏曰:“朋友同遇患难,有相死之义,谓各尽其扶持救卫之道,无委弃之理。若死不死,则有幸不幸存焉,非必轻死求斗谓之相死也。”吴氏曰:“‘子在,回何敢死’,则‘子不在,回何敢不死’甚明。‘子不在’,非所当言也,故言‘子在’以见意。读者第于句内增二‘不’字,而反正互观之,则瞭然矣。颜子以德行称,而善于说辞如此,岂诸子所能及哉?”【通考】朱氏公迁曰:“此见圣贤处物之义,余如孔子言杀身成仁,孟子言舍生取义,皆明处忧患之道也。”朱子曰:“孔子之言是以仁决之。孟子之言是以义决之。盖仁人不以所恶伤所好之体,义士不以所贱易所贵之宜。”

○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与,平声。

子然,季氏子弟。自多其家得臣二子,故问之。庆源辅氏曰:“二子以圣门高弟而仕于季氏,虽视颜闵为慊,然其德望、才业固非常人比,季氏之家,其必知所尊敬矣,故子然以此自多而致问也。”

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曾由与求之问。

异,非常也。曾,犹乃也。轻二子以抑季然也。庆源辅氏曰:“季然自多其家得臣二子而致问,则其言色之间,必有矜大之意。且大臣既非家臣所可当,而二子又不足以尽大臣之道,故特轻以抑之。”

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

以道事君者,不从君之欲。不可则止者,必行己之志。朱子曰:“‘不可则止’,谓不合则去。”勉斋黄氏曰:“‘以道事君’,谓审出处之宜,尽责难之义,必守我之正道,而不容悦以苟顺君之私欲也。”

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

具臣,谓备臣数而已。勉斋黄氏曰:“大臣者,异乎群臣而超乎其上者也;具臣者,等乎群臣而溷乎其中者也。”

曰:“然则从之者与?”与,平声。

意二子既非大臣,则从季氏之所为而已。

子曰:“弒父与君,亦不从也。”

言二子虽不足于大臣之道,然君臣之义则闻之熟矣,弒逆大故必不从之。盖深许二子以死难去声。不可夺之节,而又以阴折(278)季氏不臣之心也。○尹氏曰:“季氏专权僭窃,二子仕其家而不能正也,知其不可而不能止也,可谓具臣矣。是时季氏已有无君之心,故自多其得人。意其可使从己也,故曰弒父与君亦不从也,其庶乎二子可免矣。”问“孔子言由、求为具臣”。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由、求如是而已乎?龟山杨氏曰:‘弑父与君,言其大者。’盖小者不能不从故也。若季氏旅泰山、伐颛臾,而不能救之之事是已。”又问:“然则或许其升堂,且皆在政事之科,何也?”曰:“小事之失,亦未必皆从。但使‘弑父与君’而下,或从一事,则不得为不从;若‘弑父与君’,则决不从矣。进此一等,便为大臣,如孔明之事君是也。故孔明虽当乱世而遇庸暗之主,一毫亦不放过。”问:“仲由、冉求气质不同,恐冉求未必可保,仲由终是不屈。”朱子曰:“不要论他气质,只这君臣大义,他岂不知?圣人也是知他必可保,然死于祸难是易事,死于不可夺之节是难事。才出门去事君,这身已便不是自家底,所谓‘事君能致其身’是也。如做一郡太守,一邑之宰,一尉之任,有盗贼之虞,这不成休了?便当以死守之,亦未为难。惟卒遇君臣大变利害之际,只争些子,这诚是难。”南轩张氏曰:“弑君父不从,何必由、求而能之?曾不知顺从之臣,始也惟利害之徇而已。履霜坚冰之不戒,驯习蹉跌,以至从人弑逆者多矣。如荀彧、刘穆之之徒,始从操、裕,岂遂欲弑逆哉?惟其渐溃顺长,而势卒至此耳。虽然,自弑逆以下,苟一事不道而苟从之,皆为失大臣事君之义,如由、求,未免乎是也。至如他人因循以陷于大恶,则由、求不至是也。”胡氏曰:“方子然欲假由、求以夸人,故夫子极言其失大臣之道。及其欲资由、求以助己,故夫子又言其有人臣之节。应答之顷,可以沮僭窃、扶纲常,真圣人之言也。”厚斋冯氏曰:“子然,季孙意如之子。意如,逐昭公者也。子然习于其父之所为,怀无君之心久矣,今得臣二子,故问夫子,盖将君鲁而以为大臣也。既抑之以具臣,及其以从之为问,故明以弑父与君不从折之。”新安陈氏曰:“弑逆非不可之大者欤?平常能不可则止者,于弑逆必不从;未能不可则止者,未可保其必不从也。由、求于君臣大义,固熟闻之,但察之恐未精耳。观由仕于出公,末为之死,求于伐颛臾,惟知为季氏子孙忧,于父子君臣之义,能精察之否乎?夫子于此,实欲折季氏之不臣,故许由、求为死节之臣耳。”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

子路为季氏宰而举之也。

子曰:“贼夫人之子。”夫,音扶。下同。

贼,害也。言子羔质美而未学,遽使治民,适以害之。厚斋冯氏曰:“成人有其兄死而不为衰者,闻子羔将为成宰遂为衰,盖子羔重厚有德,足以化民。子路以费数畔难治,所以特举之。然子羔虽重厚有德而未学,则理未明而用必窒,遽使之治数畔之邑,非所以全之也。”

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

言治民事神,皆所以为学。

子曰:“是故恶夫佞者。”恶,去声。

治民事神,固学者事,然必学之已成,然后可仕以行其学。若初未尝学,而使之即仕以为学,其不至于慢神而虐民者几平声。希矣。子路之言,非其本意,但理屈辞穷,而取辨于口以御人耳。本前“焉用佞,御人以口给”而言。故夫子不斥其非,而特恶其佞也。朱子曰:“佞不是谄佞,是口快底人,事不问是不是,临时撰得话来也好,可见其佞。”“子路当初使子羔为费宰,意本不是如此,只大言来答,孔子故恶其佞。”○范氏曰:“古者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子产曰:‘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盖道之本在于修身,而后及于治人,其说具于方册。读而知之,然后能行。何可以不读书也?子路乃欲使子羔以政为学,失先后本末之序矣。不知其过而以口给御人,故夫子恶其佞也(279)。”朱子曰:“子路非谓不学而可以为政,但谓为学不必读书耳。上古未有文字之时,学者固无书可读,而中人以上,固有不待读书而自得者。但自圣贤有作,则道之载于经者详矣,虽孔子之圣,不能离是以为学也。舍是不求,而欲以政学,既失之矣,况又责之中材之人乎?然子路使子羔为宰,本意未必及此,但因夫子之言,而托此以自解耳,故夫子以为佞而恶之。”“三代以上,六经虽未具,考之《书》、《礼》,则舜之教胄子敷五典,与成周乡官乐正之法,所以教夫未成之才者,盖有道矣。三代而下,则既有书,修己治人之术,皆聚于此,学者岂可不之读而遽自用乎?苟谓不必读书,将自恃其聪明,率意妄作而无忌惮,其失不但卑陋而已。”南轩张氏曰:“子羔学未充而遽使为宰,其本不立,而置之于事物酬酢之地,故夫子有贼夫人之叹。夫民人社稷,固无非学,然学必贵于读书者,以夫多识前言往行,古之人所以蓄德者,实有赖乎是。德立于己,而后可以言无适而非学也。如子路之言,将使学者以聪明为可恃,而无敦笃潜泳之功,其甚至于废古而任意,为弊有不可胜言者,故夫子所以责之之深也。”庆源辅氏曰:“学之已成,而仕以行其学,犹恐动与静违,用与体乖,而或有失其宜者,况于初未尝学,而可遽使即仕以为学乎?”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坐,才卧反。

皙,曾参父,名点。

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长,上声。

言我虽年少长于女,“汝”同。然女勿以我长而难言。盖诱之尽言以观其志,而圣人和气谦德,于此亦可见矣。

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言女平居,则言人不知我。如或有人知女,则女将何以为用也?东阳许氏曰:“夫子之于弟子,于其平日言行问答之间,固知其学力之所至,然其将有所待而欲为之志,则不能知也。问之者,欲知其自知之如何,使之知有未至而自厉,非独观人,亦所以教也。”

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乘,去声。饥,音机。馑,音仅。比,必二反。下同。哂,诗忍反。

率尔,轻遽之貌。摄,管束也。二千五百人为师,五百人为旅。因,仍也。谷不熟曰饥,菜不熟曰馑。方,向也,谓向义也。民向义,则能亲其上,死其长上声。矣(280)。哂,微笑也。厚斋冯氏曰:“子路齿先诸子,又勇于进道,故夫子有问,必先诸子言之。其言与冉有皆以三年为断,盖古者三载考绩,要其成也。夫子亦曰‘三年有成’。”新安陈氏曰:“国介居大国间,势难为。当兵荒后,时难为。能致富强,且化民使向义,必政教兼举而后能之。子路盖以其实才展尽底蕴而言也。”

“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

求,尔何如,孔子问也,下放此。方六七十里,小国也。如,犹或也。五六十里,则又小矣。足,富足也。俟君子,言非己所能。冉有谦退,又以子路见哂,故其辞益逊。朱子曰:“子路使民,非若后世之孙吴;冉有足民,非若后世之管商。”

“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相,去声。

“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铿,苦耕反。舍,上声。撰,士免反。莫、冠,并去声。沂,鱼依反。雩音于。

三子者出,曾皙后。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夫三”之“夫”,音扶。

点以子路之志,乃所优为,而夫子哂之,故请其说。

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

夫子盖许其能,特哂其不逊。朱子曰:“礼者,理之显设而有节文者也。言礼,则理在其中矣。”

“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与,平声。下同。

曾点以冉求亦欲为国而不见哂,故微问之。而夫子之答无贬悲检反。辞,盖亦许之。

“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此亦曾皙问而夫子答也。孰能为之大,言无能出其右者,亦许之之辞。程子曰:“古之学者,优柔厌饫(287),有先后之序。如子路、冉有、公西赤言志如此,夫子许之。亦以此自是实事。后之学者好去声。高,如人游心千里之外,然自身却只在此。”新安陈氏曰:“此条专言三子言志平实,无高远之弊。”又曰:“孔子与点,盖与圣人之志同,便是尧、舜气象也。诚异三子者之撰,特行去声。有不掩焉耳,此所谓狂也。问:“曾点言志,如何是有尧舜气象?”朱子曰:“明道言‘万物各遂其性’,此句正好看尧舜气象。且看莫春时,物态舒畅如此,曾点情思又如此,便是‘各遂其性’处,尧舜之心,亦只是要万物皆如此耳。然曾点却只是见得,未必能做得尧舜事,孟子所谓‘狂士其行不掩焉者也’。”“行有不掩,非言行背驰之谓,但行不到所见处尔。曾点之学,无圣人为之依归,怕有老庄意思。也未便做老庄,只怕其流入于老庄。”“三子所志,虽皆是实,然未免局于一君一国之小,向上更进不得,若曾点所见,乃是大根大本,使推而行之,则将无所不能。虽其功用之大,如尧舜之治天下亦可为矣,盖言其所志者,大而不可量也。譬之于水,曾点之所用力者,水之源也;三子之所用力者,水之流也。用力于派分之处,则其功止于一派;用力于源,则放之四海,亦犹是也。然使点遂行其志,则恐未能掩其言,故以为狂者也。”潜室陈氏曰:“凡狂者,志高而行不副。谓其志高,故见大意而圣人与之;谓其行不副,止于见大意,终不入圣人之室。”子路等所见者小,子路只为去声。不达为国以礼道理,是以哂之。若达,却便是这气象也。”问:“程子云:‘子路只缘不达为国以礼道理,若达,便是这气象。’如公西赤、冉求二子语言之间,亦自谦逊,可谓达礼者矣,何故却无曾点气象?”朱子曰:“二子只是晓得那礼之皮肤,晓不得那礼之微妙处。若晓得礼,便须见得个‘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与焉’底自然道理矣。曾点却见得这个气象,只是他见得了便休,缘见得快,所以不把当事。他若见得了,又从头去行,那里得来。”问:“三子皆事为之末,何故子路达得便是这气象?”曰:“子路才气去得,他虽粗暴些,才理会这道理,便就这个‘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上面,却是这个气象。求、赤二子,虽是谨细,却只是安排来底,又更是他才气小了。子路是甚么样才气?”问:“子路就使达得,却只是事为之末,如何比得这个?”曰:“若达时,事事都见得是自然底天理。理会得道理,虽事为之末,亦是理也。莫春者,春服既成,何尝不是事为来?”问:“为国不循理,则必任智力;不任智力,则循理,不能出此二途。点有见乎长育流行之体,天地万物之理,所谓自然而然者,但吾不以私意扰之,则天地顺序,而万物各得其所,此尧舜事业也。子路则以才气之胜,自以为当败坏不可支持之处而吾为之,亦能使之有成,子路诚足以任此矣。然不免有任智力之意,故志气激昂,而气象勇锐,不若曾点之闲暇平和也。”曰:“是。”“到为国以礼分上,便自理明,自然有曾点气象。”潜室陈氏曰:“为国以礼,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事各当事,物各当物,终日在天理上,此尧舜气象。”云峰胡氏曰:“以三子言之,子路未达为国以礼。求于礼乐不敢当,赤则若有志于礼乐,而所言宗庙会同,礼之末耳。”又曰:“三子皆欲得国而治之,故夫子不取。新安陈氏曰:“以夫子与点分别而言之,故云‘夫子不取’,非谓夫子真不许其得国而治之也。”曾点,狂者也,未必能为圣人之事,而能知夫子之志。故曰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言乐而得其所也。孔子之志,在于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去声。者怀之,使万物莫不遂其性。曾点知之,故孔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朱子曰:“曾点是他见得到日用之间,无非天理流行,无亏无欠,是自然如此。充其见,便是孔子‘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底意思。惟曾点便见得到这里,圣人便做得到这里。”又曰:“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朱子曰:“他见得这个大纲意思,于细密处未必便理会得。如千兵万马,他只见得这个,其中队伍未必知。”“曾点见虽高,漆凋开却确实。”“点与参相反,父子间为学大不同。点天资高明,用志远大,故能先见其本,往往于事为间,有不屑用力者;参也三省,随事用力,旋旋捱去,一贯之说,必待夫子告之而后知,然一唯之后,本末兼该,体用全备。一是从下做到,一是从上见得,故传道之任,不在其父而在其子。虚实之分,学者必有以辨之。”问:“孔门英才多矣,何为不得乎此,而点独得之?回、参不必类乎点也,而又独得斯道之传,何也?”勉斋黄氏曰:“资禀高,则不局于卑;志量大,则不溺于小;见识明,则异说不能惑;趋向正,则外诱不能移。此点之学,所以人不能及也。人品不同,则学之志亦异。人为技艺之学者,有一见而超然解悟,有终日矻矻而竟无所得者,亦无怪点之独得也。若颜子,则其资禀、志量、见识、趋向,当无异乎点,而深厚沉潜淳实中正,必有过于点者,故其见虽同,而其得则异于点也。点之子参,其见不及乎皙,而其学则近于回,以其用力之笃,则遂与回等,而非点所及也。”曰:“皙之不及乎回、参,而卒未免为狂者之归,何也?”曰:“天下之理,固根于人心,而未尝不形见于事物。为学之方,固当存养乎德性,而亦不可不省察乎实行。夫是以精粗不遗,而表里相应,内外交养,动静如一,然后可以为圣学之全功也。点之志则大,质则高,识则明,趣则远,然深厚沉潜淳实中正之意有不足焉,则见高而遗卑,见大而略小,见识有余而行不足,趋向虽正而行则违,此所以不及乎回、参也。虽然,自回、参而论之,点诚有未至;自学者论之,点之所见,岂可忽哉?规规翦翦于文义之间、事为之末,而胸中无所见焉,恐未易以狂语点也。”【通考】朱氏公迁曰:“此皆即其所志而言之也。若伊尹之志,是后贤追论其志如彼,伊尹、颜渊有隐显不同,而尹之志则颜所能为,由、求、赤视颜气象差小,而所言皆其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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