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讲坛一讲，《论语》顿时热起来了。一时，电视上听《论语》，交谈时说《论语》，书摊上购《论语》。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顿时“五四”以来厄运连连的孔子，似乎时来运转，大红大紫。曾经横遭批判的《论语》，又成香饽饽。读《论语》也热火起来。我佩服舆论倡导的力量，也想凑个热闹，就酝酿写下这个题目。
少时农村没学校，父辈们就按照祖先的办法，在村里办起了私塾。私塾敬孔子为神明，学堂供的是“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的神像。学生进校门必须先给孔子鞠躬，方可落座。出校门必须再给孔子鞠躬，才能回家。多年后私塾的很多事情，渐渐模糊了，唯独孔子的神像，至今历历在目。后来我到曲阜游历，尽管当时批孔余波未息，我还是先虔诚地给老夫子行了师礼，鞠了90度的大躬。
按照先人的教育习俗，私塾的主课，就是传授以《论语》为代表的经书。具体分两个学习阶段：学识字、写字阶段和读经阶段。识字先学用儒家思想编写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学写字，老师先将儒者的幼学诗写成仿帖，让学生用细棉纸套上去描。幼学仿诗有：“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上下天地人，往来知今古。”还有“一去二三里，山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等。这个阶段，实际上是读经的启蒙。在学识字、学写字的过程中，已于不知不觉之间，在幼小的心灵中播下了儒学的种子，并且渐渐发芽生根。
读经是从读《论语》开始的。每天上下午老师各教一段，每段大约三四行字，老师教会念以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背诵，放学前必须会背。每篇学完，再将全篇背下来，谓之“合篇”。全书学完后，要将全册背下来，谓之“合本”。一年私塾，我不但会背各启蒙课本，而且还将《论语》合本，至今尚能背诵出一些重要段落。熟读生悟，悟而能用。成年以后为文，大都信手拈来。回想起来，受益良多。背诵《论语》，是农村少年心头的一次雨露甘霖的灌浇，从此使儒学思想像春风一样，不时在心头萦回，有些思想成了不易撼动的观念。现在城市兴起读经热，并且从儿童抓起，我很赞成。但不要仅仅是单纯加个科目了事，也不要仅仅当成装饰。而且中学、大学都要上，大人、小孩一起学，形成典籍教育的浓厚氛围，并贯穿于学习始终，教育形式尚需完善。
“文化大革命”初，北大有大批判大字报，说刘少奇同志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是《论语》的姊妹篇，意在从思想根源上批刘。为了弄清这个问题，在北大武斗爆发时，我躲在没有斗起来的一所高校，用了近一个月的工夫，系统地重读《论语》。这次重读不再像幼时蒙里懵懂了，已经读懂了全书的意思。虽然用当时的政治眼光，看到了一些具体“问题”，但总的感到全书内容深奥，名句迭出，很多成语典故皆出于此。我明白了，何止是刘少奇的书，当代很多政治论著，包括《毛泽东选集》中的一些论述，不少思想从此发源。当代许多学术论著，皆是它的分支。在当时那个怀疑一切、否定一切的年月重读《论语》，不仅是为了追溯问题的根源，也是要找寻其中的问题。重读的结果，反而为之折服，解除了心中疑虑。
在《论语》热中，我再读《论语》。从“学而”、“为政”，开始，读完20篇。从少时开始，到这次再读，时隔50多年，经历了少时奋斗，宦海报效，老年解甲等人生起落，自有一番新的理解。全书对天地、家国、道德、伦理等皆有全面论述，其中为学、为政、为民、治国、修身，见解尤为精辟。从修身角度看，也到达人生至高境界。只要认真践行，就能功德圆满。如果说，少时对孔子鞠躬，是出于礼节。那么现在对国学经典的崇敬，则是发自内心的至诚。不能否认，儒家经典也有它的历史局限，但孔子学说有着丰富的内涵，经过数千年的文明传承，不断输入新鲜血液，已成了国家文化瑰宝。孔学不老，还会继续发扬光大。在《论语》热中，建议有阅读能力的，不要停留在专家的辅导上，最好多读读《论语》原文，这样收获就会更大一些。大家一道努力，繁荣国学，使国家和民族的大道永继！
2007年2月6日写于沈阳嘉麟“寻味”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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