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电影在2001年对中国影坛的影响

都市电影也是2001年中国影坛重要的风景线，不仅创作数量丰富，而且在艺术表现方式上有不少较有质感的探索。这些影片包括诸如《谁说我不在乎》《谁来倾听》等围绕中年婚姻展开的都市情感片，《蓝色爱情》《菊花茶》《一曲柔情》等关注青春情感的都市影片。这些影片在注重艺术风格的同时，对于自身娱乐指数的定位也非常自觉明晰。

(一)多彩的青春表述

或许是因千禧之交而产生怀旧情结，这些都市影片已经远离《摇滚青年》的躁动喧嚣，已经告别《赢家》《美丽新世界》梦幻般的圆满世界。《蓝色爱情》《菊花茶》《一曲柔情》等多部影片都将片中的青春世界定位在冷峻的状态。虽然故事各有侧重，但年轻人的情感世界均是叙事的重点或转承故事的链条。

霍建起在编织完淳朴悠扬的山间旋律之后，把镜头对准了都市中一段略带传奇的故事。《那山那人那狗》中如插曲般存在的年轻人的朦胧情感在《蓝色爱情》里成了着意表述的主体，青年刑警和舞台演员刘云从邂逅相遇到相知相爱、最后经历挫折获得完满爱情的经历成了叙事框架。导演在创作风格上做了非常大的转变，以往恬淡的情节叙事在这里转向了讲究情节的编织。在角色设置上，男女主人公邰林和刘云身份的特殊性本身便为故事提供了精巧叙事的可能。刑警身份为人们提供了窥探世事的合法性，使观众能自由地出入特定情境，即使是绝对隐私;而刘云作为一个特殊行当的艺术人，她的作为巧妙地把所有场合所有现实生活过程都变成了行为艺术。

影片最独特的地方在于导演精心构设了较具现代意味的双重叙事的二维空间:首先，在影片中作为主体行为的是年轻人的爱恋过程，之后便是一个寻父的过程。由寻父追溯到那个动荡的年代，带出一个更传奇的故事。这是导演精心营造的一维。这一维充满了导演努力构置的悬念、冲突，以及年轻人爱恋的浪漫，对观众而言这些讲述则是诱惑窥探的冲动。另一维便是刘云的纯行为艺术，“寻找”的行为艺术。在这一维，导演可以尽情把“人的寻找”“寻找的目的”“寻找的过程”通过舞台上刘云的“行为艺术”加以表达，并以此与前一维形成呼应，深化或表露导演所倾心的讲述。影片另一组相互呼应的是分处两个时代的爱情故事。文竹是父辈爱情的见证，正如马白驹文章中对文竹的倾情描述一样，他和李文竹的爱情往事虽然是支离破碎并满含着无奈，但影片镜像的表述却充满了温馨的暖色调。追述永远充满光环，哪怕那是一个伤感的时代和极具悲剧色彩的往事。而现时空邰林和刘云之间的爱情便充满了理性的蓝色，最典型地呈现为刘云的舞台“行为艺术”，台词充满哲理。两个时代爱情的表述，是导演对人在时代进程中“行为艺术”的理性思辨。

如果说霍建起的《蓝色爱情》在青春情感的表达上冷峻偏残酷的话，那么金琛的《菊花茶》则完全是一番冷峻偏向纯情朴素的格调。一朵朵金黄的菊花顺着注入杯中的清澈水流欢快上下翻滚并尽情舒展，画面的展现是那么地干净与纯粹。与《蓝色爱情》中邰林和刘云相识的时尚相比，《菊花茶》中马建新和李卫华的相识显得平淡许多，甚至有些传统。不过导演在影片中营造的沉郁氛围也让人们为这爱情的纯真感动。故事虽然是当下时空，但由于偏远，因而呈现一种空远的朦胧美感。在影片中，人物关系极为简单，只是一个极为憨厚耿直的小伙子和一位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青年教师。因为这点失衡，故事才得以发展。或许是时令正值严冬、影片的冷郁扑面而来，正如导演自己所说，虽然影片表现的是段青年人的恋情，但故事的叙述上却刻意老到，散淡的情节娓娓道来，犹如那徐徐翻腾的菊花。而空旷的高原正适合这份青春恋情的萌芽与成长。几笔水墨画淡雅色彩的节气表现，应和着这段恋情铺面而来的清新气息。

《蓝色爱情》海报

《一曲柔情》讲述的是18岁的花季，一个多彩的岁月。同学情谊、暗地的较劲、初闯社会的无知、情恋的朦胧与困惑一起构成色彩斑斓的青春拼图。《一曲柔情》的独特之处在于让青春气息的舞蹈融入了影片的叙事，叶红和小米同作为现代舞蹈团学员班的成员，因为年轻与性格的差异，在成长之途，友谊之余自然会夹杂磕碰甚至敌意的交锋。影片正是细腻地把握了这两个青春少女如花岁月时的心理，在演员的常规表演之外，更用舞蹈肢体语言准确地传递她们的情感与思绪，使整部影片的镜像意味非常丰富。因为年轻，性格的弱点比比皆是，但经过恋情的交错、小米的受伤、叶红的出走，她们终于能够理解对方并清醒地审视自己。尤其是叶红完成了一次心灵的成长。影片最后，两人在优美的旋律中翩然起舞，完美地应和着对方。影片中多次出现的手臂终于默契地传递着舞蹈的神韵与友情的温馨。

(二)婚姻情感的深刻诠释

《谁说我不在乎》海报

前三部影片是在激情浪漫的爱情港湾中感触现代都市的时尚青春气息，《谁说我不在乎》和《谁来倾听》则深入现代都市生活中的家庭矛盾、婚姻危机的现实，触碰当代城市人诡异多变、复杂艰难的心灵困境。“家庭”是现代都市社会最核心的空间概念，“家庭”作为小社会浓缩了所有的情感欲望与危机，它的变动、分裂、解散与重构都透视着现代都市“大空间”的种种变化。

在《谁说我不在乎》中，导演黄建新依然延续着以往冷峻深刻的创作风格，讲述了一个女人因为找不到结婚证而与精神病大夫的丈夫发生误会和冲突、直到家庭濒临崩溃边缘的都市故事。影片虽然充满了复杂的况味、或辛酸或无奈的笑料噱头，虽然影片被冠以“中国暑期档第一娱乐大片”的类型标示，但还是自有其复杂深邃的底蕴。影片开始时呈现出了一个婚姻美满、事业有成的“家”的轮廓，但是这种温暖的基调在结婚证问题产生之后，马上被压抑的冷调所控制，最后延展到一个无言无奈的结局，如此一张纸就轻易地瓦解了往日温馨的“家”，成了这个都市社会为金钱、为证件所捆绑的缩影，呈现出几许荒诞色彩。片中从女儿小文单纯的视点来讲述复杂的成人故事;冯巩、牛振华、冯小刚等笑星谐星构造的调侃式喜剧表演方式，与这本是沉重的都市主题形成了的双重协奏，此时的家“喜浮表面、内蕴沉重”，在它作为基本单位建构大社会的同时，也在作为脆弱的碎片解构着社会的整体，将现代都市的危机揭示得深刻细腻。

夏钢在完成了聚焦于都市外来人题材的《玻璃是透明的》之后，又开始了都市创作之旅的新作《谁来倾听》，开始了对当代都市人情感的一次认真解剖。影片讲述了一个杂志社美术编辑小力和电台节目主持人的丈夫本是相濡以沫、家庭幸福的一对，在岁月的流逝中他们互相信任，但是从开始作为噱头的外因——患绝症的女孩需要爱情上的帮助被指认以后，他们的情感婚姻从此开始了一次严峻的考验。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里女孩作为外因只是一个引子，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不变的客观因素，影片最着重的还是两个主人公细腻的心理过程这一内在主因。从开始夫妻俩自觉的助人心理、到后来的疏离和躲避、再到女主人公善意的让位和自我牺牲以及最后男主人公为赢回爱妻而下定决心在广播中直接倾诉心声，影片冷静客观地将生活在现实都市中的男女主人公的心理困境丝丝入扣地展现出来，不加任何主观的道德判断。同时影片中多次巧妙出现了行驶中的汽车以及完整的广播段落，在时空流动的弧形过程中映衬出现实的冷峻真实。

(三)都市的别样描述

20世纪90年代末期人们似乎沉浸在“现实主义”的光环里，银幕上偶尔出现几部劣质喜剧，基本上离十七年喜剧的优良传统甚远。在这样的氛围中，《美丽的家》《新十字街头》在的问世，多少有一份别样的文化意义。

《美丽的家》是对莫言原著小说《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及同名电视剧进行的策略改装，此前已有电影《没事偷着乐》对这一小说进行辛酸沉郁的影像呈现，偏向于沉重的平民“现实主义”，续篇《美丽的家》在编创时加入了一些浪漫的色彩，张大民终于告别了犄角旮旯的胡同而住进了窗明几净的楼房，虽然还有一些诸如装修、遭遇小偷、下岗、儿子上学困难等消极插曲，但是毕竟希望更多了，最后以高亢的基调结尾。在形象方面值得一提的便是开篇的长镜头，但更值得肯定的是梁冠华的表演，他在把握张大民伶牙利齿之外，更是把握了这一类小人物的内在心理，贫嘴的同时极好地控制了表演的节奏，避免了因贫嘴而失于油滑，收放极为自如。

影片《新十字街头》的意义也在于续拍，只是这种续拍更具时空流转的意味。影片是根据早期经典影片《十字街头》构思而来，讲述从事装饰职业的少女杨少因为母亲的病逝而回到国内，又因为继承遗产而认识了母亲情人的儿子赵铭，继而产生恋情、最后终成眷属的故事。影片保持了老片的追求爱情自由的文化品位，不仅创作阵容上延续了血缘佳话(分别由原电影的男女主角赵丹的儿子和白杨的女儿来担任男主角和导演)，而且老片段落也有机地成为新叙事体的血肉，同时还赋予了影片新时代的都市品质。台湾女演员刘若英传神地将女主角塑造成独立、真诚、先锋的新女性形象，将多种巧合、误会设置在一起，引导观众在接受经典文化传统的同时又能产生现代性的反思。

在2001年中国影坛的集合阵营中，还有一部影片必须提到，那就是追求怀旧风格的《我的兄弟姐妹》。影片叙事上极其简单，仅仅是一个指挥家的姐姐几尽曲折寻找分散多年的兄弟姐妹的故事。在香港监制文隽的策划下，影片以描写手足情深的俗套题材，采用极致的煽情模式，最后票房大获成功。影片叙述过程完全是朴素的，只有简单的场景、音乐以及重复使用的儿时回忆的镜头，但是却激起大江南北的观众情感，成为新世纪中国电影重量级的一颗“炸弹”，再加上超越投资成本近十倍的2000万票房收入，更是保障本片成为“别样之最”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