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培养的能力及其收益

教育的能力补偿机制表明，教育是提高人们能力的最重要方法和手段，教育收益之所以有多样性，即是因为教育可以培养多样性的能力。受教育者通过教育所获得的能力有很多种，比如我国的初等教育的培养目标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高等教育和职业教育可以培养多种的专业能力和职业能力。考察所有教育类型及社会经济活动对能力的要求，根据能力作用的经济与社会领域，可以将教育所培养的能力具体归纳为五个大类：认知能力、生活能力、生产能力、社会化能力和创新能力（见图4-6）。这些能力通过各种活动作用于经济与社会的不同领域，进而产生多种经济与社会收益。这五种能力有时是单独起作用，有时又是几种联合起来共同起作用。这些能力有层次之分，其中认知能力是最基础、最重要的能力，创新能力是最高级和最有价值的能力。

图4-6　教育多种收益的能力作用系统

一、认知能力

显然，学校教育可以开发和促进人的认知能力的提高，比如，迈尔森等人用多元回归模型检验后发现，教育对黑人和白人的认知能力的发展都具有很强的正向影响。基础教育是培养认知能力的最主要阶段，教育比较发达和先进的国家，无不把国家创新能力的培养重点放在基础教育阶段。认知能力表现出来的是个体的心理特征，这些心理特征如何产生经济收益和社会收益，其作用机制现在还不是很清楚。部分原因是通过提高个人对各种事务的判断力，通过提高对行为和结果之间联系的理解力，基本的智力可以直接塑造行为。认知能力和获得某些特殊技能有关，比如说话能力、自信等，这些能力对个体获得竞争优势至关重要。加涅将认知能力分为五种，分别是：言语信息能力，即回答世界是什么的问题的能力；智慧技能，即回答为什么和怎么办的问题的能力；认知策略，即有意识地调节与监控自己的认知加工过程的能力；态度、情绪和情感的反应，使学习者形成影响行为选择的内部状态或倾向；动作技能，即组织、协调统一的肌肉动作所构成的活动。

识字是基础教育培养且每个人都应该拥有的最为基本的能力，也被称为启蒙或者开蒙。读书、写字的重要意义在于，除了口头语言之外，个体又多了一项和外界交流的工具和手段，识字开启了个人的自我学习之门。1990年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首次发布的人类发展报告公布了“人类发展指数”，其中成人识字率是三个重要指标之一。在现代社会，文盲的基本能力被剥夺，其所能做的工作和所获得的收入有限，往往和贫困紧密相联，所以发展中国家无不把防文盲、治文盲作为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内容。识字对个体的重要性可以从多个方面得到体现，比如，席林格等人的研究表明，不识字使得低收入糖尿病患者的交流、决策及自我照料出现困难，因此，教育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健康干预政策。

教育培养的爱和情感，对个人、家庭及社会都具有重要价值，如热爱生活、尊重别人、感恩家庭、民族自豪感等。学校进行的升旗等爱国主义教育培养了学生忠于国家，为民族献身的精神，这无疑可以产生巨大的社会收益。金江、何立华的研究表明，无论是学历还是受教育年限，均能对主观幸福感产生明显的正向影响，教育不仅直接对主观幸福感产生影响，而且还能通过改善个体的收入水平和健康状况间接提升其幸福水平。教育所培养的某种心理素质影响了一个人的职业成功。比如遵纪守法，诚实不说谎是对国家公务人员的基本要求；动作协调是机器设备操作工人的基本能力；仁爱之心、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医德所在；关心热爱学生是教师的职业道德；专研和毅力是研发人员的重要特质；洞察力、创新力及冒险精神是企业家能力的重要方面等。

二、生活能力

许多人可能并不会认为教育会对人们的生活安排及生活质量产生多少影响，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在家庭生活中的许多问题都会受到教育的影响，如家庭组成、消费、储蓄、投资、子女及教育等，恰当地理解并采取正确的行动关乎自己及一家人一辈子的健康、幸福，而正确地理解及行动正是能力结构单元的基本功能。显而易见，教育培养了个体家庭生活的多方面能力，家庭生活的质量受到教育的影响。

家庭并不为市场生产什么产品，因而一般被认为是一个纯粹的消费单元。美国著名经济学家舒尔茨却认为家庭是一个生产单元，购买、存储、加工、组合食物，可以增加每一个家庭成员的效用。家庭的外部是不断变化的经济社会环境，家庭内部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资源管理系统。随着妇女受教育水平的提高，妇女的就业机会的增加，进入家庭的资源更为丰富：一方面，家庭收入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家庭可以购买更多的耐用消费品，消费更营养、更健康的食品，投资更多的教育，花费更多的时间在健身、旅游等休闲娱乐活动上；另一方面，家庭需要购买更多的家务劳动，需要请保姆照看年幼的孩子等。拉尔斯·莱弗格伦和弗兰克·麦金太尔发现，妇女的受教育水平还可以显著提高丈夫的收入水平。显然，妇女受教育水平的提高，提高了家庭生产多方面的效率。

在家庭生活的许多方面，受教育程度高的家庭比受教育程度低的家庭做得好。首先，教育影响了婚姻伙伴的选择。一般而言，受教育程度高者的伴侣也是受教育程度高者，他们的子女也是受教育程度高者。其次，受教育程度高者的家庭规模更为合理。受教育程度高的夫妇更能够认可节育技术，在控制生育方面，受教育程度高的父母要做得更好。再次，教育影响孩子的质量。受教育程度高的家庭的婴儿死亡率更低，孩子的质量更高。一项关于教育对孕妇行为影响的研究表明，教育可以明显降低孕妇的吸烟率和吸烟量，可以明显改变孕妇的营养结构，可以明显提高新生儿的体重。最后，受教育程度高的家庭对消费和投资行为的选择更为理性，更能接受新鲜事物。曼德尔发现，受教育程度高者会更早使用信用卡。

三、生产能力

教育所培养的生产能力，最为人们所知。教育获得的知识和技能运用于产品生产与服务提供之中，从而创造财富。表现为增加的教育产生增加的收入，社会整体受教育水平的提高能促进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及经济增长。高等教育和职业教育的一个重要功能是培养学生的专业技术和职业技能，促进学生就业。

教育培养的职业能力不会是千篇一律的，而是千差万别，具有互补性的。这些能力会根据各种经济社会活动的要求，进行一定的分工协作，这也是生产能力的重要表现。各种能力的分工与组合是资源优化配置的一个部分。可以用很形象的木桶理论来说明这个问题。单个的能力只是一块块的木板，组合以后才能成为桶，才可以完成装水的功能。短板通过拼接，才能装更多的水。分工合作的重要作用就在于使分离的木板成为一个具有装水功能的木桶。

四、社会化能力

教育通过多种途径将社会规范、行为准则传递给受教育者。首先，在校学习本身就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社会化方式。学校教育以一种持久的方式改变了个人能力：上课、完成作业、和老师同学交流、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种活动，所有这些活动都被认为可以提高人的知识和智力水平，完善人的性格特征，形成符合规范的社会价值观念和行为。其次，通过学校教育，受教育者可以形成终身参与社会、政治及公民事务的能力、性格或者习惯。受教育水平高的人，不仅致力于维护自身和家庭利益，也在努力改变社区、社会环境并使之更为美好。产生这些行为的原因可能是学校教育传授了参与的愿望，或者学校教育使得学生认识到社会生活的复杂性，学生形成自己参与的愿望。最后，通过专业知识与技能的学习，受教育者获得技术、技能，并因此获得职业岗位和社会地位。可见，学校教育全面培养了学生的社会化能力，这些能力使得他们可以更好地融入社区和社会，和周围的人建立良好的关系，并获得职业上的发展。

接受教育显然可以提高社会地位，比如，在我国，由于城乡存在巨大差异，20世纪70—80年代，教育对农村年轻劳动力的主要作用是帮助他们进入城市的正规就业领域。教育可以帮助很多人重返社会，安格里斯特衡量了美国政府设立的美国老兵资助计划的价值，该计划为退伍老兵接受职业技术教育、函授学习、大学及学徒提供贷款和补贴，该计划使得退伍老兵平均增加了大约1.4年的教育，年收入提高了6%。美国在大学开展志愿者服务教育，这些教育涉及人类学、环境科学、心理学、教育学、城市规划、经济学、政治学等内容，通过这些课程的学习提高了学生的公民活动的参与性及社会责任感，引导他们成为社区的积极公民和志愿者。

五、创新能力

创新能力是最为高级、最具价值的能力，人的创新能力推动了整个社会不断向前发展。创新可以出现在许多领域，比如科学、艺术、技术和各种实践活动等。创新可以分为知识创新、技术创新和管理创新三类，创新成果的具体形式为具有经济价值、社会价值、生态价值的新思想、新理论、新方法和新发明。创新只能是内生的，对于个人来讲，是由个体的创新能力所决定的；对于社会来讲，还要有社会管理者的组织和激励，以此来形成社会的创新能力和创新机制。当今社会所存在的竞争，实际上是人的创造力的竞争。

人的内在创新能力，是一项非常特殊的才能，每一个人都具有一定的创新能力，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完成创新。创新能力具有非常高的商业价值。美国微软公司是世界著名的高科技企业，几乎垄断了个人电脑的操作系统，其市值最高时达到5000亿美元，其创始人比尔·盖茨曾经这样说过：如果把微软的50个最优秀的人才拿走，微软就什么都不是了。社会管理者可以有意识地促进创新能力的生成，而教育和知识产权保护是培养创新能力的最主要方式。美国硅谷是荒凉的山谷，但其周围的斯坦福、伯克利等许多著名大学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聚集于此，硅谷因此而成了世界闻名的高科技创新之地。斯坦福大学前校长卡斯帕尔在《研究密集型大学的优势》的演讲中指出：“硅谷的高科技企业在1995年获得850亿美元的收入，其中62%是与斯坦福有关的人建立的企业创造的。”^[2]

教育对创新能力的培养是毋庸置疑的，但不同国家的教育对创新能力的培养效果的差别却很大。如果以各国诺贝尔奖获得人次来表示一个国家的原创能力的水平，可以发现欧美教育发达国家处于领先地位，其中美国获奖人次最多，占到近4成（见表4-2），而截至2015年6月我国还没有人因科学成就而获奖。

表4-2　1901—2012年各国诺贝尔获奖人次及占比

续　表

我国现在的教育也不能说不发达，以高等教育为例，我国有世界上最大的高等教育人口，每年有600多万毕业大学生、40多万毕业研究生，每年毕业的博士生就有5万多人。但这些毕业生在独立思维和批判性思维能力方面，尤其是在创新能力方面，与发达国家的毕业生相比还有相当的差距。近年来，中国大学的科学研究已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大学的学术论文发表总数已经跃居世界第二位，但质量与欧美同行们相比还有很大差距。我国的教育缺乏培养出具有更多创新人才的能力，这是我国教育需要认真反思的地方。一个家庭、一个国家投入教育的资金很重要，但培养怎样的能力以及多少能力更为重要，尤其是创新能力的培养。经济学对教育的研究，恰恰缺乏对能力的研究，人力资本所具有的同质性，不能很好地表达能力的多样性。教育收益的多少和大小取决于培养的能力的多少和高低，而不仅仅取决于投入资本的多少。怎样才能培养出具有创新能力的学生，这在我国成了难题。我国著名科学家钱学森曾经这样评价过自己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所接受的教育：“在这里，你必须想别人没有想到的东西，说别人没有说过的话。”这应该对培养我国学生的创新能力有所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