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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言与骚体

时间:2022-07-16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文章辨体·序说》云:“按古诗自四、五、七言之外,又有杂言,大略与乐府歌行相似,而其名不同,故别为一类。”这些杂言篇章,可以说是上古诗歌的遗迹,民间的特色更具。杂言至齐言,固然是艺术形式的提高,但这提高是相对的,并非静止的。汉乐府之杂变齐,又变为五言、为七言、为近体;而近体之齐,又变为词曲之杂。所以从文字上看它不能归入唐末新产生的词类,只能说它是一种固定式的杂言诗。

(二)杂言与骚体

1﹒杂言

《文章辨体·序说》云:“按古诗自四、五、七言之外,又有杂言,大略与乐府歌行相似,而其名不同,故别为一类。”

如按体式发展情理去推测,杂言诗可能是齐言诗的先河,因为杂言更接近原始形态,发展为齐言,是艺术形式的提高。

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曾引《周易》中几则卦辞,说它是从卜辞时代走向《诗经》时代的桥梁。这类卦辞虽被长久蒙上预示吉凶的神秘面纱,然拨开迷纱,可以发现有些卦辞爻辞,很有文学价值。如:

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明夷初九》)

“明夷”,旧注义为“光明殒伤”,刘先生则认为“把它看作是一种鸟,无论如何是可以的”。不过这还是一种推断。后高亨考证:“明”与“鸣”是“古通字”;“夷”则借为“薙”(tì),而“薙”又可借为“雉”(zhì,鸟名),故“明夷”即“鸣雉”,将刘之推断落实了。《明夷》是写一位长途行征之人,看见雉鸟飞行时垂下羽翼;而自己则仓皇远行,三日不得食。这是用比衬联想手法表现自己凄苦与艰辛。

在形式上,这是四、三,四、三组合的杂言诗。

再看另一首:

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归妹上六》)

承,奉也。刲,音犽狌ī,割也,刺也。《来氏易注》云:“凡夫妇祭祀,承筐而采者,女之事也;刲羊而实俎鼎者,男之事也。”而今女奉的筐内无实,男宰的羊无血,不能成礼。故被断为“无攸利”之卦。

这是三、二,三、二组合的杂言诗。

说这类诗是走向《诗经》的桥梁,主要的恐怕也是从形式上着眼,因为《诗经》基本上是齐言化。由杂趋齐,似也是诗歌形式发展的规律。

《诗经》是以四言为句的齐言诗为主,但也有部分篇章杂有二、三、五、七言句。最典型的如《小雅》中的《鱼丽》:

鱼丽于罶,鲿鲨。君子有酒,旨且多。鱼丽于罶,鲂鳢。君子有酒,多且旨。鱼丽于罶,鲤。君子有酒,旨且有。

这是四、二,四、三句式组合的杂言诗。再如《郑风》中的《缁衣》:

缁衣之宜兮,敝,予又改为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

这是五、一、五,五、一、六的组合,不同于一般的四字齐言。

前所举的“江有汜”、“谁谓雀无角”等篇,也都杂有不同的句式。这些杂言篇章,可以说是上古诗歌的遗迹,民间的特色更具。

汉初乐府诗歌也多杂言,例如前引的《巫山高》(诗见“三言诗”部分),是三、四、五、六、七言杂用。

汉初文人及其他个人仿作乐府或个人抒情歌诗,亦有类似情况:于齐言中杂有少量他言。前章所举《戚夫人歌》、《佳人歌》均属此类。

杂言至齐言,固然是艺术形式的提高,但这提高是相对的,并非静止的。杂—齐,齐—杂,有相互递变的关系在:上古之杂变为《诗经》之齐,《诗经》之齐变为楚辞之杂。汉乐府之杂变齐,又变为五言、为七言、为近体;而近体之齐,又变为词曲之杂。这相互递变转换,并非循环往复,回归始原,而是每次递变都在原有基础上进一步提高发展,故齐之兴,并不标志杂之亡,杂之盛亦不连及齐之衰。整齐与参差,各有其美学价值,惟在于作者根据内容需要,运其匠心而已。故自汉至唐,齐杂纷呈,共存并列,各有千秋。

由于诸多诗人才华凝聚,于杂言一体,亦迭有新创,概而括之,可分二类:

(1)自由式

这类诗,何句长,何句短,长至几言,短至几字,整篇句数多少,完全自由;作者可以根据内容需要任意挥洒。概述中所引各例多属此类(特别在唐代乐府歌行中,此体甚多)。篇幅长短不一。例如: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陈子昂《登幽州台歌》)

这是先五(二句)后六(二句)。

望夫处,江悠悠。化为石,不回头。山头日日风复雨,行人归来石应语。(王建《望夫石》)

这是先三(四句)后七(二句)。

男儿事长征,少小幽燕客。赌胜马蹄下,由来轻七尺。杀人莫敢前,须如蝟毛磔。黄云陇底白雪飞,未得报恩不得归。辽东少妇年十五,惯弹琵琶解歌舞。今为羌笛出塞声,使我三军泪如雨。(李颀《古意》)

这是先六句五言、后六句七言成篇。

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凰。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嗟余有两耳,未省听丝篁。自闻颖师弹,起坐在一旁。推手遽止之,湿衣泪滂滂。颖乎尔诚能,无以冰炭置我肠。(韩愈《听颖师弹琴》)

先五(四句)、七(二句),再五(二句)、七(二句),再又五(七句)、七(一句)交叉。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惟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食熊则肥,食蛙则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何为服黄金,吞白玉。谁是任公子,云中骑白驴。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李贺《苦昼短》)

这是三、四、五、六、七言交杂。

从这些例子中,可以看出杂言诗自由的程度。

(2)固定式

这类诗,句子虽也长短不一,但何处用长,何处用短,长是几字,短是几字,均有定格,不容随便。有下列几种体式:

甲、《江南弄》、《上云乐》

《乐府诗集》引《古今乐录》云:“梁天监十一年冬,武帝改西曲,制《江南上云乐》十四曲,《江南弄》七曲:一曰《江南弄》,二曰《龙笛曲》,三曰《采莲曲》,四曰《凤笛曲》,五曰《采菱曲》,六曰《游女曲》,七曰《朝云曲》。又沈约作四曲:一曰《赵瑟曲》,二曰《秦筝曲》,三曰《阳春曲》,四曰《朝云曲》,亦谓之《江南弄》云。”

这七曲或四曲,分名虽不同,而总名之为《江南弄》,各曲的歌辞体式完全相同。以下为梁武帝所作各曲:

众花杂色满上林,舒芳耀绿垂轻阴。连手躞蹀舞春心。舞春心,临岁腴。中人望,独踟蹰。(《江南弄》)

美人绵眇在云堂,雕金镂竹眠玉床。婉爱寥亮绕红梁。绕红梁,流月台。驻狂风,郁徘徊。(《龙笛曲》)

游戏五湖采莲归,发花田叶芳袭衣。为君侬歌世所希。世所希,有如玉。江南弄,采莲曲。(《采莲曲》)

绿耀克碧凋琯笙,朱唇玉指学凤鸣。流速参差飞且停。飞且停,在凤楼。弄娇响,间清讴。(《凤笙曲》)

江南稚女珠腕绳,金翠摇首红颜兴。桂棹容与歌采菱。歌采菱,心未怡。翳罗袖,望所思。(《采菱曲》)

氛氲兰麝体芳滑,容色玉耀眉如月。珠佩婐戏金阙。戏金阙,游紫庭。舞飞阁,歌长生。(《游女曲》)

张乐阳台歌上谒,如寝如兴芳晻暧。容光既艳复还没。复还没,望不来。巫山高,心徘徊。(《朝云曲》)

这七曲句子格式完全一样:先三句七言,一个韵,后四句三言,换一个韵。而三言的第一句必须和前一七言句的末三字相同。这格式就成了固定型,同题创作,也必按此规格。如沈约所作《江南弄》四首:

邯郸奇弄出文梓,萦弦急调切流徵。玄鹤徘徊白云起。白云起,郁披香。离复合,曲未央。(《赵瑟曲》)

杨柳垂地燕差池,缄情忍思落容仪。弦伤曲怨心自知。心自知,人不见。动罗裙,拂珠殿。(《阳春曲》)

阳台氤氲多异色,巫山高高上无极。云来云去长不息。长不息,梦来游。极万世,度千秋。(《朝云曲》)

梁简文帝也有几首《江南弄》,规格完全相同。可见这种形式是十分固定的。

还有《上云乐》,《古今乐录》也说是“梁武帝制,以代西曲”。共七曲:一曰《凤台曲》,二曰《铜柏曲》,三曰《方丈曲》,四曰《方诸曲》,五曰《玉龟曲》,六曰《金丹曲》,七曰《金陵曲》。这七曲以《铜柏》、《方丈》、《玉龟》最完整,余四首略异,疑有脱误。

铜柏真,升帝宾。戏伊谷,游洛滨。参差列凤管,容与起梁尘。望不可至,徘徊谢时人。(《铜柏曲》)

方丈上,崚层云。挹八玉,御三云。金书发幽会,碧简吐玄门。至道虚凝,冥然共所遵。(《方丈曲》)

玉龟山,真长仙。九光耀,五云生。交带要分影,大华冠晨缨。耇如玄罗,出入游太清。(《玉龟曲》)

《江南弄》、《上云乐》均属乐府清商曲辞。但它与其他乐府歌词不同,不论写多少首,格式都应相同。这可能是受曲调的约束所致。这么写法,有如后来的填词。故杨慎《词品》就认为它是填词之始。梁启超《词之起源》亦谓:“凡属《江南弄》之调,皆以七字三句,三字四句组织成篇。七字三句,句句压韵;三字四句,隔句压韵。第四句覆叠第三句末三字……似此严格的一字一句按谱填词,实与唐末之倚声填词无异。”对梁先生的说法要作两点补正:一是“一字一句按谱填词”的《江南弄》,仅限于南朝,至唐,《江南弄》旧题仍有人写作,但格式则完全不同。这说明南朝时尚为按曲填辞,而唐时已抛开乐曲,仅作诗题了。二是将《江南弄》等作为“词的起源”,还只是从文字形式上着眼,其实它与“唐末之倚声填词”有很大的区别:它所配之乐与唐末之乐不同(一为清乐,一为燕乐);文字之平仄、用韵有很大自由,没有唐末倚声严格。所以从文字上看它不能归入唐末新产生的词类,只能说它是一种固定式的杂言诗。

乙、三、五、七言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这是一首两句三言、两句五言、两句七言,依次组合成篇隔句压韵(首句亦用韵)的诗。《诗人玉屑》、《沧浪诗话》均有“自三言而终七言,隋郑世翼有此诗”之语。胡震亨《唐音癸签》则云:“始郑世翼,李白继作。”郑诗未见,《李太白集》、《全唐诗》李白诗中均载有此诗,当为李白作无疑。此诗就据其句式序次,名之为“三五七”。

丙、三、五、六、七言

唐权德舆有《赋得风送崔秀才归白田》诗:

响深涧,思啼猿。暗入洲暖,轻随柳陌暄。淡荡乍飘云影,芳菲遍满花源。寂寞春江别君处,和烟带雨送征轩。

此诗在题上标明“杂言”、“限三五六七言”、“得暄字”。说明先限固定格式,限韵,而后作诗。

丁、五、七言

《升庵诗话》载侯夫人《梅诗》二首。诗云:

砌雪无消日,卷帘时自颦。庭梅对我有娇意,先露枝头一点春。

香清寒艳好,谁识是天真。玉梅谢后青阳至,散与群芳自在春。

此种五五七七,格式固定。杨慎认为“亦是一体”(《词律》中作《一点春》〈词牌〉,录其第一首)。

戊、一字至七字诗

雪,花片,玉屑。结阴风,凝暮节。高岭虚晶,平原广浩。初从云外飘,还向空中噎。千门万户皆静,兽炭皮裘自热。此时双舞洛阳人,谁悟郢中歌断绝。

这是唐张南史的杂言《雪》诗。张还有《月》、《泉》、《竹》、《花》、《草》等多首,均按此格书写。《唐音癸签》说这种体式,是“以题为韵,偶对成联”,即第一字单独作一句,兼作诗题,也定作该诗的韵部。后边各句,字数依次递增,两句为一组,即二二、三三、四四以至于七七,而且成对偶句。

这类形式,在唐时,似较流行。例如白居易分司东洛,朝贤于兴化亭送别,酒酣时,各赋“一字至七字诗”,“以题为韵”(即以第一字作题兼限韵)。如将此等诗,按次层层推叠,就成了一座金字塔。

当时李绅写的是《赋月》:

光辉

皎洁

耀乾坤

静空阔

圆满中秋

玩争诗哲

玉兔镝难穿

桂枝人共折

万象照乃无私

琼台岂遮君谒

抱琴对弹别鹤声

不得知音声不切

继则令狐楚《赋山》、元稹《赋茶》、魏扶《赋愁》、韦式《赋竹》、张籍《赋花》、范尧佐《赋书》。白居易自己是《赋诗》:

绮美

瑰奇

明月夜

落花时

能助欢笑

永伤别离

调清金石怨

吟苦鬼神悲

天下只应我爱

世间惟有君知

自从都尉别苏句

便到司空送白辞

这种体式有时不限七字,例如严维、鲍防、郑槩、成用、陈元初、张叔政、贾弇、周颂几人联句作“一字至九字”诗。梁桥《冰川诗式》说有“一字至十字”诗,并录文同《咏竹》为例。这类诗偏重形式,是作者显露才情戏作。由于它堆叠起来形如宝塔,故民间亦呼为宝塔诗。

2﹒骚体

杂言又有骚体一类。

《文章辨体序说》云:“风雅既亡,乃有楚狂‘凤兮’、孺子‘沧浪’之歌,发乎情,止乎礼义,与诗人六义不甚相远。但其辞稍变诗之本体,而以‘兮’字为读,遂为楚声之萌蘖也。”

孺子“沧浪”于七言中已作引述。楚狂“凤兮”见于《论语·微子》:“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这两首歌都与孔子有关,可见在春秋时就已流行这类楚声了。(有谓唐尧有《神人畅》,虞舜有《思亲操》、《南风歌》,周文王有《拘幽操》、《文王操》,周武王有《克商操》,微子有《伤殷操》,周成王有《神凤操》等,均为骚体琴歌,但都不可靠。)

这类诗在内容上“发乎情,止乎礼义”与《诗经》“不甚相远”;而在形式上与《诗经》有些不同,它的句式长短交错,较自由灵活,而更明显的特征是“以‘兮’字为读(逗)”。后屈原利用此形式创作了不少优美诗篇,宋玉、唐勒、景差等继起,形成《诗经》以后的一大诗流。汉以后作者不衰,汉遂名此类诗篇为“楚辞”。故楚辞之名不限于先秦作品,《沧浪诗话》注曰:“屈原以下,仿《楚辞》者,皆谓之楚辞。”王逸《楚辞章句》,朱熹《楚辞集注》均包括汉人作品,不过有的作品该归入赋内。这类诗篇以屈原之《离骚》品位最高,故亦名之为“骚体”。试看《离骚》的首段: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于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这里就实词来看就有五、六、七言糅杂,如连“兮”字在内,则有八言句。

宋玉《九辩》之首章,句式则更参差:

悲哉!      二

秋之为气也。   五

萧瑟兮,     三

草木摇落而变衰。 七

憭栗兮,     三

若在远行。    四

登山临水兮,   五

送将归。     三

鲁迅先生评屈原《离骚》,谓“逸响伟词,卓绝一世。……较之于《诗》,则其言甚长,其思甚幻,其文甚丽,其旨甚明;凭心而言,不遵矩度,……其影响于后来之文章,乃甚或在三百篇以上”。于此可见骚与诗的异变。

“兮”(还有“些”、“只”等字)置于句中或句尾,有时将原本之齐言,变为不齐,也有时将不齐之句式,变为齐言。这完全由作者自由配置。

秦王朝结束,楚汉首领项羽、刘邦均为楚人,好楚声,所发歌诗,类为骚体。如项羽的《垓下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此歌乐府中名为《力拔山操》,属《琴曲歌辞》,它就是以“兮”凑音节,成为七言,故有人认为是七言诗之始。

汉武帝刘彻是位有文艺天才的君主,诗亦喜骚体。如《瓠子歌》:

瓠子决兮将奈何,浩浩洋洋兮虑殚为河。殚为河兮地不得宁,功无已时吾山平。吾山平兮钜野溢,鱼弗郁兮柏冬日。正道弛兮离常流,蛟龙骋兮放远游。归旧川兮神哉沛,不封禅兮安知外!为我谓河伯兮何不仁,泛滥不止兮愁吾人。啮桑浮兮淮泗满,久不反兮水维缓。

《玉台新咏》载有《乌孙公主歌诗》一首,说武帝元封中,以江都王女细君嫁与乌孙昆弥。至国而自治宫室。岁时一再会,言语不通,故悲愁而作歌曰:

吾家之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毡为墙,肉为食兮酪为浆。常思汉土兮心内伤,愿为飞黄鹄兮还故乡。

东汉时,骚体继续流行,梁鸿《五噫》亦属此类。

陟彼北芒兮,噫!顾瞻帝京兮,噫!宫阙崔嵬兮,噫!民之劬劳兮,噫!辽辽未央兮,噫!

梁鸿来到京都洛阳,看到宫阙华丽精美,深叹劳损民力巨大,故作此《五噫》寄以讽叹。全部情感,融于五个“噫”字上。据说诗传出以后,汉章帝大怒,下令逮捕作者,梁鸿不得不变姓名逃到海滨隐居起来。

汉末蔡文姬的真伪有争议的《胡笳十八拍》亦属骚体。

建安以后,骚体尽入于辞赋,诗域五言勃兴,骚体诗作不多,略举一二,如梁柳恽的《芳林篇》:

芳林晔兮发朱荣,时既晚兮随风零,随风零兮返无期,安得阳华遗所思。

再如隋王通的《东征歌》:

我思国家兮远游京畿,忽逢帝王兮降礼布衣。遂怀古人之心兮,将兴太平之基。世异事变兮志乖愿违。吁嗟道之不行兮,垂翅东归。皇之不断兮,将身西飞。

唐代近体又兴,骚体相对冷落。不过间亦有见之文人笔下。如卢照邻的《明月引》:

洞庭波起兮鸿雁翔,风瑟瑟兮野苍苍。浮云卷霭,明月流光。荆南兮赵北,碣石兮潇湘。澄清规于万里,照离思于千行。横桂枝于西第,绕菱花于北堂。高楼思妇,飞盖君王。文姬绝域,侍子他乡。见胡鞍之似练,知汉剑之如霜。试登高而极目,莫不变而回肠。

李白有《代寄情楚词体》诗:

君不来兮,徒蓄怨积思而孤吟。云阳一去,已远隔巫山绿水之沉沉。留余香兮染绣被,夜欲寝兮愁人心。朝驰余马于青楼,怳若空而夷犹。浮云深兮不得语,却惆怅而怀忧。使青鸟兮衔书,恨独宿兮伤离居。何无情而两绝,梦虽往而交疏。横流涕而长嗟,折芳洲之瑶华。送飞鸟以极目,怨夕阳之西斜。愿为连根同死之秋草,不作飞空之落花。

权德舆有《杂言同用离骚体送张评事襄阳觐省》:

黯离堂兮日晚,俨壶觞兮送远。远水霁兮微明,杜衡秀兮白芷生。波泫泫兮烟幂幂,凝暮色于空碧。纷离念兮随君,溯九江兮经七泽。君之去兮不可留,五彩裳兮木兰舟。

杜甫的《同谷七歌》,每歌的末联为:

呜呼一歌兮歌己哀,悲风为我从天来。

呜呼二歌兮歌始放,邻里为我色惆怅。

呜呼三歌兮歌三发,汝归何处收兄骨。

呜呼四歌兮歌四奏,林猿为我啼清昼。

呜呼五歌兮歌正长,魂招不来归故乡。

呜呼六歌兮歌思迟,溪壑为我回春姿。

呜呼七歌兮悄终曲,仰视皇天白日速。

顾况有短章《琴歌》,以“些”为语气词:

琴调秋些,胡风雪。峡泉声咽,佳人愁些。

韩愈有《拘幽操》,写周文王被幽羑里事:

目掩掩兮其凝其盲,耳肃肃兮听不闻声。朝不日出兮夜不见月与星,有知无知兮为死为生。呜呼,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

又其《将归操》云:

秋之水兮其色幽幽,我将济兮不得其由。涉其浅兮石啮我足,乘其深兮龙入我舟。我济而悔兮将安归尤。归乎归乎,无与石斗兮无应龙求。

全属骚体。

明代王阳明被贬谪至贵州龙场做驿丞,有一吏目携一子一仆到贵州赴任。第二天,这三人一个接一个死于附近的蜈蚣坡下。王阳明命童子将尸体埋葬,并写了一篇《瘗旅文》以哀祭,文末为歌二首,辞云:

连峰际天兮,飞鸟不通;游子怀乡兮,莫知西东。莫知西东兮,惟天则同。异域殊方兮,环海之中;达观随寓兮,莫必予宫。魂兮魂兮,无悲以恫!

与尔皆乡土之离兮,蛮之人言语不相知兮,性命不可期。吾苟死于兹兮,率尔子仆来从予兮。吾与尔遨以嬉兮。骖紫彪而乘文螭兮,登望故乡而嘘唏兮。吾苟获生归兮,尔子尔仆尚尔随兮,无以无侣悲兮。道旁之冢累累兮,多中土之流离兮,相与呼啸而徘徊兮!餐风饮露,无尔饥兮。朝友麋鹿,暮猿与栖兮;尔安尔居兮,无为厉于兹墟兮!

辞虽招魂、慰魂,实则结合自己身世,寄以无穷感伤,感人至深!

王世贞《艺苑卮言》云:“骚赋虽有韵之言,其于诗文,自是竹之与草木,鱼之与鸟兽,别为一类,不可偏属。骚辞所以总杂重复,兴寄不一者,大抵忠臣怨夫,恻怛深至,不暇致诠,亦故乱其叙,使同声者自寻,修隙者难摘耳。今若明白条易,便乖厥体。”又曰:“骚,览之,须令人裴回寻咀,且感且疑;再反之,沉吟歔欷;又三复之,涕泪俱下,情事欲绝。”这说明了骚体之特质及其艺术效果,它有别于一般的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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