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多边主义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发展过程。自1648年威斯特伐利亚体系建立以来，欧洲多边主义已有370年的历史。其间存在着欧洲协调、神圣同盟、国联、欧共体、北约、欧安会等多边组织。各个时期不同形式的多边组织不是偶然发生和孤立存在的，而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它们之间也是相互关联的，是欧洲多边进程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正是这些不同时期和不同形式的多边组织，推动着欧洲多边主义不断向前发展，成为欧洲多边主义厚重的历史基础。笔者认为，二战的结束是欧洲多边主义发展的分水岭。二战前，欧洲是世界的中心，欧洲多边主义是在欧洲大国争夺地区霸权乃至全球霸权的框架中发展的;二战后，世界的重心移向美国和苏联，欧洲多边主义是在两极争霸的格局中寻求发展的。冷战后，两极格局向多极化方向发展，欧洲多边主义得到了新的发展机遇，特别是各地区组建区域集团以应对全球化挑战的外因和具有共同历史渊源、文化、宗教、习俗、语言和现实处境相似的各地区联合自强的内在要求和动力，使欧洲多边主义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相对历史上的欧洲多边主义而言，这种发展既是一种继承，更是一种超越、一种继承与发展的扬弃关系。冷战后的欧盟多边外交战略的形式更加多样，内容更加丰富，作用更加明显。可以说，冷战后欧盟多边外交战略是一项适应了国际形势发展的需要，符合欧盟成员国利益的长期战略。由于欧盟是一个由27个国家组成的集合体，而且在不断扩大与深化，其多边外交战略的作用与影响将十分广泛，这必然与美国的单边主义发生矛盾与冲突。从长远而言，欧盟多边外交战略也面临不少问题，但是各种因素决定了这一战略将会坚持下去，如全球化、非传统安全等问题的解决就特别需要欧盟采取多边治理的方式等。
一、欧盟实施多边外交战略的成效
冷战后国际格局的变化、全球问题的日益突出、相互依赖的不断加深以及个别国家对这些问题的无能为力，使得多边主义成为解决这些问题最有效的方法之一。在新的形势下，欧盟从其实力地位出发，对多边主义采取了更积极的态度。欧盟还认识到合理的国际规则和多边制度安排在统合国家利益、协调相互矛盾中的重大作用。事实证明，欧盟在全球、地区和睦邻层面实施的多边外交战略取得了明显的成效。
1.推动国际格局走向多极化和欧美关系的新变化
欧盟作为区域化力量的突出代表，其多边外交战略的实施牵制了美国的单边主义，推动着国际格局的多极化。
欧盟多边外交战略的实施促使欧盟本身和其他世界主要国家的力量得到发展，进而促使国际力量对比发生了变化。冷战后欧盟多边外交的实施符合欧洲整体利益和各成员国利益，促进了西欧国家经济的发展和实力的增强。随着实力的增强，西欧在经济上成为美国的竞争对手，外交上力图摆脱美国的控制，客观上使美国的霸权地位受到削弱。在经济实力方面，美国独霸天下的局面已由美、欧、日平等伙伴关系所替代。随着北美自由贸易区“南延”、欧盟“东扩”以及亚太经合组织制度化，世界经济的“三足鼎立”局面将会更加明显。与此同时，欧盟多边外交致力于多种战略力量交叉互动，强调各国在平等的条件下协调矛盾、发展合作，也有利于发展中国家经济实力不断壮大，在国际事务中的发言权越来越大。它推动了世界多极化趋势的发展，也进一步对美国谋求主导世界的外交政策产生了制衡作用。
欧盟睦邻多边外交维护了周边的安全与稳定，保障了自己的切身安全利益。欧盟在国际安全上的多边外交活动，也对其他国家获得一个为经济发展所需要的安全环境有一定好处。这些也大大促进了世界的多极化进程。
全球和区域多边外交使欧盟能充分利用各种国际论坛宣传其主张，维护其利益，大大提升欧盟的国际影响力，增强欧盟对世界事务的影响。这样，欧盟多边外交战略的实施日益改变了冷战时期的美主欧从关系，对未来欧美关系的发展也将产生进一步的影响。可以预料，欧盟不会对现有的欧美关系满意，更不会牺牲多边外交战略而屈从于美国的利益和压力，其外交的自主性会不断增强，未来欧美关系会出现一些新的变化。
鉴于欧盟对美国唯一超级大国地位的挑战，现在，美国非常担心亚洲的区域合作机制，声称“不愿意看到在亚洲出现第二个欧盟”，甚至对日本、韩国、澳大利亚等亚太盟国的走向也开始有所警惕，防止它们仿效欧洲盟国的离心倾向。
2.推动了南北关系的发展
欧盟多边外交战略利用经济全球化和区域化，积极推动南北关系的新发展。在政治方面，欧盟利用多边外交战略与发展中国家在各个层次上建立了不同程度、不同方式的多边合作与联系，加快了发展中国家的发展，增强了发展中国家的实力，为发展中国家提供了参与世界事务的机会，提高了其国际地位。同时，欧盟多边外交战略也促进了南北对话与合作的发展。在经济全球化和区域一体化的发展进程中，欧盟与发展中国家的相互依赖日益加深，利用亚欧会议、非欧会议、欧盟与地中海国家会议、欧盟与南方共同市场国家会议等跨区域多边会议，加强与发展中国家的政治对话与合作，推动着南北合作与对话的新发展。
在经济上，欧盟多边外交促进了贸易和金融的国际化，有利于发展中国家获得经济发展急需的资金和技术，吸收发达国家先进的科学技术和管理经验，促进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理念的转变和经济结构的调整，引进科技人才，利用后发优势，摆脱贫穷落后的状态，赶超发达国家。
总体而言，欧盟多边外交战略推动了南北关系的新发展，使南北关系从带有殖民地色彩的联系国关系向平等互利的多边合作关系，从派生性关系向独立自主关系，从以经济关系为主向经济、政治、社会等全方位关系发展。当然，冷战后的国际社会仍是一个不公平、不公正的社会，南北关系存在着结构上的矛盾，北方国家仍居于主导地位，南方国家仍居次要地位。但是，欧盟多边外交战略的实施，在客观上起到了对国际社会不公正不合理的结构进行一定程度的改造、提升南方国家的国际地位的作用。
3.促进了在国际制度基础上的合作性国际秩序的建立
随着冷战的结束、苏联解体和全球化进程的加快，两极国际秩序不复存在，国际政治表现出了明显的无序性。在这一时期的国际政治领域，单边主义凸显，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进一步抬头。国际社会对以多边主义为理念基础建构国际新秩序无限向往，主张以制度性规划为内容、以协调国际合作为目的的普遍行为原则作为全球化时代国际秩序的价值取向。欧盟实施的多边外交战略适应了这一时代的需要，并积极推动制度治理秩序的主张。这一主张的主要内容为:一是对全球化进程中产生的国际问题实行全面、综合和多角度的治理，在多边体系中通过有效的国际性法律手段应对非安全因素，强调在联合国框架内的国际合作，与各地区、组织和洲际之间建立对话和合作机制;二是以“民主”、多边思维的方式建立国际政治经济安全格局，多边主义是国际政治的重要目标，承认其他国家的合法利益，承认世界的多元性，多个有影响力的国家和不同文明共存，反对单边主义主宰世界;三是扩大安全观的内涵和范畴，并将其纳入对和平、援助、发展等重大问题的综合治理。四是将人权问题置于最优先考虑的位置。从冷战后的实际情况来看，欧盟多边外交战略促进了在国际制度基础上的合作性国际秩序的建立。
综上所述，欧盟多边外交及其制度运作方式证明了人类处理超国家范围事务能力的提高和人类理性的进步。为保持制度和规则得以执行以及促进政治上的认同度，欧盟在强调规则公平性和普遍适用性的同时，主张在国际规则的框架内来解决争端，维护共同利益。这符合各国人民要求平等相待、友好相处的意愿，有助于广大中小国家参与国际事务的机会增多、权利增大，符合要和平、求合作、促发展的时代潮流，削弱了超级大国控制和左右国际局势的能力。总之，从冷战后欧盟多边外交战略实施的结果来看，这一战略符合欧盟成员国的利益，得到了成员国的支持;同时，也符合国际社会的利益，得到了国际社会的认可。
二、欧盟多边外交战略存在的问题
欧盟多边外交战略所取得的成果是明显的。但是，这一战略如今也面临着不少问题，如成员国利益差异及外交机制的复杂性、美国因素的制约性及欧盟和发展中国家的不平等关系等因素，这些问题与因素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和制约着欧盟多边外交战略的进一步实施及效果。
1.成员国利益差异及外交机制的复杂性
欧盟的力量来自成员国政治上的团结，但是这种团结往往是脆弱的、有条件的、暂时的。在重大国际政治斗争中，欧盟各国均以本国利益为重。欧盟成员国尤其是大国的利益不同和战略分歧容易导致欧盟外交政策难以实施。在对待联合国问题上也时有表现，如在安理会改革问题上德国和意大利之间的尖锐对立，这些不可避免地对欧盟共同外交政策的可信度造成严重损害。同时，成员国各有算盘，在国际上难以“用一个声音说话”，难以形成外交合力。新加入欧盟的国家也有着各自的利益和诉求，这更加增大了欧盟外交政策一致性的难度。
这种利益差异性导致欧盟运行结构的特殊性。在第一支柱中，欧洲共同体具有超国家权力，在对外经济关系、发展援助和联系政策领域享有独占权利或主要权力。在第二、三支柱中，欧盟决策实行政府间主义，它限制了欧盟超国家机构的权力。欧盟为形成统一的对外立场常常要经过长时间复杂的内部协调，而且其决议往往只能反映各成员国最低限度的共识。
这种运行结构的特殊性也决定了外交体制的复杂性。欧盟外交体制复杂，成员国、委员会、理事会、轮值主席国的权力相互交织，政出多门。以欧拉关系为例，欧盟与拉美的经济关系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到欧盟成员国内部因素的影响。例如，欧盟成员国在开放农产品市场这一问题上一直有分歧。拉美国家的出口商品以初级产品为主，因此，欧盟成员国对农产品进口的限制必然会构成拉美农产品的障碍。可见，在欧盟与拉美的经济关系中不能排除一些贸易摩擦的发生。随着欧盟成员国外交政策和安全政策的不断“趋同”，政治问题会在欧拉关系中占据越来越突出的地位。但是，不同的欧盟成员国关注拉美的重点将有所不同。譬如，英国、德国和法国可能会比较看重拉美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和作用，西班牙和葡萄牙将更多地关心经济交往，而一些北欧国家则会进一步看重人权和环境等问题。欧盟外交体制的复杂性，一方面造成了欧盟外交工作的不稳定性，另一方面又导致了低效率。欧盟的整体外交行动能力有限。上述状况如不根本改变，将妨碍欧盟在联合国等多边场合发挥更大的政治影响力。
2.美国因素的制约性
从整体上讲，欧盟实力还不能完全与美国相抗衡，美主欧从关系还未从根本上改变，因此，欧盟多边外交战略的制定与实施会在相当长的时期里受到美国因素的影响。从全球层面来讲，欧盟多边外交战略采用借用原则，其活动仍然是局限在美国制定的多边框架内。目前，欧盟还没有能力另起炉灶，重新制定全球多边框架。欧盟力图进一步深化与联合国的合作，使联合国成为实践多边主义、制约单边主义最重要的场所。对于现存的联合国多边框架，美国借口其效率不高而欲将其抛弃或朝着有利于美国的方向改革;欧盟则以提高效率为突破口支持这些多边框架，而其能力又有限。如美国在没有得到联合国授权的情况下对伊拉克动武，使联合国权威受到空前挑战，欧盟对此也无能为力。同时，欧盟内部成员国由此出现了分裂。英国、西班牙、意大利等国支持美国对伊拉克动武，而法国、德国等国家坚决反对美国在没有得到联合国安理会授权的前提下对伊拉克动武。欧盟面临被分裂为“老欧洲”与“新欧洲”的危险。这一事件也使欧盟多边外交战略受到挑战。
在地区层面，美欧加大了以区域间主义为特征的争夺。在与拉美关系上，欧盟召开欧拉首脑会议和次区域多边会议，试图建立欧拉自由贸易区。美国则提出于2005年建立美洲自由贸易区，以巩固自己的“后院”，抑制欧盟对拉美的影响力。在与亚洲关系上，美国深化亚太经济合作组织以及加强对亚洲国家的双边和多边关系，巩固美国在亚太地区的主导地位。欧盟则建立亚欧会议机制，深化亚欧经济政治关系，捞取更多的经济利益。在与非洲关系上，欧盟建立了欧非首脑会议机制，提出了“欧盟非洲新战略”，主要在安全与发展两大领域建立“战略伙伴关系”。美国对非洲的政策要点主要是关注与石油、天然气等原料相关的重点国家和地区，在非洲推广民主化，遏制该地区的原教旨主义势力等问题。近几年，美国也加大了对非洲的关注力度，限制了欧非关系的发展及影响。
在睦邻层面，欧盟提出了欧盟东扩计划。美国则实施北约东扩计划，主要目的是将欧洲安全置于大西洋框架之中，由美国主导，而不是形成欧洲倾向。[1]在中东和平问题上，欧盟提出了自己的中东和平计划，表示继续支持以色列和阿拉伯邻国实现和平，并最终于2005年建立巴勒斯坦国。美国也提出了自己的中东和平计划。同时，美国在中东地区主要关心反恐和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以及在中东国家推行美式民主，以军事手段或“和平演变”方式来改变中东国家的政体，建立“中东新秩序”。这些分歧导致欧盟推动的中东和平计划受挫。在欧盟与海湾合作委员会的合作问题上，美国通过伊拉克战争和自己的中东和平计划，打乱了欧盟的计划，限制了欧盟与海湾合作委员会的合作效果。
以上所述表明，美国已成为欧盟多边外交战略实施与成效的一个重要因素。这也是冷战后美欧关系的一个症结所在。
3.欧盟成员国未能完全尊重发展中国家的主权和利益
欧盟多边外交战略的对象绝大多数是发展中国家，因此，发展中国家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欧盟多边外交战略的实施以及成效。总的来说，冷战后发展中国家愿意加强与欧盟外交关系，因为，欧盟多边外交战略适应了历史发展潮流，有利于维持全球安全与稳定，符合发展中国家发展经济的愿望，有助于他们解放思想，提高政治透明度，增强民主意识和法制观念，改善舆论环境，从而促进国家决策的民主、提高公民的参政意识和保障公民的权利。因此，发展中国家普遍认可与支持欧盟推行多边外交。但是，欧盟在其多边外交中存在着一种不合理的政治取向。欧盟借助经济全球化，利用发展中国家政治体制改革中的种种问题，通过经济、政治、文化和意识形态等手段，推行西方政治体制模式和价值观念，干涉发展中国家的内政。这种不合理的政治倾向，使发展中国家的主权和政治独立受到不同程度的威胁和挑战，因而遭到发展中国家的普遍反对和抵制。另外，欧盟成员国在现存的世界经济体系内还不能真正做到平等地处理与发展中国家的关系等。所有这些也都影响到欧盟多边外交战略的实施及效果。
综上所述，冷战后欧盟在全球、区域和睦邻层面实施多边外交战略适应了冷战后国际政治经济发展的大趋势，符合成员国和国际社会的利益，得到了国际社会的认可，并取得了显著成效，有力地推动了国际格局走向多极化和欧盟国际地位的提高，推动了国际关系民主化和主体多元化，推动了南北关系的新发展，也在很大程度上丰富了多边外交的理论基础，促进了多边主义理论的发展。欧盟多边外交战略所展示的是一个民主的，具有新思维、新动力、在世界上发挥着积极稳定作用，甚至是示范作用的欧盟。欧盟的国际影响力日益增强。但是，如前所述，欧盟多边外交战略也面临着不少问题。这些问题影响和制约着欧盟多边外交的效果。然而，在一个经济全球化进程不断加深、国家之间相互依赖不断加强的新时代，欧盟多边外交战略不仅有利于增进他本身的政治、经济和安全利益，而且也顺应了国际社会的需要，这些因素决定了其多边外交战略将会持续下去，并有很大的发展潜力。
【注释】
[1]WilliamHapkinson.Enlargement:A New NATO.Chaillot Paper 49.WEU Institute for Security Study.Paris，200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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