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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回归内心,如何知晓世界

时间:2022-07-15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下山回到玉湖村已近傍晚,下马后想洗手,马主指着屋角的大树桩。陈庆不知道,但业障有如泉水中的杂质,是可以确信的。陈庆后来说,游览名胜古迹并没有给他带来内心真正的安宁,而在景德镇,面对这座千年瓷都,他突然感到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内心。也就是说,景德镇成为陈庆离内心最近的路。人不回归内心,如何知晓世界?对于陈庆来说,做陶艺是修炼人生,而待在景德镇看月亮,则是品味一个辽阔通达,丰富优雅的世界。

陈庆,台湾著名陶艺家,陶瓷教育家。2008年退休后与夫人李翊风共同在景德镇建立陶瓷工作室,每年往返两地。

2006年初,台湾陶艺家陈庆独自去了一趟云南,走过昆明大理、丽江、泸沽湖。到丽江时刚好是除夕。大年初一,他从玉湖村骑马上玉龙雪山,直到4500米的草鸟谷大冰瀑。那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坐在冰瀑前下望着层层的山峦,辽阔的大地,他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天地之阔大,人生之短暂,天地间的神灵在哪?而生命何重之有?

下山回到玉湖村已近傍晚,下马后想洗手,马主指着屋角的大树桩。那是一段表层有点腐朽的原木树桩,空心的树桩里面装着半桶多的清水,澄清的水面映着湛蓝的天空和几朵白云,还有那屋角梅树的花枝。当陈庆伸手舀水时,打乱了如镜的水面,刚才美丽的倒影,霎时与水中升起的杂质一起,变成一团浑浊凌乱的光影。

※上下图/陈庆辅导的台中学生作品

※上图/陈庆作品《牡丹亭

这让陈庆忽有所悟:人的身体不就像那原木树桩吗?它会随着人的生命结束而腐烂消失,生命的源泉灵魂,又是如何流转的呢?陈庆不知道,但业障有如泉水中的杂质,是可以确信的。贪嗔痴就是累世习气业障的显露吧,如何保持内心的平静,沉淀泉水中的杂质,该是人一生的要务吧?如此,生命就应当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这样的一种生命奢华,才是沉淀杂质的艺术人生。

写到这,我想到女作家高伟的一篇随笔,篇名就叫做《不要晃动生命的瓶子》。时间在流逝,我们在老旧。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生命之水里面没有浊物。如果我们不晃动生命的瓶子,泥沙就会自动沉淀,它不会让生命的瓶子里面所有的水都浑浊不堪。我们依然可以透过瓶子中清明的部分,看日月星辰,看潮起潮落,看春花秋叶。

那次旅行给陈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第二年,陈庆从教职岗位上退休,带着太太再次在内地自助旅行,走过桂林、昆明、大理、丽江、九寨沟、黄龙……最后却留在了景德镇。

陈庆后来说,游览名胜古迹并没有给他带来内心真正的安宁,而在景德镇,面对这座千年瓷都,他突然感到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内心。也就是说,景德镇成为陈庆离内心最近的路。

或许,陶土是人类最初的记忆。而艺术家敏感的心,最易倾听到来自远古永不会消逝的歌声。人不回归内心,如何知晓世界?对于陈庆来说,做陶艺是修炼人生,而待在景德镇看月亮,则是品味一个辽阔通达,丰富优雅的世界。

留在景德镇的那一年中秋,陈庆做了一个半圆的大茶盘:半圆的弧线似穹庐,笼盖四野,盘中绘明月高悬,与窗外明月共辉映;一条直线是大地,任人遐想,伸展无边。茶人面对天地,泡茶,饮茶,或交友或独处,或抵掌相辨或闭目静悟,都自成一景,汇成一片审美的精神江湖。

只是谁也想不到,这茶盘,竟是利用景德镇最常见的粗瓷桌面加以改造而成。有一回陈庆散步到新都的大件作坊工棚,看见几位师傅在合力拉大桌面的坯,很是壮观。他忽发奇想,将圆桌面坯一分为二,做茶盘也应十分有气势啊!于是他开始动手,利用桌坯的厚度,做出流水的小口,装上铜套,接上小管,隐蔽在素淡的色釉中,真是巧妙的构思。

一个内心向住自在,追求平和,渴望宁静的艺术家,任何粗俗的材料,都能在他手中变成舒展才华,独具匠心的生活珍品。

如今,陈庆在景德镇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安静了。他喜欢过这样安静的日子。自从太太也从台湾来到景德镇陪伴他之后,他就几乎不出门了,埋头在工作室里玩泥试釉,尝试陶艺不同的表现方式;夜深人静时,便重新研读古代经典,是自己修身养性,也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传递出古老的文化信息;只在黄昏之后,他才打开电脑上上网,浏览家乡的消息和朋友们的邮件,然后和太太李翊凤在目前所居住的新都陶瓷园里走一走,看看星星和月亮。

在人生经历了很多跌宕起伏之后,他感到自己的生命之河终于流到了一片开阔的谷地,浩瀚而舒展。不仅仅是因为景德镇作为千年瓷都为陶人提供的种种便利,更是因为他明白生活已向他开启了另一扇门。这扇门是通往生命天地的窗口,是苦苦追求一生,遍寻无着,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的惊喜。

陈庆还清楚地记得2007年,和太太第一次来到新都陶瓷园的情景。那一天是阴雨天,他们在景德镇人生地不熟,凭着在网上搜索到的台湾新力瓷笛在景德镇工厂的地址,他们搭坐公交车在今天市政府办公大厅的红绿灯拐弯处下了车,沿着当时少有行人的龙井路进了园区,找到了新力瓷笛的李总经理,李总热心地带他们到周围不同的陶瓷作坊里转了一圈。陈庆最感兴趣的是当地工匠手工制作的大瓷板,三尺、四尺、六尺……能在上面创作真痛快啊!在台湾,是没有人会做手工瓷板的。他在台湾用釉彩画的一批瓷板,是采用机制素烧的地砖完成的,最大也不过是50厘米长。还有那些熟练的拉坯、利坯的工人们,那些遍布园区的窑炉,可以根据不同的窑温要求搭烧,太方便了。由于历史上景德镇就有瓷器制作细分工的传统,新都的小作坊林立。瓷业相关的商店也很多,原料取得十分方便,即使买几块钱,店家也不嫌少。对一个陶艺家来说,还有什么比能够称心如意地创作作品的环境更有意义呢?

原打算放松身心再好好游览世界的陈庆,不想再走了。

世界本来是一个大江湖,浩浩荡荡,泥沙俱下,然而岸在哪里?内心之舟可有停靠的码头?

常常觉得艺术家是最幸运的,他们往往可以将主动权握在手中,自己选择生命停靠的码头。

2008年,陈庆选择了景德镇。

对于丈夫突然的决定,太太李翊凤虽有点意外,却并不感到太突兀。当年新婚不到两个月,她就已经领教过了丈夫的执着。二十多年前,在台中国小任教的陈庆有机会去参加政府举办的暑期陶艺讲座,一下子对陶艺着了迷,拜了台湾著名陶艺家蔡荣佑为师。做陶艺不像画画,那可是烧钱的艺术。虽然当时讲座是免费的,但做作品的材料,烧窑费,每烧一次都得一千多台币。他们工作不久,又刚刚结婚,薪水也不高,陈庆为了省钱,自己做了个辘轳拉坯,用脚踢着转,看着他那样拉坯很吃力也很滑稽,心痛丈夫的李翊凤咬咬牙,省吃俭用存下了三个月的薪金,为陈庆买回一架拉坯机,后来又买了台小电窑。那还是1982年的事。

上世纪80年代,正是台湾现代陶艺风潮鼓动、蓄势待发的年代,台湾现代陶艺渐渐进入人们视界。陈庆在师专学的本是西画,离开学校后,他依然不断充实美术方面的学养,先后向台湾艺术名家张淑美学速写,向陈泽群学书法、篆刻。迷恋上陶艺是因为它一下子让他感到贴近土地的亲切。

泥土握在手中,童年在南投山村每日赤脚步行五六里去上学的记忆便鲜活起来。从小学到中学,他没有离开过家乡,那个位于台湾中部偏远山区名叫广兴村的小村庄,哺育了陈庆的童年和青少年时代。九年时间,他往返在村子和中寮镇的学校之间,没有鞋穿,都是赤脚行走,村人都早已习惯了。村里只有一二十户人家,祖祖辈辈生活来源依靠栽种凤梨、龙眼、荔枝、蔬菜等作物,日子过得贫穷朴素而安宁。很多年后,陈庆回味青少年时代的生活文化背景,感觉当年村民生活的安宁和快活,远非欲望高度膨胀的现代城里人所能理解。成年后的他常以父辈们真正意义上的安贫若素,警醒着自己的人生要“不奢求,不贪欲”,作为艺术教育家,他觉得陶土可以成为他表现生活理念的最佳媒介。

陈庆最早开始创作的陶艺作品是茶壶。所用的土,不拘一处,不同的壶,用不同的土,不同的土有不同的生命。他在日月潭边采的土,是美丽的红色,深情热烈,而翻过日月潭那边的山,正是陈庆山水相连的家乡。1991年,1993年,陈庆在台中举办了两次陶壶艺术展,那些富于生命感觉的陶壶,让参观者们赞叹不已。

2001年,台湾教育部门要求全台中小学校设立艺术与人文课程,原有的美劳课及音乐舞蹈等教学都归入艺术与人文,并要求每所学校突出一项特色课程。

2001年,已是台中著名陶艺家的陈庆,在所任教的台中国小正式开办了陶艺课。从那时起,陈庆老师将全校的陶艺课上得风生水起。

在这所学校,从2001年开始至今,一年级到六年级,每年都有八次陶艺课程,共48单元,96节课。学校专门添置了两台窑炉,可烧制中温陶瓷。课程教材是陈庆自己编制,也是他自己完成教学,由于工作量太大,原本学工商的太太放弃自己的专业,给他当起了助手。教学大纲要求每位学生毕业时,能基本掌握陶艺平面彩绘和立体雕塑的手法。

我在网上读到他的教学课程,深感陈庆教的绝不仅是陶艺手法,更是艺术人文教育中最重要的核心价值:技法之外的生命情调之美。人不审美,如何能善?人不回归内心,如何知晓世界?艺术教育对孩子的启蒙,不在技法而在人文。

这些,都体现在他的陶艺教案中。

在学校教学楼的外墙壁,一到四层楼,是全校师生共同绘制完成的大型陶瓷壁画。设计图中太阳以无限的希望照耀大地,寓意母校如曙光般孕育莘莘学子,老师带领学生仰头前瞻,以世界舞台为目标,奔向光明未来。画面简洁,寓意深远:立足台中,放眼天下。草稿设计者是台湾著名雕塑家杨英风,本来是一座铜雕的设计稿,但杨英风未完成即不幸辞世,校方决定将它做成大型壁画,由陈庆负责,全校师生参与。陈庆在全校学生中举行了一场色彩比赛,根据草稿由孩子们自由填色,获第一名的学生作品,被选为壁画色彩定稿。巨大的壁画由一千多片长宽各20厘米的小陶板组成,镶嵌在高16米,宽13米的学校教室外墙上,气势恢弘。

每一年每个年级,都会安排有意义的主题创作。而毕业班的作品,会被镶嵌在教学楼的各处墙壁和走廊,作为校园永久的装饰。有一次,低年级小朋友们创作了主题为“金鱼”的陶艺,各种姿态各种色彩的小鱼儿被孩子们创造出来,烧成之后美丽极了。小朋友们发动家长请愿,要求即使还是低年级的创作,也希望这些金鱼能永久保存在学校。学校采纳了意见,将它们组成了一幅美丽的壁画,无数小鱼又拼合成几条大鱼,海阔天空地游向世界。

学校教学楼前,是一排排高高的用陶瓷烧成的许愿柱。那是每一届毕业生与家长们的共同创作:学生与家长共同许愿,再由学生各自绘成一段陶瓷柱,一节节地往上镶,既是毕业纪念,又是校园风景,多少以后,那些学生和家长重返校园,便会读到美好的往昔。

这不仅是手工艺术课,更是一种人文教育。

如果说,陈庆在台中国小教陶艺,尽的是对社会责任,那么,他在景德镇的生活状态,则是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任了。

明人刘侗在《帝京景物略》中记载了一件趣事:“日冬至,画素梅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九出,则春深矣,曰九九消寒图。”一幅画,竟然画了九九八十一天,这样的心思,才能发现生活中的诗意。陈庆也有相似的情境,他曾在日志中记下了他在景德镇度过的一个冬至:“今早如往常一样五点就醒来,窗外还是漆黑一片,冲泡了一杯芝麻糊喝下,顿觉寒意全消。洗了五谷米,用热水浸着等一小时后再煮,打开计算机放了音乐开始静坐,下坐时猛然看到今天是12月22日冬至。开门出去天刚微亮,枯黄草地上覆盖着一层白霜,冲着这个特殊的节日,拿了相机把它拍了下来。

“冬至在台湾是一个重要的节日,家家户户都会搓汤圆,用来祭拜祖先和土地公。三四十年前因为物质缺乏,平日难得一见鱼肉与零食,只有在过年节的时候才能吃到,所以甜汤圆和各式印糕,成了儿时最好吃的零食,过节的情景也就深深地烙印在心里,至今想起还能感到嘴里汤圆的甜味。

“也许以往在台湾,冬至都是在热闹中度过,也许现在台湾的平地很难看到结霜,今日一个人在千里外的景德镇,一个枯黄草地上洒满白霜的早晨,感触就特别多了。

“天地不言以寒来暑往不断的变化示人,先圣先贤在漫长的岁月里,在无边的旷野中纪录、研究思考。万年后找到了宇宙的奥秘,是那阴阳消长循环不息的法则,综观白日之长短,星斗之转移,月亮之盈缺。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因而出焉,十二月份、二十四节气定矣。然而在这天文的背后,似乎又透露着更多的人文道理,这就是观天道以利人道。天道代表着宇宙大自然的道理,人道代表着人类生存的道理,自然的道理是有规律可循的,所以自然的也是必然的。但人除了自然规律外,还存在着自由,自由意味着可以选择,选择自己是跟着本能的欲望走,还是追寻着更高的人生理想道德走。

“……也因为有这些前人智慧的明灯,在这漫漫长夜的人生旅途中,才知道所从何来!看到枯草白霜,还相信底下有生命的存在。

“夜已深,冬至日已过,睡了。”

那年冬至,陈庆画了一件天堂鸟的茶盘。天堂鸟源于一则美丽的传说,一只自由自在生活在天堂里的鸟向往人间的栖息,当它如愿来到人间时,变成了一朵花,拥有了它想要的一切,却又失去了飞翔的自由。这正应了阴阳消长循环不息的古老法则,只有选择在于自己。是花九九八十一天画一枝素梅,从容品味生活诗意,还是心意刚强杀入江湖,都是各人的一种活法。只是看到枯草白霜,还要相信底下有生命的存在。

陈庆在景德镇,也如同在台湾,制作了很多品类的茶壶。在他的心里,茶壶不是无生命之硬器,而是可以用来体会无形之道的有温润有感觉的生命之器,这也是他一以贯之的艺术追求。《庄子》是陈庆很喜欢读的古典书籍之一,二十年前在台湾时,他就用了书中的故事,创作了十几把陶壶。2008年10月,景德镇举办每年一度的国际陶瓷博览会,新都的中华陶艺村也是活动主会场之一,中外艺术家在此为观众进行现场陶瓷制作表演,陈庆也在其中。他创作的是出海系列——珊瑚瓷灯,记者在采访陈庆后这样写道:陈庆的作品有两个最特别的创作元素,一是哲学,二是珊瑚。庄子《逍遥游》中的鲲鹏,被陈庆于现实中化为栩栩如生的雕塑作品。陈庆类似的许多雕塑作品,都能找到古典的哲学故事,听陈庆讲解自己的作品,等于上了一堂哲学课。是的,陈庆认为,通过陶瓷艺术,是可以把文化传承下去的。陈庆在台湾时,曾从学者王镇华老师那儿听过关于“文化地雷”一词,文化传播者犹如各处埋下“文化地雷”,何时引发,那是天命,但不可不做此事。

因此,他在景德镇创作的每一件茶壶,茶盘,也都被赋予了哲学或美学的丰富含义。他的茶盘构图,喜欢采用书卷形式,收藏者在品茗之际,关注画面文字,可以追忆中国文字创始之妙,可以品味先民以诗代言的生活之美。人有闲时才喝茶,而喝茶时的话题,最能接触到文化的层面。

2010年1月,陈庆陶瓷作品在上海展出,在100多平方米的展厅中,错落有致地摆放着陈庆近几年潜心创作的近百件陶瓷艺术品,其中名为“一城福气”的60把甲子纪念壶、12把生肖壶以其独特的造型和色彩吸引了人们的关注。甲子纪念壶以其独特的飞檐设计造型和艳丽的中国红成为当仁不让的主角。

“中国古建筑中飞檐的造型是独一无二的,我希望大家第一眼看到这个陶壶,就能想到这是属于中国的。我用中国红作为这组作品的底色,是出于我个人的喜好,我太喜欢中国红了。”陈庆说。

这些色彩鲜艳的陶艺作品都采用了一种名为“磨显”的特殊技法,“把颜色一层一层画到瓷器上去,经过素烧,再用砂纸打磨,某一些颜色被磨掉,另一些颜色则自然显现出来。”陈庆给这种独创的陶艺工艺取名为“磨釉彩绘”。因为打磨的过程中存在很多偶然性,所以在陈庆手中,每个作品都成了唯一。

他制作的《一城福气》甲子壶,从字面和色彩上看,是随俗的,然而深一步想,却有哲学的意味在其中。《道德经》上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而取名“一城福气”也带有这层意思。“道”是看不到也摸不着的,福气也是虚无的,但我们可以从世间任何一种生物,一种有形的物体,去体会“道”的无所不在,体会福气的无所不在。一把壶,壶在手上,人在城中,余烟袅袅,安静平和,此时不懂感恩的人,是不配品茶玩壶的。品茗是一种让人安静的仪式,古人将它置于当下生命的案头,而现代的中国人已经快要失去古人的智慧了。

与一些外来艺术家不同的是,即使景德镇陶瓷产业链非常成熟,陈庆也还是喜欢尽量自己动手。就是作品所用釉药,也是自己配制。在他600平方米的工作室中,有两座电气窑,一座烧圆器,一座烧瓷板;其余如烤花炉、拉坯机、喷釉台和气泵等制瓷必备的机械设备一应俱全。除了大件作品,他一般都是自己满窑烧窑。他的瓷板窑最大可烧120厘米×120厘米的瓷板,可用棚板隔为三层。

电气窑是根据陈庆的要求由当地师傅制作的。烧窑的过程很巧妙,温度达到1000度以前,是烧氧化焰,用电烧,不用人看着,十来个小时,都利用夜间。1000度以后,要烧还原焰了,天也亮了,陈庆和夫人可以轮流守窑。氧化焰是要把瓷土中的碳素烧掉,还原焰烧早了,瓷面会发黑。另外高温瓷器的美,全在于烧还原焰时的掌控,什么时候应当保持什么温度,都有讲究。满窑烧窑,是一件消耗体力的活,毕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李翊凤说,满窑时,还是会觉得累。只是陈庆觉得精心创作的作品,自己来烧放心些。所配的釉,配方不同,效果不同,同样配方,温度不同,效果也不同,什么时候应当降温,什么时候应当升温,自己烧制,心里更有数。

2013年,陈庆的主要创作转向山水瓷板画。大山大河,山野乡村,都由写生而化为瓷上风景。那些山那些树那些村落,我们在现实中会常常看到,却往往忽略。只有艺术家会寻找它们的美,然后让山水立于尺幅之间,陪伴这世界上彷徨无着的人们。陈庆所居住的新都陶瓷园,前几年周围还有不少山,山上开满了杜鹃花,如今那些山被一座座挖掉了,代之以一幢幢水泥建筑。

我们不是政府官员,无法制定保护山水的政策;我们也不是环保专家,即使呼吁也无人会听;我们只是艺术家,于是我们用自己的方式心疼地留住山水。

除了远方有朋友来,陈庆几乎不出门。他的陶艺生活也自成风景,他的创作,正在从中国传统的生活方式中汲取力量:“景物登临闲始见,愿为闲客此闲行”。无论是“一丈丝纶一寸钩”,还是“一曲高歌一樽酒”,都是在“一人独钓一江秋”。对陈庆来说,这是一种幸福的生活:在远离世俗的工作间,在与陶土色釉的互动中,感悟生命的机趣与轮回;在与窑火的交流中,与天地精神共往来。

那也是本文之初提到的云南行的感悟:那天陈庆下马想洗手,马主指着院落前盛水的一段表层有点腐朽的原木树桩。空心的树桩里面装着半桶多的清水,澄清的水面映着湛蓝的天空和几朵白云,还有那屋角梅树的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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