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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制的出现与消解》评介

时间:2022-02-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有机社会因其社会内部人与人之间以及外部人与自然之间密切的、有机统一的关系而被称为有机社会。于是,当老人支配年轻人、男性支配女性的等级制出现时,有机社会就开始衰败。布克金由此断言,等级制不仅产生了人支配人的社会现实,也导致了人类支配自然的观念。通过布克金对等级制的分析,我们了解到了等级制的发展历程。其后,老年人与萨满教僧以及武士的联合缔造了准宗教、准政治的等级制以及女性对男性的附属。
等级制的出现与消解》评介_思想文化新论

李 亮[1]

摘 要:美国社会生态学理论流派创始人默里·布克金在其代表作《自由生态学》中,阐述了三个关键问题:现代社会反人类和反自然的特征根源于等级制;等级制在物质层面和主观层面的历史演变构成了人类支配的遗产,支配的遗产与自由遗产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双重螺旋线;依据自由市镇主义消解等级制,重申和重建自由的遗产是人类走向生态的社会与自由的自然的必由之路。布克金通过《自由生态学》带给我们的智力启迪和对现实密切关注的责任感具有重要价值。

关键词:默里·布克金;《自由生态学》;等级制;自由市镇主义

《自由生态学》是美国社会生态学理论流派创始人默里·布克金(1921—2006)的代表作。作为布克金“个人观点与社会生态学的最综合性阐述”(1991年版导言第5页),它从1982年首次出版以来先后被3次再版,并被翻译为7种语言。早在2005年还没有出版中文译书的时候它就在全球拥有超过6万名热情读者。在美国,布克金被一些学者视为在无政府主义阵营中与保罗·古德曼、诺曼·乔姆斯基鼎足而立的重要犹太激进分子,[2]他的学术遗产和现实意义也越来越受到全球关注和研究。在中国,随着《自由生态学》被郇庆治先生翻译为中文,布克金的社会生态学理论在生态哲学、生态伦理学和生态政治学领域得到了更多的关注和讨论。

概括地看,布克金在《自由生态学》中提出并回答了三个问题:第一,产生人类社会一系列社会压迫和生态困境的根源是什么?第二,这种根源是否能被消除?第三,如果存在消除这种根源的可能,那么解决之道是什么?为了寻求这三个问题的答案,布克金在《自由生态学》一书中,首先回顾和描述了人类史前的“有机社会”以作为当代人类社会的一个参照物来揭示和诊断当今社会的弊病(第二章),然后追溯了贯穿于人类社会演变中的双重螺旋线——支配的遗产和自由的遗产在观念和物质上相互冲突的历史进程(第三至第八章),最后还提供了克服当今社会弊病、彰显和弘扬自由遗产的社会变革方案(第九至第十二章),以构建和实现第一自然(非人类自然)与第二自然(人类社会)和谐共进的“第三自然”(2005年版前言第2-3页),即自由的自然。

一个参照物:有机社会

针对第一个问题,即产生人类社会一系列社会问题和生态困境的根源是什么?布克金认为,当今社会已经严重异化,自然客体化和等级制等“文明”的缺陷已经被认可,所以在它的框架和视阈中无法看到问题的根源,我们需要借助一个参照物才能揭示当今异化社会的反人类和反自然特征(第406页)。这个参照物就是史前“有机社会”。有机社会因其社会内部人与人之间以及外部人与自然之间密切的、有机统一的关系而被称为有机社会。

通过分析温图印第安人的语言句法和霍皮印第安人的儿童断奶过程,布克金发现有机社会是不存在强制与支配性价值的,生活于其中的人们之间具有深深的相互尊重感,个体与团体之间具有一种深刻的统一感。比如,一个温图人母亲不会说把小孩“带到”树下,而是与小孩一起走到树下。霍皮儿童很早就开始的断奶过程不是因为母爱缺失,相反,儿童所在共同体的许多成员都咀嚼并喂送食物给他(她),从而形成了个体与共同体的统一感。与团结和相互关爱的感知相呼应,有机社会的运行遵循着真正自由的原则:共同体成员由于使用某些资源而形成对它们的事实性占有的“用益权原则”(第42页)、不论成员对共同体贡献的大小而保障其基本生活必需品的“不可简约的最低保障原则”(第49页)、承认共同体成员在技能和心理癖好等禀赋上的差异和不平等并依据他们的需要而不是能力进行分配的“不平等中的平等原则”(第154页)。布克金认为,个体与共同体的统一感以及它的运行原则,体现了在有机社会中自由是“不言自明的事实”,虽然这种自由还受到早期共同体物质生活条件的限制。

受社会内部关系的影响,有机社会人们的心中具有一种共同体及其环境之间的统一感。在有机社会的观念中,“人类既不高于也不低于自然,而是处在其中”(1982年导言第5页)。在布克金看来,美洲印第安人泛灵论和霍皮印第安人的生态仪式显示了有机社会对自然界的和解性感知。美洲印第安人认为马和他们自己都是主体,彼此之间根本不存在等级制和支配,所以马语者常常会把马当作一个理性存在者来劝说。霍皮人在行猎之前的生态祈祷仪式充满了祈求言辞,以便获得动物的合作和理解。这些都表明了有机社会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是平等参与者之间相互交流的关系,而不是强制。

有机社会中人们处理人类社会内部关系以及人类与自然关系的方式虽然值得称道,但他们是以一种无意识的方式维持着他们的价值观,因而也是极其脆弱的。于是,当老人支配年轻人、男性支配女性的等级制出现时,有机社会就开始衰败。自然和人类自身便进入了被“文明”所支配和压迫的漫漫长夜。布克金由此断言,等级制不仅产生了人支配人的社会现实,也导致了人类支配自然的观念。换言之,等级制是一切社会压迫和生态困境的根源。

双重螺旋线:支配的遗产与自由的遗产

既然产生人类社会一系列社会压迫和生态困境的根源已被确定,那么接下来布克金就要面临第二个问题了,即作为根源的等级制是否能被消除?布克金指出,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需要对等级制在物质层面和主观层面的历史演变,也就是支配的遗产进行考察。

等级制被布克金定义为文化、传统和心理上的屈从与命令制度,它包含但不局限于经济上的阶级概念和政治上的国家概念(1982年版导言第4页)。通过布克金对等级制的分析,我们了解到了等级制的发展历程。人类最初出现的等级制是老人制。老年人作为史前共同体中依赖性最强的成员,在食品短缺的情况下会首先遭到遗弃,所以被物质不安全感笼罩的老年人对他们失去生物学力量的一种应变,就是获取一种社会性权力从而形成老年人特权的等级制。其后,老年人与萨满教僧以及武士的联合缔造了准宗教、准政治的等级制以及女性对男性的附属。再后来,从萨满教发展而来的教会组织和军事首领分别在宗教活动领域和世俗领域进一步侵蚀有机社会,使人类进入了阶级社会。伴随着阶级统治的需要和权力的转让,这一政治行为的出现,作为制度化暴力强制体制的国家也出现了。最后,支配的遗产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成功地把公共权能的信念从社会话语中驱除,使公众对社会的控制无法与国家官僚制度相抗衡,支配的遗产达到顶点。布克金认为,在有机社会转变为阶级社会的过程中,等级制结构是比阶级更根本性的结构。显然,布克金试图用“更宏大的”等级制分析方法来超越马克思的阶级分析方法。

等级制不仅是一种社会条件,还是一种认识和感知,布克金将等级制在主观层面的认识和感知称为“统治认识论”(第88页)。随着有机社会走向等级制和阶级结构,和解性的泛灵论的自然史逐步让位于希伯来人圣经中上帝意志的社会史。希伯来圣经中上帝的意志就是上帝本身,不需要宇宙演化论来解释它,人类的责任就是无条件地服从。主创造的世界充满了等级制,人们陷入了一种支配关系中。这为统治阶级和国家提供了一种通过意志进行统治的意识形态。如果说希伯来人基于信仰推动了统治认识论,那么古希腊人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则基于理性分析成为了等级制认识论的主要设计师。柏拉图依据人们生而具有的灵魂质地存在“金”、“银”、“铜”、“铁”的不同,主张把城邦组织成为一个遵循等级制结构的理想国。亚里士多德则在《政治学》中依据女性和奴隶“低等的”理性而奠定了奴隶制和父权制的理性基础。此外,等级制还通过一种内疚和自我规制的“现实原则”,[3]深入到人类心灵的核心,使支配内化为被统治者的“自我压抑”和“自我克制”。

然而,等级制并非人类历史的必然,支配的遗产也不是人类历史的唯一遗产。相反,自由遗产与支配遗产之间的相互斗争、相互冲突构成了人类历史发展的双重螺旋线。布克金认为,自由是自然和社会进化的潜能和方向。自由并非只是严格意义上的人类价值或关切,它还以萌芽状态呈现在宇宙当中(第433页)。因此,布克金反对随意使用等级制的术语来描绘自然。他认为,某种动物被称为其群体的“首领”或“王”的做法,只不过是影射了人类价值而并非科学的客观事实。

从人类历史来看,虽然自由的遗产随着有机社会的衰落而式微,但是自由并没有被人们遗忘。在主观层面,它在中世纪的基督教中作为理论和理想再次浮现在人类意识的表层。在基督教徒对一个人类不被置于控制之下的、物质充裕的“科基恩之乡”的描述中,在基督教派哈特派追求的各尽所能地劳动、按真正需求分配的共产主义生活理想中,在诺斯替教马西翁、奥菲特教派中,个人与社会自由想象都得到了延续和扩展。在物质层面,自由的理想和想象激励了古代“黑色再分配”运动、中世纪禁欲主义享乐主义社会运动,甚至是后来的共产主义理想和20世纪60年代的反文化运动。

正是在人类历史中不断抵触和反抗支配遗产的自由遗产,能向我们提供一种解决方案的起点和解决问题的某些线索(第147页)。通过对双重螺旋线——支配遗产和自由遗产的历史考察,布克金对“作为社会压迫和生态困境根源的等级制是否能被消除?”这一问题的回答就是:等级制可以而且应该被消解,自由的遗产需要得到重申和重建。

走向第三自然:生态的社会与自由的自然

那么,如何消解等级制,重申和重建自由的遗产呢?布克金的方案至少遵循着三个基本的原则:①吸取生态学的观点和原则作为社会重建的科学依据;②吸纳有机社会的用益权、最低保障原则、不平等中的平等原则作为社会重建的历史基础;③保持对科学、技术和理性的负面效应的警惕,但不否认和不放弃三者对人类自由和自然解放的洞见和作用。

基于这三条原则,布克金提供了“自由市镇主义”这一行动纲领性的计划方案(1991年版导言第49页)。自由市镇主义在经济上主张共同体成员各尽所能、按需分配,重申和重建了有机社会的用益权原则、不可简约的最低保障原则和不平等中的平等原则,也延续了中世纪自由遗产中的自由理想。自由市镇主义在政治上追求直接民主原则用以消解等级制中国家对个体的支配。伦理上,自由市镇主义吸取了生态科学多样性中的统一原则,强调互补性、差异性,用以消解老人制和男权制引发的社会支配。

在布克金看来,吸取了生态学教益、消除了等级制和支配且重建了自由遗产的社会将是一个支配自然观念不复存在的社会,也就是一种“生态社会”。同时,作为隐含了“萌芽状态的自由”的自然也与人造自然融合为了一种更加具体整体性的自然——一种有意识的、能思考的和有目的的自然(2005年版前言第3页),即“自由的自然”。至此,我们就可以理解布克金在《自由生态学》一书中阐述的理论体系因为对社会等级制的强调,对生态科学观点的吸取而称为“社会生态学”(中性意义上);因为对自由遗产和自由理想的强调以及它的生态学科学依据而称为“自由生态学”(积极意义上);因为消解等级制追求没有阶级、政府和国家的方案而称为“生态无政府主义”(消极意义上)。

结 语

在《自由生态学》一书提供的丰富的观点中,我们也可以发现诸多矛盾和问题。如布克金判定有机社会和谐的社会内部关系以及社会与自然的关系,与他激烈批评的原始复古主义对早期人类社会的浪漫描述并无二致;人对人的支配并不必然导致人对自然的支配,消除社会等级制也不能保证自然免于社会整体的支配等,但是无论如何,布克金通过《自由生态学》带给我们的智力启迪和对现实密切关注的责任感却是毋庸置疑的。

通观全书,《自由生态学》的写作似乎遵循着类似柴可夫斯基《三套马车》的音乐表达方式。布克金从关于史前有机社会的描述出发,中间经过支配的遗产与自由的遗产两大强音的交织追逐,最后又回到对生态社会这一史前有机社会的未来发展图景的畅想。全书首尾呼应而非简单重复,令人印象深刻、回味悠然。

作为一部著作,《自由生态学》结构和内容是缜密与完整的,但是它要表达的社会生态学理论体系和行动纲领却不是布克金个人观点的“最后表述”,而是开放的、历史的。正是它的开放性,启迪着人们在阅读《自由生态学》的过程中对著作议题进行思考并推动其深入;正是它的历史性,激励着人们既对现实社会中的难题保持强烈关切,同时又对未来发展的可能性葆有一种有想象力的洞察。

参考文献

[美]默里·布克金.自由生态学:等级制的出现与消解[M].郇庆治,译.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8.

【注释】

[1]本文系江苏省社科基金资助项目(08ZXB005)阶段性成果。

[2][美]拉塞尔·雅各比.最后的知识分子[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第四章。

[3]现实原则:布克金借用弗洛伊德的这一术语用来指称文明的一种压抑性原则,一种为了当下现实而放弃自由和未来自由理想的压抑性原则。“生产活动的需要要求推迟即时满足与愉悦,休闲活动必须让位于工作,而自由必须让位于为了安全而实行的社会限制”(《自由生态学》第1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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