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斡尔族萨满教概况

达斡尔族萨满教概况_中国达斡尔族

第一节　达斡尔族萨满教概况

萨满教是达斡尔民族固有的宗教信仰，历史悠久，而传承不衰。

萨满教作为达斡尔族传统文化中最核心的部分，已经渗入到人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沉淀在了民族深层心理意识之中，潜移默化地影响了达斡尔族人的心智结构、精神活动和创造行为，导引着人们的行为规则、价值取向和审美追求。可以说，不了解萨满文化，就无从了解达斡尔族的民族特性与社会文化。

宗教是“古代风俗的贮藏库”（拉法格：《财产及其起源》，三联书店1962年），说明风俗与宗教的密切关系。达斡尔族从祖先契丹开始的民俗，也大多与崇信的萨满教有关系，虔诚地信仰被誉为“远古的纪念碑”的萨满教，萨满教的崇拜对象——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包括鬼神崇拜）而形成的“万物有灵论”（包括人死灵魂不灭）；这些宗教信仰贯穿在契丹及其后裔达斡尔族民俗文化的许多方面。

气势非凡的达斡尔族萨满文化博物馆

“萨满”一词由满—通古斯语族民族的巫师称“萨满”而来，对萨满一词的含义《萨满教研究》一书作者认为是“因兴奋而狂舞的人”,同时具有“无所不知的智者”的含义。萨满教主要活动范围是在我国的东北和俄罗斯的西伯利亚地区，它以自然万物为神灵，众神皆平等，是森林民族在长期的狩猎生活中孕育出的一种自然宗教；氏族社会、公有制经济是其赖以存在和发展的基础。

达斡尔族称萨满为“雅德根”。萨满是指可以在神灵和人间进行沟通的人，作为人神沟通的媒介，萨满在古代达斡尔族社会生活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他对维护社会稳定，发展道德习惯方面都曾发挥过积极的作用。

在古代科学技术不发达的情况下，面对自然灾害、疾病与猛兽的侵袭，人们无力抵抗，只能被动接受降临的厄运。在众多的困惑面前，人们信仰神灵，并希望借助神灵的力量来摆脱困境，是非常自然的心理需求。

生活在神秘莫测的原始森林中也容易让人产生各种幻想，就像北方民族都崇拜火，是因为它能抵御严寒，驱散黑夜带来的恐惧和不安，火象征着光明，能给人带来信心、勇气和安全感。同样的道理，狩猎过程中充满了各种意想不到的危险，面对生命中的诸多危机，尤其是在面对疾病、死亡的威胁时，陷入恐惧和焦虑的人，非常希望借助于外在超自然力量减缓他们的紧张，并能帮助他们摆脱生存危机。

森林民族崇拜萨满，是因为只有通过萨满才能完成人、鬼、神之间的交流，对各种灾难、疾病的产生原因给予合理的解释，借助于神灵的力量增强人们克服困难的信心，获得一种精神上安慰和支持，从而恢复平静的生活。萨满的出现，在当时是社会进步的标志。直至今天，萨满教在农村、林区生活的达斡尔族人中仍有一定的影响力。

达斡尔族人相信万物有灵，灵魂不灭，这些观念构成了达斡尔族宗教心理的基础。达斡尔族人认为世上一切有生命的动植物和无生命的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风雨雷电、弓箭枪械，包括生活用品都有灵力，从主体心理感受来看，认为物体与现象之间存在着一种神秘的联系，整个周围世界都充满了神灵，它们无处不在，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世人的行动，虽然人的外在形体可以消亡，但灵魂却依然存在。

达斡尔族人对长者、老人的死亡，尤其忌讳用死这样的字眼，而是说“巴日肯伯勒僧”，即“成神了”之意，而且相信他们死后灵魂仍然在彼世活着，可以关照现世的幸福和健康。

达斡尔族元代鸟羽式萨满服

达斡尔族人在亲人去世后，要把他们生前用过的物品随身陪葬，把穿过的衣服烧掉。对于家庭中发生的灾祸、疾病，人们相信，所有绵延不去的灾难或严重的疾病，或者是由祖灵的惩罚引起的，是亡魂在惩罚活着的亲属；或者是疏忽了对祖神的献祭；或者是触犯了禁忌。疾病和灾祸是因祖灵不再护佑家人的缘故，所以家里才不得安宁。

达斡尔族人认为各种野兽、树木等也具有神灵，而且与人的灵魂是可以交流的，如果在狩猎活动中处理不当，违犯了禁忌，动物的灵魂会变成恶灵来报复。达斡尔族民间请萨满看病，萨满往往会指出是某人打过什么动物，得罪了什么神灵，这时候就需要萨满出面，杀猪宰羊拿来做供品，对作祟的鬼怪神灵进行赔礼道歉或驱赶，以求治愈病患者。

由万物有灵论的观念渐次衍生出了动物崇拜、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达斡尔族人的神灵体系非常庞杂，有产生年代久远的“腾格日·巴日肯”（天神）、“博果勒·巴日肯”（动物神）、“霍列日·巴日肯”（动物神）、“霍卓日·巴日肯”（祖先神）、“敖雷·巴日肯”（山神）、白那查（狩猎神）；还有专管命运和牲畜安全的“吉雅其·巴日肯”，和以求子保平安为其主要职能的“奥蔑·巴日肯”；“图瓦·巴日肯”（火神），该神又叫“盖烈·巴日肯”；“卓力·巴日肯”（奶牛神）；还有从满族、汉族那里传入的司掌儿童成长教育的“娘娘·巴日肯”（娘娘神）等等。

诸多神灵就像人类的社会分工一样，也有自己的管辖范围，在各自的领域内发挥着具体的职能。

自古以来，不同民族对自然现象都有各自的解释，在达斡尔族人的宗教观念中“腾格日·巴日肯”（天神）为最高的信仰，它被认为具有掌辖宇宙的最高权力，世上一切事物都是上天赐予的，人间的盛衰兴败、生死轮回，自然界的日月星辰、风雨雷电都由该神司掌。仅天神就有父天（阿查·腾格尔）、母天（额沃·腾格尔）、公主天（达列·喀托）、官人天（诺托尔·诺颜）等组合而成，他们也有各自不同的职能。

达斡尔族人认为人类的最早起源是天神所造，传说在开天辟地的时候天神造人，是用泥土捏成的，所以人出汗时往身上一搓，泥垢就掉下来了。泥人捏成后，男人都是跪着的，由于地面湿冷，所以男人的膝盖骨都发凉。泥人做完，天上卷起黑云，眼看要下雨了，天神慌忙用耙子把泥人耙在一起，不慎将有的泥人的腿弄断，有的泥人的眼睛弄坏，所以人间有瘸子和瞎子。

天神还负责主持人间正义，天上的电闪雷鸣被认为是天神在惩治作恶人间的精灵。如果人间出现人类无法战胜的妖魔为害人间，这时“腾格日·巴日肯”为了人间的安宁太平，就要放雷电下界，劈杀恶灵。民间认为被雷电击碎的树木具有驱邪的功能，摆在室内，可以使鬼怪不敢靠近，保护家庭不受外邪的侵扰。如果有人被雷电击死，就要请萨满把死者置于高台之上，说明为什么被雷电击中的原因，把死者当做神灵（达斡尔语叫“onggor”）来祭祀。

全氏族的祭天仪式一般要三年举行一次。如遇特殊情况，涉及到氏族整体利益的时候，如瘟疫流行、久旱不雨等，可由族长召集全部落开会议，组织举行临时的祭天典礼。祭天典礼非常隆重，一般要持续好几天，听到跳神会的消息，附近村落的人都会赶来观看，场面很大。

大型集会上的达斡尔族萨满仪式表演

从萨满唱诵的祭词中也能看出达斡尔族人对天神的格外尊崇：

父天听我祷词，

母天了解缘由；

坐在上方的大公主，

用簸箕般的耳朵静听；

坐在角落的大官人，

用明亮的眼睛瞧看吧!

不是没有原因地祷告，

不是没有灾害地献祭。

为了遵守许过的愿，

在今天的日子里，

献祭你所需要的牺牲。

有簸箕样的耳朵，

有黑果样的眼睛，

有能翻地的嘴巴，

有绶带般的尾巴，

有凳子般的腿子，

有叉子般的蹄子，

有黑呢绒般的皮毛，

有腻人的肥脂。

把可爱肥壮的牲物，

供奉在你的面前。

夺取了它的生命，

把胸腔内脏高举起来，

向门神们告知，

和大门的天在一起；

把四肢的筋剔出来，

把横膈膜拿出外面，

把新鲜血涂在槊上，

把主要的骨骼摆在左右；

和天娘娘在一起，

和诸神娘娘在一同，

在你的左右献祭酬谢，

供奉肩胛和尻骨……

“博果勒·巴日肯”（动物神），是达斡尔族最早开始崇拜的神。据说，达斡尔族人从黑龙江北岸迁来时，还只有这个巴日肯。当时这巴日肯有很多种，其偶像摆起来有35尺左右。现在已经停止供祭此神，它的祭词是这样的：

原籍在黑龙江，

根本在黄江。

在济河上高鸣，

在江水中游泳；

在山沟中跳跃，

在沙漠中徘徊。

在江河内有联系，

通过了三道波浪，

怒气填胸地下来……

从叙述的内容看，祭词的历史相当久远，里面出现的地域名称与达斡尔族历史上迁徙的地域有某种内在的联系。“博果勒·巴日肯”可能就是来自于达斡尔族在黑龙江流域时期的部落联盟首领博木博果尔，族众把他奉为神灵，用以寄托对民族英雄的怀念之情。达斡尔族中确有奉领袖人物为神灵的习俗。

“霍列日·巴日肯”（动物神）里面共包括58个生物、物件，以被雷电击打致死的人和动物以及使用过的器具作为崇拜对象，其中的人物多以残缺不全的形象出现。该神经常作祟于妇女身上，供祭品要用公牛、牝马、羊、袍子等。“霍列日·巴日肯”被认为是人间具有最大法力的神灵，可以医治世上的种种病痛，而且脾气暴躁，传说“霍列日·巴日肯”曾闹过皇宫，后被清廷立为神。

“敖雷·巴日肯”（山神），其神灵多为成精的狐狸或黄鼠狼，一般供奉在仓房内，有神像。他的神灵有时会附到人的身上，让人突然神经错乱，开始胡言乱语，平日忌讳女子接近此神所在的神龛。此神据传是由内地汉族带入达斡尔地区的神灵，以前达斡尔族没有此神。

达斡尔族萨满

管婴儿病、天花、麻疹的“娘娘·巴日肯”（娘娘神）也是后传入达斡尔族地区的，古代达斡尔族人急病乱投医，只要觉得对己有利，不管什么神仙都可以相信，这也是萨满教的特点之一。传说达斡尔族的娘娘神出自《封神演义》中的云霄、琼霄、碧霄三姐妹，在中国古代，“娘娘”是对皇后、皇妃特有的尊称，内地的娘娘神也分很多门类，如送子娘娘、眼光娘娘、催生娘娘、花娘娘、观世音、妈祖等等，大体上都是与生育、育儿有关联的神灵。娘娘神信仰起源于古代的母系社会的女性崇拜，后来结合佛教、道教还有其他民间信仰的内容杂糅而成。

萨满本人也是领神多多益善，有法力高强的萨满除了自己所领的主神外，根据具体的情况，还可以请十几种不同的神灵下凡附体。萨满根据神灵的分工所请神灵也会有所区别，请每个神灵时跳的请神舞蹈、神调都会有所不同。萨满要熟悉和掌握很多宗教规仪和操作方法，这要经过多年的萨满实践积累才能做到运用自如。

英国宗教学家麦克斯·缪勒在其《宗教的起源与发展》中认为，单一神教就是人们无等差地尊奉着许多神祇，这些独来独往的神相互之间既非并列亦非从属，它们来自不同领域，代表不同品性，而且在各自领域中都是至高无上的。它们在受到祈求时，享有最高神祇的全部属性。他所说的单一神教的情况比较合乎达斡尔族宗教信仰的情形，就神灵崇拜而言，达斡尔族萨满教单一神教的特征十分显著。

草原上的达斡尔人祭斡包活动

达斡尔族人的观念中，整个世界由上界、中界和下界组成。上界即天界是神灵居住的世界，中界即指人间，下界是人死后要去的地方，掌管阴间的首领叫“伊热木汗”，民间认为伊热木汗决定人们的寿命长短，生前作恶多端的人死后要到阴间接受种种残酷的折磨，将来转世投胎时会变为禽兽，任人宰割，劳苦一生。有很多民间故事中也描写了有些人因为种种善行和美德，打动了伊热木汗而增长了寿数。活在人间的萨满则是可以上天入地、神通广大的人物，他的职能是为患者驱邪治病，进行占卜预测吉凶祸福，主持祭祀仪式、祈求生产丰收、消除灾祸求得吉祥平安等等。

当时人们并没有认识到生病是一种自然现象，认为疾病是外界的灵力侵入人体所致，所以都要请萨满来降神化解，一般对作祟鬼灵主要通过驱逐和祈求两种途径来达到目的。而且认为只有失去灵魂的人才会死亡，所以遇到病危的患者，就以为灵魂已离开肉体被带到了阴间世界，萨满要在夜间举行追魂仪式，去找“伊热木汗”交涉要回病者的灵魂，使病者灵魂回归身体恢复健康。

萨满的传承有世袭和非世袭两种，这样就产生了氏族萨满和外来萨满。氏族萨满又称莫昆萨满，就是在老萨满死后，由其神灵在本莫昆内选择合适人选，经过培训和领祖先神仪式，就被承认是本氏族的新一代萨满，由他来主持氏族内的祭祀，氏族内民众的疾病祸灾，都与他有密切的关系。还有奉其他神灵为主神的外来萨满，达斡尔族人称做“博迪·雅德根”，这样的萨满不参加氏族的各类祭祀活动，主要职能是看病、祷告等。

除了萨满，达斡尔族神职人员根据职能不同又可划分为好几个种类：斡托西，一般为女性，专为儿童看病，是“娘娘·巴日肯”的祭祀者，擅长治疗天花、麻疹，对头疼脑热地方性疾病采用扎针或拔罐进行治疗，对小孩儿无端哭闹、受到惊吓的症状也很有办法，但没有神衣也不能进入神灵附体的状态。

激荡的天籁悠久的神韵

巴尔西，此类神职人员没有神衣，也不能进入神灵附体的状态，主要治疗骨折、疥疮、脑震荡等属于外科的症状，采用吹仙气、喷酒、敷草药等治疗手段，往往能减轻患者的病痛，很有疗效。

巴列钦，就是助产婆，多由经验丰富的中老年妇女担任。笔者听说过这样的病例，有妇女难产时，由于年轻的医院护士的误诊，母子面临生命危险，最后还是请巴列钦才顺利生产，保证了母子平安。这些人实践经验丰富，传统方法也很实用，所以对她们的存在价值还需深入探讨。

巴格其，俗称二神，也就是萨满的助手，多由男性来充任，这些人能说会道而且声音洪亮，要有一定的表演才能。在举行仪式时担任伴唱，站在萨满的身后充当助手，在萨满昏迷、神志不清跌倒的时候，巴格其要及时将萨满扶起，以免受伤，并让昏迷中的萨满苏醒过来，哀求下凡神灵，当萨满请的神灵附体之后，由巴格其充当代言人，向人们传达神灵的法旨。

达斡尔族的萨满大多由一些身体或精神上有缺陷的人充任，他们一般都不脱离劳动生产，在社会中也没有什么特权。相对与现代宗教而言，萨满教没有统一的组织和举行仪式的固定场所，更没有自己的经典著作。但萨满举行的宗教仪式内容却异常丰富，充满想像力。其艺术表现形式融宗教、礼仪、文学、音乐、舞蹈为一体，其中包含有悠扬动听的萨满神歌，诗歌般音韵和谐的萨满伊若（祷词），变化多姿的跳神舞蹈等，这些艺术内容对达斡尔族民间文艺的形成产生过很大的影响，很多民间的习俗就直接来源于萨满的宗教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