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学哲学的特点

新科学哲学的特点

波普尔的学生阿伽西提出把科学作为文化的一个内在组成部分来看待，而不应以一种与人文对立的眼光来理解科学。阿伽西既反对科学主义也反对相对主义，认为两者均导致不宽容和非理性主义。阿伽西倡导一种“多元论的批判理性主义”，承认和重视在事实上和行动上达成一致，在实践中达成共识，但不追求毫无异议的信念。在他看来，多元论与相对主义的区别在于：多元论建议为合理性标准划分不同的等级。也就是说，在多元论看来，包括科学在内的所有知识体系都不是毫无异议的，但是科学的合理性等级仍然是高于其他知识类型的——这并不能代表科学有权压倒其他文化，要用政治手段保护多样性。

苏珊·哈克在《理性地捍卫科学：在科学主义与犬儒主义之间》分析了科学卫士和科学反对派的分歧，提出了折中的批判常识主义。在她看来，正统科学哲学可以称为传统尊崇主义，科学的反对派可以称为新犬儒主义。哈克认为，两种观点都是极端的、片面的，应代之以批判常识主义。哈克的总态度是把正统和另类都看成盲人摸象：“虽然所有人都部分正确，但他们却都是错误的。”^[2]她试图引入托马斯·里德、皮尔斯的常识主义传统来整合正统与另类的分歧。

劳斯出身于美国分析哲学传统，对于分析哲学尤其是分析哲学当代最新发展非常精通。但是，他力主借鉴欧陆资源，打破英美与欧陆的哲学隔膜，重视后现代科学哲学的研究成果。劳斯提出了科学实践哲学，强调从实践的角度来理解科学活动，将福柯的理论应用到自然科学领域，发展出“科学的政治哲学”——一种针对自然科学的微观权力分析。劳斯之后，科学实践哲学沿着审度的道路进一步发展。

舍格斯特尔试图厘清科学大战的意义，展开科学的社会与文化研究与其研究对象即科学的关系的讨论，主张重新回到默顿开创的STS传统，以拯救被SSK、激进的女性主义者等引向歧途的关于科学的社会学研究。无疑，舍格斯特尔等人看到了一个科学的反对派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即科学卫士的攻击是有力的，建构主义作为一种认识论方案很难再坚持强纲领SSK方案，关于这一点，后SSK的出现就是明证。但是，舍格斯特尔也指出，科学卫士攻击的只是科学的人文学研究中的某些派别，而非整个关于科学的社会学研究，换言之，抛弃建构主义的对科学的社会学研究还是可行的。并且，她提出了一个重要问题：“谁具有批评科学的权力？”^[3]科学家自己不会批评科学，如果谁批评科学都被斥责为反科学，其实就是说科学不能被批评。舍格斯特尔的言下之意，在对科学的社会学研究领域，STS传统仍然是有权力批评科学的。

总的来说，新科学哲学还正在兴起和发展当中，远远没有成熟，还有待观察。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新科学哲学具有如下一些特征。

首先，具有异质性中的“家族相似”。无论是理论渊源、研究进路和研究方法，还是主要问题、观点和主张，被划归新科学哲学的科学论之间均差别明显。但是，它们基本都与对“科学大战”的反思有关，同时反对片面地为科学辩护的科学主义和一味地批判科学对后现代思潮，尝试极端立场之外的“第三条道路”，即转向对科学“审度”。可以说，新科学哲学之间存在的是某种维特根斯坦式的“家族相似性”，只能算一种很宽泛的潮流，并没有一致的研究范式。

其次，整合正统和另类两方面的理论资源。新科学哲学家们正确地意识到，正统科学哲学和另类科学哲学均有值得借鉴之处，也均有值得批评的地方，新科学哲学只有同时利用两者的合理成分，才能走出极端立场。正统与另类的整合也表现为分析传统与批判传统在新科学哲学中的融合。劳斯认为，20世纪科学哲学分裂成了分析传统与批判传统两大阵营。在英美分析传统中，哲学家们热衷于为科学制定明确的认识目标、方法及其推论形式。而在欧陆批判传统中，哲学家们往往否定自然科学的完美，考虑到了科学与其他社会兴趣和实践的联系。两种传统各有长短，又相互轻视，直至今日仍缺乏足够的沟通和互动。^[4]新科学哲学家们主张将两种传统调和起来，尤其英美分析传统应该借鉴欧陆理论资源。

再次，消解传统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二元对立是现代西方哲学的典型思维方式，在科学哲学领域也存在诸多表现。比如，理性/非理性、科学发现/科学辩护、科学事实/科学价值、科学内史/科学外史、理论/观察、证实/证伪、认识论/心理学、科学/反科学、逻辑主义/历史主义、科学/技术、科学/人文、正统/另类、知识/信仰、真理/价值等等，都是科学哲学领域非常典型的对立范畴。新科学哲学主张打破这些根深蒂固的二元对立，用新的概念、范畴消解其中的对立，开辟新的问题域和应答域。

最后，打破科学技术哲学领域的学科界限。经过一百年多的发展，科学技术哲学以科学哲学为基础逐渐分化为科学哲学、技术哲学、STS、科学技术史、自然哲学、科学文化研究等诸多分支，相互间的壁垒也日益严重。新科学哲学把科学与技术联系起来思考，围绕“科学是什么”的核心问题，同时运用科学技术哲学领域的多种理论资源和理论方法，传统学科界限不太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