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现代国家的特点

前现代国家的特点

尽管古代世界东西方国家发展的脉络不一，但作为前现代国家依然具有一些明显的共同点。为了突出现代国家的特点，我们将前现代国家的特征作一个简要的总结。

第一，没有固定的领土。无论西欧还是东亚，一旦处于邦国林立（不管是城邦还是封建领地抑或诸侯国）的时代，各国之间的争端和冲突都会频繁改变各自疆域的范围。帝国虽然能占据极大的疆域，但一般来说只能在中心保持比较巩固的统治，边疆地区可以说是“天高皇帝远”，“帝力于我何有哉”。即使是强大的罗马帝国也无法解决其边境地区日耳曼人侵扰的问题。而中华帝国这样的“宇宙帝国”更是几乎没有领土概念，以至于晚清时期，英国人把缅甸变成殖民地后开始染指西藏，清王朝居然还不知道自己和缅甸的国界线在哪，连“御敌于国门之外”都做不到^[4]。

第二是民众缺乏明确的国家概念。所谓的“爱国主义”、“我是哪国人”，东西方都是在19世纪之后才有了这两个明确的概念，相对而言东方更晚一点。古代的民众都只能效忠于本国的统治者，只有忠君“报国”而没有“爱国”。除了实行古典民主制的部分古希腊城邦之外，帝国和邦国都搞世袭制、家天下，国家是统治者的私有物，怎么能让平民去爱？所以无论东西方的民众都长期认同“有家无国”、“先家后国”的观念。类似屈原的人，两千年来也不过是凤毛麟角，反倒是孔丘、孟轲、韩非、苏秦、张仪之类四处周游为他国服务的人数众多。即便是到了19世纪末期，也并非所有的西欧人都有强烈的国家观念。俄皇亚历山大邀请俾斯麦留任俄国，俾斯麦也只是文质彬彬地婉拒，并没有丝毫不快^[5]。

100年前的“中国人”是哪国人？

大清国国家既如此，按以上所述，足适诸国之意妥办，则中国愿将一千九百年夏间变乱所生之局势完结，诸国亦照允随行。（《辛丑条约》）

1907年，日本早稻田大学清国留学生部存藏的毕业纪念题名录《鸿迹帖》（第四册）中，共有95人题词，其中有62人附记了自己的国籍，其写法如下：支那18人，清国12人，中国、中华7人，不附国号者25人^[6]。

第三，没有一个垄断一切合法权力的政府。古代国家的政府也垄断了大部分的合法权力，但是其他组织和机构同样也可能是拥有合法暴力的权威。在中世纪的欧洲，不只是国王和领主可以致罪犯于死地，宗教裁判所也可以以上帝的名义不断执行他们的“神圣职责”，于是哥白尼直到临死才敢发表“日心说”，布鲁诺被活生生烧死在罗马的鲜花广场。在古代中国，不仅只有衙门可以打犯人板子，宗族和行会惩罚成员的做法似乎更为残酷与霸道，许多地区曾经盛行的“浸猪笼”就是至今令人色变的古代宗族酷刑。即便是政府拥有的权力，名义上是专制，实质上也只是一种不受制约的权力，客观上根本不可能统治到所有的人。所以，英国有劫富济贫的侠盗罗宾汉，西班牙有闯荡四方的骑士堂吉珂德，晚清时期中国的许多地方都由乡勇团练来维持社会秩序。

第四是最高权力来自天上，不在人民手中。事实上，即便是雅典这种所谓直接民主制的典范，也只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实行过平民民主，并且在19世纪之前，民主一直不被政治思想的主流所认同。进入中世纪之后，欧洲的最高权力一直是神权，天主教会和罗马教廷是世俗权力的终极来源，因为只有他们才能在道德和法理上赋予人间统治者以合法的权力。即便是傲视群雄桀骜不驯的拿破仑，也必须让教皇为之行加冕礼，这便是“君权神授”的传统。而在中国，秦始皇一统中华后，中国的最高权力一直归“天子”或皇帝所有。无论权力是来自世袭还是政变，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会宣称自己“受命于天”，要“奉天承运”。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最高权力和民众都没什么关系。

表5．1　前现代国家的基本特征

生活在现代世界的本书读者们，只要将当今国家和这些前现代国家进行比较，就会发现他们之间有本质的区别。当今世界体系中的国家领土界线分明、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大行其道、各国政府几乎完全垄断了本国的合法暴力、政府权力的合法性来自人民的认可……那么，现代国家是怎么出现的呢？为什么前现代国家会转变成今天的模样？

这一切要从15、16世纪的西欧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