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文化交往的基本图景

二、全球文化交往的基本图景

整体推进的全球化不仅把每一个民族，而且把人类活动的每一个领域，都纳入到了全球化或者“世界历史”的实现进程中。文化当然也难以游离于全球化进程之外。不仅如此，文化还以其时间性的存在呈现为全球化时代的实践的话语。“话语和实践互相依存。实践需要遵循话语，而话语则产生于实践。”^[15]从全球化的实践来看，主导全球化进程的资产阶级及资本主义国家的文化与价值观念由于能够凭借资本的力量渗透到他民族国家，从而打破了原来各民族文化之间闭关自守的狭隘状态，使各民族文化日益开放并呈现出一种同质化的趋向。换句话说，全球化时代的文化交往实践要求并创造着一种普世性的全球资本主义文化。

在全球化的诸种文化体现形式中，人们最直接感受到和经历的全球文化形式是全球化的消费文化。从表层上看，“几乎没有什么像国际品牌、大众文化偶像和工业品以及卫星向各大洲成千上万的人现场直播重大事件那样如此直观，覆盖面广并且渗透力强。”^[16]全球化最大众化的象征如可口可乐、麦当娜和CNN（美国有线新闻网络）新闻等，它们借助于经济交往，通过商品的扩张，以电信、广播和交通等基础设施为媒介进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并且在这一过程中不断淡化与地方性结构之间的差异与矛盾，侵入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使文化传播具有无限的可能。这种无限的可能性，说到底，是由于全球化时代经济与文化之间的亲密关系，即经济越来越“文化化”^[17]的事实使“商品生产现在是一种文化现象”，^[18]从而使人们不难感受到经济交往与文化交往之间有着微妙的契合关系。由此，人们所体验到的全球化，就不仅是资本、劳动力和商品在全球的交往中所凸现的一体化、标准化，而是一种文化的体验，它从根本上与我们赖以生存的地方之间的关系发生了转型。^[19]这种转型是“意味深长的转型”，因为“人们体验到的并不是典型的、富有戏剧性的暴动，恰恰相反，它们很快就被同化到了正常状态，而且被理解成是——尽管很不稳定——‘生活就是这样的方式’，而不是被当作在人们由来已久的或是理当如此的生活方式上出现了一系列的偏差”。^[20]在这个意义上，全球化使不同地域的人们具有了某种“单城性”的感觉，即世界在历史上首次变成了一个具有单一的社会与文化背景的世界。

在这里，一个显在的事实是，在各种各样的文化消费产品和媒体中，资本主义发达国家与非发达国家之间所占的比例明显以前者为主，并且这种主导性仍在扩展过程中。因而对于非发达国家来说，凡是那些没有任何本土文化产业或本土文化产业力量薄弱的地方，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流入的文化产品自然就很容易占据当地消费的主导地位；即使在某些已经有了一定力量的民族或地方文化产品的消费领域中，从发达国家流入的文化产品也由于其中的高科技含量而不断地挤兑它们，最终迫使它们败下阵来。由此可见，全球化推进过程中所建立起来的文化交往是一种“帝国式”的不平等交往，其中存在着明显的强势文化与弱势文化的差异，这种差异使文化交往更多地表现为一种文化的单向流动。

然而，文化交往的这种单向性流动不仅是以消费主义为中心的大众文化的“非领土扩张化”，从深层次上来说，文化交往面临着更为复杂与严峻的形势，即文化交往往往超越“经济—文化”的范畴而进入“文化—政治”的领域。^[21]这喻示着，全球化实践的深层次诉求是隐藏在大众消费文化一体化背后的由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实施的某种“文化战略”，即通过各种方式向世界各地推行资本的文明，为资本的全球扩张铺平思想上的道路。美国经济学家莱斯特·瑟罗说：“在全球经济的发展过程中，意识形态与科技同样重要。……意识形态把资本主义社会引上了全球性经济发展的方向。”^[22]全球化实践具有明显的意识形态性。作为这种意识形态理论基础的是新自由主义，它不仅奉经济为圭臬，而且总是在输出自由市场理论的同时把政治上的自由化和文化上的西化作为巨大经济诱惑的“配额”，使经济全球化蕴含着西方的民主政治模式、私有化的发展道路和个人主义、自由主义价值观的全球化，从而直接导致自由主义思想文化权力体系的形成。很显然，全球化实践本身隐含着一种帝国主义的经济霸权与文化霸权，即自由主义思想文化的扩张与自由主义经济的推进亦步亦趋，互相匹配，相互支撑。自由主义思想文化借经济整合的外部力量，削弱各个非发达国家和民族的文化独特性，压迫多样性文化的生存空间，以寻求文化的普世性为借口引导世界文化潮流。在全球化的旗帜下，自由主义的思想文化促使世界文化与之越来越走向趋同，他文化的特征越来越模糊。

千姿百态的世界文化会伴随着自由主义扩张的全球化浪潮走向同一吗？回答是否定的。因为当自由主义思想文化的入侵使弱势文化纷纷面临文化认同危机的时候，当那些无法认同西方自由主义文化价值理念的国家和民族遭遇到自由主义扩张的时候，它们一方面积极推动多元文化的兴起，借全球化的交往实践场张扬着民族文化的个性，使“民族文化比以往的任何历史时代都更具有扩散的能力”；^[23]另一方面又积极与强势的自由主义思想文化展开对抗，并“总是动用曾用于解决生存问题的文化工具”，^[24]激起强烈的文化冲突。可见，自由主义越是加紧扩张，非自由主义的思想文化就越是深入传播，反自由主义的浪潮就越是高涨，全球化与地方化、普遍化与特殊化之间的关系就越是紧张，文化冲突就越成为全球化进程中文化交往的最突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