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宗印度追偿案件的启示

101.一宗印度追偿案件的启示

祁　斌

自2010年以来，印度经济重返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前的快速增长轨道，对外贸易发展迅速。而随着印度经济的复苏，中印两国的双边经贸合作关系也得到了较大的发展。据统计，至2010年底，中国已成为印度第二大贸易伙伴，印度也成为越来越多国内出口商的选择。本文以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以下简称“中国信保”)处理的一宗印度买家拖欠案件为例，简要介绍在印度追讨欠款和处理商事纠纷的案件特点，以期对广大出口商有所帮助。

一、案情介绍

中国出口商A公司从2008年起与印度买家B公司开始农产品贸易，双方曾签署4笔农产品贸易合同，B公司付款情况正常。2010年，A公司再次与B公司签署了第5笔合同，向B公司出口价值30万美元的苹果，支付方式为D/ A60天。为防范B公司的信用风险，A公司向中国信保投保了出口信用保险。A公司按照约定出运货物后，B公司如期承兑汇票并提取了货物，但在应付款日后，B公司一直拖欠全部货款，并对A公司的多次催促置之不理。A公司立即向中国信保通报了上述可能损失情况，同时委托中国信保代为追讨欠款。

二、案件处理

接到A公司委托后，中国信保高度重视，立即展开了对B公司的海外调查和追偿工作。中国信保的律师很快便与B公司取得了联系，债务人B公司称苹果存在质量问题，无法销售，故拒绝支付货款，但却未提供检验报告及其他证据。

在律师持续的追讨压力下，B公司仅提供了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根本无法证实苹果存在的质量问题。同时，律师了解到，B公司拖欠A公司货款的真实原因在于，印度本地的苹果已经成熟，开始大量进入本地市场，导致B公司进口的苹果销售不顺。由于货物无法出售，B公司流动资金周转困难，故无法清偿对A公司的到期债务。在律师有理、有据的抗辩下，B公司拖欠货款的理由显得十分苍白，但是B公司开始极力回避律师的追讨，拒绝支付任何货款。

针对上述情况，中国信保立即对B公司情况进行了资产调查。B公司是成立于1998年的批发商，在孟买拥有两处办公室、五家连锁超市，小部分资产已抵押给银行。通过进一步调查，中国信保发现B公司的运营情况正常，并无关闭或出售的迹象。针对这种情况，经中国信保律师与A公司分析沟通，A公司决定委托中国信保以A公司的名义对B公司在印度采取法律程序——申请债务人停业整顿(Winding-Up Proceeding)。法院受理申请后向债务人发出传票，要求其对拖欠原因做出合理解释或者立即与中国信保律师达成和解方案，否则将对其开始强制清算程序。收到法院传票后，B公司立即联系中国信保律师，希望庭外和解。经过数轮艰苦谈判，B公司在停业整顿的压力下最终同意一次性支付债务金额的75%，经综合考虑中国信保认为这是对债权人最为有利的方案，建议A公司接受。

三、印度强制整顿程序介绍

(一)印度强制整顿程序流程

根据印度公司法案的规定，在债权无争议的情况下，债权人在向法院提出强制债务人停业整顿申请之前，必须向债务人注册办公所在地寄送强制整顿通知函，即Winding Up Notice，书面要求债务人在三周内偿还债务，这是法律规定的最低还款期限;如果债务人在规定期限内未能还款，债权人可向债务人公司注册地的高等法院提出强制债务人停业整顿的申请。

在受理申请后的三到四周内法庭将首次开庭，如果债务人对停业整顿存在异议，可以在接下来的庭审上抗辩并证明。

如果法庭不支持债务人的抗辩，法庭将指定一位清算人，负责在六到十二月的时间内恢复债务人正常运行或走向破产清算，与此同时，法庭还会在当地的报纸上公示法院判决，如果债务人公司的债权人或股东有异议，可以在规定的期限内予以抗辩。最后，法院将签发清盘令(Winding Up Order)。

(二)强制整顿程序的优势与风险

强制整顿程序相比于普通诉讼程序、非诉和解及其他追讨手段，主要有以下三点优势:

1.时间短暂

在印度，普通诉讼需要8年左右的诉讼时间，而强制整顿程序通常只需2年左右法院即可做出最终判决，大大节省了出口企业的时间。

2.费用可控

针对强制整顿案件，中国信保律师通常会收取一笔前期固定费用，并在追回欠款后收取一定比例的佣金。相比于普通诉讼较高的诉讼费用，债权人在前期可以较好地控制费用支出。

3.追讨有效

相比于非诉和解方式，强制整顿程序中债务人若无法提出有效的抗辩或者还款，其正在经营的公司就将面临被法院强制清算的风险，这无疑会向债务人施加更大的压力，迫使其重回谈判桌，与我方商讨和解方案。

虽然强制整顿程序拥有上述优势，但是也存在着一定风险，出口企业需要加以注意:在法院受理我方申请后，若买方无偿付能力，会任由法院做出清算命令，进而进入到破产清算程序。此时作为无担保债权人的国内出口企业获得破产分配进而挽回损失的希望将大大减小，而且强制整顿程序并非适用于所有印度追偿案件。根据印度法律规定:只有在原告可以证明其债权无争议且买家无力偿付时，才能针对法人企业提起强制整顿程序，所以出口企业在向法院提起申请之前，应对买家偿付能力进行深入调查，在确定其存在继续经营意愿以及具有一定偿付能力后再提起强制整顿程序。

四、案件启示

本案是一宗典型的印度买家恶意拖欠案例，纵观整个案件的追讨过程，与大家分享以下几点启示和建议:

(一)深入了解印度买家特点和商业文化，制定切实有效的追讨方案

由于印度尚未建立起完善、系统的全社会信用体系，公开的资信信息匮乏且透明度低，个人和企业不重视诚信记录，违约成本低;同时，印度司法体系运行效率较低，司法和行政机关腐败较为严重，法律制度和司法实践都存在一定程度的本土保护倾向，为国外债权人维护自身合法权益设置了相对较高的门槛，导致很多印度进口商“合理”利用法律制定和司法实践中的本土优势来攥取不道德的利益，如本案中B公司正是企图利用贸易纠纷可能导致旷日持久的诉讼而迫使A公司接受大幅折扣。通常情况，面对动辄数年、耗时耗力的印度普通民事诉讼程序，大多数中国出口商往往不得已地选择妥协、和解。但本案中中国信保通过对B公司深入、详尽的资产调查，在查明B公司仍有充足的偿付能力、确属恶意拖欠的情况下，中国信保确定了方便、快捷、经济的法律程序——强制停业整顿程序，从而有力地增强了追讨压力，督促B公司重新回到谈判桌前，主动提出合理的和解方案。

(二)抓住法律程序中每一个和解的良好时机，有效、快速实现追讨目标

在此案中，虽然我们洞察买家拖欠的真实原因，准确把握追讨的切入点，对B公司施加了巨大的追讨压力，迫其重回谈判桌，但是法律程序只是追讨的手段，获得判决并不是真正的目标，因为在印度启动强制整顿程序相对简单，但最终以判决结案并有效执行、挽回损失的成功案例很少。因此，要想用最低的费用和时间成本、最大限度地追回欠款，必须把握法律程序中达成庭内和解的良好时机，选择舍和得的最佳平衡点，以适当的让步实现债权人利益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