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林业考察工作

建国以后，梁希有两次重要的考察，在现代林业史上都曾产生影响，遗憾的是均未留下第一手资料，为使研究更全面，也为给后来的研究者提供继续研究的方便，笔者将这两次考察也予以客观介绍。

林垦部建立初期，工作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抓起。这是实情，林业部副部长李范五一度在军队工作，梁希则长期服务于教学与科研的岗位，突然担任正副部长，应该说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据黄枢回忆：“是年冬季，我进京向林垦部汇报工作，当时林垦部的干部和勤杂人员一共才12人。”黄枢后来说：“梁老是我毕业论文的导师，我采用他设计的一套设备进行木材防腐试验。从论文设计到成果鉴定，他始终是无微不至地进行指导。每当机器出了故障，他立即卷起双袖帮助检修。“1946年4月，根据周恩来的指示，黄枢被派往解放区，临行前曾与梁希道别。现在，作为冀西沙荒造林局的负责人前来向部里汇报冀西七县人民造林治沙要变沙荒为良田的工作。

梁希留学过日本、德国，对欧美日本治山治水的种种措施了然在心，对于如何治沙，反复阅读梁希1949年以前发表过的文章，似未有过提及，现在自己的学生前来汇报治沙的成果，这让梁希欣喜不已，当即表示要去冀西考察。

李范五回忆：他们去河北正定、新乐等七个县调查的时候，得知那里经常飞沙走石，刮得人都睁不开眼睛。过去11万亩的肥沃田地，如今都变成了沙地，而且沙子乘风飞到邻近的地方，埋压农田。那里的老百姓有个习惯，因为屋里黑（都糊窗户纸），喜欢在室外吃饭，他们的饭碗里常常刮进沙子。冀西沙荒造林局是1949年2月刚解放不久成立的，那里的林业技术人员领导这一带的农民和飞沙作顽强斗争。他们去调查的时候，老百姓说，历代反动统治阶级没有一个能关心这里的沙荒，要能刹住这沙荒，要给共产党修个庙。冀西沙荒造林局局长黄枢对李范五和梁老说：“今年4月4日刮了一天的大风，新乐县19万亩麦田和豌豆都遭到风沙的危害，减收6成。”看到这成千上万被风沙折磨的老百姓，大家感到很难受。这都是破坏森林后造成的恶果。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第二年，全国各地的水灾、旱灾接连不断，梁老认为这都是森林遭到破坏后大自然的报复。梁老说：“没有林业，农业就不复存在。有森林才有水利，有水利才有农田。旧中国连年闹水灾，闹旱灾，就是吃了童山秃岭、林木稀少的亏。”河北省新乐县黄家庄，十年来被风沙埋没了55口井，把1600亩水洼地变成沙荒。昌黎、临榆、秦皇岛、北戴河一带77000亩滩地，必须造林防风以后，才可以种农作物。

黄枢回忆：当时两位部长乘坐的是无篷的平板马车，冒着寒冷的风沙天气，在广漠的沙荒区一路视察，当梁希看到在沉睡百年的神道滩沙荒上已经种上了大面积的防风固沙林，由此联想到自己多少年来治山治水的宏伟理想有可能在新中国成为现实，忍不住借眼前之景吟诗一首，诗题为：《冀西沙河故道（神道滩）沙荒地上青杨白杨林》。诗歌唱到：

沧海成田不长桑，金沙古道百年黄。

本应小试麻姑爪，来种兰陵青白杨。

青杨何妥白杨萧，文彩风流两隽骄。

才是峥嵘头角露，十分姿态向人娇。

图3-4 梁希在冀西沙荒区考察图

注图是年初梁希在冀西沙荒区考察农民合作造林时所见场景大片幼林生长茂盛已开始发挥固沙作用。

黄枢继续回忆：当天晚上梁希与其同住一屋，同卧一床，因为当时的条件太艰苦了。

1.实践证明，植树造林是对付沙荒唯一可行的办法，梁希得出应当迅速地向有条件植树造林的沙荒地区推广成功经验的结论。

2.梁希决定要扩大冀西沙荒造林局干部队伍，使其充分发挥示范作用（林业部很快从北京天津招聘了20多名林业技术人员充实冀西局——笔者注）。

3.批准以冀西为基地，每年为北方各省治沙造林重点地区培养技术干部（林业部很快决定每年从北方各省招收有初中以上学历的练习生25名，到冀西培训一年后回各地工作——笔者注）。

笔者2011年6月上旬在北京国家林业局档案处看到梁希第二次前往冀西沙荒造林局面对25位练习生所作的讲话底稿摘要，现抄录如下：

我们国家今天有三种东西很重要，但是也很缺乏，那就是木材、钱财和人才。山东省向林垦部要300人，林垦部统计今年全国学林的大学毕业生才100多人，较山东省需要尚差200人，所以目前中国最感恐慌的是人才，其次是钱财和木材。冀西沙荒造林局成立训练班就是为了适应人才的需要。

训练班的学员大多来自甘肃、新疆、陕西等西北地区，那里沙荒很大，学员们将来会面临更困难、更复杂的问题。造林要学习苏联，苏联计划中的八条防护带已经开始建设，长达5300公里，总面积达117900公顷，我相信，只要坚定信心，明确方向，科学造林，我们迟早可以创造沧海变桑田的奇迹。

1.治山治水原先在梁希的心目中是新中国林业部所有工作中的重中之重，黄枢的突然出现，冀西沙荒造林的巨大成功，给了考察后的梁希以巨大鼓舞与启发，说鼓舞是因为切身感受到了广大农民有迫切造林的愿望，说启发是因为看到了中国日益严重的沙漠化通过植树造林完全可以战而胜之。于是，中国的治沙工作与中国的治山治水工作同时提到了林业部的议事日程中。据史料记载：1951年2月14日至24日，林业部在北京召开全国林业会议，决定重点进行封山育林，同时在淮河、辽河、永定河及黄河上游重点营造水源林，在冀西、豫东、东北西部、西北的三边、榆林等地营造防沙林。

2.冀西成为典型，对冀西本地的治沙工作也是推动。笔者仔细查阅了《中国林业》1950年前六期，每一期都刊有或署名冀西沙荒造林局或署名黄枢的文章，如1卷1期中的文章《1950年春季冀西沙荒造林总结》写道：冀西七县（曲阳、行唐、正定、新乐、藁城、灵寿、定县）3月发动春季造林运动，完成防风防沙林2203700株，防洪林3265300株，一般栽树2360400株，连同造林局直接投资的公私合作林场造林143200株，共计完成7972600株。比1949年七县造林2750000万株，超两倍多。

3.正是由于林业部推动并发挥冀西的示范作用，河北省的永定河地区、内蒙古的赤峰市，以及豫东、陕北、辽西等风沙区，都相继设立专业的造林机构，开展治沙造林，使建国初期的重点防护林营造工作得到稳步推进。

4.1950年，河北省陆续在永定河、沙河和漳河地区成立沙荒造林局。永定河下游的大兴、固安、永清和安次四县，共有沙地98万亩。1950年至1951年，永定河沙荒造林局编制了《永定河下游防护林计划大纲》，在防护林设计上采用网格法，造林树种主要是杨、柳与紫穗槐。1952年春季组织施工，1953年基本完成，营造林带总长度2806公里，四个县的风沙地大部分得到了防护。

1.新乐市（即李范五笔下的新乐县）位于冀西三大沙荒的中心，两河一滩横贯全境，辖有11个乡镇，159个行政村，42万人，全市面积5.25万公顷，耕地面积2.8万公顷，沙荒面积1.27万公顷。由于一直坚持植树造林，镇住了风沙，使过去“吃啥（沙）有啥（沙）”的不毛之地成了良田，风沙灾害悄然绝迹。到目前为止，全市森林覆盖率达31.3%，农田林网控制面积为98%，三荒绿化率98%。1996年新乐市被国家绿化委员会命名为“全国造林绿化百强市”。

2.实践证明，防风治沙唯一的办法就是植树造林，以下是国家林业局副局长祝别克的讲话：现在回过头来看，如果没有30年前启动的这个战略性的大工程（三北防护工程），我国的沙化土地就难以在1999年至2004年间实现由年均扩大3436平方公里沙漠区，转为年均缩小1283平方公里沙漠区，这是历史性巨变。

图3-5 沙地云杉天然林图片

3.以下是黄枢提供的沙地云杉天然林图片，它说明沙漠地带树木可以生存而且可以生存得很好，进而说明造林是可以治沙的。

据李范五回忆：1950年春，毛泽东收到了斯大林从莫斯科发来的一封绝密电报，电文内容大意是，帝国主义对社会主义国家实行经济封锁，它控制下的资本主义国家拒绝向社会主义国家出口橡胶，苏联和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橡胶发生了很大危机，为了突破帝国主义的封锁，必须发展社会主义阵营的橡胶事业。据苏联了解到的情况，中国的海南岛地处热带北缘，适合橡胶种植，是否可以在海南岛开辟橡胶种植基地？苏联愿出一切经济援助，包括派技术专家和支援机械设备。如果同意，苏联可派专家代表团去中国商谈。

毛泽东收到电报后，感到事情重大，随即召集政治局常委会议，研究解决办法。最后商定由副总理陈云具体办这件事，并把任务交给了林垦部。

李范五说：当时，据了解到的情况，苏联为了突破封锁，和东欧一些社会主义国家在其本国的土地上搞过橡胶种植研究。但由于种植的橡胶树内含橡胶成分很少，种植成本较高，没有搞成。至于中国的海南岛是否能种植橡胶，我们心里也没有底。不过，梁希部长因为是搞林产化学的，他认为希望很大。

1950年11月，由陈云同志带队，梁部长和李范五陪同，并由林垦部的一些林业专家和苏联专家参加，组成了一个庞大的调查组去海南岛勘查橡胶资源。陈云同志当时身体不太好，中央准他休假，但他还是决心要去海南岛实地考察。

这一次的考察是关系到中国的林化工业在一个新的也是重要项目上能否崛起的考察，由于保密程度极高，在20多天的考察里梁希未见留下考察报告，甚至未见留下一首诗，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他在考察台湾林业时赋诗40首，在考察小陇山而后考察黄河时赋诗35首，唯独这一次例外，这就给后来的研究者增添了困难。虽然如此，因梁希的这一次考察在他的一生中分量很重，整理出来意义很大，所以，笔者决定借助公开的资料与解密的史料还原考察的原貌。

笔者核实相关资料和史料，意外地发现李范五在本节开头的回忆文字里有两处时间的表述可能不准确，第一处有误的时间表述是：“1950年春”，从史料上看，1950年春，毛泽东正访问苏联尚未回国；其次，1950年秋季中国军队出兵援助朝鲜，“帝国主义对社会主义国家实行经济封锁，它控制下的资本主义国家拒绝向社会主义国家出口橡胶”，因此，斯大林拍电报的时间不可能在1950年春，推断可能在1951年秋之后。历史学家沈志华的文章可为佐证：“1951年5月18日联合国通过对中国进行贸易禁运，中国从东南亚各国与港澳进口橡胶已变得十分困难。”梁希的学生吴中伦也有回忆：“1950年秋决定抗美援朝。敌人对我国进口橡胶实行封锁。1951年春党和政府决定在华南地区自己发展橡胶。林业部派出一个橡胶种植考察组到海南岛调查。我担任组长，当年秋天回北京，写了一本《巴西橡胶树的参考资料》小册子，送给梁老。梁老立即审阅，问了一些情况，当即提笔写了一个短序。这本小册子很快就印刷出版。”第二处是陈云带队去海南岛考察的时间表述，李范五回忆是1950年11月，现有众多资料指认是1951年的11月，以沈志华的论文为例，该文有如下披露：1951年11月，由11名苏联专家组成的专家组到达中国，在陈云、梁希、李范五陪同下前往华南。11月18日苏联专家组与中共华南分局一起召开了华南橡胶垦殖会议后，在叶剑英的陪同下前往雷州半岛与海南岛进行考察。专家组考察结束后（12月10日返回广州），于12月27日向陈云提交了建议书——该文披露的是解密的史料。

1951年11月21日，当时的广东省负责人叶剑英带领一批林业部来的专家，首先到了高州和雷州半岛。在此之前，部分领导和林业专家对高州和雷州地区能否种植橡胶树有些怀疑。叶剑英到达这里以后，翻山越岭，亲自考察。在徐闻县境内，先后发现了老橡胶树2000株以上，当时现场欢声雷动，掌声不绝，在茂名县也发现了一些一二十年的老橡胶树。叶剑英当即肯定，高州和雷州地区完全可以种植橡胶。一天，叶剑英听说位于粤西山区的高州县县城附近也发现了三株橡胶树，便立即赶到那里察看，当了解到这三株树原来是一位华侨准备在这里开办橡胶园而种植的情况以后，他非常高兴地对身旁的人说：“这三株橡胶树说明，从这里开始，一直向南，都可以种橡胶！”高州县位于北纬22度线上，这三株橡胶树的发现，把我国当时能够种植橡胶树的地带向北大大地推进了。

1.苏联专家肯定了华南橡胶种植的可行性，也赞同华南垦殖局在11月17日提出的橡胶种植面积暂时从原先的1200万亩缩减到750万亩。

2.叶剑英给毛泽东写了报告：《目前橡胶工作上应抓紧之重点》，详列了发展规划。

1.梁希作为林化专家，深知橡胶是林化工业的重要原料，更是国家重要的战略物资，此次考察肯定了海南岛作为新中国发展橡胶的重要基地，一旦开发成功，新中国刚刚诞生的林化工业就要增添一支强大的主力军，另一方面，它将打破对中国的经济封锁。

2.通过考察，中苏双方都坚定了在海南岛开发橡胶的信心，新中国超大规模开发橡胶园的帷幕从此拉开了。

1.1951年的11月18日至12月10日，梁希随考察团赴海南考察，1952年的1月，梁希又赶到广州筹组“森林考察团”——请注意，这里不说勘测任务是寻找合适橡胶的种植基地，而以“森林考察团”考察森林一说代之，可见保密程度之大。据梁希文章介绍说：“记得二十几天前，我在中山大学遇见了南京金陵大学、山东大学的教授和同学，当时参加工作的不过二十多位，等我从海南岛回来，学校单位添了三个——中山大学、岭南大学、华南师范学院；学科增加到八种之多——森林、农艺、园艺、植物、植物生理、农化包括土壤、病虫害、气象；人数扩充到一百九十人，超过了原来的九倍。“1952年2月，梁希又赶到广州为五所大学的森林考察团送行。仅从已有资料看，从1951年的11月至1952年的2月，梁希从开始的考察活动到后来的组织队伍，几次往返广州与海南之间，在海南橡胶发展的初始阶段，在宣传、发动和组织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半年之后，当森林工作团任务结束，梁希又代表林业部给他们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回信，对他们的工作表示满意。

2.30多年后的1982年10月23日，中国橡胶北移栽培技术在全国科学技术奖励大会上荣获国家科学技术进步一等奖。

3.50多年后的今天，据最新报导：新中国成立时，中国共有各种类型小胶园0.28万公顷，橡胶树106万株，年产干胶198吨，经过50多年的努力，现已建立起100万公顷国营和民营胶园，年产量接近60万吨，种植面积居世界第四位，产量居世界第六位。世界前六位橡胶生产国是：泰国、印尼、马亚西亚、印度、越南、中国，这六国的产量占世界的90.9%。

下表是中国从2001-2008年中国天然橡胶的种植面积与产量。

表3-1 中国天然林橡胶种植面积与产量（2001-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