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程在场的时空知觉

4.3　远程在场的时空知觉

空间与时间是人类存在的基本范畴，可以被放置在任何一个领域的任何一个历史阶段中进行讨论，本书并不打算在这样终极和总体的层面探讨时空关系。然而空间长期以来都是建筑学讨论的核心问题，而空间与时间、空间与运动又是不可分割的，所以我们在论证远程在场建筑的存在以及对之的体验时，不得不首先触及时空知觉的问题——影像化的空间如何更新了我们的时空知觉，并同时证明了自身的在场？

许多关于现代性和后现代的讨论都集中于我们对时空的体验和观念^[38]。后现代语境下的讨论经常牵涉的一个话题是：我们对空间和时间的体验存在危机。詹姆逊曾在谈到波纳文图大饭店^[39]时评论说：

“空间——后现代的超空间——的这一新近转换终于成功地超越了个人身体定位自身、以感觉系统组织其周遭的环境，并通过认知系统可描画的外部世界找到自己确定的位置的能力……人的身体与他的周遭环境之间这一惊人的断裂……可以视为甚至更为严重的两难困境的一种比喻、一种象征。它意味着我们的思维至少在当前是无力图绘那一庞大的、全球性的、跨国的和非中心化的传输网络。我们发现，作为个人主体，我们已被困于其中。”^[40]

很显然在那时，詹姆逊并没有认为我们的身体具备了感知那种“超空间”的能力：“我们尚未拥有感知的资质去配合这种新的多维空间……部分因为我们的感知习惯是由那种旧的、我称之为盛期现代主义的空间所造成的。”然而，差不多在这一断言的10年之后，他表述了一种对应于他所谓“超空间”的知觉方式：

“在我们的时代，指涉物——世界系统——是这样一个巨大的复合体，它只能通过一个更为简单的对象被间接地图绘和模仿。那一对象就是其隐喻的阐释物，是后现代主义中最常见的媒介现象。”^[41]

他所选择的，适于图绘这个时代空间的“媒介现象”就是电影——一种规模复制的影像。这种把本质与现象、指涉物与图式截然两分的说法是否恰当，不是本书在这里要讨论的问题。引用詹姆逊前后发展的对空间知觉的认识，是为了开启这样的观察：如同本雅明在半个多世纪前所做的一样，一些具有洞见的学者逐渐发现今天的时空特征不仅仅适于用影像的方式表述，甚至只能以影像的方式被感知（存在）。

发生这一认识变化的关键点在于：绝对空间的神话被打破了。今天的许多学者都认同这样一个说法：空间是无法被截然分离为物质空间、社会空间、心理空间的，就像空间与时间和运动的物质不可分离一样，绝对空间并不存在。更多的情况是这几类空间共同作用于人的感知。“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幻象，如同物质性的环境一样，都是我们生活中不可改变的力量。”^[42]因此，完全脱离心理空间和社会空间而只针对物质空间进行讨论，在今天的建筑和城市研究中是不可想象的，甚至这种机械的分类本身已经成为深入讨论空间性的障碍，它建立在关于空间的物质性幻想中。

倘若现实空间（至少在我们这个时代）是物理空间和心理空间的叠合，那么我们有必要把问题的焦点从空间对人的刺激转移到人对空间的反应上来，即对空间的图式化辨认。我们发现，通过长期的影像训练之后人们确实获得了关于时空的新的辨认力，尽管这种能力的发挥还不够完全，也不够稳定。比如，我们可以知觉不同时空片断压缩在共时性中的总体意象，而不追究它们各自实际的景深；我们可以知觉不同维度相互渗透的叠合时空，而放弃将它们剥离为物质、心理、社会等不同层面的传统习惯；我们甚至适应了大量涌现的、永远变幻而无法对焦定位的时空碎片，如同我们从电视、电影、杂志中知觉的城市，而不强求一种稳定而统一的空间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