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中巴铁路连接线建设问题

关于中巴铁路连接线建设问题，目前国内在认识上还有分歧。笔者认为，对此应当从“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大格局角度考虑。当前，“中巴经济走廊”建设是机遇与挑战并存。^[10]

（一）机　遇

从“中巴经济走廊”建设面临的机遇来看，主要有以下四个方面。

1.中巴双方政治合作意愿极大增强

从2013年5月穆盟（谢里夫派）领导人谢里夫大谈巴基斯坦借力中国、中亚国家繁荣通道经济（transit economy），到李克强总理访巴提出“中巴经济走廊”建设远景规划；从巴基斯坦总理（2013年7月）、总统（2014年2月）先后访华重点讨论“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到2014年3月中国《政府工作报告》明确提出打造“丝绸之路经济带”“中巴经济走廊”，再到巴参议院主席（2014年5月）访华，中巴在如此短的时间，以最大的政治意愿、最高的政治形式敲定了打造“中巴经济走廊”、建设中巴命运共同体的重大决策部署，在国际合作中，其速度之快、效率之高、诚意之大堪称典范。2014年11月8日，巴基斯坦总理谢里夫访华参加“互联互通伙伴对话会”，邀请习近平主席出访巴基斯坦，习主席表示愿意尽快访巴。届时，中巴战略合作的政治意愿达到高峰，中巴打造命运共同体、推进“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将又上一个新台阶。

2.地区格局调整对“中巴经济走廊”建设有利好因素

出于对阿富汗可能出现权力真空的预判，世界各国特别是地区大国都在调整战略：美国极力兜售没有中国参与的“新丝绸之路计划”，俄罗斯继续构建“欧亚联盟”，印度积极推动南北交通走廊^[11]，中亚五国以及阿富汗对出海口需求更加急迫。“中巴经济走廊”建设虽然与之有冲突和竞争，但走廊的通道作用，特别是瓜达尔港的出海口作用颇具吸引力。对周边国家来讲，“‘中巴经济走廊’可使盛产资源能源的海湾地区、非洲国家极大受益，走廊通道可缩短这些国家出口商品到中国的路程近8 000千米，也为印度提供更加便利的通道”^[12]。因此，印度战略分析家建议应积极参与“中巴经济走廊”建设。^[13]

3.中巴国内发展战略出现趋同调整，合作契合点增多

首先，中国经济转型升级，需要向西部及周边国家进行产业转移；巴基斯坦新政府提出重振经济、增加就业，巴基斯坦丰富的劳动力资源以及双方的经济互补性，可以使其承借中国的大量的产业。其次，中巴对能源的需求日益紧迫，合作意愿增强。除了在国际能源市场有共同的需求外，巴方也希望中国加快在巴能源（主要是天然气勘探和水电、核能开发）合作。^[14]再次，中国的西部大开发“开创了一个国家通过回头集中开发曾被遗忘地区而再次重振国民经济的一种模式”，对于巴基斯坦而言，这为开发蕴含丰富煤矿和自然资源的俾路支地区提供了一种范式。^[15]巴基斯坦开发俾路支与中国第二轮西部大开发有了更多利益切合点。最后，中巴双方安全合作诉求上升，特别是在打击“三股恶势力”以及维护海上安全方面，需求更加紧迫。

4.中国周边外交战略的榜样作用

中国周边战略的成功有利于推进“中巴经济走廊”建设。首先，中哈、中缅油气管道的建成通气对中巴能源走廊建设是巨大的榜样推动。其次，中国寻求能源进口及输送线路多样化的努力，以及中东、非洲能源输入比例日益提高的事实，使巴基斯坦的陆路通道作用更加重要、明显。最后，“丝绸之路经济带”的经济潜力巨大，“中巴经济走廊”在其中将发挥重要作用。

（二）挑　战

从“中巴经济走廊”建设面临的挑战来看，无论是国际、地区因素，还是国内因素，“中巴经济走廊”都面临一些挑战，主要有以下四个方面。

1.“中巴经济走廊”的建设方式有待明确

中巴双方都很清楚，该远景规划目前还处在理念阶段，^[16]具体实施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可以肯定的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完全希望中方像20世纪六七十年代无偿援建中巴喀喇昆仑公路一样单方面建设“中巴经济走廊”已经不再可能。近年来，中巴火车机车项目、尼勒姆大坝项目进展不顺，原因即在于此。巴方学者提出，中巴走廊建设可以中方软贷款的方式推进。^[17]另外，巴方如何超越“过境”身份，真正参与地区经济的分工合作，还未有明确的规划公布。

2.巴方承接工程建设的综合能力问题

“中巴经济走廊”将穿越喀喇昆仑山、兴都库什山、帕米尔高原及喜马拉雅山四座山脉，海拔高、相对落差大，地质灾害多发。^[18]从喀什到瓜达尔2 000多千米的距离，主要路段都在巴境内，需穿越崇山峻岭，这考验着巴基斯坦承接如此浩大工程的综合能力。历史上，鉴于巴方资金和能力状况，中巴公路的83%以上路段是中国自己建成的。^[19]当前，“中巴经济走廊”宏大规划涵盖了公路、铁路、管道、光缆建设，即使中方同意以软贷款方式提供资金和技术，但巴基斯坦的承接能力还是比较弱的。^[20]

3.安全问题需要高度重视

安全形势是“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不确定因素。当前，“中巴经济走廊”存在4个方面的安全隐患：第一，走廊途经巴控克什米尔地区（即吉尔吉特—巴尔蒂斯坦省），印度一直声称此为印度所属地区。第二，巴基斯坦国内的恐怖分子、犯罪团伙、地方武装势力猖獗，破坏工程以泄愤，甚至要挟中巴双方以牟取利益的可能性极大存在。第三，俾路支省长期存在的种族矛盾、教派冲突、资源开采利益分配不公导致的动荡的情况持续存在。尽管巴基斯坦中央政府已表示给予瓜达尔“特殊身份”，但俾路支省政府态度并不明朗。^[21]

4.域外众多干扰因素难以排除

首先，美国的“搅局”。美国看重巴基斯坦的地缘战略地位和地区影响力。巴基斯坦是美国驻阿富汗部队的战略补给通道，处在监视中国和伊朗的绝佳位置，邻近未来可能取代阿拉伯能源地位的伊朗和中亚。巴基斯坦是伊斯兰世界的一个大国，是事实上的拥核国家。美国搅局中巴合作的举动频频。先是提出美国版的“新丝绸之路计划”，再是持续插手巴基斯坦俾路支省事务，加剧该地区动乱局势，阻挠中巴在此开展合作。^[22]警惕美国打“俾路支牌”的阴谋应该引起中巴高度重视。^[23]

其次，印度的猜忌。印度历来对中巴合作存在猜忌。就“中巴经济走廊”建设来讲，印度的猜忌有3点：第一，巴控克什米尔的地位问题。“中巴经济走廊”经过巴控克什米尔地区，印度认为该地区属印度领土，声称中巴之间的边界线为非法，严重抗议中巴在巴控克区的任何合作。第二，瓜达尔港的功能。印度虚构所谓的中国“珍珠链”战略，认为瓜达尔港项目是该战略的一部分，是中国进军印度洋的前期准备，将成为中国印度洋舰队的停靠港和补给站。^[24]第三，能源资源的争夺。随着经济体量的日益增大，中印能源资源对外依存度越来越高。^[25]中印利用政治、经济、外交等各种手段，在国际上通过竞购公司、竞标开采权展开激烈竞争。8年前，印度就对穆沙拉夫的“中巴贸易能源通道”构想大肆渲染，今天，更是对“中巴经济走廊”进行无端指责。

再次，伊朗的担忧。伊朗对“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担忧，主要表现在恰赫巴哈尔港与瓜达尔港的共存问题以及伊朗的通道地位问题。伊朗与中亚、阿富汗接壤，关系密切，恰赫巴哈尔港是这些内陆国家的预期出海口。但“中巴经济走廊”可使中亚、阿富汗获得更便捷、更快速、成本可能更低廉的出海口。另外，自2001年印度、伊朗、俄罗斯签署共建“南北交通走廊”协定以来，印度大力投资伊朗的交通及港口建设，单就联通恰赫巴哈尔港到阿富汗主要干道的投入费用已达1.36亿。^[26]伊朗担心“中巴经济走廊”建设会对伊朗的通道地位形成挑战，影响印度等国的进一步投资。

最后，俄罗斯的困惑。俄罗斯一直没有实现穿越巴基斯坦寻求印度洋出海口的历史夙愿，但对通过中国主导的经济走廊出入印度洋还没有打定主意。俄罗斯明白，中国无意也不会在中亚—南亚地区挤压其战略空间，但也坦言“俄中两国在第三国的商业利益并不总是一致”^[27]。另外，“中巴经济走廊”有望建成中国第五大能源走廊，推进中国能源进口多元化战略，俄罗斯担心降低中国对其能源的依赖，降低进口俄罗斯能源的份额。

（三）思考和建议

本部分讨论有两点前提：一是“中巴经济走廊”建设是在集思广益基础上形成的国家决策，势在必行，不会受个别“唱衰调”或反对之声的干扰。另外，该项目工程浩大，现在仍在规划完善当中，全面建成还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基于以上思考，笔者提出4点建议。

第一，加快走廊建设进程，切实增强巴方合作信心。首先，加入中国提出的经济走廊建设行列，某种程度上是巴基斯坦选边站之举。因为美国一直拉拢巴基斯坦参与其提出的“新丝绸之路计划”，并不断向巴基斯坦施压。巴基斯坦面临是与中国合作还是加入美国新丝绸之路建设的选择。^[28]巴基斯坦最终选择了中国，明确指出“丝绸之路”应该是从中国喀什到瓜达尔，而不应是美国所提出的从阿斯塔纳到阿姆利则，^[29]并深信“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可以推动实现南亚联盟梦想。^[30]其次，从穆沙拉夫时代开始，巴方一直希望中巴开展铁路通道合作，至今已有8年时间。巴方认为，“中巴经济走廊”建设不同于8年前的“贸易能源通道计划”，对巴基斯坦而言，贸易能源通道只会起到一个过境作用，就像充当北约后勤补给过境通道一样，12年来，除了收点过境费外，没有多大的经济利益。^[31]但“中巴经济走廊”是公路、铁路、管道、光缆“四位一体”的综合性建设，巴基斯坦可以参与到地区贸易分工中去，并且这次是由中方提出，巴方对中方推进该项目的意愿和能力深信不疑。再次，巴方学界有一种声音，认为中巴合作文件多，贯彻执行少，中巴至今已签署300多份协议和谅解备忘录，但近一半签署后没有进展，另一半执行情况也不容乐观。^[32]因此，“中巴经济走廊”作为目前中巴最大的合作项目，尽快取得阶段性进展，将会是巴方战略抉择的一剂强心剂，有助于增强中巴互信，进一步提升战略高度。

第二，找准中巴合作的四大支点，加快中国“西出”进程。“中巴经济走廊”建设有四大支点：在通道建设、能源合作、反恐安全、地区合作共赢。^[33]在通道建设方面，近期应尽快完成喀喇昆仑公路升级改造工程，早日研究确定中巴铁路连接线走向及对巴铁路系统改扩建工程给予帮助，加速开发瓜达尔港建设。不管国际社会和利益攸关方如何虚构瓜达尔的作用，如何质疑经济走廊建设的目的和作用，不管瓜达尔港初步建成后其实际经济作用有多大，鉴于国际竞合博弈日渐激烈，出于中国“向西开放”大战略的考虑，中巴通道建设只能加快。在能源合作方面，除了加强国内合作外，中巴应在地区和国际市场上寻找更多合作契机，切实发挥将来巴基斯坦能源通道甚至是能源加工基地的作用。在反恐方面，随着中国西部边疆反恐形势日益严峻，中方对反恐安全合作有了更多要求和期待。巴方在营造国内安全环境的同时，应积极配合中方维护边境安宁，确保经济走廊建设安全推进。在地区合作共赢方面，“中巴经济走廊”是一个开放、共赢的项目，有一系列的配套工程，特别是要建众多工业园区。“中巴经济走廊”建设与该地区业已存在的交通、能源、资源合作项目都可以有交集，可以为推进其他合作项目提供更多便利。

第三，加快国际外交公关，取得利益攸关方的谅解与合作。虽然“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具有很强的利他性，可以向周边辐射而使之受益，但有关国家对此尚持观望、疑虑态度，甚至发出一些“杂音”。^[34]鉴于此，中巴要共同对外阐明经济走廊建设的地区意义以及开放合作共赢的可能性。

第四，加强对巴基斯坦公共外交，建设更多的民生社会项目，争取巴基斯坦地方和民众更多支持。首先，中方应增强对巴方公共外交，通过民间交往、社会活动和文化交流等形式增进巴方对中国的深入了解，特别是在巴基斯坦开通更多中文广播和视频。其次，不断提高中国企业员工的综合素质，树立良好的中国企业形象，鼓励中国企业与当地开展更多的民生合作项目，如积极参与当地教育培训、医疗卫生、文化体育、便民设施建设等民生事业。最后，支持巴基斯坦政府调整社会政策，吸引更多反对势力回归社会主流。巴基斯坦政府必须认识到，保证俾路支人成为瓜达尔港工程的利益攸关方之一和主要受益者，争取地方武装的谅解和支持，回归主流政治，该工程才能顺利开展。^[35]

综上所述，“中巴经济走廊”建设融合了双方多种利益诉求，为共同打造中巴命运共同体开创了更多合作机遇。走廊建设工程浩大、意义深远。^[36]不过，“中巴经济走廊”建设虽有清晰的重点，但还未形成完整细致的合作规划，项目面临着很好的机遇，也有多方需求，但也存在诸多挑战，项目建设成效将取决于中巴双方政治高度、经贸深度、安全密度和外交灵活度。

就目前的情况看，建设中国新疆通达巴基斯坦瓜达尔港陆路通道在技术上虽然有一定难度，但总体来看是可以实施的。经济效益在一段时间内可能较低，甚至可能是负效益；安全上存在不确定性，巴基斯坦安全局势如不能有根本转变，则施工、运营的安全成本会非常高。这些是现实情况。但建设中巴陆路通道在政治外交上极为重要，是巩固和深化中巴“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重大举措；对中国打击“三股恶势力”，维护新疆稳定发展意义深远；对维护中国能源运输安全、破解“马六甲困局”有积极作用；从长远看，随着中国与南亚贸易能源合作的扩大，这一通道的经济效益也会改观；而随着巴基斯坦、阿富汗局势的变化，安全形势有望好转。因此，建设中巴陆路通道是一项战略性决策，从战略上和长远的角度看，建设中巴陆路通道是完全必要的，应根据形势发展来具体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