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教育资源组织模式的典型范式

已有研究结果表明，世界各国老年教育的发展呈现出多层次、多元化的复杂形态。200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美国经济学家埃莉诺·奥斯特罗姆采用对大量个案进行实证研究的方法，对公共池塘资源的自主治理问题进行研究，提出了开创性的公共治理“多中心理论”。本研究也是采取类似的研究方法，通过比较各国老年教育的典型案例，研究老年教育的合理制度安排。因为实际的制度安排，要比任何抽象的博弈结构都要复杂，包含着资源优化配置的合理内核。

一、共享高等院校模式——法国自由时间大学

20世纪60年代的“教育民主化”运动之后，在西方发达国家，老年人和年轻人共享高等教育资源已是很普遍的现象。第一所正规的老年教育机构在法国的大学诞生，这是件开创性的事件，但绝非偶然。

（一）第三年龄大学和资源分配冲突

在1968年以前，法国的大学在暑期都被闲置不用。1968年5月，法国爆发了历史上非常有名的工学运动“五月风暴”，它对法国的政治、经济、思想、教育、文化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工学运动提出的一个诉求是将教育机会与教育资源开放给广大的普通群众，同年11月，新的法国高等教育法案获得通过，要求法国的大学必须提供更多的社区教育，自此法国老人受教育的权利有了保障。1971年，法国通过《继续职业训练组织法》，为保障年轻人失业后的继续教育，要求雇主必须缴纳员工薪资的2%作为成人教育基金。当时的退休员工提出，应推广到已退休人员的身上，否则法源无据，因为他们必须自行付费才能获得退休后的学习机会，而且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相对的费用就增加了很多。

1973年，法国杜鲁斯社会科学大学教授维拉斯利用大学的校园、师资及设备，为退休人士举办夏令营，没想到退休老人的教育需求非常强烈，最后发展成为整年期的课程，第一所第三年龄大学就这么有些偶然地诞生了，并进而成为国际性的运动。此后的法国大学不再只服务于青年学生，还向社会众多的成年人及老年人提供各种教学和学习服务。

（二）共享高等院校资源

1973年以后，法国正规大学的中心或者学院开始附设第三年龄大学，也有部分地方由政府的老年服务部门和大学联办。附设于大学的好处在于可以利用大学的规章制度、图书馆、教学设备等公共设施和师资，使得教学始终维持在很高的学术水平。第三年龄大学对退休人士开放，不需要资格和考试，且费用低廉。20世纪90年代开始，课程推广到家庭主妇、失业者、年轻人甚至是大学生。1993年以后第三年龄大学改变了名称，因为法国人认为第三年龄有歧视的味道，现多使用自由时间大学、人人大学或年龄交互大学的名称。

第三年龄大学的经费大多来自大学，少数来自地方乡镇政府的经费和设备费用。师资主要来自正规大学，学术水准很高且费用很低，只需支付钟点费。这不是说法国大学的财政压力很大，因为法国公立大学的教育经费85%由国家承担，学生只需支付少量的注册费（150—630欧元）即可。法国的高等教育非常发达，每年财政收入的20%会被用于教育投入，这一比例排在世界第一。近年来，由于政府财政紧缩，对大学的赞助减少，第三年龄大学的学费有上涨的趋势，有学生自付课程和设备费用的倾向。以贝斯、诺曼底正规大学所附设的年龄交互大学为例，每一学期为9个月（法国制），从9月到来年5月，不能中途加入，正规生收费67欧元，年龄交互大学促进协会的会员价为20欧元。在里尔大学所附设的自由时间大学，集体参加个人交65欧元，夫妻参加交106欧元；如果是退休人士，可以接受区域性疾病救助机构的补助，减免20%；如果是学生或处于待业中，只收费16欧元；旁听生则收费更少。在教学内容上，开始时以文化陶冶课程为主，现在已有许多涉及新工作技能方面的课程。法国自由时间大学的课程实用性较强，包括体育锻炼以延缓生理衰老，卫生保健预防老年病，研究文学、艺术、历史、法律、政治、时事以提高对社会的责任感等。

二、政府集权模式——美国老年中心

20世纪80年代，美国老人法经过三次修订，该法要求各州建立多用途的老年中心，涵盖身心健康、社会服务、营养、教育课程及休闲活动。美国政府对各地的老人中心采取的是中央集权式的管理方式。国家老化会议是全美最高的指导单位，其下设国家老年中心，统筹全国各地的老年中心。目前老年中心在全美各地约有2万所，其经费来自联邦、州和当地政府及学费，虽然经费逐年增加但仍不够使用。比如，2003年美国联邦政府共拨款13亿美元以资助各地老年中心，但平均到每所只有6.5万美元。

老年中心分为两类，一类是社会服务型的机构，一类为自愿组织的机构。美国老年中心的服务人员及教师基本上以志愿者为主。老年中心以社区为基本单位，以吸引各类社会背景的老年人参与，主要提供贫穷弱势和残障老人的相关服务，包括家庭、法律、社会等方面的咨询和辅导。由于老年中心运行经费不足，近年来有人主张将其“民营化”，但民营机构又很难替代它对弱势和残疾老人的公益服务功能。

三、社区服务模式——美国社区学院

世界卫生组织1974年将社区定义为某一固定地理区域范围内的社会团体，其成员彼此认识且互相来往或有共同的兴趣，行使社会功能，创造社会规范，形成特有的价值体系和社会福利事业，每个成员均经由家庭、近邻、社区而融入更大的社区。从此定义来看，社区成员因共同生活在某一地理区域而形成紧密的联系，具有共同的利益、目标甚至价值观，即使成员之间发生利益冲突，也可以通过许多非正式的渠道而得到较为妥善的解决。可以说，社区老年服务具有最能反映社区老人需求的特质。

通过社区来配置教育资源，是美国人的发明，社区学院有很强的生命力，因为它有很大的资源配置规模和配置效率。社区学院在美国教育体制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美国目前有社区学院近1200所，各州90%以上的居民在离家25英里以内就可以找到一所社区学院。这种覆盖面，在数量上和布局上可以充分保障全美青年人和成年人的教育需求。资料显示，全美现有约1040万名学生在社区学院就读，约占全部大学生比例的44%，其中540万为学分制学生，500万为非学分制学生，58%为女生，42%为男生，63%为兼职学生，37%为全职学生，53.8%的学员得到各种资助，6%的学生获得联邦政府的贷款，每年约有45万名学生可以拿到准学士证，有20万名学生拿到两年的结业证书。

（一）社区学院的缘起

1947年美国高等教育总统委员会，也叫杜鲁门委员会，提呈了一个报告，提出一个由政府资金资助的两年制学院概念，这就是在大多数美国家庭附近的社区学院。社区学院设立的宗旨是：社区学院有多种不同的项目与功能，面向整个社区提供教育服务；为社区青年提供学院教育，消除教育机会在地理上和经济上的障碍，以较低成本发现并开发个人才能；将社区学院建设成一个活跃的成人教育中心，满足社区所有高中之后的教育需求。1965年的高等教育法案提供了资金以使得更多的人能够支付社区教育的费用。1973年，美国老年法案进行修正，鼓励社区学院提供免费的老年人课程，以保障老年人的受教育机会和资源。

（二）经费来源

社区学院的经费来源主要是三个方面，分别为州政府拨款、地方税收和学生学费，其中州政府的拨款是资金的主要来源，但各地、各个时期的三项资金比例并不一样。联邦政府也有一定比例的拨款，不高，约5%，但近年来联邦政府对社区学院的资助和合同金额增加了许多。州政府和地方政府对社区学院的拨款，一方面保证了政府对社区学院的有效管理，保障了社区学院的发展不脱离当地社区发展的需要；另一方面保障了收费的低廉，社区学院的学费一般只有公立大学的50%左右，是四年制私立大学的10%。收费低廉有利于社区中低收入家庭的学生接受高等教育，还有利于成人接受职业教育，促进高等教育和教育的普及化。

（三）管理方式

美国联邦教育部并不对全国的社区学院进行统一的领导与管理，而是由各州及地方政府负责领导，只是各州的做法不同。各州或地方政府教育部门只负责批准经费预算、制订教师聘任条款等法规、审批新筹建的社区学院等。社区学院的直接管理机构是社区学院董事会，它由当地公民在各界人士中推选，一般都是熟悉当地、热衷教育事业的著名人士和企业家。董事会的重要责任是聘任和解聘院长，制订学院任务和使命，进行发展规划。院长的一切工作必须对董事会负责，负责全院的行政事务。社区学院除了必要的职能部门之外，设置系或专业，这些系或专业都聘请当地各行业的专家或管理部门负责人担任顾问。这些顾问熟悉社区情况和行业情况，可以对课程设置、教学内容、教学方法及社区事务的发展预测提出有针对性的建议。

通过管理体制、建设目标和教学内容的多层次社区化，社区学院真正做到了是社区的一个部分，并能够真正为社区发展服务。社区学院既培养人才为社区服务，又提高了社区民众的素质。社区学院的一切资源都姓“社”，学分课程和非学分课程都向社区开放，体育场馆、剧场礼堂、图书资料也都向社区居民开放，教师和职员一般都是社区教育和社区活动的活跃分子。社区也将社区学院看作社区建设的重要力量与社区文化教育中心，不仅为社区学院提供经费，还为学院利用社区进行调研和实践教学提供方便。

（四）通过社区教育和下设老年学院进行老年教育

老年人作为社区的重要人群，既是社区学院建设的参与者，也是它的受益者。首先，社区学院的所有课程向所有人开放，老年人可以选择自己需要和喜欢的课程进行学习，并且可以享受到学费的减免。其次，社区学院都有向居民开放的社区教育。社区教育涵盖了很宽范围的多种活动，包括成人教育、继续教育、合同培训及社区服务，可以是有学分的，也可以是无学分的。教学形式很灵活，可以是1小时的讲座，也可以是1学期的课程，可以在社区学院内上课，也可以在社区学院外上课。对于规模较大的社区学院，会专门设立独立的老年学院，对社区的老年教育进行整体规划和推广。比如，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市的圣莫妮卡学院下设了专门的老年学院。该老年学院在1974年秋成立，是由社区学院校长和来自不同机构、行业的社区居民代表共同讨论成立的，同时成立了一个顾问委员会负责管理退休居民的教育计划，特别是他们的特殊需求和兴趣。到目前为止，每年约3000名老年学生，每周150—160门课程，包括生活技巧、健康知识、基本常识和消费教育，通过智力问答、群体互动、创造实习和精神激励等手段来丰富老年人的个人生活。

四、自治自助模式——英国第三年龄大学

英国第三年龄大学受到法国第三年龄大学的影响，却走出了完全不同于法国第三年龄大学的模式，它秉承终身学习的自助理念，实行“教者会学，学者会教”指导原则。

（一）组织结构

英国的第三年龄大学虽然形成了完整的高、中、低组织架构，在全国有第三年龄联合会及全国执行委员会，在地方上有支部、小团体，但层级之间并没有严格的行政上的隶属关系。每一所第三年龄大学都是独立的，由民主选举产生的管理委员会管理，而且每一支部，甚至每一小团体是独立自治的，它们自主开展活动并承担相应的责任，彼此间也相互支持，共享资源。

英国第三年龄大学实行自助学习的机制，为非正规的自助学习。所有有专长的老年人都可以执教，轮流教学。因此，会员既是教导者也是学习者。教师和领导者的角色是鼓励每个人参与，而且都是没有工资的（特殊情况除外），都是自愿奉献技能。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是，某个班上的老年学员会在另一个班担任教师。通常的教学方式是组织一系列兴趣小组进行活动，其内容由小组成员商定，范围从语言学习到考古和哲学研究，从工艺到音乐欣赏和创造。会员在互帮互助的基础上，可协商课程和教学的形式，灵活地安排时间。鼓励在不同专业领域具有专业知识或技能的学员在学习小组内与其他学员分享知识。兴趣小组的规模通常不大，一般以会议或班级的形式在会员家中进行。这样做不仅有助于节省开支，也为成员间进行友好充分的交流提供了便利。

（二）经费来源

在活动经费上，自给自足，不依赖政府，学员只需交纳极少的会员费就可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类活动。英国第三年龄大学的课程最引人注目之处就是费用低廉，因为它的基本原则是能够吸纳所有退休人员，为他们的终身学习服务。其房屋租金、设施设备及主要活动经费都来自慈善事业的捐赠，行政和研习小组的活动均是由无薪的义工负责。

五、非营利企业模式——美国老人寄宿所

美国的老年教育模式非常多种多样，因而可以满足老年人的多样化教育需求，老人寄宿所就是其中很有特点的一种。美国社会学家马丁诺顿和他的朋友毕安可共同设计了老人寄宿所活动，并于1975年在新罕布尔州的五所大学院校展开。1977年，老人寄宿所注册为非营利组织，吸引了90个国家的院校加入，每年推出8000个以上的课程，注册学生人数超过16万。老人寄宿所活动是为55岁及以上的老年人提供旅游和教学相结合的住宿型、非正规的学习方式，参与者无学历限制。通常利用暑期在大学院校举行，活动每期1—3周，住宿于大学学校宿舍，每个活动有3门课程，其中2门为大学水准的教学课程，1门为课外活动。

（一）组织机构

老人寄宿所定位于非营利组织，但按照公司制来运作。该组织的最高管理机构是董事会，董事会下设总部办公室，总办管理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办公室，这些办公室负责联系所在地的大学。董事会下还设校友会和指导委员会，负责筹款、宣传和战略咨询等工作。通过强有力的董事会，而且董事和咨询委员都是各大基金会居于要位的人员，老人寄宿所形成组织严密、整合力强的公司经营模式。总部办公室通过8个部门协调指挥，在地方设立州办公室，在大学设立校园联络处，在国外设立驻外办公室，从中央到地方，再到校园，直至海外据点，形成紧密的指挥网。老人寄宿所自成立后就不断扩张，1988年美国另一大老年教育组织“退休学习学会”并入老人寄宿所，并更名为“终身学习学会”。

（二）经费来源

老人寄宿所的经费来自多方面，开始主要是州政府补助、大学补助、民间基金会补助、学杂费及校友赞助。1982年以后，随着办学规模的逐步扩大，逐渐实现自给自足，此时州政府补贴及基金会赞助逐渐减少。老人寄宿所聘请的都是专职人员，支出主要是支付职员薪金、行政办公费，以及支付给合作大学的费用。老人寄宿所实现收支平衡，奠定了永续经营的基础。

老人寄宿所招收的学员年龄一般在55—90岁，以65—69岁为最高，占学员总数的38.6%，平均年龄68.3岁，男女比例为1∶2，女性高于男性，大专以上程度的为80%，2/3学员的年平均收入超过3万美元。老人寄宿所站在老年人的立场上来思考老年人的学习要求，课程包括：博雅课程，如美国研究与历史、哲学与宗教；探索课程；户外运动；服务学习（志愿者）；海上探险；代间学习，安排家庭各代成员及亲属的交流与互动；个人技能；旅游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