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账户开放不应该是短期目标

资本账户开放不应该是短期目标

魏尚进　哥伦比亚大学金融学与经济学教授

今天我们有两个很大的题目，人民币国际化和国际货币体系的改革，用五分钟解决这两大问题，有一些挑战。所以我想关于货币体系的改革，这个就不讲了，互动的时候可以讲。

我曾经在国际货币体系中、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里面担任过官员，有一些想法，之后再跟大家交流。我想就人民币国际化这个问题谈三点想法。第一个想法，用中国俗话说能否“一口吃成胖子”，从历史经验和国际经验来看，一个国家货币等经济强大以后，货币能不能国际化？还需要有一个漫长的过程。第二个想法，即使能够多吃几口，吃成胖子，也不一定是要成为胖子。想成为胖子，比如说通过政府政策，多做几锅粥等就可以，但还担心冠心病等其他健康问题。从人民币多元化来说，我们要实现一个国家货币多元化有很多条件，其中一个条件就是资本账户基本完全开放，这个完全开放是有利有弊的。对中国现阶段来说有可能是弊大于利，风险大于成本，不一定需要作为短期政策改变的方向。第三个想法，虽然你不想几口吃成胖子，但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有利健康的都可以做。为了实现建立国际金融中心这样的目标，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魏尚进

第一，为什么说现在全世界多半国家出现金融经济危机，而中国是少数最大的亮点，不仅是唯一的亮点，还是最大的亮点，为什么人民币国际化还可能会是很长的路呢？这个我们可以通过回顾一下美元怎么变成国际上的重要国际货币的过程来思考一下。美国经济从19世纪中期超过英国，成为无可置疑的世界上第一大经济体，美国经济占世界GDP比例是老大。但是美国美元并没有成为世界最重要的货币，最重要的货币是英镑。过了50年，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贸易占全球的比例也超过英国，成为毫无置疑的经济体不仅是老大，贸易体也是老大，但是美元还没有超过英国，成为世界第一大货币。再过几年，到一战的时候，美国在国际投资上也是世界老大，而且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债权国。英国由于一战借了太多的钱，已经从债权国变为借债国。一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时候，美元才真正毫无争议地成为货币体系当中的龙头。从美国成为世界经济体的龙头到美元成为世界最大的主流货币，用了100年的时间。中国不会需要100年，美国要用100年的话，中国肯定要20年，已经破了很多纪录了。从国际经验来看，虽然现在中国经济还没有超过美国，即使强盛以后，人民币要成为一个主流的国际货币也还有一些路要走。这是第一个想法。

再补充一下，美元为什么没有随着经济占主导地位而变成最重要的国际化货币？因为成为国际化货币有很多条件。一个是别的国家、别的投资者对你货币的币值比较有信心，这还不够。另外是你这个货币所依靠的经济体比较大，在世界当中比重比较大，相对增长速度比较快，这个还不够。第三是国内金融市场、资本市场要有深度、广度，这还不够。还需要这个国家对基本资本账户管理相对比较宽松，这个还不够。第五个条件，一个货币成为国际货币，有一个重要现象，别的国家、别的投资者、别的进出口贸易商承认你的货币是可以相互之间流通的。这样几个条件加在一起，形成美元的这样一个现象。

第二个为什么说即使能吃成胖子，也不一定要这么做。要把你的货币成为国际化货币，我刚刚讲其实条件之一需要对资本账户基本接近完全开放。我的想法是在中国现阶段情况下，我们有很多东西需要改革、需要做。但是也可能这个资本账户的完全开放现在还不需要作为改革的一个优先项目。为什么这么讲呢？我首先要说明一下，我是非常支持市场调节经济，我在美国商学院教书，大家可以想象我所有的学生显然是认同市场的重要工作的。

从理论上面来说，资本账户开放可以给一个国家带来很多好处。原来说可以通过资本账户开放把一个国家、企业融资成本降低，这是第一。第二，老百姓风险分散化，可以帮助他更好地降低消费的波动性。理论上面有这样的好处，还有别的好处。但到底资本账户的开放给一个国家带来多少好处？有很多实证的研究。在2003年我还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时候，曾经和当时的首席经济学家罗高夫教授以及其他两位同事，专门就这个问题回顾了当时好的实证研究，到底资本账户开放对发展中国家有没有好处，能否找到好的证明。结果我们发现这个结论很不容易得到，很难找到明确地说资本账户开放会使发展比较快的有力证据。我们写报告以后，也帮助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传统的被批评为一味追求资本账户开放的机构，我们报告出来以后，也修正了它的政策，在对外的政策建议里面也做了一些调整。

从这个角度出发，在发展中国家，并不是资本账户开放对一个国家货币的国际化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先决条件，但这个先决条件会带来一些成本，这个成本有很多方面。一个是国际货币对外部资本的波动冲击敏感度加大，而不是对所有的货币。像中国的资本，现在是半开放，相对偏重了FDI开放，对非FDI的开放是相对的。很多国家资本开放后之所以有一些国家出现不太理想的情况，是对FDI开放上面过于着急。资本开放，自己也要有先决条件，国内金融监管的水平、力度、质量需要得到提高，在这样的情况下开放会有好处。我的观点不是说开放不好，世界上所有发达国家现在都是资本高度开放的，中国希望自己有一天成为发达国家，而且这一天越早到来越好，早晚中国会有资本开放的情况。但是在现阶段有很多改革需要做的时候，这未必是首选的方案。这是第二个想法。

第三个想法，虽然资本账户不一定开放，但是关于建立国际金融中心，还是有很多有利的事情可以做。比如说发展离岸产品，新加坡在二、三十年前也是对资本账户相对小心，同时非常热衷把很多日本的产品放到新加坡来做离岸的交易，这是发展中国家可以做到的。另外可以做的，我想最后提的是这样一个现象，刚才已经提到2009年的5月，中日韩加上东盟十国宣布建立倡议多元化、多国化的机制。这个是什么呢？实际上建立一个多国的、13个国家的外汇储备的多元联合的外汇储备库。同时还考虑进一步转成有血有肉的国际机构，讨论要设立类似于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这样的一个机构，而且已经讨论设立研究部，还可能设立秘书处。通过这一点，我想说，上海应该有希望可以争取把这个倡议多元化机制的总部设在上海、研究部设在上海、秘书处设在上海。这是少数几个会新出现的地区性国际金融组织，既然上海有理想成为国际金融中心，这是可以努力的一个方面，正好可以和上海建立航运中心，和其他吸引国内、国外金融机构相配合。

另外，中日韩和东盟十国还谈到要继续加深拓展所谓亚洲债券市场，特别是以亚洲国家货币为本币的，不是美元，这是可取的，上海也可以争取比较多的亚洲债券市场交易，上海有很好的条件至少可以争取。

三个想法，第一是说货币多元化，一口吃不成胖子。第二能够吃成胖子，也未必一定要这样做，因为其中需要面临一些挑战，包括资本账户开放带来比较大的成本，这应该作为中长期目标，而不应该是短期目标。第三，尽管这样，为了建立上海国际金融中心，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