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和会决议的意义

民族自决巴黎和会决议中最有普遍意义的原则，是共同约定至少在欧洲承认民族自决权的原则。按照语言划定的每一个民族或者种族，原则上都能建立拥有自己的主权和独立的民族国家。捷克斯洛伐克是个特例，它有两种民族成份，正如其名字将捷克与斯洛伐克连缀在一块所明示的。随着民族主义的胜利，可以相信，自由主义和民主主义也必然获得实现。还必须补充指出的是，因为新成立的一系列国家已经宣告独立，在巴黎的和约缔造者在处理民族问题上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在东欧，由于许多地方都是民族杂居的，同时由于和约缔造者在进行人口划分时，并未仔细考虑实际的变动情况，这样，每个新成立的国家都发现在其国土上居住着一些异己的少数民族，或者它们可以宣称，属于本民族的人仍然居住在邻国接受外族的统治。因此，正如在 1914 年以前一样，少数民族问题和民族统一观念一直弄得东欧各国不得安宁。实际上，在捷克斯洛伐克的德意志人都为他们是被压迫的少数民族而叫屈。他们与民族统一主义者一起，要求德国将他们这些边境外的兄弟联合到祖国里去，由此而引起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的慕尼黑危机。

《凡尔赛条约》的失败《凡尔赛条约》曾打算消除德国的威胁，然而它并不是一项成功的条约。关于《凡尔赛条约》明智与否，人们一直争论不止，但我们还是可以稳妥地作些许评论。就缔结条约的实际目的而论，在有关德国方面，条约要么过于严厉，要么则过于宽大。条约太严厉而无法博得好感，而要说摧毁，则又不够严厉。也许战胜国应以较温和的态度去对待新成立的德意志共和国，因为后者也有它自己的理想；正如 1814 年战胜拿破仑的各个君主国那样，它们对待复辟的波旁王朝的法国是温和的，认为它和它们一样是属于同一类的政权。事实上，协约国加给德意志共和国的条款，是和它们可能加给德意志帝国的条款大体相同的。它们天真地为鲁登道夫和德国反动派帮了大忙，正是那些社会民主党人和自由主义者忍受着《凡尔赛条约》的“耻辱”。从一开始起，德国人就没有表示真正愿意执行这一条约。另一方面，条约也并不足以摧毁德国的经济实力和政治实力。甚至条约中体现的那种严厉程度，不久也表明是太过分了，以致协约国都不打算执行。

1919 年在巴黎的条约缔造者，是在战火尚炽热之际，在各自国内舆论的压力下，仓促地拟定了一系列的条款的。这些条款经过时间的检验表明，起草者归根结底是并不打算强制德国执行的。若干年以后，协约国内的许多人也宣称，《凡尔赛条约》中的若干规定是不公平的或者是不可能执行的。由于协约国对它们拟定的条约丧失信心，这只能使德国国内那些要求否认此条约的鼓吹者更易于进行煽动。这样就给阿道夫·希特勒打开了方便之门。

战胜国的尴尬甚至在《凡尔赛条约》制定初期，协约国就有怀疑。在条约临签字前几个星期，劳合·乔治就不得不作出姿态，要求对条约作某些修改，虽然并没有效果。这是因为在 1919 年，英国的舆论已经从对德国的恐惧基本转为对布尔什维主义的恐惧了，并且已经表露出，要利用德国作为反对共产主义的堡垒。意大利从一开始便对《凡尔赛条约》的全部决定表示抵制，他们注意到非洲和中东的战利品全都只归法国和英国占有了。中国人对《凡尔赛条约》也表示不满。俄国人在经过若干年后重新进入国际舞台时，看到所出现的局面是他们不喜欢也没份参与制造的。他们对从芬兰到罗马尼亚这一条面对它的防疫线持否定态度，并且不久就想起，这片领土的大部分曾经一度是属于俄罗斯帝国的。

美国对《凡尔赛条约》根本就从未批准过。当时，孤立主义的浪潮与对欧洲事务持厌恶态度的情绪笼罩着美国。这种情绪与对条约各项条款的合理批评以及党派关系结合一起，造成参议院对威尔逊的活动持否定态度。参议院对未来的德法战争拒绝事先作出进行军事干涉的诺言，因此，参议院也同样拒绝批准英法美安全保障条约。而威尔逊还曾劝说克列孟梭要依靠这项条约呢。法国人认为，既然失去了莱茵兰和英美的保证，他们受骗了。他们因自己缺乏安全保障而发出痛苦的呼吁。正是由于这个缘故，他们企图在德国还衰弱之际便将它镇压下去，而这反过来又引起许多进一步的纠纷。

国际联盟国际联盟在日内瓦宣告成立。它的存在本身就表明在摆脱 19I4 年以前的国际无政府状态方面向前迈出了一大步。威尔逊的见解并没有过时。可是，美国从来没有参加过国联。德国在 1926 年以前，而俄国则在 1934 年以前，均未被国联吸收进去。国联能够过问和迅速办理的，只是几个大国乐于许诺它去做的那些事情。国联和西欧的优势密切相关，而这种优势地位已不再符合世界当前的形势了。国联的盟约已成为《凡尔赛条约》的有机组成部分，参加前不久大战的双方许多国家的很多人，他们都认为国际联盟，与其说是国际裁决的一种制度，不如说是维持有利于英国和法国的一种新的现状的工具。

第一次世界大战给予古老的君主制度和贵族封建制度以最后的一次打击。在土耳其、俄国、奥匈帝国、德意志帝国和各个单一的德意志国家，帝王宝座倒塌了。朝廷臣子，所有社会上的头面人物与拥有特殊利益的旧的土地贵族，全都随着国王的垮台而消失了。这次大战的确是民主制度的一次胜利，尽管是辛酸的胜利。它把如法国革命和美国革命那样时间长久、影响深远的过程更向前推进了。但对现代文明的基本问题，如工业主义和民族主义、经济保障和国际稳定等等，这次大战并没有作出任何回答。而且，它使欧洲主要国家的实力被严重削弱了，它们面对的则是经济力量日益兴盛的美国，建立起革命政府的苏联，以及反殖民运动蓬勃开展的非洲和亚洲。

欧洲，1923 年

此地图显示在《凡尔赛和约》及某些别的协定之后，两次世界大战之间欧洲各国的分界线。德国将阿尔萨斯—洛林地区归还法国，割让但泽周边地区（“波兰走廊”）给波兰。在原奥匈帝国的版图上，我们可找到“继承国”——奥地利、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南斯拉夫和罗马尼亚。波兰重新获得独立，芬兰及波罗的海三国——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从沙皇帝国分离了出来。爱尔兰大部分成为英联邦的一个“自由邦”，只有阿尔斯特留在了联合王国。这些分界线延续下来，直到 1938 年德国吞并奥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的苏台德地区。

① 1897 年 12 月，德国外交大臣皮洛夫在国会里说过的话：“我们也要为自己要求阳光下的地盘。”——译注

② 《再保证条约》是德俄两国于 1887 年签订的秘密条约，是使德国免除两线作战之危险的一系列措施中首要的一环。 ——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