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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索后后现代城市的灵性与正义

时间:2022-03-14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受伤城市”的理念,不单来自表面的恐怖袭击,且是因大都会的发展及全球化带来的外国冲击,形成原本处境的巨变,产生不公义及不公平的事件,使城市不同的群体,无法适应新转变。全球化带来城市文化的很多问题。后现代西方社会的文化,以极端自由主义与自我中心主义发展,引致精神文化与道德崩落的一个特色,是性解放运动的兴起。
寻索后后现代城市的灵性与正义_都市文化

寻索后后现代城市的灵性与正义

[加拿大]梁燕城

“受伤的城市”与新自由主义下的城市危机

美国一些城市研究的专家在进入21世纪时,曾关注到“受伤城市”的问题,在2000年4月,“伟纳格伦人类学研究基金会”(Wenner-Gren Foundation for Anthropological Research)支持有关都市受伤(urban wounding)的研讨,并打算出版《受伤的城市,全球化中的破坏与重构》(Wounded Cities,Destruction and Reconstruction in a Globalized World)。2001年“9·11”事件发生后,不但纽约市严重受伤,随之引起的战争,如喀布尔、巴格达及被恐怖袭击的城市如马德里、伦敦、新德里等,亦纷纷受伤。这种研究就更为迫切。

“受伤城市”的理念,不单来自表面的恐怖袭击,且是因大都会的发展及全球化带来的外国冲击,形成原本处境的巨变,产生不公义及不公平的事件,使城市不同的群体,无法适应新转变。纽约城市大学学者艾德·殊舍(Ida Susser)与琼·斯科德(Jane Schneider)指出“受伤城市”的理念,是在城市研究中,提供一个分析城市内涵的架构,“从两个相反而又不可能化约的观点去将城市概念化。一方面视城市是一个政治全体,可以集体地受伤及回应这伤。另一方面城市是强大外力所交叉影响的地方,故此会加速地方群体的差异和冲突”。(1)他们分析全球化时代新自由主义的经济政策,全球性的大投资转眼改变城市的原本样貌,将很多原住在该处的劳工阶层赶离。商品化的发展又要雇用大批廉价劳工。这一切都涉及城市的全体政策,亦即城市社会学家大卫·哈维(David Harvey)所谓的全体政治(bodypolitic),因着政策无法适应全球化新时代,超大城市无规划地发展;很多人民在此受苦,生活水平降低,罪案增加、环境污染等问题增加。

自从20世纪末冷战结束,老布什总统宣布开始世界新秩序(new world order),美国作为西方列强之首领,要引导世界走向西方资本主义形态的经济体系,使全球走向一体化。不少学者认为这是所谓“全球化”(globalization)时代的开始。全球化带来城市文化的很多问题。

大卫·哈维指出:“近期全世界城市超常地增长,无视于灾难、损失、无尊严及伤害。”“因着资本主义的形式,已成为过度活跃的‘创造性破坏’(creative destruction)地方。”(2)这一转换过程使很多原居民被迫改变生活方式,使整体受到不少伤害。

更严重的问题涉及文化精神的衰败,城市使人和文化失去灵魂,著名灵修学者坎娜·里奇(Kenneth Leech)指出:“在腐烂的内城(inner city)区域的荒原,诉说着各种凄寂与绝望的阴郁故事,显示一个精神上的荒原也在诉说同样的内容。”(3)

利奇在牛津大学毕业,在伦敦东区与苏豪区多年在吸毒者中工作,他深切了解到,城市已成为一个“精神上的荒原”(Wasteland of spirit),他又引用凯斯特(Koester)的一个名词:“精神上的冰河期”(spiritual ice age)。

这一切根源除了城市发展带来的困境外,也来自西方后现代极端自由主义文化带来的恶果。后现代文化大师如利奥塔(Jean-FranÇois Lyotard)等,破除了科学作为评价一切文化的“元话语”(meta-narrative)地位,也否定了人与人、文化与文化沟通的可能性,把人化为赤裸裸的个体,任何人都无本性、无沟通、无内涵,各自散立地存在。(4)因此后现代文化视一切存在均孤离独立而不相关,每一存在均不能超越其自身之外与其他存在沟通,只有多个存在各自散立的世界。最后形成一种自我中心主义(Egoism)。

当代西方文化的自我中心主义,否定普遍价值,全盘陷入虚无与相对主义氛围中,拆毁一切价值,一切行为都不再需道德制约,只有法律制约,而立法权又操诸国家议会,议会议员又由个体人民选出,而个体人民又在道德中立的教育与文化下长大,视个人权利凌驾于社会整体利益。于是产生奇异的社会现象,就是吸毒者追求其权利,而争取大麻合法化及政府派发毒品,妓女也争取公开卖淫的权利等。另一方面,社会公义被减弱,如今较轻的罪犯用人权理由争取到不用坐牢,只在家中软禁,杀人如麻的罪犯,坐牢20年即可假释。强国如美国的对外关系,可以霸权为主,不以道德和公平为其考虑。

后现代西方社会的文化,以极端自由主义与自我中心主义发展,引致精神文化与道德崩落的一个特色,是性解放运动的兴起。西方自20世纪60年代放宽色情管制及使同性恋非刑事化,至20世纪90年代,暴力罪案增加了560%,私生子多了400%,离婚率增加了4倍,青少年自杀率增加2倍以上,而这期间人口增幅不过是41%。(5)由此可见社会拆散道德以后的沉重代价。

异化与枷锁城市

由于工业革命,新的生产方式使中古的经济改变,工商业集中在城市,工业、商业及消费的发展,使经济重心更落在城市,人口大量集中,形成现代大城市。1938年芝加哥学派的刘易斯·华夫(Louis Wirth)发表《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城市主义》(Urbanism as a way of life)一文,指出城市是一“定点空间,是大批社会上异质个体密集居住的地方”。人口数量(size of population)、聚居的密度(density of settlements)及居民的异质性(heterogeneity of inhabitant)三方面互动,不同的族群、种族、职业、文化多元并存,构成了城市中人与人的距离,人与人只计算利益关系,传统家庭的亲和性被破坏,各种组织社会控制个人,(6)现代城市中人变得个体化、原子化、产生冷漠、无情、寂寞、紧张、竞争等现象。

马克思早年所讲的“异化”(德文:Entfremdung,英译alienation,中文又译疏离),正好描述了当代西方城市文化的问题,马克思在其《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认为资本主义工业生产过程中,工人不可避免地失去对自己工作的控制,从而失去对生活及自我的控制。“工人在劳动中耗费的力量越多,他亲手创造出来反对自身的、异己的对象世界的力量就越大,他本身,他的内部世界就越贫乏,归他所有的东西就越少。”(7)工人从来都不是自主、自我实现的存在,只能依存资产阶级所定的模式而存在。用异化观念描述后现代,是指人在社会中,受庞大而无情的制度所操控,必须跟从体制才能生存,但体制又是陌生而非人性化的,为了满足行政的需要,人在工作中成为工具,却难实现自己的创造性。此外,人与人的关系亦是异化的,后现代城市交错着不同阶级、族群、外劳等,组成人口十分复杂,人与人越来越无信心,越来越疏离。美国学者伯克莱(Edward Blakely)及史兰德(Mary Gail Snyder)曾描述美国的城市群体,建成不同的门闸,形成堡垒,各自分离。(8)城市建筑中,人都用铁窗、铁闸把自己锁在屋内,豪宅更建成堡垒一样,结果形成民主自由体制下的“枷锁城市”(carceral city)。今日大城市的严峻问题是,城市外貌大致一样,“千城一面”,没有灵性。人的精神和道德正逐渐崩落,而文化的价值亦在消失,城市渐变成精神的荒原。

“他者共在”与世博的全球和谐使命

法国哲学家列维纳斯(Emmanuel Lévinas)批判当代社会的病态,指出如今社会因全球通讯、交通及世界性的工业经济,“每个人都自动觉得自己与全人类整体关连,但同等地却是孤独和迷失。从每一个电台广播到每日的报纸,一个人会觉得自己被最遥远的事情抓住,无论在何处都与人类相关;但人也了解到他的个人命运、自由及快乐,却是被一种非人性力量运作的原因所主宰。……非人格形式的关系取代了直接的形式。……人发现人与人之间只是各站在旁边,而不是脸对脸的关系”。(9)

列维纳斯描述当代人类的精神面貌,在高度异化的城市中,人是孤独迷失的,失去脸对脸的关系。列氏进而批判整个西方哲学传统,从巴门尼底斯(Parmenides)到海德格尔,主要是希腊与近代哲学,都是一种“自我论”(egology),或“自我中心主义”(Egocentrism),这是一种西方文明的生活方式,哲学是其理论的部分。他进而提出“他者”的理念,只有“他者”(The Other)才能超越自我中心主义,而突破自我论思想。

“他者”的出现,不是在一种本体论的总体论断下,却是在伦理学上的他者的“脸容”,脸容是一个非实体性的呈现(disincarnate presence),它不是人的知识所能操纵了解的,不能被理论占有的,却具有独立的他异性(Alterity),超越于自我。

他者的脸容完全具体地命令自我,去执行道德上的责任和义务,他不具有力量或财富去诱人就范,却具有道德上的权威去命令人作出责任上的回应,并以正义去回应。

列维纳斯对“他者”的肯定,是对西方当前陷于虚无主义病态的对症下药,只有打破顽固的自我中心观,他者才能出现,社会与人关系的和谐才能建立。城市是一个“他者共在的世界”,我们也可依此理念,寻索一个城市和谐文化的方向。

建立后后现代以感通、正义与和谐为本的人文城市,将是城市文化的出路。上海2010年举办世博会,其特色就是建立“他者共在的世界”,多民族、多文化和谐共处,展示了一个全球对话的空间,及未来绿色与和谐城市文化的方向,作为中国最早现代化而又走入后现代的上海市,在世博会后,可以有远大的胸襟眼光,发展出一个后后现代的人文城市,使上海成为未来大城市的典范。由之而配合奥运后的北京等重要城市,可共同探讨新人文城市的方向。(10)

古代所多玛传述与城市的正义问题

新时代的人文城市,核心在建立城市的灵性与正义品格。城市文化方向须建立人人可发展创造性,人与人有和谐感通,人人有良知与正义的仁义品格,人人保育自然的城市人文精神,这是城市的灵性。如何建立这种城市灵性呢?自古人类都有反省城市中的“义人”问题,城市中有义人吗?能否建立一个义人城市呢?这是人文城市须思考的理念。

在远古的传述(narrative)文本中,曾描写古代圣人亚伯拉罕与上帝相遇,上帝提到一个城市所多玛的罪恶,要施行公义去毁灭它。耶和华说:“所多玛和蛾摩拉的罪恶甚重,声闻于我。我现在要下去,察看他们所行的,果然尽像那达到我耳中的声音一样吗?”(《圣经·创世纪》)亚伯拉罕担心城市被毁时,会有义人无辜伤亡,他祈祷上帝说:“无论善恶,你都要剿灭吗?假若那城里有五十个义人,你还剿灭那地方吗?不为城里这五十个义人饶恕其中的人吗?”耶和华说:“我若在所多玛城里见有五十个义人,我就为他们的缘故饶恕那地方的众人。”(《圣经·创世纪》)

亚伯拉罕又问,45个义人又如何?40个呢?最后问到10个,耶和华的答案是:“为这十个的缘故,我也不毁灭那城。”(《圣经·创世纪》)亚伯拉罕是一个慈爱的圣人,他不忍心见不义城市被毁,因为总应有义人在不义群体中。他为该城祷告,祈求若城中有义人,上帝即可宽免其审判,最后才知,城中连10个义人都没有。

这古传说蕴含一些深刻的意义,一是上帝以公平正义的原则掌管宇宙与人间,只要城中有10个义人,就不会被毁灭。一是圣贤有仁爱与不忍之良心,会为城市的存亡而祷告,祈求城市有更多义人,有更多道德与善良,免遭灭亡。

所谓“义人”,“义”(righteousness)字在希伯来原文是tseh’-dek,其字根tsawdak’指“直”,包括率直、正直、正义、纯良、真实、诚彻,是以神圣为本产生的道德行为,“正直”(uprightness)希伯来原文是(yasar),字面指直立,意义上可以指心灵的全体与诚信(Wholeness or integrity of heart)。(11)

著名《圣经》学者怀特(N.T.Wright)指出,“义”字在旧约关联于人在法庭中被判为义,即其行为符合上帝与人立约的标准。他指出“法庭与契约”是犹太文化的基本思想,“《圣经》核心对义的讨论,原则上是关乎属于契约中的身份(membership in the covenant)及其守契约的适当行为”。(12)

希伯来文化的旧约传统,上帝对人有启示,其沟通行动的核心,是上帝和人立“约”(covenant)。“约”一字的希伯来文原是berit,其字根的来源可能是亚述文的biritu,指“连系之锁链”,即“连系”之意,或亚甲文的birit,指“之间”,或“际”。这种约立在人间,往往连着“斩钉截铁”(karat)一词,也常是一种盟誓,如《圣经·创世记》记述亚伯拉罕和艾萨克分别与亚比米勒立约,这种约代表两个团体的庄严委身关系,此中要用盟誓甚至毒誓的方式,去表示其斩钉截铁性。

旧约原文在神人之间立约,却没有用karat一词,而不断用hêqim,指“建立”、“赋予”,其中qum一动词指“起来”、“站立”之意,具有上帝再次确定之意,此中的意思是上帝向人主动建立的关系,也是原初就有但又被人遗忘的关系。这上帝的主动性,是神对人之恩情。(13)

上帝与人立约,不单是上帝与人相遇见(encounter),且有一种“我你”相亲关系(I-Thou Relationship),在这个关系中表示出上帝在创造和救赎中,对人付出了恩典,宽恕和接纳人的一切罪过,也聆听人的一切苦情,使人能与上帝恢复沟通。视人为子民和儿女,则进入理想的“感通关系”。若以这关系为起点看上帝,则上帝不是理性逻辑分析推论的对象或客体,也不是一般庸俗宗教的功利敬拜对象,却是神人间直接契遇的“恩情”与“亲情”。

总而言之,旧约传述文本中的所谓“义”,首先上帝是完全的公义正直(《圣经·以赛亚书》),而义人不单指善良的人,更指人遵行与上帝契约的美善关系,彰显正义之人,守契约具神圣、正直、敬畏真理、与他人及万物都和谐的特性。守约的人须活出其价值行为,包括行善,依从良心律,符合社会善行和礼义要求等。

关键要了解,“义”是一契约的关系,依希伯来文化,人和上帝立契约,是神与人的恩情关系,善和正义,由关系的和谐来界定,人与上帝,人与人,人与自然都和谐。“义人”不单是指个人的道德行为很好,却是一种关系和谐与完善的人。

从深度的哲学与神学说,以义为本的契约关系基本上是多元的关系,这“关系性”是多元存在的共通点,且因相关而形成的彼此感通融会,使多可合成一,一又可分为多;又以无限的上帝与有限的人建立恩情关系。无限者是一体的,有限者是多位的。多位的人融入一体的生命中,而一体的上帝也能进入多位的人间世界,建立“互为内在”的关系。这用在当代,就是指一个正义城市的最高理想,是城市中人与人虽多元不同,但可建立“互为内在”的互相包含、互相接纳、彼此相爱的关系。

城市的正义

现代城市为何缺乏正义,渐形成精神的荒原呢?

从古《圣经》古传述中,曾描述所多玛的情况,以西结书说:“看哪,你妹妹所多玛的罪孽是这样:他和他的众女都心骄气傲,粮食饱足,大享安逸,并没有扶助困苦和穷乏人的手。”(《圣经·以西结书》)可见所多玛的罪孽,是“没有扶助困苦和穷人的手”。所多玛连10个义人都没有,只有罗得一家是义人,被上帝特别救出。所多玛的不义,不单是因其社会不公平,形成很多人的困苦,关键是所多玛的人民非常饱足和安逸,却没有一个扶助与关怀穷人。

在古代世界中,一个城市的不义,在其没有诚实正直,如以赛亚先知批判说:“公平转而退后,公义站在远处;诚实在街上仆倒,正直也不得进入。诚实少见,离恶的人反成掠物。”(《圣经·以赛亚书》)公平、公义、诚实、正直均是一种道德精神价值,包括制度上的平等及人民个人的道德品格。不义是来自制度与人民道德精神价值的失落。由此我们可以了解,城市的正义,在于其制度的公平公义及市民的诚实正直。古圣人摩西说:“在耶和华你神所赐你的地上,无论哪一座城里,你弟兄中若有一个穷人,你不可忍着心,攥着手,不帮补你穷乏的弟兄;总要向他松开手,照他所缺乏的借给他,补他的不足。你要谨慎,不可心里起恶念,说:‘第七年的豁免年,快到了’,你便恶眼看你穷乏的弟兄,什么都不给他,以致他因你求告耶和华,罪便归于你了。你总要给他,给他的时候,心里不可愁烦……原来那地上的穷人永不断绝,所以我吩咐你说:‘总要向你地上困苦穷乏的弟兄松开手。’”(《圣经·申命记》)这里反映了古代城市,已有贫富悬殊的问题,人需称穷人为弟兄,是强调穷人有尊严,且对其贫乏,人不可忍心不理。而所谓七年豁免年,是犹太人买来一些奴隶,只能用七年,之后必须释放,使其自由,而且必须给其工价,不给工价的心,是“心怀恶念”。这是4000年前的释放奴隶制度,亦是犹太人对契约群体的正义要求,是公平正义制度及人道德品格的彰显。

这思想对西方社会正义理论有莫大影响,一个正义的城市,必须关顾穷人需要,富有者必须“松开手”。此是古代社会主义的思想泉源,也是建立城市精神价值的方向。如先知阿摩司所说:“惟愿公平如大水滚滚,使公义如江河滔滔!”(《圣经·阿摩司书》)

《圣经》的正义思想,不单是公平,如前所说,那是契约群体的和谐,公平正义是一条件,使社会的契约得以和谐。更进一步,契约是指关系,正义的城市,必是人与人、人与自然万物关系和谐的城市。

在有关所多玛的传述文本中,一个城市只要有10个义人,就不会灭亡。用现代语言说,就是要寻索,一个城市是否与其市民有良好的契约关系,城市中有无正直、守契约、重道德、建立和谐的群体。

布伯的“我你”思想模式

所多玛是远古的一个城市,已隐藏各种罪恶,表现了城市中制度不义与市民道德质量低落的问题。而到现代与后现代大城市出现后,问题的结构仍是一样,但又远为复杂了。我们至今须寻索一种新的城市哲学思维,建立后后现代的正义城市文化模式。

关键就在摆脱自我中心主义,重建“他者”(others)及“关系”(relationships)的概念。犹太哲学家马丁·布伯(Martin Buber)在1923年出版其名著《我与你》(I and Thou)震惊了以自我论为本的欧洲哲学界。《我与你》一开始即说:“对于人,世界有两个态度。”他从起首就提出“世界”这一概念,意指一切所有,实即指“他者的世界”。“他者”是他哲学的起点,而不是一般西方哲学所讲的“自我”或“主体”,正式扭转了西方正统哲学的思维方式。

他者世界对人呈现,人的回应有两种,一是“我它”(I-It)关系,另一是“我你”(I-Thou)关系。所谓“它”,是人把他者看成“死物”,是与人有距离的,供人利用的工具,而不见其全面的人格性。布伯在《关乎人的知识》一书中,指出人原初观物的态度,是一有“距离”的观点,由之可视世界为一对立的、外在的事物,本身无完整性,只供人去利用,来满足自己。(14)

布伯提出的“我你”思想模式,关键就是要把“他者”视为一个完整的存在,不是被“我”所利用的工具或对象,而是一自身有自足性情与人格的,只有在一种真诚的关系中,他者才会被完整地尊重。

布伯思想强调“之间”或“际”(Between)的概念,不再以“主体”或“客体”论事物,却重视人与其世界之间,亦即以关系思维为本。只有从真诚的性情际关系,人才会与他人或其他存在有完整的会面。人独特之道,布伯认为有两面行动,一是“原初地建立一个距离”。第二是“进入一种关系”。

从第一种行动,人会视其他存在与自己对立,因而才会有对“他者”的认识。人与低等动物的不同,在后者只见到自身处境有关的事物,但人才能有“世界”的概念,只有人能超过处境思考,并且了解自己是独立存在的。

只有人能“飞越天际所熟习的星宿,而能掌握到全体。对于他者,对于人的生命,有一个世界存在”。(15)也正因其能有距离地掌握存在的全体,面对着世界,人才可与存在进入关系,而且能与每一个存在的整体发生关系。

布伯说:“人作为人,使人能有一距离而使自己独立……正因他如此,他是孤独,也就能够进入关系。”(16)这关系之一,就是“渴望能够以人的内在能力去依这方式肯定同为人类的其他人。……只有这能力实现出来时,人性真实的人才能具体存在”。即只有建立了人与人之间的共在性,人类作为一类才真正具体存在,否则人都是各自散立的分离者。

如何做到这共在的价值呢?布伯说:“实质性的对话,及因而产生所有人与人关系的具体满足,均意指对他的接纳。”(17)“肯定”(confirmation)与“接纳”(acceptance),为真实关系的开始。他认为“人与人之间的领域远超过一般的同情”。因同情者可以对陌生人有一点关心,如捐钱给灾民,但并不一定和灾民会面,而产生“我你”的性情际关系。

人与人之间的“我你”关系,来自“两个人均以另一位是特别的他者,两方均知道他者而与他相关,而不会认为或利用之为对象”。由此而可建立伙伴的关系,“只有伙伴性能使我的存在被视为一个存在的整体”。(18)

布伯这“人与人之间”的领域,可视为西方哲学的哥白尼式革命,把西方“存在”概念的重心,扭转为“关系”概念中心,建立“性情际”的范畴,只有在这种概念与范畴下,“他者”才有真实的意义,而人与人之间的和谐才能成为核心议题。由此可以建立一个有灵性和正义的城市文化。

中国的感通思想

从当代有关他者哲学的话语中,回顾中国哲学的思维,重点就是建立一个他者的世界、关系的世界。布伯这种人与他者间建立和谐关系的思想在中国文化来说,就是“仁义”的理念。仁是人性中一种对“他者”(包括他人与万物)的“感通”,义则是正直合宜的行为,有了感通,以正直之心回应,就可有合宜的行为。

人作为一个关系的存有,是一切沟通所以可能的根据,但沟通作为一种对所用语言的互相理解外,也有一种心灵相契的关系。所谓心灵相契,是一种人与人相交的现象,例如遇到一位朋友,在交谈中,开始进入其生命的历史中,然后他亦进入自己生命的历史中,而形成互相均有眼界融和的体验,此时即有一种知心的感受,发觉与这朋友的沟通,不在语言的理解,而在一种有感应的沟通,达至存在深处的互相进入,可称之为感通关系。

感通是指涉及人存在深处的沟通,是两个人的心灵及其人生历史的会面,有时可以是真实的两个人感通,有时则可以是读一个人的作品,而对作品中的情有一个深沉的感应,此为一种深度的眼界融和。

“感通”一词,来自《易·系辞传》“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那是指本体的两面,一面是寂然,一面是感通,感通是要感通“天下之故”,不单在人与人的沟通,也是人与天地的沟通,人与人的感通是“情际关系”,人与天地的感通是“相融关系”。

“感”字的概念,《说文》谓为“动人心”,那是指一种对心灵引起的反应,故《淮南子原道》也有“感而应之”一句,“感”是心灵有所动,有所应。管子所谓:“深得其心,有应于心者也。”心灵的感应,可有所沟通,故《尔雅·释诂》中解为“条畅之气”,“条畅”指通顺,无障碍,气指一种人与宇宙的具体活力。有所感时,即这种具体活力之通畅无碍。在沟通的意义来说,这是一种心灵融和的无阻隔状态,信息得以传递。

至于“通”字的概念,《说文解字》解为“达也”,《释名·释言》则云:“通,洞也,无所不贯洞也。”洞字指打开一洞口,使阻隔得除去,因而可以得从洞口贯注而入,由此而可使不能达至之处得达至。《易·系辞上传》有云:“往来不穷谓之通。”即能无止境地往来,就像一门户,永远敞开,而可内外互相达至。《系·传》又云:“推而行之谓之通。”这是在实践层次的推行,落入交谈处境时之无障碍状态。《荀子·不苟》云:“通者,不滞之谓也。”这也是无障碍之意。

中国的感通概念,可指为心灵之触动,有所反应,而又能顺畅地打开洞口,使两方能信息互相通达,而在实践交谈处境中能合乎理而无障碍。感通即以心灵相契,存在深处的眼界融和来建立沟通,以真诚和正直来沟通,就能建立和谐关系。

若以“感通”及“性情际关系”范畴为本看世界,世界的面貌将会大大不同于西方用逻辑架构所展示的,或自我中心虚无主义的世界观。而建造一个正义而和谐的城市,关键就是“他者共在,彼此感通,共建和谐”的世界。此即古代经书所讲的,是契约群体的和谐关系,要求建立一个正直、守契约、重道德、和谐的群体。

城市圣者的典范——德兰修女

如何去落实城市中的感通和谐呢?我们可以从一些城市义人的道德模式中,找寻灵感。20世纪有一位城市圣者德兰修女(Mother Teresa),是阿尔巴尼亚人,奉献一生给印度贫民,当她去世时,百万印度人送殡,行列长达5千米多。为何印度人被一个外国人如此感动呢?原因是德兰修女实现了超越族裔的人类仁爱与正义,她的生命彰显了宇宙性与全球性的价值,由她展开了“城市义人”或“城市圣者”的群体,在丑陋与不平的城市贫民窟,建造了神圣、正义与和谐。

德兰修女原名高霞·爱丽斯·波扎晓(Gonxha Agnes Bojaxhiu),她在5岁半时以诚心接受信仰,展开了一个精神的灵性旅程,她说:“我心底内在就有爱人灵魂的心,随着岁月推移,直至我来到印度,我期望能拯救多人心灵。”(19)“当我12岁时,我第一次知道我的事业是为了贫苦大众。……当我18岁时,我决定放下家庭,成为修女,从今以后40年,我从无一秒钟怀疑过,我是作了正确抉择,这是上帝的旨意。”(20)这是年轻时的献身,以后她参加了Loreto修会,改名德兰,立志跟从圣女小德兰(Theresa of Lisieux),小德兰有一句名言:“爱要以行为来证明。我该如何证明我的爱呢?我不会做什么大事业,我能对耶稣做的只是遍撒小花,而每一朵花都是为爱所做的牺牲、凝视与单纯的说话;都是为爱所做的小小行为。”相信这段话对德兰修女的精神生命起了指导作用。她于是到了脏乱的大城市加尔各答,义无反顾地付出了一生给远方不认识的印度穷人。

1946年印度独立前夕,伊斯兰教徒与印度教徒大举冲突,加尔各答城中充满血腥仇杀,德兰见满街尸骸,对城中暴力和仇恨是如此无能为力,十分痛心和困惑,情绪低落,修会让她到喜马拉雅山脚的大扎岭(Darjeeling)退修。在火车上德兰带着忧伤的心,思考城中所见的贫穷与苦难,忽然有一种神圣的体验,德兰修女说她清楚地听到一个来自内在的声音:“我渴了。”那是耶稣基督在十字架上的一句话,似乎认同了世间千千万万饥寒交迫者的痛苦,及呼召信徒牺牲自己去救人灵魂。她说:“耶稣在十字架喊出‘我渴了’时,已失去所有的安慰,在绝对贫穷中死去,绝对孤单、被遗弃、灵魂与身体都被破碎。当他说我渴了,不是需要水,而是呼召人去爱,去牺牲。”(21)

她又说听到召唤:“带我到贫穷人的洞中。”(22)她指出这是她一生的第二个献身,她说:“我是非常喜乐地走到街上,去服侍那些贫困中的最穷苦者(poorest of the poor)。在那火车中,我听到召唤,放下一切,跟从他(耶稣)进入贫民窟,在那些贫困中的最穷苦者中服侍他。”(23)于是,她展开关爱城中最贫穷者的使命。1950年仁爱传教修女会获准正式成立,为加尔各答境内最贫穷的人服务。1952年第一所“垂死者之家”成立,让那些贫困孤单的垂死者,有尊严地离世。

加尔各答是穷人汇聚之城,印度独立时,与伊斯兰教的巴基斯坦分裂,被巴国回教徒赶走的数以百万人计印度教徒,大都涌到加尔各答的街头,再加上乡村贫困农民涌入城内打工,使城市街头躺满了饥寒交迫的露宿者(本人在1974年到印度流浪时,目睹真实惨况,确实如此)。至20世纪80年代,有政府承认的3000多个贫民窟,据讲整个城也像个贫民窟。德兰修女第一天成立修会时,即在街上救起一个病弱垂危,全身被蛆虫吃了一半的露宿者,替他医治和洁净,那人问:“为何你会如此做?”她答:“因为我爱你。”

德兰修女特别重视爱:“爱是付出自己的单程路,是从自我移出,而走向他者(others)。爱是将自我成为终极的礼物,献给他者。”(24)又说:“祷告可使人清心,清心的人能在每一个他人中见到上帝。如果在‘他者’中见上帝,我们就会自然爱他人,就像上帝爱我们一样。由爱产生和平,爱的工作产生和平的工作。”(25)

德兰修女所论的爱,是对“他者”的“感通”,由此建立的“和平”就是“和谐”。她最伟大的精神,就是所谓“从他者身上看到上帝”,那是来自耶稣基督所讲,当他人饿时给他吃,渴时给他喝,作客旅时留他住,赤身露体时给他穿,病时看顾,在监里时来看望他。这些事“做在我这弟兄中一个最小的身上”就是做在上帝身上。(《圣经·马太福音》)那是说当能从卑微的人身上看到上帝,就会无止境地爱他。

德兰修女一生无止境地在城市中服侍穷人,行出仁爱正义,但她不是单枪匹马奋斗,却是建立了爱的群体,成为城市中的义人群体,是感通与“你我”和谐关系的实践。

中国的义人传统

中国自古亦有义人传统,人物有卜式,《汉书》记载:“卜式,汉河南人也。以田蓄为事。入山牧,十余年,羊致千余头。时汉方事匈奴,式上书,愿输家财半助边。上使使问式……。式曰:‘天子诛匈奴,愚以为贤者宜死节,有财者宜输之,如此而匈奴可灭也。’……岁余,会军数出,浑邪王等降,县官费众,仓府空。其明年,贫民大徙,皆仰给县官,无以尽赡。卜式持钱二十万予河南守,以给徙民。”(《汉书·列传·卜式传》)中国亦有牺牲自己,无私的助人者。

中国古来在经济繁荣的城市中,儒学伦理在商人世界中甚有影响,一方面要布施,救助穷人与灾民,一方面重视富贵的伦理,以道义为本,重“以道得之”,“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道义,是指正当手段,其价值根源在肯定人有普遍人性,有良知。

道义之抉择,在义利之辨,义为公,利为私。中国诚信的原则,在“义以生利”,《左传》记载,孔子曾说:“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子所见同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左传·成公二年》)即指所属行政身份(名),须与所用资源(器)一致。由名与器结合,最终可产生正义,由之而生利,终于可达至政治上人民的信服。其关系如下:

恰当的名分(名)出→公众的信实力(信)守→恰当资源(器)藏→良好社会关系(礼)行→公义正直的行动(义)生→利益(利)平服→公众心理(民)

所谓“义以生利”,即指以正当手段,合乎道德的经营,是利益的来源。这是调协两者,说明义利可以互相并用。利益交换关系的持久,在诚信(integrity),若见利忘义,则利益关系只能有一次。由此可归纳中国的社会正义思想为——“必大利方程式”如下:

义+利→大利

明朝时中国城市经济勃兴,儒家影响下的商人和知识分子均深入反省经济利益中的正义问题,如李梦阳云:“善商者处财货之场,而修高明之行,是故虽利而不污。……故利以义制。”(26)这说明商人可修高明之行,达至虽利而不污。

顾宪成云:“以义主利,以利佐义,合而相成,通为一脉。”(27)利益是依正义为主导,是辅佐正义,才能达到义与利兼得。

张德桂云:“乡人同为利,而至利不相闻,利不相谋,利不相一,则何利?故会之。会之,则一其利,以谋利也。……会之,则一其利,以讲义也。……人知利其利,而不知利自有义,而义未尝不利。”(28)这里提到利的会合,即共同利益,共赢的达至,这可称为“公利”,由之即须以“公义”原则为基础。由公义达至“公利”,由公利则使人人有利。

中国商人伦理之本,在“利以义制”,“以利佐义”,“义未尝不利”。会集利益,使私利成公利,为了公利,必先求公义,制公义则有公利,有公利则有私利。用利去佐公义,则成社会之大利。这种伦理,可称为中国的义人传统。

寻索一个感通与仁义的城市空间

城市中总有一些以仁义为本,具有类似德兰修女或卜式等仁爱情怀的义人组织,但却往往存在于边缘,不被重视,故不足以建立义人的城市文化。因为当代市场经济是贸易为本,贸易是一利益交换的世界,交换中可以互相得益。其次,现代商业社会是依工具的理性组合,也有一分工制度及机械的行政程序。分工作业,使人性难以完整发挥,形成“异化”的非人性社会。

市场经济的城市生活,人工作时陷在分工及行政程序中,人的个人创造性受到亏损,形成个人迷失在大体制中的问题。产生人成为工具,人际关系隔离及家庭破坏等问题。此外,整个社会的重心陷在利益交换中,很易产生欺骗及贪污,导致互利及感通关系的破坏。

为了克服“异化”,设计一个后现代的城市,必须考虑一个文化的空间,建造一个义人精神的文化。让城市的景观设计,可以有文化气息与仁义精神,使能孕育德兰修女这种人格。故城市发展不能只是唯利是图的地产项目,不能只讲经济效益,却须投资文化与精神文明。

城市本质上是空间设计,计划周详的好城市,必有一个好的空间设计。若以前述的“感通”及“性情际关系”范畴为本,发展“他者共在,彼此感通,共建和谐”的城市,须考虑建立“公众互动对话空间”、“心灵静思空间”及“关爱弱势群体空间”等。建议如下:

1.公众互动对话空间——借鉴希腊的廊厅,在城市中心,建立两层长柱廊的开放空间,可有遮阴、避雨和交流的作用,人在其中散步、集会和交流。并进行艺术展览、文学、历史及哲学讨论等。附近可有半圆而能遮阴的开放式戏场,作舞蹈表演、音乐演奏、戏剧演出等用。

2.心灵静思空间——借鉴欧洲大教堂,在几个风景重点及中心广场上建钟楼高塔,旁有一高宽建筑,内部高深而庄严,两旁有彩窗设计,配合大油画及雕像,主题是中西历史上有崇高人格的道德圣哲及其事迹、重要文学、哲学、宗教、科学家及其事迹。正面则有计算机打出巨大图片或影片,表达中国及全球各地的壮伟山河,配合低声浪的和谐优美背景的音乐。中间放着多行设计美好舒适的长椅,供人静思和休息。此外也可在河边和海边建开放式的类似静思空间。

3.关爱弱势群体空间——在市中心广场的某个空间,建一些救弱扶贫者的雕像,如卜式、盖恣、德兰修女等,旁有开放式并有遮阴的公开展览墙,展示当前祖国及世界有灾难地区及贫困地区的需要,并呼吁人支持政府扶贫救灾工作的需要。

城市设计时,若能配合建造这样一个感通与仁义的文化维度,再配套绿色精神的大树与公园、多元宗教和谐并存的建筑及各小区发展的关爱与辅导中心,就可抵消世俗化带来的“异化”危机,建立城市的精神品格,不陷入平面化肤浅的“千城一面”状况,更不会成为“精神荒原”。

世博建造感通与仁义的城市空间

上海本是一个老旧的现代城市,虽然经济畅旺,但在西方入侵而扩展城市时,缺乏灵性与文化精神,在改革后,庞大的贫困民工劳动人口涌入居住,生活艰难。高速发展使大地受破坏,人与人关系冷漠,穷人生活困苦,城市渐变成一个精神荒原,形成受伤城市。

然而上海进行一连串城市改革与文化更新,首先是在一片农田的浦东建造新城,成为一个与国际接轨的新卫星城市,空间十分充足,使新兴市民阶层有了展现活力和创造力的地方。同期改善民工子弟教育,民工生活逐渐改善。

反思大上海具有人文特性,原有城市灵魂,可构造多个城市文化的静思空间:

1.上海的城隍庙始建于明代永乐年间(1403年后),庙内祭奉城隍神秦裕伯和霍光。上海开埠后城隍庙及其周围地区商贾云集,市场繁荣,是上海特色之历史文化与商业活动之地。这是早期上海文化之地,应以文化精神来构造其特色,不要单单由商业去发展。

此外,上海外围的周庄,为1086年建的古镇,代表古老江浙民间文化。又有嘉定为明末清初历史悲壮之地,可使人思考民族精神。

应在这些文化空间的商业闹市以外,建立一些静思的场所,使人反思江南历史,显示上海的历史根源。

2.徐家汇大教堂,徐光启与利玛窦的交往,是中西文化良性交流之始。19世纪末,徐光启墓附近地区是天主教中心,1906年教会建新堂,1910年完成,即后来的徐家汇天主教堂,是中国第一座按西方建筑风格建造的教堂。

这代表中西文化良性交汇之始,须在这一带建立心灵静思的空间,加强城市的灵魂。

3.外滩是近代史的产物,1845年英国抢占外滩,建立了英租界。1849年,法国也抢占外滩建立了法租界。自此到20世纪40年代初,外滩一直被英法租界占据。早期的外滩是一个对外贸易的中心,洋行林立,贸易繁荣,许多外资和华资银行在外滩建立,这里成了上海的“金融街”。建筑有哥特式、罗马式、巴洛克式、中西合璧式等52幢风格各异的大楼。

在外滩应建反思近代苦难及市场经济成功及代价的场所。

此外,上海在残旧无空间的市中心,打开了一个人民广场,有歌剧院、博物馆及步行街,成为一个人人可穿越的公众空间。

但这广场也可考虑成为公众互动对话的空间及关爱弱势群体的空间,建立两层的开放场所,建一些救弱扶贫者的雕像,旁有开放式有遮阴的公开展览墙,展示当前祖国及世界有灾难地区及贫困地区的需要。人在其中散步、集会和交流,并进行艺术展览、文学、历史及哲学讨论等。

在商业的庸俗世界之外,建造艺术与仁爱的精神文化。

上海主办世界博览会,在黄浦江畔,建造展现全球多元文明价值的博览世界,是全球文明交往融通之空间,全球各文化在其中彼此并存,互相交流对话,寻索互相尊重欣赏、和谐并存之道,因而可以化解文明冲突,建立互信互重的全球网络,而创造和平的条件。这将是世界文化对话的全球公众空间。

上海应探索一个用中国文化融会世博文化的精神,探索后后现代的多元和谐文化,建立城市的精神方向,就是“彩虹文明”的精神。

网络宇宙与网络世界的建立,是打破后现代虚无主义的新思维,这是“后后现代”的新方向。上海世博会,将是后后现代全球网络和谐文化的一个公众空间,上海也因此成为探索世界新文化的城市,将现代城市之精神荒原改造为绿洲,使旧城市死而复活,成为新的精神灵性资源。

上海世博带有一全球使命,发展后后现代文化,须培养一批有文化、有反省、有理想、有仁爱与公义的市民。上海还有更大的任务,就是在世博之后,建造上海特有的精神文化,建立更多公众互动对话空间、心灵静思空间及关爱弱势群体空间;又把在边缘的庞大贫困民工的居住、医疗和教育环境改善,则将会建设成最完美城市。

原载《上海师范大学学报》2011年第 1期

梁燕城,(1951— )男,香港人。哲学博士,曾任教香港浸会学院、加拿大卑斯大学维真学院等,现任加拿大文化更新研究中心院长、《文化中国》学术季刊主编。出版专著《寻访东西哲学境界》《中国哲学重构》《文化中国蓄势待发》等。

【注释】

(1)Jane Schneider&Ida Susser,Ed.Wounded Cities,Destruction and Reconstruction in a Globalized World.Oxford,Berg,2003,p.1.

(2)Jane Schneider&Ida Susser,Ed.Wounded Cities,Destruction and Reconstruction in a Globalized World,Oxford,Berg,2003,p.25.

(3)Kenneth Leech.True God,an Exploration in spiritual Theology.London:Sheldon Press,1985,p.1.

(4)Jean-Francois Lyotard.The Postmodern Condition:A Report on Knowledge.trans.Geoff Bennington and Brian Massumi.Minneapolis:University of Minnesota,1989.

(5)Graham Health.The Illusory Freedom:The Intellectual Origins and Social Consequences of the Sexual Revolution.London:William Heinemann Medical Books Ltd,1978.

(6)Louis Wirth.Urbanism as away of Life.The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

(7)马克思、恩格斯:《经济学哲学手稿(1844年)》,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

(8)Edward Blakely and Mary Gail Snyder.Fortress America:Gated Communities in the United States.Washington,DC:Brookings Institution Press and Cambridge,MA:Lincoln Institute of Land Policy,1997.

(9)Emmanuel Levinas.The Pact.The Levinas Reader.ed.Sean Hand.Cambridge,MA:Basil Blackwell,1989,p.212.

(10)Martin Buber.I and Thou.trans.Ronald Gregory Smith,2nd ed.New York:Scribner’s,1958,p.1.

(11)Walter A.Elwelled.Baker’s Evangelical Dictionary of Biblical Theology.Michigan:Baker Book House Company,2000.

(12)David F.Wright,Sinclair B.Ferguson,J.I.Packer,ed.,New Dictionary of Theology.Nottingham:IVP,1988.

(13)梁燕城:《感通恩情——论沟通哲学与恩情神学》,《文化中国》1997年第3期,pp.85—91.Donald E.Gowan,ed.The Westminster Theological Wordbook of the Bible.London:Westminster John Knox Press,2003,pp.85—91.

(14)Martin Buber.The Knowledge of Man.edited with an introduction by Maurice Friedman.New York:Harper&Row,1965,p.12.

(15)Martin Buber.The Knowledge of Man.edited with an introduction by Maurice Friedman.New York:Harper&Row,1965,p.61,p.67,p.68,pp.74—75.

(16)Martin Buber.The Knowledge of Man.edited with an introduction by Maurice Friedman.New York:Harper&Row,1965,p.61,p.67,p.68,pp.74—75.

(17)Martin Buber.The Knowledge of Man.edited with an introduction by Maurice Friedman.New York:Harper&Row,1965,p.61,p.67,p.68,pp.74—75.

(18)Martin Buber.The Knowledge of Man.edited with an introduction by Maurice Friedman.New York:Harper&Row,1965,p.61,p.67,p.68,pp.74—75.

(19)Mother Teresa to Archbishop,P'erier,Jan.25,1947.引自Mother Teresa,Come Be My Light,The Private Writings of the Saint of Calcutta,ed.Brian Kolodiejchuk,M.C.(New York:Doubleday,2007),p.15.

(20)Mother Teresa to Malcolm Muggeridge quoted in Malcolm Muggeridge,Something beautiful for God(New York:Harper&Row,1971),p.84引自同上书,p.15.

(21)这是她对其机构宗旨的解释。引自同上书,p.41。

(22)Mother Teresa at 100,the Life and Works of a modern saint,Time,Special Commemorative Edition,ed.Richard Fraiman,(New York:Time Home Entertainment,2020)p.24.

(23)Mother Teresa to Malcolm Muggeridge quotedin Malcolm Muggeridge,Some thing beautiful for God(New York:Harper&Row,1971),pp.85—86.

(24)Mother Teresa,Where There Is Love,There Is God,ed.Brian Kolodiejchuk,M.C.New York:Doubleday,2010,p.26.

(25)Mother Teresa,Where There Is Love,There Is God,ed.Brian Kolodiejchuk,M.C.New York:Doubleday,2010,p.26.

(26)李梦阳:《明故王文显墓志铭》,《空同集》卷四六。

(27)顾宪成:《明古文处士景南倪公墓志铭》,《泾皋藏稿》卷十七。

(28)张德桂:《创黄皮胡同先城会馆记》,李华编:《明清以来北京工商会馆碑刻选编》,北京文物出版社198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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