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的退却

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的退却

三、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的退却

捷克斯洛伐克社会剧变的方式介于波兰和匈牙利之间，执政的共产党在反对派的紧逼下步步后退，直至失去政权，自身也演变成为社会民主党。

捷克斯洛伐克的剧变是从谴责苏联侵捷开始的。“布拉格之春”被镇压之后上台的胡萨克坚持认为，“布拉格之春”是反社会主义的，苏联出兵是对捷克斯洛伐克的国际主义的援助。为了避免“布拉格之春”再次发生，他在坚持原有政治经济体制的同时，也不得不进行一点小修小补的改革，如从1987年开始试行新的计划和管理原则，但这些无法平息民众对苏联模式和苏联控制的不满。1988年是“布拉格之春”和苏联侵捷30周年，捷克斯洛伐克发生了许多针对苏联模式和苏联的政治事件。在五一国际劳动节这天，布拉格等地发生了多起游行人群扯下捷克斯洛伐克和苏联国旗的事件。8月20日和21日，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布拉格瓦茨拉广场，高呼“俄国人滚回去”，“杜布切克万岁”，“我们要民主和自由”等口号。示威者还散发了有数万人签名的“十点要求”呼吁书，其主要内容是要求苏联军队从捷克斯洛伐克撤出，取消新闻检查，尊重人权。10月28日是捷克斯洛伐克独立70周年纪念日，布拉格和其他大城市都出现了大规模的示威集会和抗议活动，人们高呼“要戈尔巴乔夫、杜布切克，不要雅克什”等口号。^[81]

进入1989年之后，捷克斯洛伐克的游行示威更加频繁，“七七宪章”运动等反对派组织要求为“布拉格之春”平反并不断掀起抗议浪潮。1月，为纪念大学生扬·帕拉赫（Jan Palach，1948—1969年）抗议苏军入侵自焚20周年，布拉格数万人进行了持续一周的公开反对捷共的游行示威，“七七宪章”的成员也积极参加，哈维尔等七人还因此被捕入狱。5月，各个反对派在五一游行时呼喊反对捷共的口号，要求释放哈维尔。6月，“七七宪章”等反对派组织发表了《几句话》宣言，提出为1968年事件平反，承认反对派的合法地位并同它们进行平等对话，释放政治犯，实行新闻言论自由。捷克斯洛伐克当局坚持采取强硬立场，拒绝向反对派妥协，把《几句话》宣言看作是“反改革、反党、发社会主义的反革命纲领”^[82]。8月21日，捷克斯洛伐克群众举行要求为“布拉格之春”平反的示威游行，遭到当局的镇压。10月11日，雅克什在捷共十七届十五中全会上，再次表示绝不向反社会主义的力量妥协。捷当局与反对派的斗争陷入僵持局面。11月17日，近四万名大学生为了纪念捷克斯洛伐克大学生反法西斯斗争50周年集会并举行了示威游行，他们喊出的口号是“雅克什下台”、“取消一党制”。这次示威游行是1968年以来规模最大的，结果被警察当局镇压了下去，许多人被打伤。18日，两千多名大学再次举行示威，抗议警察当局的暴力镇压。为了支持大学生，布拉格的工人进行两个小时的总罢工。19日，布拉格再次发生有几万人参加的反政府示威游行，喊出的口号针对性更强。除了“雅克什下台”、“取消一党制”之外，还有“自由选举”、“惩办凶手”等等。

在同一天，“七七宪章”、复兴俱乐部等12个反对派组织的二百多名代表在布拉格召开会议。为了同捷共进行对话，他们决定联合成一个松散的政治组织，取名公民论坛。该组织建立后立即向政府提出：“布拉格之春”负有责任的人下台，结束捷共一党的统治，进行自由选举和实行政治多元化。几天后，公民论坛在其纲领性文件《我们想做什么》中提出下列政治原则：第一，捷克斯洛伐克必须成为法制民主国家，依据《人权宣言》以及《国际公民与政治权利公约》的基本原则制定新宪法。第二，彻底改革现行政治体制，同“七七宪章”、复兴俱乐部等12个反对派组织的二百多名代表在布拉格召开会议。为了同捷共进行对话，他们决定联合成一个松散的政治组织，取名公民论坛。该组织建立后立即向政府提出了四点要求：第一，所有参与策划华约部队入侵、毁灭“布拉格之春”和对社会条件全面恶化负有责任的捷共中央委员都要下台。第二，对野蛮驱散17日大学生游行负有责任的内政部长和布拉格市委第一书记辞职。第三，成立专门委员会调查在过去几个月里对待示威群众的错误做法，公民论坛将派代表参加该委员会。第四，释放所有政治犯。^[83]从20日起，二十多万布拉格的学生、工人和市民举行更大规模的示威游行。示威运动还扩散到了布拉迪斯拉发，布尔诺，俄斯特拉发（Ostrava）及沃罗摩斯（Olomouc）等大城市，参加者超过230万人。示威者提出的政治要求非常明确：第一，胡萨克、雅克什等对毁灭“布拉格之春”的人下台，新成立的政党及其他政治组织、社会团体都有自由参加国家各种立法机构的平等权。第二，取消宪法中捷共在社会生活中的领导作用和对宣传的垄断权。第三，破除国有大企业的垄断地位，代之以各种所有制权利平等基础之上的真正竞争，使经济全面向世界开放。第四，文化艺术必须没有任何意识形态枷锁的限制。第五，实行同所有邻国保持友好关系的对外政策，积极参与欧洲一体化。^[84]

面对反对派和民众的强大压力，雅克什试图通过向民众发表电视讲话、同社会党领导人、布拉格大主教举行会谈等方式寻求摆脱危机的途径，但均无效果。在这种形势下，捷共中央于11月24日召开全会。以雅克什为首的领导班子集体辞职，卡雷尔·乌尔班内克（K．Ulbarrek，1941—　）继任捷共总书记。与雅克什的镇压政策不同，乌尔班内克主张以政治方式解决社会危机。26日，布拉格爆发有50万人参加的集会和示威游行。阿达麦茨来到现场，他表示政府将通过对话实现全民谅解，尽量满足民众的要求。杜布切克在集会上发表的讲话中，要求苏联、民主德国和保加利亚等国就1968年出兵捷克斯洛伐克问题道歉，要求捷共现任领导人为“布拉格之春”平反。同日，捷共召开非常全会，除了决定在1990年初召开党的非常代表大会之外，还明确提出要与“公民论坛”对话，吸收各党派和非党人士参政。当晚，乌尔班内克在向公众的电视讲话中表示：捷共愿走一条新路，对人民说真话，不脱离群众，同所有愿意合作的人进行协商，包括1968年离开和不得不离开党的人。^[85]

捷共的立场软化之后，28日，持续了一周的示威游行结束，阿达麦茨代表政府开始与“公民论坛”就如何解决社会危机进行协商。经过两轮协商，双方就在12月3日前组成多党联合政府，修改宪法中关于捷共领导地位的条款，进行自由选举和实行多党议会民主制，重新评价“布拉格之春”和谴责苏联侵捷等问题上达成一致。根据这些协议，捷克斯洛伐克联邦议会两院29日批准了修改现行宪法、取消关于捷共领导地位的条款。捷共中央主席团11月30日决定成立一个重评1968年事件的专门小组，12月1日又明确表示1968年苏联等五国军队出兵捷克斯洛伐克是没有根据的和错误的。然而，多党联合政府的组建却颇费一番周折。12月3日，阿达麦茨改组政府，新政府的20个部长中有15个来自捷共，5个来自其他党派和无党派人士。尽管阿达麦茨称此举体现了民族谅解和广泛联盟，但是，公民论坛等反对派却不买账，发表声明说“新政府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阿达麦茨应彻底改组政府，胡萨克在12月10日之前必须释放全部政治犯并宣布辞职。这些要求若不能满足，公民论坛将在11日发动全国总罢工。

面对公民论坛最后通牒般的声明，捷共只好进一步后退。5日，阿达麦茨再次改组政府，17名部长中有9人来自其他党派或无党派，共产党人成为少数。7日，阿达麦茨辞职，其职务由第一副总理马里安·恰尔法（Marion Chalfa，1946—　）代理。经过与其他党派协商，恰尔法同意组建新政府。8日，胡萨克发布大赦令，宣布停止追究那些犯有颠覆共和国、损害社会主义国家利益、攻击国家领导人和破坏宗教团体监督等罪行的人的刑事责任，大赦因上述罪行而正在服刑者。10日，胡萨克正式任命恰尔法为政府总理，并且批准了后者组成的新政府。在这届政府中，除了恰尔法之外，一个第一副总理、三个副总理和五个部长是捷共成员，其余11人都来自其他党派和无党派。新政府成立后，胡萨克辞去总统职务。15日，捷共中央主席团决定，为了适应修改后的宪法，捷共在人民军、内务部队、国家安全机构、司法部门、国家仲裁机关、检察院、总统办公厅等部门停止活动。12月底，捷联邦议会分别选举杜布切克和哈维尔为联邦议会主席和共和国总统。1990年6月，捷举行联邦议会选举，“公民论坛”和公众反暴力组织大获全胜，赢得了300个议席中的170个议席，而捷共只获得47个议席。在新政府中，捷共被完全排除出去，沦为在野党。

在失去政权的过程中，捷共也改变了自己的奋斗目标和性质。

12月20至21日，捷共召开非常代表大会。乌尔班内克在政治报告的第一部分就指出了捷共和捷克斯洛伐克社会主义失败的主要原因：“酿成这一危机的根本原因是斯大林主义的变态，其实质在于非民主的、集中制的、行政命令式的管理体制。它使党内生活陷于瘫痪，使党丧失了切实解决社会发展问题的能力，导致了对社会主义民主的粗暴歪曲，离间了党、国家和人民在经济管理机构之间的关系。”^[86]基于这样的分析，这次大会提出了新的奋斗目标是：“建立社会公正的、民主的、人道主义的社会，为所有社会成员的自由发展，在尽可能广泛的范围内提供活动场所，过去是，现在仍然是共产党的目标。然而，我们曾经不止一次地忽视了这一目标和通向这一目标的途径，并使其受到极大的歪曲。我们必须总结经验，吸取教训，痛改前非，通过这些纲领性设想，重新回到我们原定的目标上来。”^[87]不难看出，捷共否定的是苏联模式，再一次选定了带有社会民主党色彩的民主社会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