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百科知识 “新子學”界説之我見

“新子學”界説之我見

时间:2022-08-30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新子學”構想具有極其重大的學術意義和現實意義,其“命名”和倡導是十分必要的。“新子學”究竟指什麽?“新子學”有一對應概念,就是“舊子學”或“傳統子學”或“古代子學”。“諸子學”作為一專門學科正式形成,統治者的公開提倡,有力地促成了諸子學獨立合法地位的確立。“新子學”也可以理解為“現代子學”、“當代子學”。因此,“新子學”與“新文學”關係不大,可棄而不論。“新子學”可以“新史學”作參照概念。

“新子學”界説之我見

歐明俊

2012年10月22日,《光明日報》“國學版”刊登了華東師範大學先秦諸子研究中心方勇先生的《“新子學”構想》一文,系統闡述了諸子學的産生、發展及其富於創造性、開放性、充滿生命力的特徵,並對子學與西學的關係、子學在國學中的地位等問題提出了新見解,引起學界廣泛關注。2012年10月27日,華東師範大學又在上海主辦了“新子學”學術研討會,王鍾陵、徐志嘯、陳引馳、劉康德、郝雨、陳致等學者圍繞“新子學”的内涵、地位及其與西學之間的關係展開了深入研討。《文匯讀書周報》2012年11月2日“專版”也載有特邀學界名家卿希泰、譚家健、王鍾陵、鄧國光、陳引馳等先生的《“新子學”筆談》,進一步思考“新子學”。還有陸永品先生《〈“新子學”構想〉體現時代精神》、孫以昭先生《時代召唤“新子學”》等文發表。筆者拜讀後深受啟發,譚家健先生在筆談中强調提出“新子學”,首先須“明確對象和範圍”,筆者十分贊同,兹就“新子學”界説略抒淺見。

二十世紀初,已有梁啟超倡導的“新史學”、胡適等倡導的“新文學”,2001年,饒宗頤先生又提出“新經學”概念,遺憾的是,唯獨没有“新子學”概念。“新子學”構想具有極其重大的學術意義和現實意義,其“命名”和倡導是十分必要的。

“新子學”究竟指什麽?概念上首先要弄清楚,諸子學研究一直都在創新,有没有必要用“新子學”這一概念?既然提出一個概念,就要明確界説概念的内在規定性。“新子學”有一對應概念,就是“舊子學”或“傳統子學”或“古代子學”。傳統子學,即經、史、子、集的“子部”之學,劉勰《文心雕龍·諸子》將諸子定義為“入道見志”之作,《四庫全書總目》卷九十一《子部總敍》云:“自《六經》以外立説者,皆子書也。”[1]强調一為“六經以外”,一為“立説”,述“六經”者不得列入子部,非“立説”者亦不得列入子部,即凡著書立説自成一家之言者,除經學外,統稱子書,研究子書的學問稱為“子學”或“諸子百家之學”或“諸子之學”或“諸子學”。傳統子學有廣義、狹義之分:狹義的指先秦諸子百家學術,梁啟超即明確説“漢以後無子書”;廣義的指歷代諸子百家學術,章太炎《諸子學略説》云:“所謂諸子學者,非專限於周秦,後代諸家亦得列入,而必以周秦為主。”[2]如兩漢賈誼、陸賈、董仲舒、揚雄,“北宋五子”周敦頤、邵雍、張載、程顥、程頤,南宋朱熹、陸九淵、吕祖謙,明代王陽明、王艮、李贄,清代顧炎武、黄宗羲、王夫之、傅山、姚鼐、戴震、龔自珍、魏源、曾國藩、嚴復、康有為等,皆可稱為“子”。或指古代學者研究諸子思想的學問,包括對諸子著作的校勘、訓詁、辨偽、輯佚和考古新發現之子書的整理與研究。先秦諸子元典著作、兩漢以來諸子著作、整個古代諸子百家研究以及研究之研究,是最廣義的傳統子學。

“新”對應的是“舊”或“傳統”或“古代”,諸子學究竟“新”在什麽地方?實際上從清末時已經開始“新”了。漢代以來,諸子學説長期被視作“異端”,成為經學的附庸。清末,在西學的引發下,諸子學“復興”。光緒二十八年(1902)頒佈的《欽定京師大學堂章程》,以朝廷的名義正式使用“諸子學”概念,並規定其為文學科“七目”中的一目,預備科中的“政科”,也規定必須修習此門課程。“諸子學”作為一專門學科正式形成,統治者的公開提倡,有力地促成了諸子學獨立合法地位的確立。1919年,胡適説:“從前作為經學附屬品的諸子學,到此時代,竟成為專門學。”[3]清末民初,諸子學的“新學”特徵十分明顯。嚴復、康有為、梁啟超、章太炎等即用西方的理論來研究諸子,可稱“近代子學”,也可稱“新子學”,與梁啟超倡導的“新史學”對應,只是當時無人“命名”而已。“新子學”也可以理解為“現代子學”、“當代子學”。“新子學”應有時間限定,是指從清末就開始出現新因素、新氣象的,還是從“新文化運動”開始的或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興起的?可以討論,説明清楚。筆者主張“近代子學”、“現代子學”、“當代子學”皆可稱作“新子學”,但各自有獨特内涵。我們今天討論的應指“當代子學”即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興起的以新觀念、新理論、新方法、新材料、新模式等研究傳統諸子百家學術的“新子學”。

“新子學”界説,可以“新文學”、“新史學”、“新經學”為參照概念。胡適等倡導的“新文學”,吸收西方“純文學”觀念,講究感性、抒情、藝術、審美,以“藝”為本位,顛覆傳統的“道”本位,創作從傳統學術體系中獨立出來,“新文學”早已不屬於學術範圍。因此,“新子學”與“新文學”關係不大,可棄而不論。

“新子學”可以“新史學”作參照概念。光緒二十八年(1902),梁啟超繼上年在《清議報》上發表《中國史敍論》之後,又在《新民叢報》上發表了長文《新史學》,從理論上批判“中國之舊史”,作者自稱“新史氏”,倡言“史界革命”,意在創立“新史學”。梁啟超特别指出“中國之舊史”有“四蔽”:“一曰知有朝廷而不知有國家”,“二曰知有個人而不知有羣體”,“三曰知有陳迹而不知有今務”,“四曰知有事實而不知有理想”。“緣此四蔽,復生二病”:一是“能鋪敍而不能别裁”,二是“能因襲而不能創作”。“合此六弊”,又有三“惡果”:即“難讀”、“難别擇”、“無感觸”。梁啟超多以當時流行的西方史學理論為據,認為“舊史學”都是些帝王將相的歷史,二十四史只不過是“二十四姓家譜”而已,是“地球上空前絶後之一大相斫書”,所有的本紀、列傳只是“無數之墓志銘”的“亂堆錯落”,“汗牛充棟之史書,皆如蠟人院之偶像”[4]。梁啟超非常重視史學創新特别是史觀的創新,以“進化”史觀取代作為傳統主流的“退化”史觀,還重視寫人民的歷史、社會生活史。梁啟超受當時西方史學思潮影響很大,許多觀點並非自己獨創,而是從日本浮田和民的《新史學》(又譯作《史學通論》、《史學原論》)來的,浮田和民的觀點又多從西方史學“販賣”來的。確實,新視角、新理論、新材料如考古發現、新方法、新手段,包括著述形式如以規範的論文寫作,都是“新史學”的新氣象,“新史學”的積極一面首先應充分肯定。但應該看到,“新史學”也有明顯弊端,即過分貶低“中國之舊史”,認為在“新史學”和“舊史學”之間絶然存在一道鴻溝,無任何聯繫,只有對立,過分貶低古人的“舊”而自信自己的“新”;過度迷信“進化”史觀而否定“退化”史觀的合理因素;還有一弊端,就是情緒化,主觀、武斷,缺乏理性,兩極思維,二元對立,極端肯定或否定,絶對化,論證語言多不是學術語言。學術研究最需要理性,“新子學”雖然對應的是“新史學”,但“新史學”的不少方面是不能學的,不能照搬照抄,“新史學”的一切弊端,皆必須注意避免。“新子學”不必倡導“革命”,“改良”是正路。對歷代學者的智慧,我們應充分尊重,對他們的觀點應充分體認,合理揚棄,而不是一味將其批倒、抛棄。

“新經學”也是“新子學”的參照概念,2001年11月2日,饒宗頤先生在北京大學百年紀念論壇上作了題為《預期的文藝復興工作》的演講,正式提出“新經學”概念。饒先生認為“經學”就是“經書”,包括史部、子部的經書,將“新經書”等同於“新經學”,用經學來統括所有學科,所以《國語》、《老子》、《莊子》也是“新經學”[5]。筆者認為,談“新經典”可以,既然談經學,還是應以傳統經、史、子、集為準,如果什麽都是經學,史學、子學也變成經學,那還剩下什麽“學”呢?“新經學”觀點比較特殊,學術界回應者不多。

與“新子學”相關的概念,是現代“新儒學”,代表人物是“新儒家”如梁漱溟熊十力、張君勱、馮友蘭、錢穆、賀麟、方東美、牟宗三、唐君毅、徐復觀等。儒學對應的是佛學和道學(仙道學),“新儒家”强調這些代表人物思想的創新,是在繼承古代儒家思想基礎上的創新。“新子學”也應該有“新子家”,歷代諸子不斷增加,現當代還有没有“子”呢?這個問題好像還没有人論及。儒家是諸子之首,現當代“新儒家”其實就是“新諸子”,除“新儒家”外,那些有獨特思想體系的大學者都可成為“子”,如康有為、梁啟超、胡適、馬一浮等,都可以叫“新諸子”,“新子學”要研究“新諸子”,如研究現代諸子八大家、當代諸子八大家,等等。

界説“新子學”概念,應站在本土立場,用本土話語,尊重歷史,尊重傳統。諸子學是高深的學問,有陰陽、名實、知行、有無、心性、情欲、理氣、道器、體用、本末、法術、時勢等核心範疇,有獨特的理論體系,應注重“道”的層面研究。“新子學”的範圍應界定清楚,筆者以為,兵學、醫學、佛學、道學(仙道學)是諸子學的“題中之義”,天文、算法、術數等,大體上屬於“術”,應重其“道”的層面,具體的“技術”可以不論,藝術、譜録可獨立。科學無國界,東西方科學没有差别;而學術文化不同,東西方學術觀念差異甚大,有些甚至完全相反。中國傳統學術有其獨特内涵,獨特的話語體系,獨特的概念範疇。我們要重視傳統學術特色和精神,不應完全以西方觀念為標準來生搬硬套傳統學術,諸子學不應成為西方學術的附庸,不應成為西方學術思想的注解,而應該以西融中,以中化西,西學為我所用,我們要有一種文化自信和“自覺”。

那麽,“新子學”究竟“新”在哪些方面呢?“新子學”首先“新”在新思維、新觀念。“傳統子學”一直被正宗、正統的“經學”擠壓排斥,處於邊緣地位,很少人重視。尤其是漢武帝時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論語》、《孟子》又由“子”入“經”,剩下的則被視為“異端”。現在的“新”,就是觀念上把子學視為與經學、史學、文學一樣重要。當代人研究子學,研究傳統學術,可以借鑒新理論方法,如用西方的闡釋學來重新解釋諸子思想,用傳播學來研究子學的傳播,用接受學來研究其接受,還可以借鑒其他學科的理論方法,努力開拓理論方法上的“新”。應注重“新”視角,如研究諸子的自我評價,重視“反批評”,尊重作者自我評價的權利,重視相互評價或交互評價,將自我評價和他者評價結合起來,從這個角度來研究“新子學”,肯定會有不少新發現。重視“原生態”評價,如儒家的本來地位,墨家、楊朱的本來地位,應將諸子的當世評價、歷代評價和現代評價、當下評價結合起來,從不同角度來看,會更科學。視角的變化自然會帶來學術創新,應注重視角改變。要重視新材料的挖掘,如考古發現,出土文獻,及時吸收考古學、古文字學的成果。“新子學”在著作模式、著述體例上也要有新東西,比如對話式研究,語言上創新,可有個性化的語言。先秦諸子是“家”、“派”,不是個人著述,“新子學”不能只滿足於個人著述,應注重新創學派,開創學術新局面。要有全球意識,國際大視野,追求大格局、大氣象、大境界。

“新子學”不只是“考據學”或文獻學研究,不能滿足於純而又純的“學術”研究,諸子學研究最重要的是“思想”,其次才是“純學術”,不能將“乾嘉學派”的末流當作學術“正宗”來效法[6]。不能只研究孫星衍、王念孫、王引之、顧廣圻、俞樾、孫詒讓、王先謙、郭慶藩等研究諸子的名家,近代魏源、嚴復、康有為、孫中山、梁啟超、章太炎等,吸收了西學思想,形成自己的思想體系,皆為“新諸子”,皆值得深入研究。“新子學”也不能滿足於純粹的“義理之學”或哲學思想研究,還應包括傳統的辭章之學、經濟之學研究,如劉勰《文心雕龍·諸子篇》核心思想是“以子離經”,充分認識到子學所獨有的學術價值和文學價值。“新子學”亦不能局限於孤立封閉地研究新儒家、新墨家、新法家等,應注重綜合、會通、整體性研究。

創造是學術的靈魂,是學術研究的内在規定性,“新子學”最重要的學術使命就是新創造。不管是“新經學”、“新史學”還是“新文學”,倡導者就是創造者,“新儒家”就是儒學的創造者。我們今天倡導“新子學”,不能僅僅滿足於注釋古人,自己要能創造。“新子學”就是一種學術新理念,一種思想新體系,一種理論新創造,是對傳統諸子學的揚棄。研究者要有宏大的學術理想,提升創新能力,追求思想高度,能成一家之言,自創理論體系,即研究者本身要努力進入“新諸子”行列,成為後人研究諸子學的“新子家”,這是理想境界的“新子學”。

方勇先生倡導原創性、多元性的“子學精神”,識見深刻。諸子學是歷代思想家智慧的結晶,代表“中國智慧”,我們的學術使命就是努力“唤醒”傳統子學的學術生命力,繼承並發揚光大傳統“子學精神”。余英時《中國古代知識階層的興起與發展》認為諸子之學是“哲學的突破”,今天的“新子學”也應該是“哲學的突破”。

“諸子學”産生於“禮崩樂壞”的春秋戰國時代,《孟子·滕文公下》説:“世道衰微,邪説暴行有作……聖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横議。”[7]孟子是從政治上立論。《漢書》卷三十《藝文志》第十云:“諸子十家,其可觀者九家而已。皆起於王道既微,諸侯力政,時君世主,好惡殊方,是以九家之術蜂出並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馳説,取合諸侯。”[8]時為亂世,官學失守,諸子私學興起,著書立説,百家争鳴,儒家仁愛,法家嚴刑峻法,墨家節用,道家無為,各家目的在於以其理論為救世良方,諸子百家學術與現實、政治、經濟、道德密切相關,是有“功利”的,如果認為諸子皆是關起門來研究純而又純的學術,那是對諸子的“誤讀”,是對諸子的狹隘化理解。

漢代“獨尊儒術”以後,經學和“經學化”的孔孟學術成為官方哲學,形成中國傳統思想文化的“大傳統”,亦成為專制主義和保守主義思想。其餘如道、法、墨、名、兵、農、陰陽等諸子學派,成為傳統思想文化的“小傳統”。我們應平等對待“大傳統”和“小傳統”。諸子百家為“私學”,以個人身份,“在野”立場,進行學術自由探討,彼此争辯,平等“對話”,形成優良的學術傳統,“新子學”應光大這種優良傳統。

馮友蘭《中國中古近古哲學與經學之關係》一文中將中國哲學史分為“子學時代”與“經學時代”,“自孔子至淮南王為子學時代,自董仲舒至康有為為經學時代”[9]。晚清以來,有些學者將《論語》、《孟子》等著作“離經還子”,現代國粹派代表人物鄧實《古學復興論》認為:“學術之大,豈出一途?古學雖微,實吾國粹。孔子之學,其為吾舊社會所信仰者,固當發揮而光大之;諸子之學,湮没既千餘年,其有新理實用者,亦當勤求而搜討之。夫自國之人,無不自愛其自國之學。孔子之學固國學,而諸子之學亦國學也,同一神州之學術,乃保其一而遺其一可乎?”[10]孔子之學固當發揚而光大之,諸子之學亦當有同等地位,應同等發揚。經、子平等,經、子互證,是非常必要的。諸子人格獨立,精神自由,相互争辯,學術“自覺”,多原創思想,多以天下安危為己任,不迷信權威,多元思想並存。當代中國學術思想,應重回“子學時代”,我們應特别闡釋和發揚諸子學術真精神。

“新子學”是國學的一部分。國學,指中國傳統高深學問。相對於“新學”,“國學”指“舊學”;相對於“西學”,“國學”指“中學”。有些人簡單地把國學理解為經學,則太狹隘,國學還包括史、子、集。“新子學”研究極為重要的意義,在於突破經學專制獨尊的學術格局,提倡多種聲音、多元文化,“新子學”要在當下國學研究中發出自己的聲音,發揮不可替代的作用。

經學是國學中最重要的,表現了中國文化的最高理想,其正面價值應充分肯定。馬一浮認為國學就是“六藝之學”,熊十力《論六經》也説:“六經為中國文化與學術思想之根源,晚周諸子百家皆出於是,中國人作人與立國之特殊精神實在六經。”[11]班固以《五經》為“五常之道”,《漢書》卷三十《藝文志》第十云:“六藝之文:《樂》以和神,仁之表也;《詩》以正言,義之用也;《禮》以明體,明者著見,故無訓也;《書》以廣聽,知之術也;《春秋》以斷事,信之符也。五者,蓋五常之道,相須而備,而《易》為之原。”[12]饒宗頤先生强調“經”的重要性在於“常道”,“樹立起真理標準,去衡量行事的正確與否,取古典的精華,用篤實的科學理解,使人的文化生活與自然相協調,人與人之間的聯繫取得和諧的境界。經的内容,不講空頭支票式的人類學,而是實際受用有長遠教育意義的人智學(anthroposophy)”[13]。經學講很平常的道理,講人與人之間互相親愛、互相敬重、團結合作、促進文明的總原則。在科技發達的今天,人嚴重異化,淪為物質的俘虜,變得物質化、機械化,經學對於推進思想文化建設有不可替代的重大作用。我們千萬要注意,不能以另一種專制獨尊代替一種專制獨尊,“新子學”可争取在國學中的“新主體”地位,也理應成為國學“新主體”,要突出“新子學”的價值和地位;但同時强調,“新子學”不應取代經學的尊崇地位。

“新子學”還對應“西學”即西方學術。當下學術研究,在面對西學主流話語時,許多研究者患上“失語症”,滿口皆是西方流行學術新概念,就是没有自己的語言和思想。“新子學”應有“理論自覺”,不能一味照搬西方學説,不應淪為西學“附庸”,對西方學術應采取揚棄的態度。一方面,要敢於並善於吸收西方學術的理論、方法,進一步把“子學”系統化、條理化;另一方面,應重視本土傳統,挖掘出“子學”傳統的概念、範疇,將諸子思想精華進行創造性轉化。應注重通過西學來發掘中國傳統學術的有益價值,宣統三年(1911),王國維在《國學叢刊序》中説:“中西二學,盛則俱盛,衰則俱衰。風氣既開,互相推助。”[14]中西文明,本來兩條道路發展,各具特色,各有優勢,完全可以互補,不必强分優劣高下。學術上的西方“話語霸權”固然要批判,也不必追求中國“話語霸權”。中國傳統學術有獨特價值,“貴和”、“持中”、“天人合一”,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和諧統一,而不是衝突對立。諸子學有其獨特的内在規定性,絶不是現代西方“哲學”或各科學術所能範圍的。

現代“新史學”、“新文學”的倡導,皆有强烈的“當下關懷”。今天提出“新子學”,一方面,必須站在學術立場,進行深入研究;另一方面,也要注重“當下關懷”,尋求一些解決現實政治、社會問題的答案[15]。更要有人文理想,講“終極關懷”,“新子學”不僅要解決現實政治、社會問題,更要解決思想、精神問題,解決人生問題,解決人類生存和未來問題,努力為中華民族的未來,為人類未來指出一條光明大道,“新子學”可以説是“應運而生”。

上古學術,本為一整體,春秋戰國時,學術“分裂”。《莊子·天下》感嘆:“天下大亂,賢聖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猶百家衆技也,皆有所長,時有所用。雖然,不該不遍,一曲之士也。判天地之美,析萬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備於天地之美,稱神明之容。是故内聖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鬱而不發,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後世之學者,不幸不見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道術將為天下裂。”[16]各種學術從大“道”中分裂開來,由“合”而“分”,莊子明確指出學術“分裂”之弊。莊子以後,歷代學者對學術分裂有不同的認識,有的肯定,但批評者更多。清末引進西方學術分類、分科觀念,學術研究走向“專科化”,但流弊日顯。我們應在學術整體中,在大“道”視野中看待“新子學”,要時刻警惕觀念封閉,思維單一,自説自話,警惕新的“學術分裂”。

中華文化發展史,春秋戰國時,諸子百家争鳴,是第一次高潮;隋唐時期禪宗的形成與發展,形成第二次高潮;清末民初,是第三次高潮;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應算作第四次高潮。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華文化重現輝煌,是新時期學者的神聖使命,也是“新子學”的神聖使命。

(作者單位:福建師範大學文學院)

【注释】

[1]永瑢等撰《四庫全書總目》上册,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769頁。

[2]章太炎《諸子學略説》,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頁。

[3]胡適《中國哲學史大綱》卷上《導言》,商務印書館1919年版,第9頁。

[4]梁啟超《飲冰室合集·飲冰室文集》之九,中華書局1989年據1936年版影印本,第2~5頁。

[5]饒宗頤《預期的文藝復興工作》,後以《新經學的提出——預期的文藝復興工作》為題收入《饒宗頤二十世紀學術文集》卷四《經術、禮樂》,臺北新文豐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3年版,第6~7頁。

[6]參見歐明俊《重新認識和評價“乾嘉學派”》,《中國社會科學報》2011年2月22日第6版《文學》。

[7]楊伯峻《孟子譯注》上,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155頁。

[8]班固《漢書》卷三十,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1378頁。

[9]馮友蘭《中國哲學小史》,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29頁。

[10]《國粹學報》第9期,1905年10月18日。

[11]熊十力《論六經》,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104頁。

[12]班固《漢書》卷三十,第1364頁。

[13]饒宗頤《新經學的提出——預期的文藝復興工作》,《饒宗頤二十世紀學術文集》卷四《經術、禮樂》,第7頁。

[14]王國維《觀堂别集》卷四,《王國維遺書》第四册,上海古籍書店1983年影印本。

[15]參見歐明俊《論古代文學研究的“當下關懷”》,《江西師範大學學報》2007年第2期。

[16]王先謙《莊子集解》第二册,上海書店1987年複印本,第96~97頁。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