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美国企业年金制度演变原因探讨
20世纪80年代末期以来，DC型计划快速增长，DB型计划发展趋势由强变弱，这一现象吸引了许多美国学者的关注。丹尼斯·E·罗格等认为，养老金计划结构的选择取决于行业或机构的特点，以及行业员工的偏好(14)。博迪等在《美国经济中的养老金》一书中，深入分析了DB和DC型计划，但并没有发现人们对哪一种模式有特别的偏好。另外还有对DB和DC型计划结构进行比较的研究，得出的结论是两种计划各有利弊。因此，雇主和雇员的偏好、举办企业年金计划的行业或机构的特点、DB和DC两种计划的结构等，都不是导致DC型计划地位上升，DB型计划地位下降的决定性因素。那么，在同样的市场环境中，导致这一现象产生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下面尝试着运用虚拟经济理论分析DB和DC型计划的资金交易环节，并结合实证数据加以说明。
根据成思危教授的研究，经济活动的模式可以分为实体经济和虚拟经济两大类。实体经济的运行模式是先将资本交换购买劳动力、设备、原材料或者厂房等，然后通过生产获得产品，产品经流通转化为商品，商品再通过交换变回货币形态，这样才有可能产生利润(15)。而虚拟经济则是资本通过在资本市场中进行各种运作，就有可能直接产生利润。林羿博士在《美国私有退休金制度》一书中指出：“美国一些研究退休金历史的专家认为，退休基金实际上是一种金融媒介。”“金融媒介将财富聚集在一起，将其用于投资，监督投资，并对投资收益进行分配。”(16)银行、股票市场及共同基金等都是金融媒介，所从事的经济活动多是直接通过资本运作获得利润，均属于虚拟经济的范畴。由此可以推论，企业年金投资运营也属于虚拟经济的范畴，可将其视为一个虚拟经济系统，因此同样具有复杂性、介稳性、高风险性、寄生性、周期性等特点。
企业年金基金需经历三个互相关联的交易环节：缴费、基金投资、待遇给付(17)。在基金投资环节，DB型计划要胜过DC型计划。这是因为DB型计划由专业经理人和计划举办者决定投资策略，其专业投资水平不可置疑地远远高于DC型计划的自我主导型投资。有数据表明，1995—2008年，尽管DB型计划经历了各种市场波动，其整体投资绩效比DC型计划的典型模式401（k）计划仍高出1个百分点以上(18)。关于DB和DC型计划的投资与绩效比较，在后面的章节中将有专门的探讨。
在待遇给付环节，DB型计划也具有明显优势。按照DB型计划的设计，待遇金额通过事先约定的公式计算完成，如收入的固定百分比公式、工龄定量公式、单位记录年限公式（雇员每参与计划一年，就可获得占收入一定百分比的退休金）等。选择待遇给付公式是DB型计划中的一项重要条款(19)。《雇员退休收入保障法》引入《国内税收法》415条款，将DB型计划的年度待遇水平上限规定为75 000美元。一旦待遇计算公式确定，计划举办者承诺的待遇给付也就固定下来，即使计划举办者提供的资金和未来的投资收益不足以兑现所承诺的养老金待遇，计划参与者和受益人也有权得到所承诺的养老金。DB型计划一般为参与者提供终身年金的待遇领取方式，保证雇员在退休后的有生之年可定期获得一定数量的养老金。而DC型计划一般通过一次性支付现金的方式进行待遇发放，待遇金额取决于计划参与者和举办者定期向个人账户的缴费及其投资收益。与DB型计划相反，DC型计划的投资风险和雇员的长寿风险均由计划参与者自己承担。如果计划参与者在退休后的余命时间长，可能所获得的养老金待遇不足以应付养老之用。
在缴费这一环节，DC型计划比DB型计划简单得多，计划举办者与参与者的利益关系也单纯得多。在DC型计划中，要求雇员进行缴费以建立个人账户，对于雇主缴费并无硬性要求（除了几类特殊的计划），既可选择按雇员缴费的一定比例配套缴费，也可以用雇主股票形式进行缴费。美国《国内税收法》415（C）（1）条款规定，DC型计划个人账户年度缴费增加额的上限为30 000美元或计划参与者酬金的25%这两项中的较少一项(20)。而DB型计划通过专门提取企业的部分资产积累作为基金，再加上计划举办者未来的缴费与投资收益，以保证足额支付所承诺的待遇水平(21)。《雇员退休收入保障法》中对DB型计划制定了最低筹资标准，以防止计划因筹资不足造成资金短缺从而无法兑现养老金待遇承诺。每一支DB型计划都有筹资标准账户（FSA），这是用来决定养老金计划是否有充足资金积累的会计方法。一般而言，如果计划资产的价值与当前债务的净现值相等，筹资标准账户余额为零。如果计划举办者缴纳的费用过少，筹资标准账户就会为负值，这种情况下一般需要处以经济惩罚。另外，《雇员退休收入保障法》还为计划举办者提供了遭遇经营困难时获得筹资免除的方法。如果DB型计划举办者可以证明正处于经营困难时期，或是正常的缴费不利于计划参与者的利益，财政部长可作出决定，免除计划举办者在一年内某段时期的正常筹资要求(22)。
筹资状态的通常衡量指标是资产与预期待遇债务之比，有两个重要因素决定DB型计划筹资能力，即企业经营的财务状况和获得的投资收益。如果投资收益低于预期水平，缺口部分则由计划举办者缴费补偿；如果投资收益较高，计划举办者可获利润(23)。在DB型计划的缴费环节上，计划举办者和参与者都是经济人。参与者希望工资报酬和养老金待遇水平更高一点，而举办者则希望在筹资方面尽可能少一些资金积累，多一些投资回报。有些DB型计划的资金积累比较充足，在这种情况下，雇主如果希望从缴费环节获取利益，那么从被过度筹资的养老金计划中获得资金的唯一方法就是终止计划。但是，不愿结束计划的雇主也发现了继续拥有退休计划的方法。有的雇主将计划一分为二，抽取额外资产进入退休人员的计划，然后为退休人员购买年金并终止其计划，再次获得额外资产，而在职雇员的计划仍然遵守维持现有计划所需的最低筹资标准。还有一些公司终止其养老金计划，获得额外资产，然后建立新的计划。
终止计划的行为可能带来两种结果：①当计划终止时，用于退休储蓄的税收优惠机制被用于更广泛的公司融资目的；②从在高股票回报和高利率的环境中过度筹资的养老金制度中抽取资产，当重要的潜在经济环境改变时，会导致计划迅速出现筹资不足。当计划被终止后会出现资金积累不足，所造成的负债对养老金待遇担保公司构成了威胁，还会出现年金领取者和雇员（其待遇超过养老金待遇担保公司的担保水平）的待遇缩减(24)。
一般来讲，DB型计划举办者更倾向于保持较低的资金积累水平。当计划筹资不足时，雇员可能不再要求加薪，否则就会进一步恶化举办者的财务状况(25)。所以DB型计划在筹资环节中存在计划举办者与参与者利益的博弈。无论计划资金积累充足与否，计划举办者都有可能终止计划。DB型计划的待遇主要附着于少数企业或某行业，当计划终止时，最终利益受到损害的是计划参与者。而DC型计划的参与者只要获得了既得受益权，即使计划举办者的财务状况出现了问题甚至破产，其个人账户上已有的缴费归个人所有，可携带账户重新寻找雇主，继续参与新的DC型计划，积累个人账户。从这个意义上讲，DC型计划对于实体经济的附着力要比DB型计划强。
DB和DC型计划都需要经过投资才可能达到待遇支付的预期，无论是投资传统工具如股票、债券、共同基金等，还是进行另类投资，都是在虚拟经济的系统中运作。然而，系统具有不稳定的特性。DC型计划没有养老金待遇担保公司的担保，个人账户所持有的雇主和雇员缴费，可能在某段时期遭受投资损失，导致账户余额减少。但是，计划参与者从加入计划到最后退休中间有长达数十年的时间，从长期来看，经济增长必将呈现周期性的变化。在经济繁荣时期，资本市场的行情上涨所带来的良好投资回报，可以补偿经济低迷时期资本市场行情下跌所造成的投资损失。在遵循不同年龄段相应投资策略（如保守或激进型投资策略）的前提下，可以实现个人账户的保值增值。DB型计划将投资收益列为计划成本，一旦投资失利，如果又遭遇企业财务状况不佳无法追加缴费补偿缺口，就可能造成计划的冻结或终止，并接受养老金待遇担保公司一定限度内的担保。
20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美国股市处于黄金增长时期，许多举办了DB型计划的公司因此作出了“暂停缴费”的决定。韬睿惠悦咨询公司副总裁西尔维斯特·J·谢贝尔（Sylvester J.Schieber）撰文指出，“暂停缴费”这一行为最终将被证明如同一支“麻醉剂”，促使许多DB型计划终止。如果说公司每年向养老金计划的缴费从起始时占工资5%或6%的水平，在十年间随着雇员的老龄化，逐渐增加几个百分点较容易接受。那么，公司从维持多年的零缴费率上升至7%或8%的水平则难以接受。面对计划筹资要求的急剧变化，某些计划举办者不再按照当初的慷慨水平继续支持计划。这就是“暂停缴费”现象对于许多DB型计划所造成的影响(26)。
1995—2002年，平均每年在100支最大的资金积累不足型计划中，就有9支计划的举办者有投机性的等级信贷评级，这也意味着财务状况问题和不良信誉。获得投机性等级评级的计划举办者平均筹资水平较低，因此比其他计划更有可能导致额外筹资费用（additional funding charge，AFC）(27)。
2000年，美国科技股泡沫终于破灭，养老基金的主要资产组成部分——权益证券的价格出现了急剧下跌。之后，由于2001年的经济衰退以及联邦储备局相应政策的实施，私营债券的收益出现下滑，养老金债务增多(28)。美国股市行情在2002年全年都保持低迷状态。因此，DB型计划资金积累不足现象也迅速增多。根据美国投资银行的分析，360家拥有DB型计划的标普500公司中，在2001年底，约有2/3的公司养老金计划缺乏资金积累。一些主要的企业年金计划已出现筹资缺口，规模占公司市值和现金流的相当比例(29)。2003年以后，美国经济形势开始好转，DB型计划的缴费状况也开始好转，但2004年又出现下降。根据贝尔斯登公司的统计，在拥有DB型计划的标普500公司中，资产和负债的缺口从2004年的11%增至2005年的14%(30)。
通过以上的分析可以说明，DB型计划举办者和参与者的利益博弈，以及资本市场中虚拟经济的复杂性、介稳性、寄生性、高风险性和周期性等特点，是影响DB型计划缴费交易环节的关键性因素。
DB型计划筹资水平长期以来处于不断下降的状态，许多公司筹资不足的主要原因并不是不能向计划缴费，而是投资回报未能达到预期。资金积累不足可能使部分公司难以弥补债务，从而导致公司裁员、养老金计划冻结、终止或申请破产。2010年因计划被冻结或终止，需要养老金待遇担保公司担保的计划参与者达81万(31)。DB型计划冻结或终止几乎成为了一种趋势，这也成为长期以来其地位下降现象的组成部分。计划的终止对养老金待遇担保公司的财务状况带来了重大的影响，同时还对计划参与者和受益人造成了损失。如果被终止计划的参与者选择一次性付清待遇，则可选择将待遇转入DC型计划（个人退休账户或401（k）计划）。
【注释】
(1)李春玲.美国企业年金制度变迁研究［M］.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07年版，第23页.
(2)成思危.虚拟经济与金融创新［M］//成思危.成思危论金融改革.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61页.
(3)Samuel H Williamson.The Development of Industrial Pensions in the United States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R］.The World Bank Policy Research Working Paper，No.1542，November 1995，P9.
(4)Sylvester J Schieber.The Employee Retirement Income Security Act：Motivations，Provisions and Implications for Retirement Security［M］∥William Gale，John Shoven，Mark Warshawsky.ERISA After 25Years：A Framework for Evaluating Pension Re form，Washington：The Brookings Institution，2002，P7.
(5)Samuel H Williamson.The Development of Industrial Pensions in the United States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R］.The World Bank Policy Research Working Paper，No.1542，November 1995，P9.
(6)Samuel H Williamson.The Development of Industrial Pensions in the United States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R］.The World Bank Policy Research Working Paper，No.1542，November 1995，P13.
(7)Sylvester J Schieber.The Employee Retirement Income Security Act：Motivations，Provisions and Implications for Retirement Security［M］∥William Gale，John Shoven，Mark Warshawsky.ERISA After 25Years：A Framework for Evaluating Pension Re form，Washington：The Brookings Institution，2002，P18.
(8)http://www.erisalawfirm.com/faq/q/origin_of_erisa.asp.（注：百分比根据所提供的数据计算而来）.
(9)Sylvester J Schieber.The Employee Retirement Income Security Act Motivations，Provisions and Implications for Retirement Security［M］∥William Gale，John Shoven，Mark Warshawsky.ERISA After 25Years：A Framework for Evaluating Pension Re form，Washington：The Brookings Institution，2002，P19.
(10)［美］艾伦，等.退休金计划：退休金、利润分享和其他延期支付［M］.杨燕绥，等译.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61页.
(11)②Albert B.Crenshaw.401（k）s：Remember Them？［N］.The Washington Post，Jun22，2003.
(12)Neal Conan.Analysis：Health of Company 401（k）and Retirement Plans［N］.Talk of the Nation（NPR），May 6，2003.
(13)Neal Conan.Analysis：Health of Company 401（k）and Retirement Plans［N］.Talk of the Nation（NPR），May 6，2003.
(14)［美］罗格，等.养老金计划管理［M］.林义，等译.北京：中国劳动社会保障出版社，2003年版，第35页.
(15)成思危.金融全球化与中国金融改革［M］//成思危.成思危论金融改革.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31～32页.
(16)林羿.美国私有退休金制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8～19页.
(17)孙建勇.企业年金管理指引［M］.北京：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04年版，第26页.
(18)Vishal Apte，Brendan McFarland.DB Versus DC Plan Investment Returns：The 2008 2009Update［OL］.http://www.towerswatson.com/.../TW_20643 April Insid er.pdf，April 2011，P3.
(19)［美］艾伦，等.退休金计划：退休金、利润分享和其他延期支付［M］.杨燕绥，等译.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270页.
(20)注：30 000美元的上限会根据生活成本的调整而修改。http://www.irs.gov/pub/irs tege/epch8a02.pdf.
(21)［美］罗格，等.养老金计划管理［M］.林义，等译.北京：中国劳动社会保障出版社，2003年版，第17页.
(22)The Congress of the United States Congressional Budget Office.A Guide to Under standing the Pension Benefit Guaranty Corporation［R］.http:∥www.cbo.govldoc.cfm？index＝6657，September 2005，P5～6.
(23)［美］罗格，等.养老金计划管理［M］.林义，等译.北京：中国劳动社会保障出版社，2003年版.
(24)Sylvester J Schieber.The Employee Retirement Income Security Act Motivations，Provisions and Implications for Retirement Security［M］∥William Gale，John Shoven，Mark Warshawsky.ERISA After 25Years：A Framework for Evaluating Pension Re form，Washington：The Brookings Institution，2002，P37～38.
(25)［美］罗格，等.养老金计划管理［M］.林义，等译.北京：中国劳动社会保障出版社，2003年版，第33页.
(26)Sylvester J Schieber.The Employee Retirement Income Security Act Motivations，Provisions and Implications for Retirement Security［M］∥William Gale，John Shoven，Mark Warshawsky.ERISA After 25Years：A Framework for Evaluating Pension Re form，Washington：The Brookings Institution，2002，P53.
(27)Government Accountabilit Office.Recent Experiences of Large Defined Benefit Plans Illustrate Weaknesses in Funding Rules［R］.www.gao.gov/cgi bin/getrpt？GAO 05 294，May 2005，P4.
(28)Mark J Warshawsky.The New Pension Law and Defined Benefit Plans：A Surpris ingly Good Match［R］.Pension Research Council Working Paper 2007 06，http://www.pensionresearchcouncil.org，February 2007，P3.
(29)John Thompson.Recent Developments：Financial Market Trends Impact on Private Pensions［R］.www.oecd.org/dataoecd/32/28/2489686.pdf，December 2002，P4.
(30)Gordon L Clark，Ashby H.B.Monk.The＇crisis＇in defined benefit corporate pension liabilities Part I：Scope of the problem［J］.Pensions，Vol.12，2006，P47.
(31)Emily Brandon.Pension Insurance Agency Reports＄23Billion Deficit［OL］.http://money.usnews.com/money/blogs/planning to retire/2010/11/19/pension insurance agency re ports 23 billion deficit，November 19，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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