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冠生园:遍插茱萸少一人

四、南京冠生园:遍插茱萸少一人

近两年的中秋节，人们像往年一样逛街购物、走亲访友。节日期间在各地超市、商场远远地就可以看见“迎中秋月饼展销”等宣传横幅，而海报上则介绍每种品牌月饼的独特之处，各家月饼汇聚一堂，颇为壮观。但仔细一看，似乎少了一位往年的主角——南京冠生园。

2001年中秋节无论是对广大消费者，还是对众多月饼生产厂家来说，都是特殊的，这一年的中秋、国庆同日，实属难得。历年中秋节的无限商机都给厂家带来了充盈的希望。行家们预测2001年中秋将是月饼销售的大年，于是业内厂家尤其是一些知名企业早就备足了料，鼓足了劲，准备大干一场。然而风云突变。

2001年9月3日，中央电视台《新闻30分》一则讯息《南京冠生园:年年出炉新月饼，周而复始陈馅料》吸引了全国上下13亿人的目光:画面真实地记录了工人们从铲月饼皮，到把馅冷冻再到解冻的全过程。据当时的目击证人说，一桶陈年豆沙上面已经长满了霉菌；一箱凤梨馅也能清楚地看到发绿的部分就是已经长出的霉菌。

新闻一出，世人哗然，想不到有着近百年历史的老字号竟然会采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来欺骗、蒙蔽消费者。“陈馅月饼”被曝光后，从冠生园月饼进货的南京商家纷纷无条件撤柜。事故的始作俑者——南京冠生园，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惊慌失措，招架不及，等待它的将是法律的严惩和关门的命运了。那年整个月饼市场因此也变得萧条了。

“冠生园事件”的曝光在月饼的生产、销售企业中引起强烈反响。人们在对月饼生产企业视百姓健康安全为儿戏深感愤恨的同时，也对“老字号”冠生园的“落马”而扼腕叹息。

“南冠破产”谁之过？各方人士对此表露出不同心态:有人固执地将其破产的原因归于媒体的曝光，认为是“他杀”；也有人说是企业丧失信誉的必然结果，认为属“自杀”。绝大多数的人赞同后者。毕竟，外因通过内因才会起作用。

（一）风雨八十年

冠生园是我国食品工业的一个老字号企业，冠生园的历史是我国民族工业发展的一个缩影。

1915年，广东人冼冠生开始做摊贩生意，一家人挤在一个小阁楼里做陈皮梅、牛肉干等小食品，在南市九亩地新舞台戏院门口摆摊叫卖。由于他的食品物美价廉，用已歇业的香港冠生园食品店的商标纸包装，生意十分红火。为扩大业务，1918年在全国人民“提倡国货、抵制洋货”的强烈呼声中，冼冠生在上海正式创办“冠生园”食品店，冼自任总经理，并在斜桥局门路设立食品工厂，结束了斗室作坊的初级阶段。

此后冠生园坚持稳中求进，发展自己的特色产品，把糖果、糕点、陈皮梅和香港牛肉干等小食品作为经营重点，又增加粤菜、粤点品种，营业额直线上升，资本日益丰厚。冠生园成为集工、商、饮食服务于一体的综合性企业，与著名的泰康、梅林食品厂成鼎足之势。

1928年，冠生园公司积极筹划将产品推向全国，冼冠生偕同会做糕点的母亲，与粤菜名厨数人到汉口设分店，生意兴隆。以后又增设3个分店、1个总厂、1个发行所。后又在庐山、武昌、南京、杭州、天津等地开设分店，冠生园的代销店几乎遍及全国各大城市。

1932年，冼冠生又招股10万元，在上海漕河泾工厂附近，辟地60余亩，建农场餐厅，场内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环境幽雅，与黄金荣的“黄家花园”（今桂林公园）相邻，成为市民一日游首选之地，大大提高了冠生园的知名度。

1934年冼为了提高竞争力，在杭州超山购置数十亩山地，辟为梅林，在山麓设置梅厂，成为陈皮梅原料基地。1935年又在汉口成立冠生园分公司，有100多名职工，生产300多个品种，生产的糖果糕点既具有南方风味，又有北方特色，誉满武汉三镇。从而使冠生园月饼名声大振，后来居上，势压群雄，赢得“月饼大王”的美称。

“八·一三”淞沪战争，冠生园加紧劳军生产，用卡车将面包、饼干、咸鱼、酱菜等运至前线慰问抗日将士。日军侵占上海后，冠生园工厂、商店损失惨重，但冼冠生毫不气馁，他将制造罐头食品的部分设备迁至湖北汉口、湖南桃源，生产大批军用罐头。又从汉口调拨12万元资金至重庆，开设冠生园重庆分公司，因其产品深受顾客喜爱，生意自然红火。

1945年抗战胜利，冠生园为恢复南京、汉口、杭州、天津等地分店和重建上海漕河泾工厂，多次调出重庆西南各地分店历年积累的资金1亿多元法币、2万多元美金外汇和200两黄金，以重振“冠生园”雄风。但因国民党政府滥发纸币，造成恶性通货膨胀，冠生园业务处在风雨飘摇中，勉强维持到上海解放。

上海解放后，冠生园工厂积极恢复生产，冠生园总店及分店也恢复业务，扩大营业。1956年1月，冠生园股份有限公司实行公私合营，吞并青青蜂蜜厂。后爱民糖果厂大白兔奶糖又归冠生园生产。

大白兔奶糖是从40年代ABC糖果厂米老鼠奶糖演变而来。抗战胜利后米老鼠奶糖风靡上海，成为家喻户晓的名牌产品。新中国成立后，ABC糖果厂并入冠生园，冠生园对米老鼠奶糖做了改进，改名为大白兔奶糖，质地更为纯正，一经问世，就以香味独特、包装素雅而博得人们喜爱。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与我国总理周恩来在上海发表《中美上海公报》后，周总理把大白兔奶糖作为礼品送给尼克松，使得当时许多美国人把印有大白兔图案的罐子作为复活节的吉祥礼物互相赠送。

从此冠生园拥有了“冠生园”“大白兔”两块名牌。

冠生园前前后后在全国各地投资建立了20多家分公司。南京冠生园成立于1937年。1992年美国天普股份斥资800万元与南京冠生园食品厂合资成立南京冠生园食品有限公司，注册资本约1360万元，外方控股60%。在合资前，南京冠生园食品厂有员工近500人，因大幅亏损面临倒闭。合资后的第二年，南京冠生园就转亏为盈，利润连年递增，至今累计上缴利税l560万元，由小型企业发展为南京市政府核定的240家大中型企业之一。

冠生园从20世纪初的一家小作坊起家，经过80年的风雨坎坷，发展成为今天拥有12亿元净资产、60多亿元营业额的大型食品集团，而其“生”字牌月饼曾连续几年被评为中国名牌月饼。

（二）信誉破产，咎由自取

2002年2月4日，南京冠生园以“经营不善，管理混乱，资不抵债”为由向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申请宣告破产。法院已立案受理这宗破产清算案。它再次告诫世人:信誉是现代市场经济运行中一种重要的新的资本形态，是一个企业精神财富和生命所在；企业失去信誉，纵然一时得利，日后也必吞苦果。

面对危机，南京冠生园还是没有表现出应有的诚信。2001年9月3日、4日，南京冠生园食品厂总经理吴震中在两次接受记者采访时均表示，使用“陈馅”做“新饼”的月饼企业，绝对不止“冠生园”一家，这一现象在整个行业内相当普遍。吴震中表示，月饼作为特殊的时令商品，使用的馅料在数量上很难平衡，当年没有用完的料只要没有过期、没有变质，冷藏后来年都可以使用。对此，国家没有明确禁止。尤其是中小企业，从自身成本因素出发，绝大多数都在使用此前未用完的馅料。如果事实当真如此，吴震中此次捅破的是“整个行业的窗户纸”。但既然南京冠生园首先被揭露出来，就应该勇敢地站出来承担一切后果，而不是通过辩解来洗脱自己的罪行，否则，只会使所有人对它感到失望，只能使自己走入绝境。

可是，南京冠生园在辩解以后匆忙发出了一份公开信，部分内容如下:

某媒体9月3日播出的“南京冠生园大量使用霉变及退回馅料生产月饼”的报道，不但歪曲而且完全失实！此新闻播出后，不但在我省我市甚至全国都造成了极大的影响。省市执法部门当天下午立即到本公司全面收集资料进行调查了解，我公司也积极配合政府部门将相关资料及产品送查送检，原本打算待有关部门做出调查结论后再向社会大众有所说明。但事发一周以来，我公司全体干部员工和许多的民众都为南京冠生园蒙受的不白之冤愤愤不平。作为多年来始终守法生产经营的南京冠生园食品有限公司有责任和义务及时向关心、支持和厚爱本公司的各级领导和社会各界及广大群众澄清事实真相。冠生园人坚信中国是法治国家，执法部门会依法对这一事件做出公正结论。对蓄意歪曲事实、毁损我公司声誉的部门和个人，我公司将依法保留诉讼的权利。

此次报道出来后，立即造成大量媒体反复的同声讨伐，这个企业似乎一瞬间成了黑得不能再黑的黑窝！大家高热度的讨伐，失去了理性看待这个企业的空间，也失去了从正面去探讨它的兴趣！这也使得许多原来爱护支持冠生园但又不明真相的客户深感失望难过，甚至心痛愤怒！但在冠生园此刻受到如此打击创伤之时，我们仍要坚决地向每一位群众承诺:八年来，我们全体员工一直努力要做得更好，虽然积累了一些成绩，但我们仍有许多要改进的缺点，如果还有机会，今后将要更努力地去完成工作！

冠生园是大家的品牌，是许多朋友回忆的一部分！您对冠生园的感情，是对我们精神上的鼓励，但它更是让我们继续攀登的动力！

世界华商大会在宁召开在即，这是全体炎黄子孙、更是南京人的骄傲，冠生园的外资方作为一名守法经营的华商，决心与中资方及全体员工一起继续为国家的经济建设做出贡献，同时也切盼并坚信政府和社会各界会对这一事件做出公正的评判。

中外合资南京冠生团食品有限公司

2001年9月10日

“陈馅事件”让人看到南京冠生园除了缺乏诚信外，其经营上也存在很大的缺陷。首先，该公司主导产品单一，没有创新，一季月饼管一年；其次，积存如此大量的陈馅，也说明其对市场的预测不够准确。

享有八十年声誉的老字号食品企业南京冠生园，未能守住企业经营上最起码的职业道德，失去了信誉，砸了自己这块八十年的金字招牌。这是近年来国内知名企业因失信而破产的第一例，是失信者付出的惨痛代价。

南京冠生园事件让老冠生园们痛心疾首:“冠生园1918年创立，发展到今天，倾注了多少代人的心血……”

媒体曝光只是导火线，并非该事件的原因，企业生存和发展必当用心地守护信誉，而信誉缺失迟早会出现这种结局。

（三）市场可以整顿，情伤谁能修复

“冠生园事件”是砸向并不景气的月饼市场的一记重拳。厂家造孽、商家遭殃、百姓倒霉，造成的恶果不仅在于退货和罚款带来的损失，更重要的是消费者信心的动摇。以前曾口口声声让消费者购物时认清大型企业的名牌产品，难道冠生园不是全国知名的老字号吗？

从2000年8月份得到有关冠生园涉嫌旧月饼再利用的新闻线索后，中央电视台记者就开始接触和了解情况。据采访南京冠生园旧月饼“再利用”事件的记者介绍，他们在南京的暗访和第一次拍摄开始于2000年8月。在以后的两个多月里，记者已拍到了南京冠生园食品厂回收旧月饼、将月饼馅再加工的整个过程。以下为部分详细资料:

2000年10月24日，将剥出的月饼馅翻炒入库。

2001年7月2日，保存一年的馅料出库。

2001年7月3日，去年的旧馅直接进入生产车间。

2001年7月18日，用旧馅加工的新月饼销往全国各地。

2001年9月3日，央视对南京冠生园进行曝光，江苏省及南京市卫生监督部门于当天下午紧急赶到冠生园食品有限公司，对其加工现场进行监督检查，当场查封大批成品及过期原料。

检查现场令人颇为惊心。70箱“山楂细蓉”的保质期只有3个月，但桶上标注的日期却是“2000年6月18日”，还有7大桶“莲蓉”的生产日期为“2000年11月19日”。另外，该厂使用的月饼专用添加剂竟还是1995年生产的，而这种添加剂的保质期最多不超过3年。更加令人吃惊的是，在该厂4楼的包装车间内，10余袋已经包装好的“冠生园莲蓉迷你月饼”生产日期竟是9月5日，足足“早产”两天。一时之间舆论哗然、公众哗然。

从9月3日起，原先备受商家宠爱的“冠生园”立即被“打入冷宫”。截至9月5日，冠生园几乎已被南京市场完全驱逐出局。南京的各大商场、超市唯恐避之不及，纷纷停售冠生园月饼。新街口百货商店正在举办月饼展销，本来专为冠生园在展区中央开设了一个展柜，但是9月4日一早，展柜已经空空如也。南京规模最大的连锁超市“苏果”也赶在9月4日早晨8:30之前紧急通知其所有网点，立即撤掉所有冠生园月饼。另外，如家乐福、金润发等大型超市也纷纷将“冠生园”撤柜。

月饼精美的包装和华丽的外表之下裹着的原来是“黑心”。往日象征亲情、团圆的月饼顿时失去了魅力，月饼销售门庭冷落，几乎所有的生产厂家都减产或停产，有的还面临着大量退货。

因为2001年9月3日南京冠生园的月饼事件被中央电视台曝光，散落在全国大小城市的14家冠生园企业都受到牵连，这些冠生园之间虽然既无资产关联又无业务联系，但是因为都使用着同一个字号——“冠生园”，无一幸免被市场视为“过街老鼠”，因此“人人喊打”。冠名以“冠生园”的企业大受其害，减产量均在50%以上。其中，该行业的龙头老大、年销售额60亿元的上海冠生园所受影响最大。

据了解，上海冠生园集团公司拥有人们熟悉的大白兔、冠生园两大驰名商标，集团效益颇为可观。南京冠生园事件以后，零售商和经销商恐慌性退货事件层出不穷；京城诸多老字号除了和这个“冠生园”划清界限以外，不得不一再降低“身价”，以求“买通”消费者；四川“新都冠生园”已有1000多家与之有业务来往的销售商撒柜退货，直接经济损失达1300万元。

南京冠生园的失信行为既严重损害了消费者的利益，也肆意践踏了整个“冠生园”的信誉。

2001年9月6日，冠生园（集团）有限公司在网上发表声明:针对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播发的《南京冠生园:年年出炉新月饼，周而复始陈馅料》的新闻报道，冠生园（集团）有限公司特此发表声明，全文如下:

2001年9月3日，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播发了《南京冠生园:年年出炉新月饼，周而复始陈馅料》的新闻报道，全国有关报刊、网站做了转载。报道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同时，也引起了消费者和全国各地经销商的一些误解。现冠生园（集团）有限公司郑重声明:

该新闻报道反映的是南京冠生园食品有限公司的所作所为，南京冠生园食品有限公司与冠生园（集团）有限公司无任何资产纽带关系。

冠生园（集团）有限公司作为“冠生园”中国驰名商标的注册权拥有企业，通过了ISO9002质量认证，其生产的产品质量有严格保证。另外，冠生园（集团）有限公司对滥用“冠生园”字号的企业并由此造成对“冠生园”中国驰名商标的名誉损害，保留进一步交涉的权利。

特此郑重声明

冠生园（集团）有限公司

2001年9月5日

除此之外，其他月饼厂家也纷纷致电新闻单位，力表“自身清白”。南京清真桃园食品厂负责人称他们每年回收的月饼全部卖给农民喂猪；南京马头糖果冷食厂负责人则称，该厂以销定产，没有销完的月饼，节后全部低价处理；而无锡元祖食品有限公司、南京大磨坊食品有限公司、南京西丽食品厂、南京国际会议大酒店等十多家月饼生产单位则主动请求有关执法部门上门进行监督。尽管如此，月饼生产厂家和商场均表示，2001年的月饼市场别想“红火”。本应是红红火火的季节，却落得个冷冷清清的下场。

“金九银十”是糕点厂商除了春节以外的另一个重要销售季节，由于旺盛的市场需求，这期间的利润占据糕点厂商全年利润的主要份额，但2001年他们却只能仰天长叹。一块小小的月饼为什么如此重要，因为它包含着中华民族的情感和美好的祝愿。

附:［冠生园大事记］

◎1918年，广东人冼冠生到上海经商，创立冠生园，最早经营粤式茶食、蜜饯、糖果。

◎1925年前后，上海冠生园在天津、汉口、杭州、南京、重庆、昆明、贵阳、成都开设分店，在武汉、重庆投资设厂。其南京分店即是现“南京冠生园”前身。

◎1934年，冠生园聘影后胡蝶为代言人，广告词“惟中国有此明星，惟冠生园有此月饼”，产品一时名倾大江南北。

◎1956年，冠生园进行公私合营。冼氏控股的冠生团股份公司解体，上海总部“一分为三”，各地分店企业都隶属地方，与上海冠生园再无关系。

◎1996年在上海市经委的支持下，上海工业冠生园与商业冠生园合并，实现上海冠生园字号的统一，成立冠生园（集团）有限公司。但在全国范围内，仍有多家冠生园未统一字号。

◎2001年9月3日，中央电视台报道“南京冠生园大量使用霉变及退回馅料生产月饼”的消息，举国震惊。同年，各地冠以“冠生园”的企业都受连累，减产量均在50%以上。其中，以上海冠生园所受影响最大。

◎2002年2月，南京冠生园食品有限公司向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申请破产。

点评:诚信是企业安身立命之本。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任何人或社会组织，以诚信为原则，以诚求真，言出必行，才能立足于社会。背离了诚信原则，就意味着舍弃了最基本的道德，最后只能被社会抛弃。“老字号”作为市场的宠儿，享有较高的品牌认同度和市场信誉，深受消费者喜爱，就更要诚信经营。

南京冠生园食品厂“陈馅做新饼”既是一种严重损害消费者利益的恶劣行为，又肆意践踏了冠生园的信誉，砸了自己这块几十年的金字招牌。诚信是一个企业的生命！任何企业都应该如同珍视生命一般，重视诚信，讲求诚信，确保品牌价值。如果一味追求利益，放弃诚信，无疑是自毁前程，自取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