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政治哲学的文本与解读方法

三、柏拉图政治哲学的文本与解读方法

解读柏拉图的政治哲学，首先需要对文本或有关材料做最基本的鉴别和分类，以致不能因文本与材料的问题使研究发生根本的错位。至于文本的精确考证，那是属于知识“考古”专家的任务，我们利用他们的研究成果就行。

一般认为，柏拉图一生的思想，或者通过学园的口头讲授的形式表述出来，或者通过其精心写作的著作的形式表述出来;前者即不成文学说，可以断定它是存在的(其弟子亚里士多德的有关话语就是最有力的证据)，但可惜几乎没有文本形式流存下来，人们往往无从考察;后者即成文学说，柏拉图流传于世的最主要的就是这种成文学说。柏拉图的这种成文学说的最主要文本支撑是以柏拉图名字为作者的40多篇对话和13篇信札。据最近权威研究专家的断定，有26篇被公认为柏拉图真作，大多数学者认为13篇信札中的第7、第8两封信是真的。这26篇对话是:《申辩篇》、《克里托篇》、《欧绪佛洛篇》、《拉凯斯篇》、《伊安篇》、《普罗泰戈拉篇》、《卡尔米德篇》、《吕西斯篇》、《高尔基亚篇》、《曼诺篇》、《欧绪德谟篇》、《小西庇阿斯篇》、《克拉底鲁篇》、《美涅克塞努篇》、《会饮篇》、《斐多篇》、《斐德罗篇》、《国家篇》、《泰阿泰德篇》、《巴门尼德篇》、《智者篇》、《政治家篇》、《斐莱布篇》、《蒂迈欧篇》、《克里底亚篇》、《法篇》。

就柏拉图所有对话的内容来看，尽管涉及方方面面，但所有对话多多少少都涉及三个问题:政治问题、理念问题、认识和方法问题;不过在不同著作中，侧重有所不同。

柏拉图一生，“从事对话写作前后相距50年，要为它们安排一个写作时间上的顺序非常困难。”^[7]现在专家们对柏拉图对话的写作时间的意见尚不统一，大多数学者把柏拉图著作的写作时期分为三期，具体情况如下:

(1)苏格拉底时期:对话表达苏格拉底观点，主要围绕伦理道德问题展开讨论最多的是德性的定义，但多无结果。这一时期的作品包括:《申辩篇》(苏格拉底在法庭的辩护词)、《克里托篇》(苏格拉底在监狱里拒绝出逃，恪守公民守则)、《欧绪弗洛篇》(在监狱与人讨论虔诚，无结果)、《拉凯斯篇》(在监狱里与人讨论勇敢，无结果)、《伊安篇》(反对诗人与狂诵者)、《普罗泰戈拉篇》(论德性是知识及其可教性)、《卡尔米德篇》(论节制，无结果)、《吕西斯篇》(论友谊，无结果)、《高尔吉亚篇》(论政治家、强者的权利、正义的代价)、《曼诺篇》(论学习就是回忆和灵魂不朽)、《欧绪德谟篇》(反对智者的巧辩)、《小西庇阿斯篇》(论有意做坏事比无意做坏事更坏)、《克拉底鲁篇》(论语言)、《美涅克塞努篇》(对修辞学的嘲弄)。

(2)成熟时期:对话表达了柏拉图的理论，一方面阐释正义，另一方面论证理念，有时把两者结合在一起。作品包括:《会饮篇》(论美与爱情)，《斐多篇》(论理念与灵魂的轮回)、《国家篇》(论两个领域的区分、什么是正义和最好政体等问题)、《斐德罗篇》(论爱的本性和哲学修辞学的可能性)。

(3)晚期:柏拉图在这些对话里发展了他的理念论和政治学说，也讲述了他的宇宙生成学说。作品包括《泰阿泰德篇》(论知识不是知觉和真判断)、《巴门尼德篇》(考虑到对理念论的一些批评，并试图回答这些批评意见)、《智者篇》(以通种论回答对理念论的批评)、《政治家篇》(论统治者应有智慧，以法治国是权宜之计)、《斐莱布篇》(论快乐和善的关系)、《蒂迈欧篇》(宇宙生成论)、《克里底亚篇》(论理想)、《法篇》(论法及其城邦的关系)。

柏拉图的全部著作，除了书信以外都是对话形式;除了《法篇》(柏拉图的最后的也是最长的著作)以外，苏格拉底在所有的对话中都出场。以柏拉图整个思想的嬗变为背景，柏拉图政治哲学演变的基本阶段也可以分为早期、中期和晚期三个基本时期。我们在阐述苏格拉底政治哲学及其文本时提出，把柏拉图早期的苏格拉底对话作为苏格拉底政治哲学的主要文本，因此，苏格拉底政治哲学与柏拉图早期政治哲学也就基本同一，无须另辟章节赘述。那么，属于柏拉图中后期的作品就是阐述柏拉图思想的基本文本了。在这些篇章中，完全属于政治哲学的是:《国家篇》、《政治家》和《法篇》，而这三本著作构成了一个关于政治哲学的完整表达和系列叙述，也体现了柏拉图政治哲学的嬗变。柏拉图的《国家篇》长期为人们所传颂，成为柏拉图政治哲学的经典表达，《政治家篇》往往被忽略，而《法篇》不为人们所重视，其哲学思辨程度和对法本质的论证大多不在形而上层次，而且较为具体，但是在某些方面也有较为深入的思考。总体而言，《政治家篇》和《法篇》包含着《国家篇》不曾出现的政治观念。

根据上述处置柏拉图思想的表述文本的基本观念，可以说，从时间过程上应该划清了苏格拉底政治哲学与柏拉图政治哲学的区别，然而我们也知道这一问题在实际上是根本无法充分地加以厘清的，其中的原因非常简单，因为在柏拉图的著作中除了《法篇》以外，柏拉图在写对话体著作中，苏格拉底始终是对话中的一个主角。因此，在对话中，苏格拉底所讲的话是表达苏格拉底本人的思想，还是柏拉图借苏格拉底之口说出的是自己的思想，这也许是一个在苏格拉底—柏拉图思想研究中永远无法彻底厘清的难题。既然如此，在苏格拉底—柏拉图政治哲学思想研究中，我们也就只有采取文本分期的方法来分离苏格拉底—柏拉图政治哲学思想。如此一来，柏拉图早期著作中的政治哲学思想基本上是属于苏格拉底的，而中后期著作中的政治哲学思想则是柏拉图自己的。依据这一划分，可以断定，苏格拉底政治哲学是在伦理语境中阐释的，主要集中在城邦的至善性、正义、履行公民的政治责任和守法问题，以及通过道法教化实现城邦和谐与贤人治国。柏拉图是西方政治哲学史(古希腊时代的西方政治思想的基本形态是政治哲学)上第一个提出系统学说的人，把政治问题基本上从伦理语境上分离出来，而置于政治的语境之中，就政治说政治，在公共权利中谈政治。柏拉图的政治哲学在理想主义、法制主义中夹裹着精英主义的思想，在理性中表达着意志，在制度建设中实现精英的作为，在各种政治体制的综合中试图把贵族制和民主制结合在一起，从而为衰退的古希腊政治寻求一条挽救危亡的道路。尽管他的哲学不是西方哲学的开端，但他承继先师苏格拉底的思想使古希腊政治哲学走向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