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是一个具有欧亚特征的国家,从人口的角度讲,俄罗斯人口的大多数生活在乌拉尔山以西的欧洲地区；从地理上讲,其大部分领土在亚洲。“俄罗斯人精神的矛盾性和复杂性,可能是世界历史的两股潮流——东方和西方——在俄罗斯相互竞争相互影响的结果。俄罗斯人民不是纯粹的欧洲人,也不是纯粹的亚洲人。俄罗斯是世界的一个完整的部分,是一个巨大无比的东-西国家。它把两个世界统一起来。因而,在俄罗斯人的精神里,东方的和西方的这两种原则总是处于冲突的状态之中。”[33]普京认为:“我们不可能有向西的也不可能有向东的倾斜。现实的情况是,有俄罗斯这样的地缘政治地位的大国,到处都有它的民族利益。”[34]东正教的诞生地是拜占庭帝国,之后,东正教的中心移到了俄罗斯。在俄罗斯信奉东正教的民族主要有俄罗斯人、乌克兰人、白俄罗斯人、卡累利阿人、科米人、摩尔多瓦人、楚瓦什人等。俄罗斯是具有深厚东正教传统的国家。东正教作为基督教的东方学派,与西方基督教是有区别的。在西方,教权与王权是分立的,这也是西方民主的开端,而东正教的教权都一直在王权的支配之下。俄国皇帝是按照天上的王权形象加冕的,他目视上方,按照上帝的原型指导和引领着世人[35]。因此,俄国皇帝是上帝在世上的代理人、教会的总监护人。俄国宗教哲学家弗兰克认为:“在俄国,最初的国家政权不是从世俗化和与神权政治斗争的过程中成长起来的,而是产生于东正教信仰内部:‘沙皇老爷’,接受登基涂油礼的天子,在民众的意识中,是宗教真理的社会经验存在的唯一体现者和最高层次,是把宗教信仰和历史构建联结起来的唯一纽带。这就使君主获得了无限巨大的力量,从而使国家历史范围内的任何权力,甚至东正教会的力量,都无法与之抗衡。”[36]由此可见,俄罗斯的本土宗教并没有像西方国家那样实现政教分离,而且东正教本身为皇权提供了支持,并没有孕育出西方民主的文化因子。东正教的教义,深深嵌入到俄罗斯文化和民族性之中。目前,世界上信仰东正教人数最多的国家是俄罗斯。东正教已成为俄罗斯最大的宗教派别,在各教派中所占比例为74%,信徒人数占全国人口的一半左右,约7千余万人[37]。东正教严格尊奉一神教宗旨,宣扬独一无二的上帝一神论,敬拜权威和领袖。俄罗斯社会素有推崇权威的思想存在,在俄罗斯社会急剧变化的过程中,解决人们的信仰危机和冷漠、消沉的社会态度的唯一方式,是树立起有威信的政府和领导人,填补人们在精神和思想上的真空。显然,俄罗斯虽然已经在制度层面上选择了西方民主体制,但却存在着在文化认同上的困难。对于在前苏联解体后,西方政治经济模式的输入,俄罗斯人在文化上并没有采取完全照搬或接受的态度。根据俄罗斯学者的研究,在1993年6月、1994年7月、1995年2月进行的社会对国家的信任度的三次调查结果来看,社会对在俄罗斯新近设立的议会的信任度的百分比分别只有9%、5%、4%；对新设立总统一职的信任度的百分比也分别只有28%、16%、8%,并且呈现出信任度加速下滑的趋势。而社会对俄罗东正教的信任程度却是所有被调查社会信任度的机构(包括俄罗斯东正教、新闻媒体、武装力量、安全机关、州政府、共和国政府、法院和警察、议会、政府、总统和工会)中信任度百分比最高的。[38]美国学者亨廷顿《第三波:20世纪后期民主化浪潮》一书中认为,巴尔干和前苏联地区,这些地方主要的宗教是东正教和伊斯兰教,并不是西方的基督教。因此,这些地方没有体验过西方的封建主义、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法国革命和自由主义。因此,他认为,这些地方要实现西方式民主存在着文化障碍。
在西方世界的诱导下,苏联在经济上选择了私有化改革的道路,在政治上也向西方政治模式转变,实行总统制、多党制、议会民主和自由选举等,对社会主义制度进行了彻底的批判和否定。1993年12月12日俄罗斯联邦以全民公决的形式通过了俄罗斯联邦现行宪法。该宪法第一章《宪法制度原则》指明了俄罗斯建设民主国家的方向。但这并不意味着俄罗斯联邦已经成为资本主义民主国家。在设计本国政权制度时,普京坚持从本国的国情出发。他在2005年国情咨文中指出:俄罗斯将就如何贯彻自由和民主的原则作出独立的决定,这必须从本国的历史、地缘政治及其他国情出发。他在2007年国情咨文中又指出:西方国家巧妙地利用“伪民主的辞藻”,以民主化的口号为武器,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获得单方面的优势和好处,确保自己的利益,最终就是要剥夺我们国家经济和政治的独立性。我国学者指出:普京提出的“俄罗斯新思想”实质上是想对传统的俄罗斯民族主义、大国主义、国家专制主义和社会集体主义去芜存精,嫁接上西方的政治自由主义、财产权和人权观念以及市场经济和经营自由等价值观,形成一个特殊的思想混合体[39]。普京强调国家的权威和作用是对20世纪90年代长期占统治地位的认为市场万能的自由主义矫正。普京所讲的“社会团结”实际是指包括苏联70年在内的俄罗斯传统文化的核心——集体主义,这同在俄罗斯一度泛滥的以“个人主义”为核心的西方文化显然不一样[40]。普京的关于其国家观念的论述,认为“俄罗斯即使成为美国或英国的翻版,也不会马上做到这一点……”[41]
任何民主制度都需要植根于一定的文化土壤,任意移植,就会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一些国家已经在制度上选择了西方化的民主模式,但与自身的本土宗教和文化存在着较为严重的不匹配性。从国民的政治文化倾向来看,也存在着内部的不一致性,社会在文化认同上尚处于难以统一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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