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稼轩词意象的基本分类

时间:2022-01-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意象是以现实生活所提供的经验和表象为基础的。这样,作家在运用不同的意象形态以表达情感时,由于选择、处理、组合的不同,就会自然产生不同的艺术效果,这是我们分析稼轩词中意象的一个基本出发点。其三用宋文帝刘义隆草率用兵,落得仓皇北顾之事,则意在以此提醒当局,恢复大计,须有充分的准备,表现他对韩侂胄开禧北伐的隐忧之情。稼轩词中用的较多的另一类意象是自然山水之象。

稼轩词中的自我意识,大体由社会人事意象和自然山水意象构成。

意象是以现实生活所提供的经验和表象为基础的。美国文论家韦勒克曾经从心理学的角度对意象做了如下的定义:在心理学中,意象表示有关过去的感觉上、知觉上的经验在心中的重视或回忆,它的功用在于它是感觉的“遗孀”和“重视”。但是,对于文学创作来说,生活的经验和表象一旦进入作品,便已经不再是客观现实表象与经验的简单重视,而是经过了作者的加工提练,注入了作者的情感和理智的新的结合体,这正如庞德所言,意象不是一种“图象式的重视”,而是“一种在瞬间里呈现的理智与感情的复杂经验。”(《文艺理论》第15章,韦勤克、沃伦著)简单地说,情感与物象是意象构成的两个基本的要素,其中,物象又是最基本的要素。因为人类的情感是一项极为复杂的心理活动,文学作品要表现这种复杂的心理活动,必须借助于物象的帮助,物象不只是天地风云、山水花鸟、草木虫鱼等等自然景象,也包括发生于古往今来,经过时代积淀而流传下来的社会人事之象,如女娲补天、庄生梦蝶、苌弘化碧、周公吐哺、赤壁鏖兵、昭君出塞等等。一般说来,社会人事意象自具情感;自然山水之象本身却不具情感因素,但人们却能通过对景物的审美观照,而牵动情感的波澜。无论山水草木有情无情,都能用以表现人的情感。事物无情,会使人触目伤怀,有如“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事物有情,则“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而可使人倍感伤心。可见,社会人事之象和自然山水之象都能成为文学作品中情感因素的主要载体,只是由于这种意象本身所具有的质的不同,而使得情感表现有着隐显之分。对于社会人事之象来说,它的内涵既然是特定的,约定俗成的,那么它之作为比体或喻体出现于作品中,其表意功能便是明确的,合于规定性的,作者的创造性便只能在意象的处理上活用、化用或反用,才能显示出来。对于自然景物之象,它本身的内涵具有多面性和不确定性的特征,它之作为比兴之象而出现于作品中,其表意功能便往往含蓄朦胧,而非单一明确的。这样,作家在运用不同的意象形态以表达情感时,由于选择、处理、组合的不同,就会自然产生不同的艺术效果,这是我们分析稼轩词中意象的一个基本出发点。

稼轩词以反映爱国情感为其中心内容,围绕这一内容,他借歌词为“陶写之具”,从丰富的历史的、现实的事物的表象中撷取素材,加工成意象,通过这些意象,使他丰富的爱国情感表现得极为充分、准确而传神。

稼轩词中用得较多的历史典故之象,如《永遇乐·千古江山》一词,旨在表现北定中原收复失地的愿望和这种愿望实现无望的悲愤之情,作者为此连用了孙权、刘裕、刘义隆、北魏大武帝、廉颇等五位历史人物之事组成意象,其中每个意象作为不同的情感载体,发挥着不同的功用。孙权当年独居江东,与曹刘争雄,三分天下,自成一统,建都京口,雄镇一方。词中说,千古英雄如孙仲谋者已不可复寻,象外之意是叹息当时无人可以抵御外侮,担负起国家兴亡的责任。刘裕曾两次统帅晋师北伐,先后讨伐南燕、后秦、收复洛阳长安等地,因而词人由他曾住过的“寻常巷陌”,便联想到他当年驰骋中原大地的北伐雄姿,以深致企慕之意,表现自己抗金心切的情感。其三用宋文帝刘义隆草率用兵,落得仓皇北顾之事,则意在以此提醒当局,恢复大计,须有充分的准备,表现他对韩侂胄开禧北伐的隐忧之情。其四用北魏太武帝事,而以“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的意象出之,这就使得意义包含了两层。佛狸本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的小名,他曾打败南朝刘宋军队的进攻,又乘胜追击,直抵长江北岸之瓜步山,在山上建立了行宫,后人即此而称“佛狸祠”。在南北分裂的南宋时代,词人的吊古之意是深叹当年刘宋政权武功不成,而留下佛狸祠这耻辱的印记;更严重的是伤今之意,面对着江北沦陷已久,人们居然习惯了南北分裂的既成局面,在佛狸祠下迎神赛会,这是多么令人悲哀的事!其五用廉颇事以成象,意象只选择了赵王派使者探视廉颇饭量的细节构成,并将它置于“凭谁问”三字之下,使意象所透露的情感比原事更深了一层。按《史记》所载,赵王是因受骗而终未得用廉颇的,但毕竟想到了用他,且派出了探视使者。词人的可悲却在于无人过问,因而,“凭谁问”三字,更深一层地透露出作者对弃置投闲、无人过问境况的悲哀怨愤之情。这里,我们看到了,即使是社会人事之象,也存在作家的加工提炼的可能性问题。这类意象在稼轩词中用得相当广泛。《念奴娇·我来吊古》用东晋谢安石事,创造了风流潇洒、北伐前秦、屡战克捷的意象。《千秋岁·塞垣秋草》用唐丞相房琯事创造了从容帷幄、整顿乾坤的意象,用郭子仪事创造了以一身系国家安危二十载的意象,在这些意象之中,都寄寓了词人统一祖国,以天下为已任的坦荡胸怀和崇高理想。

稼轩词中用的较多的另一类意象是自然山水之象。对于自然山水意象的提炼和加工,更能显示出辛稼轩将丰富的爱国情感融注于物象的高超艺术表现力。试看《汉宫春·立春日》:

春已归来,看美人头上,袅袅春幡。无端风雨,未肯收尽余寒。年时燕子,料今宵,梦到西园。……却笑东风从此,便薰梅染柳,更没些闲。闲时又来镜里,转变朱颜。……生怕见,花开花落,朝来塞雁先还。

此词题为“立春日”,全词由此象起兴,作者选择了美人头上春幡、风雨余寒、燕子归梦、东风熏染,塞雁先还等一系列意象,构成含蓄深远的意境,以发抒自己怀念中原故土的感情。春已归来,而无端风雨未肯收尽余寒,这种意象表面上是自然气候,却与现实的政治中北方金人的威胁依然存在或南宋统治集团内对抗战派排挤压制的现实依然存在具有同构关系。接下去写到燕子。燕子是候鸟,冬天迁往南方,春暖后始返北方,词中感叹说:料想燕子今宵只能梦到故都西园了;这样说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承上文余寒犹在;二是暗示汴京仍在在金人手中,迟迟未曾收复,对燕子来说,异国他乡,飞不过去,故只能梦到。下片是调笑东风的意象,说它忙忙碌碌,装扮花柳,没些空闲,还无聊地偷入镜中,取走人的朱颜。这同样是个与现实政治有着充分的同构关系的意象,其锋茫所指,比较明显的是那些苟且偷安、醉生梦死的达官贵人,他们整天忙于寻欢作乐,点缀升平,闲时也不干正事,而是千方百计地阻挠抗金,迫使有志者事难成,耗尽光阴。词的最后用了塞雁先还之象,雁亦候鸟,每年秋分后飞往南方,次年春分始归北方。立春比春分要早四十五天、大雁于立春日即北返,故有“先还”之说,大雁不忍见花开花落时光流逝,而又一次先自己而北归了,而人呢?词人的故乡也在北方,却还得在此忍看花开花落,而北归的希望却渺然无期。由此可知,此词尽管摄取的是风雨燕雁等自然景物之象,而抒写的却非伤春之闲愁,而寄寓了对国家大事的深切忧虑。清人周济言“辛词之怨,未有甚于此者”,虽不尽然,却确实把握了本篇的主旨。

中国古代贤哲在观物取象的思维进程中,并没有停留在事物外部形态的简单摹拟方面,他们进一步从自然事物的质的内容中吸取充分的精神养料,以立德悟道,明理述情。孔子观于东流之水,即以水比德,谓:“夫水,遍与诸生而无为也,似德。其流也埤下,裾拘必循其理,似义。其洸洸乎不尽,似道。……其赴百仞之谷不惧,似勇。主量必平,似法。盈不求概,似正。淖约微达,似察。以出以入,以就鲜絮,似善化。其万折也必东,似志。是故君子见大水必观焉。”(《荀子·宥坐》)孔子从水的品质中发现了与社会人事生活之间所具有的同构关系,因而,观山临水,便从山水的不同侧面找到了与人的道德情感行为方式相类似的精神品格,从而为人类表达自己的情感开辟了广阔的前景。正是在这种思维方式的影响下,中国最早的文学——诗歌的组成因素才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外物被引进诗中,并和诗中的情感逐渐融为一体,形成寄托主观情志的意象。于是,主观情志的客观化和物象化才有了实现的可能。(参见赵沛霖《兴的源起》第五、六章)

在稼轩词中,山水草木之象无不具有人的情感,有时候,水在他眼中幻化成侵略者铁蹄下人民苦难的泪水:“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菩萨蛮》)有时候,水变成中原人民反抗外族入侵的武器:“汉水东流,都洗尽髭胡膏血”。(《满江红》)有时候,水是同情他了解他的知音:“高歌谁和余?空谷清音起。非鬼非亦上,一曲桃花水。”(《生查子》)有时候,山也好,水也好,都交织成心头的遗恨:“旧恨春江流不尽,新恨云山千叠。”(《念奴娇》)稼轩也写到山:“青山欲共高人语,联翩万马来无数。烟雨却低回,望来终不来。”(《菩萨蛮》)意象深涵,颇耐咀嚼。《满江红·题冷泉亭》一词,词中意象全由杭州西湖飞来峰下景物构成,而全词的中心意旨却是通过对所游历的自然景物的描绘和联想,抒写自己报国无门,有家难归的抑郁情绪。词人组织了挺拔的古树、清冽的山泉,澄碧的深潭,陡峭的峰峦,还有耸翘的高亭、琅玕翠竹等一系列自然山水之象,构成幽雅峭丽的境界,作者徜徉于山光水色之中,却无赏心悦目之感,结拍两句:“恨此中风物本吾家,长为客”。将情感一下引发到故国之思,从而表达出对祖国分裂,统一无期,故乡难归的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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