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汉字内涵及其在教学中的应用

对外汉字内涵及其在教学中的应用

董洁琼

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

【摘　要】　20世纪90年代后期，作为汉语文化载体的汉字以及汉字教学研究成为一个世界范围的热点，关系着对外汉语教学的整体发展。本文借鉴当今汉字教学的实践探索，以汉字书写教学为重点，从留学生汉字习得的特点出发，提出几种教学对策，并在原有的汉字教学模式基础上，尝试汉字教学总体安排上的新探索。

【关键词】　汉字教学；教学对策；部件；汉字书写

随着对外汉语教育事业的发展与对外汉字教学的理论研究和教学实践的积累，对外汉字教学取得了一系列的优秀成果，引起了越来越多专家和学者的重视。1997年6月，国家汉办在湖北宜昌召开了首次“汉字和汉字教学研讨会”；1998年2月，世界汉语教学学会和法国汉语教师协会联合在巴黎举办了“国际汉字教学研讨会”，会后出版了《汉字和汉字教学研究论文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使得汉字教学成为一个研究热点。吕必松先生（1998）曾经说它“是一个带有全局性的问题”。长期以来，虽然对外汉字教学总体上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还是存在着很多弊端，比如：汉字教学被孤立在听说教学之外、没处理好口语教学与汉字教学的关系、汉字教学和词汇教学存在矛盾等。常用词和常用字不是重合的，汉字教学是根据由简入繁，而词汇教学则是根据其常用性来安排先后顺序。据密西根大学的一份调查表明，汉字被列为九项中文“不友善”特征（hostile features）之一。因此，对对外汉字教学进行再次探讨刻不容缓。

一、对外汉字教学现状

1.对外汉字教学的定义

对外汉字教学是学习者同时学习语言和文字，卞觉非指出“汉字教学的根本目的是讲清现代汉字的形、音、义，帮助学生认读汉字、书写汉字、学习汉语、掌握汉语的书面语”^[1]。对外汉字教学，不仅是用字问题，还有识字和写字问题。国家汉语水平考试委员会颁布的汉字大纲有2 905字之多，汉字形体复杂，读音和意义也不容易掌握。要从形、音、义三个方面教外国学生掌握大纲所规定的2 905字，实在不是易事。目前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汉字偏误分析、对汉字正字法知识的形成和发展规律的探讨以及拼音文字背景的外国学生在自然写作中出现的汉字书写错误类型分析，这些研究成果还不能完全解决对外汉字教学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大规模地对留学生书写汉字的情况进行统计、分析的文章目前很少见到，建立在此基础上的，从外国学习者认知汉字的规律出发，提出对外汉字教学所应遵循的有效教学原则和教学方法也不多。

当然，面对汉字学习的有三种人：要精通汉语汉字的学习者、只学汉语不学汉字的学习者和只认汉字不写汉字的学习者，三种人有三种不同的学习方案，本文主要讨论的是要精通汉语汉字的学习者。

2.对外汉字教学实践探索

在对外汉字教学的实践中，主要有三种声音：（1）先语后文，即初期只教拼音不教汉字，在学了几百个生词后再认读和书写。先语后文的优点是入门快，但缺点也很突出，使得语、文脱节，生字一下子过多，过汉字关难度上升。（2）语文并行，即教拼音时就开始教笔画和一些简单的独体字，语文并行的缺点是不能遵循汉字系统本身的规律性（如先独体字后合体字）。（3）字词结合，以法国白乐桑为代表主张字词结合，以词带字，基本字打头，以字带词，字词结合，但是白乐桑有特殊的教学环境，他把口语滞后到来中国学。

然而，也有人提出汉字独立于汉语，汉字学习和汉语学习是两个不同的系统，且两个系统是矛盾的。和拼音文字相比，汉字是复脑文字，拥有不同的神经机制。对此，对外汉语教学研究者做过多种设想和尝试，提出汉字教学体系要摆脱汉语教学体系等，或者说要设立单独的汉字课。提到独立的课程，汉字教材的编写就被提到了日程上来。国内外专家一致认为汉字教材必须依照汉字的自身体系，然而做到这一点又何尝容易。从教材编写方面来看，初级入门教材主要着重于有限的词汇、简单的语法结构和最普通的功能项目，一般是综合性的单一课本。对大多数学生来说，汉语与其母语相差甚远，这种综合性的单一课本并不适合他们。近年来，教材界出现了根据总体设计的单项专用系列教材，这是充分考虑到学习者的特点而设计的。目前已出版的专门用于对外汉字教学的教材质量参差不齐，有的是以汉字形体演变分析为主要内容，如《汉字演变五百例》；有的则是以汉字的书写法为主要内容，如《汉字书写入门》。优秀的教材数量较少，一般从汉字自身体系出发，对汉字的“音”、“形”、“义”甚至“用”进行专门的教学，如《汉字速成课本》和《汉字津梁》。此外，要引起我们注意的是，HSK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制定时间较久，而语言文字随着社会的发展呈现动态的特点，所以要编写出实用性高、时代性强的教材，就应该对汉字等级大纲进行调整，抓住语言中最根本最精华的部分。

另外，在科技高速发展的今天，汉字教学与汉字信息技术的发展密切相关。由于对外汉字教学与研究因汉字本身的特点，没有现成的第二语言文字教学理论可以借鉴，有关专家考虑到在广泛收集语料的基础上建立一个留学生错字别字数据库。2009年5月，基于汉字字形形式化描述方法的汉字输入暨识别系统和留学生错字数据库^[2]已研发成功。该数据库的设计思想是：真实再现外国学生在汉字习得过程中出现的错字、别字和其他不规范字，以计算机技术为依托，为汉语教师和汉字研究者全面、系统地观察学生在学习过程中的语言表现提供原始语料和方便快捷的检索手段，为对外汉字教学研究取得重大突破和重大创新成果构建一个资源丰富的学术平台。

二、留学生汉字习得的特点

现实中，我们经常看到留学生成篇累牍的错别字，或者操一口流利的汉语却是“文盲”的现象。1995年，韩布新、林仲贤在《论汉字部件与英文字母的认知对应关系》中讨论了汉字部件和英文字母在文字学和形体特征上的六方面共同点及其在语言认知方面和文字发展史上的相似作用^[3]。通过留学生的汉字学习与本族语学习者的情况比较，我们发现留学生在学习汉字时有自己的特点：

1.缺乏汉字承载的文化底蕴和思维特点

本族语学习者从一出生就沉浸在汉语的环境中，口语早已不是问题，而对于汉字这种充满着文化底蕴的文字，本族语学习者有更深厚的文化基础，更容易掌握汉字形义之间的关系。汉字作为汉语的书写符号，经过漫长的历史演变、几千年文化的浓缩，汉字字形蕴涵着丰富的视觉信息，与别的文字相比，在相同的单位面积中，汉字所容纳的信息量高过其他文字。汉字的丰富内涵使学习者在学习汉字的同时，还必须掌握一定的汉文化知识，这就增加了学习的难度。由于拼音文字学习者对汉字的感知能力不强，缺乏汉字承载的文化底蕴，因而无法较好地捕捉到汉字字形所携带的大量信息。“语言是思想的直接现实”，可以说，留学生汉字学习的困难也与其思维模式的不同有关。拼音文字使用者的语言功能由左脑掌管，当遇到要求左右脑同时使用的汉字时，首先要培养一种以“视觉为中心”的脑机制^[4]，即在汉字大量输入（“看字”）的基础上引进“写字”。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复杂的思维过程。

2.不善于利用汉字的构字规律

从视觉上来讲，汉字是由笔画构成的间架结构，看起来就像一个一个的小方块，而拼音文字的基本构成是字母，是线性的组合方式。对于毫无汉字基础的非汉字文化圈的学生来说，汉字就像一幅幅图画，这些“图画”或简单或复杂、且由有着不同走向的笔画“勾勒”而成，笔画间可以分离、相接、相交，整体结构上可以分上下、左右、内外等。对于习惯于书写拼音文字的留学生来说，写汉字往往不知道要从何下笔，很多学生甚至写字就跟画画一样。曾经有一个来自澳大利亚蒙纳士大学的学生写“我”字，她先从外围的四个角写起，然后画了一个中间偏左的“十”字，又画了两个撇，最后用两个方向相背的弧线连接这些零碎的笔画。如果不看过程，这似乎是一个正确的汉字，只是个别笔画的笔形不是很标准，可是了解了她的书写过程后，实在是吃惊于她是如何记住这么繁复的“图画”的。不了解汉字的结构、将汉字作为没什么规律可言的图画来死记硬背，会耗费学习者许多额外的精力。此外，很多笔画的笔形十分相似，对留学生而言就更难区分，比如很多学生把“见”写成“贝”，把“升”写成“开”，等等。吕必松在《“说”字》中提到，在《现代汉语常用字表》的3 500个常用和次常用汉字中，汉字笔画24个、组字部件120个，至于3 500个汉字以外的非常用汉字就不再出现新的笔画，只出现少量组字部件。可以说，大部分的汉字就是由这24个笔画和120个组字部件组合生成的，只要掌握了笔画就打好了汉字的基础，而部件的学习可以巩固笔画的组合，减少出错的概率，从而进一步达到整字认读的准确性和书写的正确性。

3.缺乏汉字形误监控能力

对母语是拼音文字的西方学生来说，汉字各种笔画之间结构繁杂，组织变化较多，笔画之间、组成的部件之间的搭配与未知关系的细微差别很难辨认，这些特点即使对汉语作为母语的初学者来说也是一个负担，更别说母语是拼音文字的留学生了。成熟的本族语使用者可以及时发现自己的字形书写错误，留学生则不然，教师如果不提醒，他们常常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说明他们可能缺乏汉字形误监控能力^[5]。因此，留学生的汉字书写常常会出现系统的、有规律的偏误，如在笔画、部件层次产生增加、减少、替换、方向性错误等，对汉字整体也只有一个模糊的直观印象。

三、教学对策

以上分析出来的留学生汉字习得特点，反映在教学中就是他们对汉字构件的内部特征把握不够，对笔画的顺序、部件的组合及汉字构形系统缺乏深入的认识，对汉字整体的细微差别有所忽略。那么，如何提高学习者的汉字习得能力？根据他们的特点，结合前人的研究成果，我们总结出几条留学生汉字习得的教学对策：

第一，充分利用视觉刺激，用不同颜色写出一个字的各个部件，不同的颜色可以突出字与字之间的差异部分。同时，也要画出该字的结构形式图，这样有利于避免学生因忽略汉字的结构而造成的部件之间的比例不当或位置不对。最后，回忆分别由这几个部分组成的字词有哪些，这样可以达到温故与知新并举的效果。

第二，增加游戏。在汉字习得阶段，我们可以设计一个“冰山一角”的游戏，即：教师把课前准备的单词卡片拿在手里，用一张白纸挡住卡片上汉字的一部分，让学生猜这是本课学的哪个汉字。这个游戏可以分组比赛，哪组先猜中把卡片给哪组，看最后哪组拿到的卡片最多。在汉字的书写阶段，我们还可以将汉字的构成编成韵律口诀，用这样的方法来帮助学生识记汉字，并增强其趣味性。

第三，古人有云：看十遍不如读一遍，读十遍不如抄一遍。汉字书写的提高最重要的还是要靠多写，但不是盲目地写。要保证学生在书写练习的过程中实践课堂上所学的书写规律，提高他们书写规范汉字的意识。在汉字教学的后期，仍然要坚持汉字书写的训练，此时的重点是基础汉字学的知识，包括系统的汉字文化知识、字理知识、汉字形声字复杂的表音系统以及汉字的文化底蕴。这对教师也有几点要求，即指导正确的练习方法、明确练习的目的和要求，并对学生所犯的书写错误给予及时的反馈，但不能否定他们。

第四，汉字教学过程中要注意对比分析，包括笔画对比、笔顺对比、部件对比和独体形近字的结构比较。在进行比较时，可以引进汉字的理据，以增强学生的理解，加深其印象。我国文字学界悠久的汉字“理据性”^[6]研究传统可以为此提供强有力的基础。

第五，充分利用现代科技发展的成果，把多媒体运用到汉字书写的教学过程中。比如说可以制作汉字书写的动画，在形象直观的书写动画中指出要注意的地方，甚至可以解释其构字原理等有关汉字学的理论和知识。多媒体的加入可以增强汉字学习的趣味性、形象性、直观性，让留学生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学习汉字。

四、汉字教学总体安排上的新探索

汉字的字形有三个层次：笔画、部件、整字。汉字虽多，但部件不多，《汉字部件规范表》中表明20 902个汉字是由560个部件构成的，最高频的1 000个字由290个“基础部件”构成（陈凤仁，陈阿宝）。基于这一汉字特点，我们对于汉字课的设想是：在学习者学习汉字的最初阶段，专门开授一门汉字课，集中讲授汉字的基础知识，把构字能力强的、笔画数较少的汉字部件及其构成的常见汉字作为这门汉字课的主体教授给学生，在短期内让学生掌握构字能力强的部件的意义及其所构成的常用汉字，培养出学生的汉字部件意识。至于那些最难的而且只能构成一个汉字的部件，不用作为部件单独教授给学生，可以随着这个汉字的出现一同教授给学生。其余的部件可以在其他的课程中，随着汉字的出现顺序作为部件教给学生。具体安排可以是：假设有十课是汉字的书写和运用课，那么前三课基本上是以笔顺为纲的独体字，后七课是根据汉字的组合规律以汉字的部件为纲的合体字。这一部分，每课都按照介绍部件，拆分整字，最后再组合成整字运用的模式进行。每课后都有温馨提示，让学生注意形近、音近，意义相反、相对的字。

总之，汉字教学应着重让学生认识基础部件的重要性，我们把汉字中的多部件字进行切分，这样可以清楚地看到被切分出来的部件有的能提供一定的字音信息，有的能提示一定的字义信息，这样能减少一定的犯错几率。在教学过程中突出汉字结构的区别性特征，比如：部件形体、部件功能和部件组合类别等。

五、结　　语

外国留学生觉得汉字难学又难写，那么，在对外汉字教学中就应该把汉字的困难具体化，找出学习的难点，分析难点的源头，提出有针对性的教学方案。在此过程中，关键是不要让学习者失去信心和兴趣。另外，除了学习者主观的努力，教师平时写字时也要注意，保证板书的端正漂亮。在社会这个大环境中，也可以为留学生营造好的汉字氛围，注意广告牌、宣传栏、路标等的文字书写规范。

【参考文献】

［1］安藤亮大：《留学生汉字书写错误的综合考察与成因分析》，北京语言文化大学硕士论文，2000年5月。

［2］程爱民、何文潮、牟岭：《对美汉语教学论集》，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7。

［3］戴媛媛：《“欧美学生错字别字数据库”的建立和基于数据库的错字别字初步考察》，北京语言大学硕士论文，2007年6月。

［4］杜同惠：《留学生汉字书写差错规律试析》，《世界汉语教学》1993年第1期。

［5］江新：《对外汉语字词与阅读学习研究》，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8。

［6］李大遂：《系统学汉字》，华语教学出版社，2005。

［7］李银屏：《欧美留学生汉字部件难易度调查及部件成字性的实验研究》，北京语言大学硕士论文，2006年6月。

［8］孙德金：《对外汉字教学研究》，商务印书馆，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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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吴俊英：《非汉字文化圈留学生的汉字教学研究》，华中科技大学硕士论文，2006年11月。

［11］张静贤：《汉字教程》，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4。

［12］赵金铭：《对外汉语教学概论》，商务印书馆，2004。

［13］钟梫：《对外汉语教学初探》，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6。

［14］周小兵、李海鸥：《对外汉语教学入门》，中山大学出版社，2004。

［15］朱轶：《新世纪对外汉字教学研究情况综述》，《福建论坛·社科教育版》，2005年第5期。

［16］《第一届国际汉语教学讨论会论文选》，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86。

【注释】

[1]卞觉非：《汉字教学：教什么？怎么教？》，《语言文字应用》1999年第1期。

[2]这套系统由北京语言大学教授宋柔和内蒙古师范大学教授林民合作研发，其数据库包含从1 000多篇留学生作文中抽取的全部错字。此外，还建立了高频错误偏旁库，对错字、错误偏旁和错误笔画组合进行了统计分析。这个系统能使用输入笔或鼠标输入汉字，包括正字、错字和变体字，无须训练就能识别输入的汉字；能与各种通用编辑器、数据库工具结合，从而能在字形保真的前提下输入留学生的作文；能建立留学生错字数据库，并能利用通用工具的各种功能，像处理正字一样地处理错字、变体字。

[3]汉字的字形若是单从笔画这个层次来看，与拼音文字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点和线的组合，汉语中的部件组合就像拼音文字中的字母组合，但关键是字母串是一维的线性组合，字母间的相对位置只有前中后的关系，但是汉字中的部件组合是二维的空间关系，可能相离、相接甚至相交，位置关系也可能是上下、左右或者混合。可以说这种空间上的不同是汉字与拼音文字构型上的本质区别。所以可以说汉字字形的最大特点就是汉字部件二维空间关系的组合，这也说明了部件及其组合关系的重要性。

[4]这种“脑机制”余果江曾在《中国传统识字教学理论和方法在对外汉字教学中的应用研究》（安徽大学硕士论文，2007）一文中提到。

[5]徐彩华在《整字速示条件下留学生汉字形误监控特点的研究》一文中提出了“汉字形误监控能力”这一概念，即实时的字形错误辨别能力。该研究发现，留学生与汉语母语者的特点不同：母语者能敏锐地觉察方向相反、部件替换错误；留学生则对这些错误不敏感。说明在汉字表征的分解提取过程中留学生心理词典的实时监控能力比较差。

[6]汉字的理据性表现为它的部件和字音、字义之间的联系。但是讨论汉字的理据，应该着眼于汉字的整体系统，而不应该拘泥于个别字形，尤其不应该就某个字或某些字的理据，特别是“六书”理据，来否定整个汉字系统的理据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