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历史主义的批评

对历史主义的批评

夏皮尔在一定程度上赞成历史主义者对逻辑经验主义的批评。然而，在夏皮尔写作的年代，他认为对科学造成致命误解的已经不再是僵化而停滞的逻辑经验主义，而是其批评者历史主义。夏皮尔对于历史主义带来的危险心知肚明。库恩的范式、不可通约等概念的一个主要后果便是相对主义和虚无主义。如此，科学的客观性荡然无存，理性面临崩塌的危险。所以，夏皮尔一般科学哲学中的主要工作便是反对历史主义。从前面夏皮尔对于科学史与哲学史的研究来看，夏皮尔完全具备一流科学史家的学养和能力。在此基础上，夏皮尔花费大量笔墨批评了以库恩和费耶阿本德为代表的历史主义者。下面先简述夏皮尔对历史主义的概括，再介绍他对其的批判。

同他概括逻辑经验主义一样，夏皮尔用以下三点阐述历史主义立场^[62]：什么是观察、什么是科学问题、什么是科学说明或定律等将由背景假设（费耶阿本德：高层次背景理论；库恩：范式）决定。不同背景假设有不同的观察、问题、说明或定律及其相关标准对应。本质性的背景假设的变化在科学史上曾经发生。

归根结底，历史主义者在科学哲学上最重要的贡献是范式概念的提出。似乎这个略显神秘的范式在某一时期内决定了一切科学假设、科学活动以及相关标准，而科学史也仅仅就是一系列（不可通约）的范式不断更替的历史。

夏皮尔在一篇书评（评库恩的《科学革命的结构》）中详细批评了库恩的范式概念。首先从表面上看，所谓“范式主导科学研究”的论题并不来自于详实的科学史案例研究，而是“‘范式’概念的宽泛性”^[63]。第二，范式并不能具体描摹。比如库恩说历史学家能够就范式的存在达成一致，却可以不用在如何阐释范式上达成一致。因此出现了一种奇怪现象：一方面，我们能说存在范式，另一方面，我们却不能说到底什么是范式。第三，我们到底如何区别一个范式和此范式的不同表现形式。如果经典力学构成一个范式，那么对于经典力学不同的阐释——牛顿、达朗贝尔、拉格朗日的经典力学——到底如何定位？一般来说，这些不同阐释之间有不同的理论预期。那么进一步，第四，存在范式的理由将变得不再可靠。最后，如果库恩坚持使用这样一个模糊的范式概念，他将使科学活动之间的各种区别变得十分模糊。其实，库恩的范式概念遭到了许多批评，他也做了相关回应并细化了范式概念。他将范式改名为“学科基质”（disciplinary matrix），并区分了其中四个要素：符号化的概括（symbolic generalizations）、形而上学的范式（metaphysical paradigm）、价值（values）和解谜方法（exemplars）。但是夏皮尔认为库恩的辩护和细化是十分苍白无力的。因为库恩忽略了他的范式或学科基质概念的本质缺陷，他未能表明他的范式具有决定什么是合理的科学问题以及科学活动的能力。夏皮尔认为，库恩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范式概念的问题所在，他在后期明显从自己在《结构》一书中的观点退却了：他开始否认范式的决定性作用^[64]。

除了“范式”概念，库恩的“不可通约性”同样影响巨大。夏皮尔在一篇文章中对其进行了详细批评。他认为，库恩的“不可通约性”源于一种“情境式意义”（contextual meaning）理论，即一个术语的意义必须由其所处的环境决定，这个环境可能是某个理论（卡尔纳普），某个意义网络（蒯因）或者库恩的范式。^[65]由此意义理论，库恩得出了一种奇怪的“不可通约性”。比如，即使在经典力学和相对论力学有如此多形式相似性的情况下，库恩依旧坚持“质量”在两种力学中的意义不同。夏皮尔认为这是经不起推敲的，因为也可以玩弄文字游戏说“质量”的意义没变，只是应用的方式变了。而“不可通约性”概念还有一个糟糕的后果，它将导致不同的范式之间不能比较。面对此问题，库恩又退却了，他承认在不同范式之下的术语意义可能重叠。对此夏皮尔批评到，如何在承认跨范式交流是可能的情况下还保持“不可通约性”的有效性呢？^[66]

夏皮尔最不满意历史主义者的地方在于“不可通约的范式”可能带来的相对主义和虚无主义。相对主义和虚无主义将使科学的理性和客观性荡然无存。^[67]夏皮尔认为，历史主义走向了反对僵化实证主义的极端即相对主义，而夏皮尔要做的便是重建科学的理性和客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