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逻辑经验主义的批评

对逻辑经验主义的批评

逻辑经验主义源于维也纳、柏林，后来随着学者迁移而在美国生根发芽。逻辑经验主义和以库恩、费耶阿本德为代表的历史主义是夏皮尔时期科学哲学的两大主要流派。彼时逻辑经验主义似乎相对衰落，历史主义正在兴起，夏皮尔指出，停滞而僵化的逻辑经验主义孕育了作为反叛者的历史主义。可是，夏皮尔同样担心历史主义走得过远，以至于最后消解了理性和客观性的概念，直接投入相对主义和虚无主义的怀抱。夏皮尔意图超越实证主义和历史主义，重建科学知识的理性和客观性。本章将依次论述夏皮尔对逻辑经验主义的批评、对历史主义的批评以及他的科学哲学理论。

夏皮尔批评逻辑经验主义的主要着眼点在于其“预设主义”（Presuppositionism），而“预设主义”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哲学“顽疾”。从柏拉图、康德一直到早期维特根斯坦，哲学家们设想科学研究必须有预设。处于预设地位的某些断言、方法、规则或概念在任何经验研究开始前都必须被接受。可是，历史显示任何所谓预设都处于被不断质疑，并被不断推翻的过程。下面添加一些夏皮尔对逻辑经验主义批判的细节。

夏皮尔认为逻辑经验主义者之间的很多观点也针锋相对，因此逻辑经验主义只能算是一种运动，而非一种学说。不过，尽管逻辑经验主义者的观点千差万别，夏皮尔认为他们在以下三点上保持一致：

第一，如何“理解科学”。逻辑经验主义者认为，搞清“定律”、“理论”、“说明”、“验证”、“证据”和“观察”等元科学术语的含义便能理解科学的本质。这也是他们自己对于哲学，或者逻辑经验主义运动的期望。第二，“形式逻辑”的关键地位。逻辑经验主义式的哲学研究不特别关注任何具体的、流变的科学理论，它关注所有的科学理论都必须遵守的法则。而这些法则就是所谓的在20世纪初方才成形的“形式逻辑”或“数理逻辑”。甚至，卡尔纳普将科学哲学称为“科学的逻辑”（the logic of science）。 第三，“理论”和“观察”的二分。如果说对“形式逻辑”的强调是逻辑经验主义中“逻辑”的一面，那么此二分法将关注“经验”的一面，以显示逻辑经验主义是传统经验主义的继承者。逻辑经验主义者认为，“观察”是“理论”的基础。这意味着，逻辑经验主义者在评价具体理论的优劣、客观性、可适性以及可接受性时，必须寻求符合“观察事实”这一他们认为中立的标准。

夏皮尔认为，逻辑经验主义突出显示了两种倾向。第一，理解科学并不是要去理解历史上或现实中具体的科学理论，而是寻求理解“元科学”概念的逻辑形式。他们还自信这些结果一定适用于实际科学。第二，逻辑经验主义关注使理论之为理论的某些“静态的”、“永恒的”以及“不变的”条件。它不关注科学发展的实际过程，而只关注最后的结果，因此，对科学理论的“辩护”远比“发现”重要。

夏皮尔其实并没有对逻辑经验主义做出太多的批评，部分原因可能是在他的年代，他所面对的更大的敌人是历史主义。而对逻辑经验主义的批评，夏皮尔似乎认为历史主义者们已经做得足够多了。一些不满意逻辑经验主义道路的科学哲学家，利用科学史的研究成果猛烈攻击了观察和理论、内容与形式、方法与其应用、科学与元科学、发现与辩护之间的严格区分。在夏皮尔看来，逻辑经验主义僵化与停滞的科学观在历史主义面前不堪一击，而这一点从20世纪50年代之后已经由许多历史主义派别的科学哲学家加以说明。而夏皮尔集中批评的一点是所谓“理论”和“观察”的区分。

夏皮尔认为，“理论”和“观察”的二分是逻辑经验主义的基石。从“观察”中，似乎逻辑经验主义者确定了某一确定不变的标准以为科学的客观性做出辩护。可是，不仅“举出‘理论术语’和‘观察术语’的纯粹例子十分困难，更困难的是提出普遍适用的判定原则以判定某个给定术语或‘理论’或‘观察’的地位”^[61]。而“理论”和“观察”的二分似乎面临更为本质性的问题。夏皮尔认为，逻辑经验主义以及更一般的经验主义，都面临一个基本悖论：观察语言越是理论无涉、理论中立，它就越是与科学无关。为确保科学理性的客观性，如果观察语言必须完全无涉于理论的话，那么它如何相关于对理论优劣的检测？如此一来，任何对科学进行分析都必须满足的两个要求之间便发生了冲突：一方面，理论的可检测性要求观察证据必须和理论相关；另一方面，理论的客观性要求观察与理论无关。

如果要解决这个基本悖论，夏皮尔认为少数可行的路径之一便是用“观察术语”定义“理论术语”，并将这些定义性的假设加入前提中。不过这类努力统统归于失败。而实际上，正如即将在第三节进行介绍的历史主义者所言，我们的“观察术语”都渗透着大量的理论，观察实际上是“负载理论的”（theory-laden）。而根据历史主义者的观点，什么是观察，甚至什么是科学说明、科学定律，往往取决于背景假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