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人计划”与中国人才政策的碎片化格局

7.“千人计划”与中国人才政策的碎片化格局

2008年年底，随着世界经济危机的全面爆发，国家有关部门审时度势地提出了抄底海外人才市场，利用这个契机，引进一批高水平的人才，加快我国科技的发展步伐。具体地说就是：“主要是围绕国家发展战略目标，在未来的5到10年内为国家重点创新项目、重点学科和重点实验室、中央企业和国有商业金融机构等，引进2 000名左右的人才并有重点地支持一批能够突破关键技术、发展高新产业、带动新兴学科的战略科学家和领军人才来华创新创业。”(人民网，2009.2.16)其中，最吸引眼球的是“千人计划”学者的待遇比照发达国家水平，入选条件基本上是在海外取得博士学位，年龄在55岁以下，拥有正教授职称。这就是目前流行的“千人计划”的内容。坦率地说，引进人才的初衷是好的，但是，这项人才政策的出台，又一次反映了我国长期奉行的人才政策已经开始呈现出完全碎片化的趋势。

一项完善的人才政策应该包括如下一些环节：人才的培养、使用、选拔、评审、奖惩等环节，它是一项系统工程，在这个基础上实现从低端到高端的整个人才培养与使用链条，各个阶段都要予以均衡发展，一旦在整个环节中的某处出现断裂，那么这个国家的人才培养链条就面临严重危机。目前，我国的人才培养链条处于重视两头而忽视中间的状态，即重视基础教育与超级高端人才。这种政策导向已经让中国的人才政策出现了明显的碎片化局面。本文仅就高端人才政策来分析这种碎片化的现象。眼下各类名目繁多的人才计划纷纷出台，反映出我们传统的高端人才政策已经处于失灵状态，各地为了应对这种新形势，纷纷被迫采取各种应急措施。这种碎片化的人才政策呈现出短时有效而长期无力的局面，更为严重的是它如何处理与传统的人才计划兼容的问题，如果不能兼容，那么很可能出现新旧政策之间的矛盾。比如这次“千人计划”的出台，一则是金融危机背景下的临时性政策，希望在人才市场低迷的时候，低价引进一些高端人才，而这部分高端人才国内供给严重不足，应该说这很符合经济学原则。另一方面，则说明我们的各级管理机构对于自己的人才政策的各个环节已经完全失去信心，通过抄底海外人才市场，来规避传统人才政策失灵的现实。按照北京大学武际可教授的说法就是人才的“大换血”，这种替换折射出的问题却是相当严重的，即我们无形中承认了自己的高端人才培养政策是失败的。我们不再相信自己的评价标准，变相地借助于国外的评价系统来实现我们国家的人才的升级换代。通过对“千人计划”的分析，至少可以看出我们的人才政策存在以下问题。

首先，“千人计划”等人才政策是一项临时性计划还是一项持久的政策?定位不明确，目前国内运行的高端人才计划按照等级划分有如下几种：教育部“长江学者奖励计划”、中科院“百人计划”、自然科学基金委“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把基金的获得也列为人才计划，有些不伦不类)，以及其他部门和各省提出的名目繁多的人才支持计划。这些政策的出台，不能说不重要，但是，从历史的角度来说，这些政策的纷纷出台恰恰反映了我们长期执行的人才政策已经完全碎片化。

其次，对此类计划的运作后果，缺乏有效的评估。还是以“千人计划”为例，全国目前有各类高校2 200余所，以及数百个各类研究所。按照“千人计划”的规模，每个学校与研究所也平均不到一个人，这种分布态势对于中国整体科技环境的改善究竟能够起到多大作用?这实在是一个不确定的未知数。如果该计划是一项临时性政策，没有后续的相关政策支撑，一个政策周期过后，这些人才就要面临如何重新定位的问题，那么这项人才政策就退化为一种政策快餐。

第三，目前中国人才政策的制定，政出多门，每个部门按照自己的需要与偏好来制定相关的人才政策，导致人才政策比较混乱。如上面提到的“长江学者计划”是教育部认定的，而“百人计划”是中科院系统搞的，这次“千人计划”则是国家委托科技部搞的。所有这些计划都透露出严重的功利主义味道，只重视收获而不关注培养，这种人才政策无异于缘木求鱼。一个国家的科技发展是不可能建立在借鸡下蛋的基础上的，关键在于自己要培养下蛋的母鸡。因此，如何看待“千人计划”，已经不是引进几个高水平人才的问题，而是如何构建科学的人才政策的问题，这才是最为根本的问题。我们可以买来一流的设备，但是买不来一流的大学和研究所;我们可以买来诺贝尔奖获得者，但是我们买不来中国科技发展的未来。

人才政策作为国家重要的制度安排形式，本质上应该具有连续性与稳定性，它应该对人才的培养与使用提供明确的激励与导向功能，创造一种适合于人才成长与科研发展的公平与自由的氛围，而不是人为地造成群体之间的歧视。碎片化的人才政策只能造就科学共同体的机会主义与实用主义价值取向的蔓延，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科研环境与氛围的重要内容。晚清洋务运动的失败，恰恰证明了买来的“坚船利炮”并不能自然地带来现代化的强国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