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级中巴经济走廊

在“大中亚”和欧亚腹地“一带一路”发展战略对接中，中巴经济走廊建设是丝绸之路经济带发展战略棋盘上的“当头炮”，也是联结南亚和西亚的一步重棋，是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的南亚样板，具有机制上的可复制性和区位优势的不可复制性，将会极大地影响推动其余经济通道与走廊的建设与发展。在“一带一路”建设发展中，并没有什么需要固守的所谓“桥头堡”，而是端口连接，纵深通透，跨境合作，达到互利互惠互补双赢共同发展的目标。2015年是中巴经济走廊全面发展的一年，其初步成功的主要标志是，中巴经济走廊建设进入市场运作阶段，出现了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的杠杆效应。

图7中巴经济走廊规划示意图

初步建设成果

在人们的一般印象里，提到走廊，不是道路就是港口，联通就是一切。但联通只是其中的重要手段，作为丝绸之路经济带发展中的中巴合作模式，中巴经济走廊有着更为丰富的内涵。2015年习近平主席访问巴基斯坦，确定了中巴“1+4”合作框架，“1”就是一条建设多个工业发展园区的经济走廊，“4”则是能源、海港、交通和产能产业合作。

瓜德尔港是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尖端末梢，汇聚着丰富的经济神经节。瓜德尔港不仅在航运中是一个新的中枢，还将拥有目前所能看到的南亚和西南亚的最有前景的自贸区。自贸区2281亩土地使用权已经移交中国海外港口控股公司，租期43年。有评论说，瓜德尔港未来将会成为巴基斯坦的“香港”。

瓜德尔港西距石油运输航道霍尔木兹海峡400公里，是中东、南亚和中亚的交会垭口，未来作为石油转运港，不仅对中国的能源安全有巨大意义，同时对阿富汗、伊朗、印度和中亚国家的经济发展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意义。一些论者总是强调它的潜在军事功能，认为那将是所谓“珍珠链”的一环，但更多的理性学者看到的是其中蕴藏的巨大经济功能。石油生产国与石油进口国在这里实现新的市场合作，为本地区和地区以外区域的经济良性发展提供了新的支撑。

2015年下半年，瓜德尔港建设雏形显现，巴基斯坦举行了第二届国际投资大会，巴基斯坦提出在走廊沿线设立25个工业区，素来为能源不足困扰的电力建设也是这次大会的重点。巴基斯坦总统侯赛因指出，巴基斯坦在整个南亚地区拥有自由度最高的投资环境，外资比例不设限并提供税收减让优惠。这应当是中巴经济走廊取得阶段性成果的一个重要标志。随着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实质性推进，中巴经济走廊撬动投资的杠杆效应开始出现。巴基斯坦与阿富汗开始探讨将阿富汗纳入中巴经济走廊延长线的方案，中亚五国也开始探讨经由东天山和中国的南疆进入中巴经济走廊的线路，伊朗、卡塔尔则在讨论天然气管道是否也可以以此为终点向南亚地区输出。其实，中巴经济走廊不仅是普惠各方的现代能源走廊和未来的工业走廊，其实也是一个现代化农业走廊。巴基斯坦农业部门研究考察，走廊沿线有多个生态区，包括高山农业、湿润山地农业、沙漠农业、灌溉农业等，生长着20多种优良的农作物，农产品加工业发展前景可期。

因此，电力建设是中巴经济走廊的一种先行项目。2016年1月中，中国与巴基斯坦为卡罗特水电站项目举行了开工奠基仪式，这同样是中巴经济走廊取得阶段性成果的一个重要标志。这个水电项目由中国三峡公司主持建设，是中巴经济走廊也是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的首个大型水电工程，耗资16.5亿美元，装机容量72万千瓦，预计2020年完工。巴基斯坦的能源缺乏、电力紧张，是发展的主要制约因素。中国曾经投资卡拉奇核电站扩建项目。到2018年，中方将在走廊建设框架下建设最少14个能源项目，新增总发电量1040万千瓦，可以极大地弥补巴基斯坦的电力缺口，并为中巴经济走廊的发展提供动力支持。

意义与挑战

具有“一带一路”发展全局意义的中巴经济走廊建设不是凭空出现的，也不是有谁凭着主观意愿催生出来的。第一，这里具有历史悠久的经济文化交流传统，形成了历史跨国交通的相对闭合圈。在印巴分治之前，印度的佛教文化中心在临近喜马拉雅山的北印度和如今巴基斯坦沿印度河流域，著名的佛教东传和中国僧众“西天取经”的活动半径也在这条必经之路上。印度河发源于中国西藏的阿里地区，水系流经克什米尔地区和巴阿交界地区，流入印度洋，印度文明遗址也有一大部分分布在这里，著名的旃陀罗文化遗存就在巴阿交界地区。第二，在“一带一路”发展的总体格局里，这是一个既是“天险”，又是多个区域板块相互连接的地理通道，北邻兴都库什山的开伯尔山口，东接喀喇昆仑山的山垭，南滨阿拉伯海和波斯湾以及红海出口，西南是印度德干高原。这里是西亚、南亚、中亚和东向连接向中国的不可多得的十字路口，既不像帕米尔高原那么难以逾越，又有印度河及其支流冲刷而来的交通孔道，成为东西文明交流的最大交会点，也成为“一带一路”经济发展海陆交会的战略枢纽。中巴经济走廊的繁荣发展，可以盘活周边地区的经济战略资源，改变中亚的内陆封闭状态，提高欧亚六大经济板块中至少三块之间的资源流动效率。

当然，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取得阶段性成果，并不意味着一切顺利没有挑战。主要是巴基斯坦的安全形势不能高估。尤其是走廊走向选择倾向于“西线”，客观上加大了挑战因素。走廊的主干方向选择，在巴基斯坦国内一直存在“东线”与“西线”之争，巴基斯坦中央政府最初倾向于“东线”，也就是以瓜德尔港为南起点，经过信德省、旁遮普省以及开伯尔-普什图郝瓦省、巴控克什米尔地区，通过吉尔吉特地区到达中巴边境的红其拉甫口岸。所谓“西线”，则是绕经巴基斯坦西部的卑路支斯坦省东部与南部再进入既定路线。卑路支地区历来存在分离主义势力，除了政治团体还有各种小股武装，卑路支地区北部和开伯尔-普什图郝瓦省还毗邻高度自治的联邦直辖部落区域。巴基斯坦的塔利班势力强大，而且与东突恐怖组织牵连不清。但总体来看，巴基斯坦近年安全形势好转，尤其巴军展开“利剑行动”，在部落区摧毁了极端组织的藏匿点和军火库，几乎消灭了所有的东突分子，取得较好效果。并且编制了数以万计的军警，专事保卫走廊工作。巴基斯坦也准备建立特种部队，保卫走廊的安全。但2016年一开年，西北部的帕夏汗大学遭到恐怖袭击，死亡21人。此外，巴基斯坦与其北方邻国的边界在很多地方实际上处于不设防状态，各类极端分子来往其间，对经济走廊侧翼是潜在的威胁，因此不能掉以轻心。

还有一个关联的因素，是印度对中巴关系深入发展难免有所忌惮，很容易从自身安全视角去看中巴经济走廊，但印度国内也有瓜德尔港建设有利于印度能源安全的分析。2015年底，莫迪总理访巴，两国关系有所缓解。对于中巴经济走廊的建设，中国向来是坚定的，这是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颇为敏感和复杂的一段，但也是有发展潜力和造福面最大的一段。在这里，主要涉及的是吉尔吉特—伯尔蒂斯坦地区的地位问题，这个地区属于存在争议的查谟和克什米尔地区的一部分，那里尚无经济特区和基础设施开发计划。

中巴经济走廊有安全隐患，但它又是在更大半径里实现区域安全的钥匙。一些美国官员和学者也明智地提出建议以此为抓手，实现和平与发展在丝绸之路的最终握手。这是一个好的提议。因为，谁都看得出来，阿富汗的和平稳定，不仅取决于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和谈的成功，最终取决于阿富汗的经济发展。阿富汗是一个内陆国，目前主要依靠毗邻巴基斯坦的南部开伯尔山口边境贸易实现南向对外交流，中巴经济走廊的建设提供了历史机遇。尤其是瓜德尔港的建设，不仅为巴基斯坦创造了发展的新平台，给中国能源安全提供了新通道，也为阿富汗与内陆的中亚五国提供了商品的出海口，惠及多方，功莫大焉。就连印度也可以在印巴经济合作中推进莫迪政府提出的“季风计划”与“香料之路”的开拓，各方终将在中巴经济走廊的瓜德尔港找到更多的共同语言。所谓“季风计划”得名于印度洋季风与厄立特里亚贸易的关系。著名的印度洋西来的季风创造了古代盛极一时的印度洋贸易，正是这种季风，造就了印度洋与地中海古老厄立特里亚贸易对接的原动力。厄立特里亚贸易也称印度洋贸易。在一般情况下，彼时的阿拉伯单桅杆商船缺少向东航行的动力，但阿曼的水手们发现，每当印度洋进入信风季节，这个障碍也就排除了，因此在信风降临的季节，印度洋便成阿拉伯商人和印度转口商人贸易异常活跃的商贸季节。在现代航运技术条件下，信风已经不再是影响跨国贸易的因素，但正如中国和中亚商人告别了驼铃声而丝绸之路继续在延伸，“季风计划”其实也是海上丝绸之路在不同语境下的同一表达。它意味着印度仍旧会按照传统的贸易方向加强与阿拉伯世界和西方发达经济体的联系合作，包括从中东地区取得宝贵的能源。“香料之路”也是同一个意思，是“向东看”的历史语汇指代，就像欧洲学者与中国学者用丝绸之路指代横跨欧亚的贸易大通道一样，也像俄蒙学者会把丝绸之路称为“茶叶之路”一样。不同的国家着眼的大宗贸易商品角度不同，以及文化表达的不同，形成不同的词语形式，那是必然的事情。从古至今，大家在不同的区位操着不同的语言，以不同的主流优势商品交换，做着同一件事情，却捧出不同的商业品牌。从意译的角度看，这些由历史传统而来并用历史语言形式包装的发展概念，大可以视为“一带一路”发展的不同语言版本。

中巴经济走廊也将会成为中亚化干戈为玉帛的发展走廊，尽管某些段落存在无可回避的安全隐患，但开发与建设既是长远稳定的基石，也是许多关联因素不断化解的唯一途径。正如上文所说，西亚和南亚国家既提出“向东看”，也会在事实上“向西看”，而这也是“一带一路”希望达到并且能够达到的最重要的效果。东西和南北利益在这个新生长点上交流和交汇，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和陆上丝绸之路经济带在这里实现对接，这是一个很值得为之付出努力的世纪工程。

未来发展

回到中巴经济走廊，它的发展利益的共同交集性，完全可以使更多的经济体在这里找到各自的利益。

中巴经济走廊对巴基斯坦经济发展的意义十分重大。多年来，巴基斯坦国内能源短缺制约了该国的工业发展，瓜德尔港的建设，既为中国的能源安全提供了更好的运输条件，也为巴基斯坦的能源安全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并且全面带动企业直接投资，推动经济发展。2014年，巴基斯坦发布2013年和2015年经济表现报告，2013年经济增速达到4.14%，外汇储备保持稳定，时隔七年后重返国际债券市场，仅2014年发行的主权债券就由原计划的5亿美元突破到20亿美元。中巴双边贸易水平也在不断提升，中巴经贸合作进入快速上升通道。鉴于巴基斯坦在中巴双边贸易中赤字较高，巴基斯坦努力增加对华出口，包括农产品的出口。巴基斯坦并不针对特定国家包括中国制定单独的优惠政策，所有外国投资者都享受与国内投资者同等的国民待遇。

中巴经济走廊和瓜德尔港不仅满足中巴两国的贸易与能源安全需要，同时造福了亚洲腹地和边缘的大部分地区。如果用另一种地理视野审视中巴经济走廊和拟议中的孟中印缅经济走廊，这一西一东两条经济走廊分居于喜马拉雅山两侧，堪称区域共同发展中的双璧。因为经济走廊涉及的利益具有广泛性，中国不仅全力推动中巴经济走廊建设，也不遗余力地倡导孟中印缅经济走廊的建设发展，同时积极地参与斡旋实现阿富汗和平的多边会谈，最终目的是为南亚、西亚、中亚和东亚地区的经济良性循环发展奠定新的基础。

中巴经济走廊的建设对毗邻的阿富汗的重要性，上文已经提及，巴基斯坦与阿富汗拥有2600公里的共同边界，巴阿之间边贸与过境贸易频繁，巴阿之间传统的经济往来与中巴经济走廊开通可以相互促进，既提升巴阿经济贸易水平，也会对阿富汗的和平稳定起到积极作用。据2013年阿富汗商贸与工业协会统计，仅在2013年，阿富汗的出口额就达到了从未有过的5.24亿美元，同比增长33%。绝对数额不大，增幅很大，预示着阿富汗经济开始出现增长的趋势。如果瓜德尔港成为阿富汗的转口贸易基地，阿富汗的经济发展将会今非昔比，进一步发生巨大的变化。中亚国家的天然气和石油进入巴基斯坦，最短路线是从阿富汗过境，可观的过境费对阿富汗也是一个收入来源。阿富汗的待开发资源并不少，据磁力和重力测绘研究，阿富汗蕴藏着至少22亿吨铁矿石与大量天然气，还拥有价值3万亿美元的稀土矿。这都是阿富汗经济翻身的本钱。据了解，巴阿之间制订了计划，将双边边贸规模从每年24亿美元提升到50亿美元，并且提出了巴阿边境铁路的设想。巴阿两国也有意邀请中国参与两国的基础设施建设，最大限度地整合与中巴经济走廊毗邻的交通资源。

关于中巴经济走廊周边国家的互联互通，巴阿两国之间还有多种构想，比如让铁路直抵巴基斯坦的卡拉奇或瓜德尔港，如果这个计划能够实现，中巴经济走廊也就成为欧亚腹地与南亚、西亚联通的最大经济走廊，瓜德尔港也会成为西南亚最大的海陆港口。其实，从长远来看，中国通向阿富汗的道路，在地理上也是通达的。中阿边界之间的狭长的瓦罕走廊，虽然需要翻越海拔4287米的山口，也并非不可逾越的天险，当年的玄奘取经就翻越过位于乔戈里峰南坡的“大头疼”“小头疼”。对于穿过高海拔冻土成功修建过青藏铁路的中国人来讲，这不是解决不了的难题，而瓦罕走廊至今还有商人的驴队在往来行走。关键是阿富汗尽快实现和解与和平。这样一天到来了，“一带一路”又会出现新的通向西亚和西南亚的景观，那么，在我们已经熟知的中巴经济走廊之外，也许会有一条“中阿瓦罕经济走廊”。

但无论后来如何发展，中巴经济走廊目前乃是欧亚级也是一个世界级的经济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