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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人格论

时间:2022-08-31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中国儒家学者,在探讨人生理想、人生价值、人生意义、人生目标等有关人生问题时,提出了种种目标,作为人生榜样、楷模,这就是他们经常议论、反复申明、要人效法的理想人格。孔子把圣人作为全备天德,很难企及的崇高理想人格加以追求,是可望不可及的人生奋斗目标。

中国儒家学者,在探讨人生理想、人生价值、人生意义、人生目标等有关人生问题时,提出了种种目标,作为人生榜样、楷模,这就是他们经常议论、反复申明、要人效法的理想人格。

中国儒家的人生价值观,在于追求、实现的人生目标、理想人格,不是“灵魂不灭”、“来世天堂”、“神圣天国”等子虚乌有的神梦幻境,而是“立德、立功、立言”的“三不朽”的现实价值。他们理想人格有种种,但最高标准、境界是圣贤君子,即要人们成为有知识、有才德、有功业、有骨节的人,既能“独善其身”,又能“兼善天下”。

中国历代的儒家学者,几乎无人不谈论圣贤君子的问题。什么是圣贤君子,如何成为圣贤君子而不为庸人小人的问题,则是他们人生哲学的重要内容和理想人格的最高目标。其所以如此,就在于他们企望人们要成为尧、舜之类的圣人,不做无道德、无作为的小人,人人有智有德,则天下可以长治久安,人民可以安居乐业了。

为了叙述方便,我们先讲“圣人”,次讲“贤人”,再讲“君子”。

“圣”和“贤”在现代人看来是不可望其项背的崇拜偶像和超人。其实,在古代人的观念中,并非如此,这是经过几千年的沧桑演化的结果。

“圣”字的意义,从语源学上说,最初是指聪明的意思,而无玄妙和神秘之义。“圣人”是对聪明人的一个称谓,亦无玄妙莫测和神圣崇高之义。“圣”、“圣人”的玄妙和神秘之义,是后人根据时代的发展、事物的需要而逐渐增加的。

说文解字》云:“圣,通也。从耳呈声。”声入心通,入于耳,出于口的意思。《尚书·洪范》曰:“睿作圣。”《传》曰:“于事无不通之谓圣。”通达、通晓各种知识、预见各种道理的聪明人为“圣”。

《诗经》中,“圣”字多见,主要是指聪明、精明、能干之义。如“维此圣人,瞻言百里。维彼愚人,覆狂以喜。”(《大雅·桑柔》)圣人所见所言都是考虑很深远的事情,而愚人却只能看到眼前小事,不知祸之将至,反而发狂而高兴起来。在这里把“圣人”与“愚人”对举,圣人只是聪明而有远见的意思,没有神秘、神圣、玄妙之义。

《逸周书·谥法》曰:“称善简赋曰圣,敬宾厚礼曰圣。”这是说,凡是精通一种技艺、通晓一方面事物和恭敬礼待别人的人,都可以谥为“圣”。

《左传》讲“圣”之处多见,其意思多指有知识和明道德之人。如云:“臧武仲如晋,雨,过御叔。御叔在其邑,将饮酒,曰:‘焉用圣人,我将饮酒而已,雨行,何以圣为。’”(《左传》襄公二十二年)鲁国大夫臧孙纥被派到晋国,他经过鲁国的御邑时,恰逢天下雨,他去访问御叔。他在鲁国享有“圣人”之誉,所以御叔讥笑他。说臧孙纥算什么圣人,在我将饮洒时来访,又是在雨中来访,就更不是圣人所为了。关于臧孙纥为“圣人”,孔子在《论语·宪问》中说:“若臧武仲之知”。《左传》襄公二十三年载:臧孙纥很聪明且有预见,他逃到齐国,齐庄公赐田给他,他预知齐庄公将被杀,“乃弗与田”。对此,孔子说:“知之难也,有臧武仲之知。”由此可见,所谓“圣”,就是“知”(智),指聪明智慧之人而言。

周礼·大司徒》说:“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一曰六德:知、仁、圣、义、忠、和。二曰六行:孝、友、睦、姻、任、恤。三曰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郑玄《注》云:“圣,通而先识。”即“圣人”是比众人能预先通晓各种事物道理的聪明人。

先秦诸家对“圣人”多有议论,其意多为有智慧、有道德、通事理之人。如《管子·心术上》说:“物固有形,形固有名,名当谓之圣人。”这是说,能为事物命名,做到名实相当,名副其实,就是圣人了。《管子·四时》说:“使能之谓明,听信之谓圣。”能使用有才能的人,叫做“明”,听信有才能的人的话,叫做“圣”,这里的“圣”,表明聪明能干之义。

为什么先秦时期各种典籍、诸家学者都十分重视、谈论“圣人”呢?这与其时代社会政治背景、需要有密切的关系。

春秋末期,由于列国兼并,诸侯争霸,大国称雄,连年征战,人们深受其害,深感其苦,所以企望有“圣人”出来结束战争,统一全国。如仪封人说:“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论语·八佾》)天下黑暗的日子很长久了,人们希望孔子有得意的时候而成为圣人,从而施行他的教化来拯救天下万民,上天会把孔子作为圣人的导师,以完成这个任务。

从孔子开始,把“圣人”神圣化,而后世人亦恰恰把孔子神圣化了。孔子面对当时“乱臣贼子”的“弑君弑父”、“犯上作乱”、“礼崩乐坏”的政治混乱局面而痛心疾首,焦急万分,他向往西周的礼治社会,力图恢复周制,认为“三代之治”是个理想的社会,并把尧、舜视为崇高而伟大的理想圣人,以至尧、舜都难达到“圣人”境界。所以说:“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论语·雍也》)“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论语·述而》)在孔子的思想观念中,圣人同天一样崇高、伟大。像博施济众、行仁安民的政治理想,是尧、舜都难以实现的,只有圣人才可以做到。孔子把圣人作为全备天德,很难企及的崇高理想人格加以追求,是可望不可及的人生奋斗目标。孔子把尧、舜、禹作为崇高至德之人加以推尊、赞颂,但似乎还不够圣人之格,可见其心目中的圣人是何等崇高完美。他说:“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论语·泰伯》)尧、舜、禹虽有与天一样崇高的美德、功业,但是却难以实现崇高、伟大的圣德。由此可见,孔子心目中的圣人是多么崇高、神圣。孔子只能感叹:“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论语·述而》)连孔子都没见到圣人是什么样,说明圣人真是不可企及了。孔子的圣人观,不是聪明能干、道德智慧之义,而是神圣、玄妙之义了。

与此同时,孔子的弟子及其同时代的人,却把孔子称为“圣人”。如:“太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卓立尔。虽欲纵之,末由也已。’”(《论语·子罕》)在时人和弟子们看来,是上天让孔子成为圣人,又使他多才多艺,博学多能,故高深莫测,不可企及。

孔子及其弟子们的圣人观,具有神圣、神秘的彩色。从此以后,儒家的圣人观,已不是原来的聪明能干、有知识、有道德的意义,而带有几分神秘、神圣的内容。当然亦就成为人们所追求的最高理想人格了。

孟子继承和发展了孔子的圣人观,对“圣人”作了具体的论述,并使“圣人”具有“人”和“神”的二重性格。孟子的圣人观,其主要内容有:

(一)圣人是出类拔萃的先知先觉者。孟子认为,圣人是超乎常人、觉悟万民的先知先觉者。他说:“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孟子·公孙丑上》)又说:“伊尹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此道觉此民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与尧、舜之泽者,若己推而内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也。”(《孟子·万章下》)圣人是人类之中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先知先觉者,所以他们有责任治理天下,开导万民,思泽百姓,使世为尧、舜之世,民为尧、舜之民。孟子肯定尧、舜为圣君,所以他“言必称尧、舜。”(《孟子·滕文公上》)虽然有“人皆可以为尧、舜”的可能,但是要真正成为尧、舜,而行“尧、舜之道”(《孟子·告子上》),则需要有像尧、舜那样的圣君教化、治理。因此,孟子极力推崇尧、舜以仁爱之政之德治理教化天下。孟子说:“圣人治天下,使有菽粟如水火。菽粟如水火,而民焉有不仁者乎?”(《孟子·尽心上》)圣人有高超的智慧才能,治世化民是其目标、目的。就是说,对人是教化万民、治理天下的伟大卓越人物。

(二)圣人是人伦之至、百世之师的楷模者。孟子在把圣人视为教化万民、治理天下的伟人的同时,亦把圣人视为人伦道德的楷模和千秋万代的师表。所以说:“规矩,方员之至也;圣人,人伦之至也。”(《孟子·离娄上》)又说:“圣人,百世之师也。”(《孟子·尽心上》)圣人是做人的标准、极至,是人们学习的百代老师、榜样。圣人不仅有道德,而且能践形道德,“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孟子·尽心上》)所以人们要师法道德,践履道德。

(三)圣人体现天道,具有神圣性。孟子认为,圣人作为极其崇高、伟大者,具有神圣性、神秘性的一面。他说:“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广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孟子·尽心下》)孟子把“圣”与“神”联系起来,“神”为神秘、神妙莫测之义,这就使“圣人”增加神秘的色彩,而成为人们不可企及者。能否成为圣人,体现天道,则是天命或运注定的了,“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孟子·尽心下》),就是这个意思。孟子的这个圣人观与孔子及其弟子的圣人观是一致的。原来的“圣人”为聪明能干、有道德、有技艺之义,在孔子、孟子那里发了巨大的变化,赋予了神圣的意义。

(四)圣人是分类的,孔子是圣人的集大成者。孟子依据“圣人”之德、之能等不同情况,对“圣人”作了分类。他说:“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由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孟子·万章下》)伯夷是圣人之中的清高者,伊尹是圣人之中的负责者,柳下惠是圣人之中的平和者,孔子是圣人之中的识时者。孔子是集圣人之大成者,能始终条理一贯,以智开始,以圣终结,有始有终,以智成圣。

(五)学孔子,传圣道。孟子认为,圣人是人之至高无上者,近乎神的崇高者,而孔子是圣人的集大成者,所以他终生所愿在学孔子,传圣道。他说:“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皆古圣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孟子·公孙丑上》)在孟子看来,自有生民以来,未有人能赶上孔子的,所以他发誓要学孔子之学,行孔子之德,传孔子之道,做孔子之徒。他批评杨、墨,拒邪说,就是做“圣人之徒”,传“先圣之道”的实际行动、步聚。孟子说:“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孟子·滕文公下》)孟子以“圣人之徒”自况,在于推行儒家的仁义道德和仁政爱民的政治伦理主张,从而治理国家,施恩于民。孟子的圣人观,比孔子更具体、更完整了。

荀子继承和引申了孔子、孟子的圣人观,认为圣人既是有能力治世理民开创历史新局面的伟人,又是有智慧通晓人伦物理的超人。荀子的圣人观,主要内容有:

(一)圣人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明、无所不能者。荀子认为,圣人是超人的智者、能者。他说:“齐明而不竭,圣人也。”(《荀子·修身》)“有小人之辩者,有士君子之辩者,有圣人之辩者。不先谋,不早谋,发之而当,成文而类,居错、迁徒,应变不穷,是圣人之辩者也。”(《荀子·非相》)“圣王之用也:上察于天,下错于地,塞备天地之间,加施万物之上;微而明,短而长,狭而广,神明博大以至约。故曰:一与一是为人者,谓之圣人。”(《荀子·王制》)“圣人”是全智全能,有先见之明的超人,故能上察天道,下知地理,中通人事,充塞宇宙,见微知著,神明广大,所以能无所不知,无所不明,无所不辨,并能发之而当,应变无穷。

“圣人”能如此,“大圣者”更全备万物,应变无穷,得成万物了。荀子说:“所谓大圣者,知通乎大道,应变而无穷,辨乎万物之情性者也。大道者,所以变化遂成万物也;情性者,所以理然不取舍也。是故其事大辨乎天地,明察乎日月,总要万物于风雨,缪缪肫肫,其事不可循,若天之嗣,其事不可识,百姓浅然不识其邻,若此则可谓大圣矣。”(《荀子·哀公》)大圣者,通乎大道,尽管天地万物有千变万化,但都能应变无穷,辨别万物情性,以变化遂成万物。一般常人不能认识的事物及其变化规律,大圣者不仅能认识,而且能统领,所以超乎常人。

圣人不仅能周知自然万物及其变化规律,而且能认识社会事物及其道理,准确地判定是非当否。荀子说:“圣人也者,本仁义,当是非,齐言行,不失豪厘,无它道焉,已乎行之矣。”(《荀子·儒效》)荀子从认识论、知行观上证明圣人既能知之,又能行之,故能高于众人。对于礼法之知,亦同样高于众人。“礼者,众人法而不知,圣人法而知之。”(《荀子·法行》)从知识、智慧、能力上等方面来看,都说明圣人是超越众人的。

(二)圣人是备道之全,人伦之至者。在荀子看来,圣人不仅是全智全能者,而且是最有道德的人。所以说:“圣也者,尽伦者也;王也者,尽制者也。两尽者,足以为天下极矣。”(《荀子·解蔽》)又说:“尊圣者王,贵贤者霸,敬贤者存,慢贤者亡,古今一也。故尚贤使能,等贵贱,分亲疏,序长幼,此先王之道也。……故仁者,仁此者也;义者,分此者也;节者,死生此者也;忠者,惇慎此者也;兼此而能之备矣;备而不矜,一自善也,谓之圣。”(《荀子·君子》)有智慧、讲道德、行仁义的圣人。不仅知道德,而且行道德,故为人伦之至者。

(三)圣人是人道之极、衡量是非轻重的标准。因为圣人是尽美尽善、具有最高道德的完人,所以是众人学习的榜样,权衡是非轻重的标准。荀子说:“天下者,至重也,非至强莫之能任;至大也,非至辨莫之能分;至众也,非至明莫之能和。此三至者,非圣人莫之能尽。故非圣人莫之能王。圣人备道全美者也,是县天下之权称也。……国者,小人可以有之,然而未必不亡也;天下者,至大也,非圣人莫之能有也。”(《荀子·正论》)又说:“绳墨诚陈矣,则不可欺以曲直;衡诚县矣,则不可欺以轻重;规矩诚设矣,则不可欺以方圆;君子审于礼,则不可欺以诈伪。故绳者,直之至;衡者,平之至;规矩者,方圆之至;礼者,人道之极也。然而不法礼,不足礼,谓之无方之民;法礼,足礼,谓之有方之士。礼之中焉能思索,谓之能虑;礼之中焉能勿易,谓之能固。能虑,能固,加好之者焉,斯圣人矣。故天者,高之极也;地者,下之极也;无穷者,广之极也;圣人者,道之极也。故学者,固学为圣人也,非特学为无方之民也。”(《荀子·礼论》)“圣人”对于天下万物之理、人伦道德的曲直是非、轻重之衡量、判断,如同绳墨之于曲直,规矩之于方圆,极衡之于轻重一样准确无误。就是说,衡量、判断一切事物的标准,应以圣人为标准。

为什么要以圣人的标准为标准呢?以圣人的是非为是非呢?因为圣人是全智全能、备道全美、兼陈万物者,所以为天下“悬衡”者。“圣人知心术之患,见蔽塞之祸,故无欲、无恶、无始、无终、无近、无远、无博、无浅、无古、无今,兼陈万物而中县衡焉。”(《荀子·解蔽》)所谓“衡”,就是“道”,所以人要“知道”;何以“知道”,在于“心”。圣人之所以能行道,在于圣人明“治心之道”。圣人如此高明通达,当然能够用自己所通达的道理去测度古今而治理天下了。在这里“圣”的意义,便有“神”的内容。荀子说:“曷谓一?曰:执神而固,曷谓神?尽善挟治之谓神。万物莫足以倾之之谓固。神固之谓圣人。圣人也是,道之管也。天下之道管是矣,百王之道一是矣。”(《荀子·儒效》)神固谓之圣人,圣人是天下之关键和枢要,天下之道出于圣人,此“圣”与“神”同义,故“圣”具有“神”的意义。由此可见,荀子的“圣人”为“神圣”,为是非、曲直、轻重之标准的意思,为后来的“以圣人之是非为是非”的思想之先河。

(四)圣人与众人之性同,圣人可积学而至。荀子在说明圣人的神圣性的同时,亦肯定圣人的人性恶,认为圣人是可以积学而至、而成的。他说:“积土而为山,积水而为海,旦暮积谓之岁,至高谓之天,至下谓之地,宇中六指谓之极,涂之人百姓,积善而全尽谓之圣人。彼求之而后得,为之而后成,积之而后高,尽之而后圣。故圣人也者,人之所积也。”(《荀子·儒效》)又说:“礼之生,为贤人以下至庶民也,非为成圣也,然而亦所以成圣也,不学不成。”(《荀子·大略》)这是说,圣人是人的知识、才能、道德的积学、积善、积尽的结果。能否由众成圣,关键于积与不积,学与不学。积而成,不积则不成;学则成,不学则不成。贤人以下的众人,只要积之、学之、求之、尽之,亦可以成为圣人。

荀子认为,凡是人之性都是恶的,圣人与众人的本性都一样,其所以有圣人与众人之不同,就在于能否“化性起伪”,能者为圣人,否者为众人。所以说:“凡人之性者,尧、舜之与桀、跖,其性一也;君子之与小人,其性一也。……凡所贵尧、舜、君子者,能化性,能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然则圣人之于礼义积伪也。”“涂之人可以为禹。……凡禹之所以为禹者,以其为仁义法正也。”(《荀子·性恶》)人皆可以为尧、舜,途之人皆可以为禹,但是人人都能否成为尧、舜、禹一样的圣人,就看他肯不肯积伪、肯不肯努力了。这就是人皆可以为圣人,而不能皆为圣人的原因。人人都有成为圣人的可能性,要把可能性变为现实性,就要看他自己可不可为了,不是他人勉强使之然的。“曰:圣可积而致,然而皆不可积,何也?曰:可以而不可使也。故小人可以为君子而不肯为君子,君子可为小人而不肯为小人。小人君子者,未尝不可以相为也;然而不相为者,可以而不可使也。故涂之人可以为禹,则然;涂之人能为禹,未心然也。”(《荀子·性恶》)荀子的圣人观,旨在教人积伪而成圣,积学而成圣,做君子而不做小人,这个思想是合理的。

先秦儒家的圣人观,既沿用原来的聪明能干、通达物理的意义,又增加神圣、神秘的彩色,尤其是孟子、荀子把孔子称为圣人和圣人集大成者,更增加了这种彩色。而《周易·系辞上传》则有:“天生神生,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济出书,圣人则之。”凡是天地的种种现象的发生、变化,不仅是圣人先知道,而且在圣人身上有反应,并能先行之,所以圣人便与天一样崇高伟大了。

在这种美化、赞颂圣人的氛围中,从春秋末期开始,在把孔子推尊为“圣人”以后,孔子的弟子颜渊被捧为“复圣”,孔子的后继者孟子被捧为“亚圣”,这虽是后来的事情,但是在汉代以后,孔子和儒家的地位逐渐提高,尤其是经过汉代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把儒家“圣人”进一步神圣化了。由于汉代以后历代统治者的追谥、加封,孔子被封为“大成至圣先师”,“大成至圣文宣王”,“万世师表”等,并在文庙(或孔庙)中供奉“至圣先师孔子神位”。使孔子由“人”变成了“神”,由“常人”升华为“至圣”,更有甚者则是“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由此,圣人成为人们追求、学习、向往的最高的理想人格和道德楷模,而孔子则是典型的代表。

在谈圣、求圣、尊圣、拜圣,以孔子为神圣的历史过程中,最先、最力者,要算是汉代的“孔子”——董仲舒了。

董仲舒以为,圣人禀天地阴阳精灵、精华之气而生,受命于天,与天合一,以德配天,故为宇宙中最高贵者。他说:“天地之精所以生物者,莫贵于人。人受命乎天也,故超然有以倚。物疢疾莫能为仁义,唯人独能为仁义;物疢疾莫能偶天地,唯人独能偶天地。”(《春秋繁露·人副天数》)又说:“天有阴阳,人亦有阴阳。天地之阴气起,而有之阴气应之而起,人之阴气起,而天地之阴气亦宜应之而起,其道一也。……故聪明圣神,内视反听,言为明圣,内视反听,故独明圣者,知其本心皆在此耳。”(《春秋繁露·同类相动》)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中圣人尤为贵者。圣人为什么为贵者呢?因为圣人能“尽人之变合之天”(《春秋繁露·官制象天》),圣人起于天数而至于人数,并贯彻如终,所以为贵者。董仲舒说:“天、地、阴、阳、木、火、土、金、水九,与人而十者,天之数毕也。……圣人何其贵者?起于天至于人而毕。毕之外谓之物,物者投所贵之端,而不在其中。以此见人之超然万物之上,而最为天下贵也。”(《春秋繁露·天地阴阳》)人上参于天地,下长于万物,而为天下贵者。人之中,只有圣人能合天地之变,体现、表达天的意志,积聚众人之德,极尽道义之美,故圣人尤为贵。所以说:“天地者,万物之本,先祖之所出也。……况生天地之间,法太祖先人之容貌,则其至德取象,众名尊贵,是以圣人为贵也。”(《春秋繁露·观德》)圣人与天为一,天是至高无上的,圣人亦是至尊至贵的;天是广大无限的,圣人是包容万物的。“容作圣。圣者,设也。王者心宽大无不容,则圣能施设,事各得其宜也。”(《春秋繁露·五行五事》)圣人心胸广大,容通万物,施为万物,管理天下,无所不宜。

圣人之所以能如此,就在于圣人能效法天地以治理人事,使天人合一。董仲舒说:“《春秋》之道,奉天而法古。……故圣者法天,贤者法圣,此其大数也。得大数而治,失大数而乱,此治乱之分也。所闻天下无二道,故圣人异治同理也。”(《春秋繁露·楚庄王》)又说:“天道之常,一阴一阳。阳者天之德也,阴者天之刑也。迹阴阳终岁之行,以观天之所亲,而任成天之功,犹谓之空,空者之实也。……圣人之治,亦从而然。……以类合之,天人一也。”(《春秋繁露·阴阳义》)天人合一,天人同类,天人相感,人副天数,圣人以德配天,禀承天意,效法天道,设施政治,制定典章,管理国家,治理万民。不论是庆赏刑罚,还是典章制度等国家行政,都是圣人奉天法古,效法天道,依乎天理,观乎民情而制定的。所以说:“圣人则于众人之情,见乱之所从生,故其制人道而差上下也。……以此为度,而调均之,是以财不匮而上下相安,故易治也。……故已有大者,不得有小者,天数也。……故明圣者象天所为为制度,使诸有大奉禄亦皆不得兼小利与民争利业,乃天理也。”(《春秋繁露·度制》)观象于天,制制于人,崇天理民,乃“圣人之道”,亦“乃天理也”。这就是圣人法天而治,教化万民之职。

董仲舒认为,圣人此职、此责,是天所赋予的,尽职、尽责,便是表达、完成天意。圣人之所以能如此,是因为圣人有超人之智,先见之知,见端知本,见微知著。他说:“天地神明之心,与人事成败之真,固莫之能见也,唯圣人能见之。圣人者见人之所不见者也。”(《春秋繁露·郊语》)又说:“天道施,地道化,人道义。圣人见端而知本,精之至也,得一而应万,类之治也。”(《春秋繁露·天道施》)圣人能知众人所不能知,能见众人所不能见,能救众人所不能救,不仅能知、能见“人事成败之真”,而且能知、能见“天命成败之本”,故能为天下万民兴利除害,使天下清廉化流,逢凶化吉。所以说:“夫览求微细于无端之处,诚知小之将为大也,微之将为著也。吉凶未形,圣人所独立也。……故圣人能系心于微而致之著也。”(《春秋繁露·二端》)又说:“盖圣人者,贵除天下之患。……以为本于见天下之所以致患,其意欲以除天下之患,何谓哉?天下者无患,然后性可善。性可善,然后清廉之化流。清廉之化流,然后王道举,礼乐兴,其心在此矣。”(《春秋繁露·盟会要》)圣人有先见之明,于细微处见显著,而知天下之患处,故能防微杜渐,成民化俗,心系忧患,为民兴利除害,使人性由恶变善,天下为善则礼乐兴,王道举。这便是圣人所能,而众人所不能。

董仲舒由天人合一论引申出圣人高贵论,由圣人高贵论引申出圣人政治认,由圣人政治论引申出善世论。圣人的职责在于承天意而成民善,最终使天下得治而为善。这是圣人之善及其成人之善。董仲舒说:“循三纲五纪,通八端之理,忠信而博爱,敦厚而好礼,乃可谓善。此圣人之善也。是故孔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得见有恒者斯可矣。由是观之,圣人之所谓善,亦未易当也,非善于禽兽则谓之善也。……知之名乃取之圣。圣人之所命,天下以为正。正朝夕者视北辰,正嫌疑者视圣人。圣人以为无王之世,不教之民,莫能当善。善之难当如此,而谓万民之性皆能当之,过矣。”(《春秋繁露·深察名号》)董仲舒从人性论的角度说明圣人教化成善的思想。他认为,人性不是纯善,亦不是纯恶,而是有善有恶的。人性有善端,但不全是善,要使具有善端的“善善恶恶之性”,真正成为善性,就需要圣人教化成善,这是圣人的重要职责。

在董仲舒看来,由于圣人承天意,奉天命,施教化,所以不仅自己为善,而且能教民成善。他说:“天令之谓命,命非圣人不行;质朴谓之性,性非教化不成;人欲谓之情,情非度制不节。是故王者谨于承天意,以顺命也;下务明教化民,以成性也;正法度之宜,别上下之序,以防欲也;修此三者,而大本举矣。”(《举贤良对策》)圣人教万民,命万物,成善性,治国家,理万民,这是承天意,奉天命,而行事。

除了天意、天命之外,还在于圣人自身的正行、善德。圣人是有知识、讲道德、积众善、尚功绩的完人,故能率先垂范、正己正人,所以万民像仰望北斗星一样,敬服圣人之功德,不仅以圣人为贵,而且以圣人为法。如此圣人,当然可以代天理物,教化万民了。董仲舒说:“正朝夕者视北辰,正嫌疑者视圣人。圣人之所名,天下以为正。”(《春秋繁露·实性》)“天道积众精以为光,圣人积众善以为功。故日月之明,非一精之光;圣人致太平,非一善之功也。”(《春秋繁露·考功名》)“圣人事明义,以照耀其所暗,故民不陷。《诗》云:‘示我显德行’,此之谓也。先王显德以示民,民乐而歌之以为诗,说而化之以为俗。故不令而自行,不禁而自止,从上之意,不待使之,若自然矣。故曰:圣人天地动、四时化者,非有他也;其见大义故能动、动故能化,化故能大行,化大行故法不犯,法不犯故刑不用,刑不用则尧、舜之功德。此大治之道也,先圣传授而复也。”(《春秋繁露·身之养重于义》)圣人具有崇高道德,正己正人,深明事理,德悬高照,以文德服人,不以武勇威人,故能成功德,济天下,致太平,利万民。

董种舒所讲的圣人,既是与天合一的高贵者、配天者,又是高于众人的先知者、先见者,还是恩及万民的有德者、有功者,当然亦是万民的敬佩者、尊崇者。由此说来,董仲舒的圣人观,既有理想化、神圣化的一面,又有现实化、人格化的一面。

扬雄对圣人极为推崇,并具体阐发了自己的圣人观。他认为,圣人是人中之卓越者和优异者。因此,圣人神明广大,其聪明智慧,高如天,深如渊,能究天人之际,成天下之大顺。他说:“圣人聪明渊懿,继天测灵,冠乎群伦,经诸范。”(《法言·自序》)又说:“天神天明,照知四方;天精天粹,万物作类。……圣人存神索至,成天下之大顺,致天下之大利,和同天人之际,使之无间也。”(《法言·问神》)浩浩宇宙,茫茫天道,谁人能知,谁人能考,只有圣人能存神索至,求而知之,考而至之,以知中正之道。圣人为什么能如此呢?因为圣人“异乎众人”,“冠乎群伦”,故能知天地万化之道,制礼义以化民。扬雄说:“鸟兽触其情者也,众人则异乎!贤人则异众人矣,圣人则异贤人矣。礼义之作,有以矣夫。”(《法言·学行》)圣人制立礼义教人,使人明白道德礼义,而与禽兽区别开来,而不使人顺情纵欲与禽兽无异,这就是圣人与所以为圣人的道理。

在扬雄看来,圣人虽然有高超的智慧和崇高的道德,但却不是先天具有的超人之神,而是后天学习、修德的结果。人只要孜孜学习,经常修德,迁善改过,就可以为圣人之徒,至圣人之境。所以说:“圣人德之为事,异亚之。故常修德者,本也;见异而修德者,末也。本末不修而存者,未之有也。”(《法言·孝至》)经常修德为本,见灾异而修德为末,本末皆修,方明圣人之事,具圣人之德;本末不修,惑之甚者。深知圣事、圣义,方为俊杰,反之则为愚人。圣人虽知见灾异而修德,但不信鬼神、不言灾异。所以说:“神怪茫茫,若存若亡,圣人曼云。”(《法言·重黎》)鬼怪之事,虚无缥缈,所以圣人不语怪、力、乱、神。

扬雄指出,圣人虽异于、优于常人、众人,而不常出,但其出之者,亦不神秘,所以他不同孟子:“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的说法,并以历史事实反驳了这种观点。他说:“或问:‘五百岁而圣人出,有诸?’曰:‘尧、舜、禹,君臣也而并;文、武、周公,父子也而处。汤、孔子数百岁而生。因往以推来,虽千一不可知也。’”(《法言·五百》)圣人虽然是禀天地精灵之气而生,与天地合德齐明,与天地并列为三,而有崇高道德。“圣人有以拟天地而参诸身乎!”(《法言·五百》)但却不是五百年、一千年才出一个的历史循环论使之然,而可能是千岁出一人,一岁出千人,不是定律所决定的。所以尧、舜、禹并世为君臣;文、武、周公并世为父子;汤、孔则数百年而生。如此说来,圣人出不出,何时出、出多少,都是不可预测先知的,所以说“不可知也”。

圣人不仅有神明、异众人,而且具有道德,治理天下。圣人以智慧化天下,以礼义治天下。因此,圣人之言之德传天下,而为万世法。扬雄说:“吾焉开明哉?惟圣人为可以开明,它则苓。大哉,圣人言之至也!开之,廓然见四海;闭之,閛然不睹墙之里。……鸿荒之世,圣人恶之,是以法始乎伏羲,而成乎尧。匪伏匪尧,礼义哨哨,圣人不取也。……圣人之治天下也,碍诸以礼乐。无则禽,异则貉。吾见诸子之小礼乐也,不见圣人之小礼乐也。”(《法言·问道》)伟大而崇高的圣人之言与日月齐明,开之则廓然见四海,闭之则四壁无所见;圣人之言似于水火,水测之而益深,穷之而益远,火用之而弥明,宿之而弥壮。圣人之德在行道义,贵迁善,使众人为道,不为利,重道义,轻利禄。“圣人重其道而轻其禄,众人重其禄而轻其道。圣人曰:‘于道行与?’众人曰:‘于禄殖与?’”(《法言·五百》)对待道义与利禄的不同态度,是圣人与众人的一个主要区别。只有“为道”,不“为利”,修德而“得德”的“迁善者”,才是“圣人之徒”。

扬雄进一步指出,由于圣人之言与日月齐明,普照天下,圣人之德本末双修,善化众人,所以圣人之言、之德,为万世法则,为衡量是非的准绳。他说:“圣人之辞浑浑若川。顺则便,逆则否者,其惟川乎?”(《法言·问神》)圣人之言,如日月普照,光明透彻;如浑浑洪流,高深至大,不可违抗,“灏灏乎其莫之御也!”(《法言·问神》)圣人之言如此渊深浩大,所以扬雄便以圣人之言“定是非”、“正是非”了。他说:“或曰:‘人各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将谁使正之?’曰:‘万物纷错则悬诸天,众言淆乱则折诸圣。’或曰;‘恶睹乎圣而折诸?’曰:‘在则人,亡则书,其统一也。’”(《法言·吾子》)众人争论,各是其所是,非其所非,以谁的言论为标准呢?扬雄认为,如同万物错乱陈杂,以天为标准一样,众说纷纭,应当以圣人的言论为标准。定是非。圣人在世,与圣人并立于世,应视圣人之言以正众人之言;圣人亡世,在圣人之后,应以圣人之书以正众人之言。因为圣人之书是不亡的,所以不怕看不见圣人,其统一标准是永恒存在的。扬雄认为,孔子以来,尽管“国君将相,卿士名臣,参差不齐”,但都“一概诸圣”(《法言·自序》),一切都以圣人之言、之道齐之、平之,即以圣人之言作为决定是非、好坏的标准。

为什么要以圣人之言、之书作为决定是非、好坏的标准呢?因为圣人之言浩天深渊,圣人之心常操而存,所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且正确无误,而能作为判定是非、好坏的标准。扬雄说:“学者审其是而已矣。或曰:‘焉知是而习之?’曰:‘视日月而知众星之蔑也,仰圣人而知众说之小也。’”(《法言·学行》)一切都以圣人之言之是非为标准来决定是非,只要观圣人之书,习圣人之言,入圣人之门,便无所不正了。

经过汉代董仲舒“正朝夕者视北辰,正嫌疑者视圣人”和扬雄“万物纷错则悬诸天,众言淆乱则折诸圣”的崇圣论,便使圣人的地位空前提高。汉代以后,经过历代统治者的提倡,儒家学者的反复论证,而把圣人之言视为万古不变的终极真理,圣人则成为理想化的崇高人格,而使人们积极追求、效法。

关于“贤人”的问题。与“圣人”紧密相联的是“贤人”。“贤”的涵义,最初是指多财的意思,才能、德行的涵义是后来才有的。《说文解字》云:“贤,多才也。从贝、臣又声。”段玉裁把“多才”改为“多财”。宋代学者戴侗在《六书故》中说:“贤,货贝多于人也。”可见“贤”的本义为“多财”,《庄子·徐无鬼》说:“以德分人谓之圣,以财分人谓之贤。”分人以财为“贤”,重点固然是“分”,但却把分财与贤紧密地联系起来,有财则能分。无财则不能分,也就无贤可言了。所以“贤”是从“财”中产生的,即贤者必然是多财之人。

“贤”由“多财”之义演化为才能和德行之义,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社会历史进步、人们认识深化的结果。由于周朝社会生产力发展,人们对社会问题认识的深化和道德观念的变化,在新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品评衡量一个人贤与不贤,不能仅仅以财富多少来决定,而应以各种条件综合起来考虑,即要用才能和德行来评价。如:《诗经·小雅·北山》云:“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大夫不公平,派我做的事情特别多。《仪礼·乡射礼》云:“右贤于左,左贤于右。”郑玄《注》云:“贤,犹胜也。”“贤”为多财与多能两种涵义。

春秋战国时期,面对征战争雄、国家混乱、生灵涂炭的政治局面,固然需要伟大而崇高的“圣人”来完成统一天下、结束战乱的大业,当然也需要有德行和才能的“贤人”来协助、辅佐“圣人”来实现这个大业。于是“贤人”便被用来指有德行和才能的人,仅次于“圣人”的那种人。《公羊传》桓公二年:“何贤乎孔父?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义形于色的人是“贤”,指德行而言。《公羊传》桓公十一年:“何贤乎祭仲?以为知权也。”知权为“贤”,是就才能而言的。《谷梁传》文公六年:“使仁者佐贤者。”范宁《集解》云:“贤者,多才也。”《周礼·太宰》:“三曰进贤。”郑玄《注》云:“贤,有善行也。”《周礼·乡大夫》:“而兴贤者、能者。”《周礼·小司寇》:“三曰议贤之辟。”郑玄《注》云:“贤者,有德行者。”《礼记·内则》:“献其贤者于宗子。”郑玄《注》云:“贤,犹善也。”《荀子·哀公》:“如此则可谓贤人矣。”杨倞《注》云:“贤者,亚圣之名。”由上述可见,春秋战国时期,“贤人”是指有才能和德行,仅次于“圣人”的人。

在先秦诸子中,除道家老子“不尚贤”外,其他诸子都是“尚贤”的。现就儒家的“尚贤”思想,述之如下:

孔子认为,“贤人”是有知识、有才能的人,能认识事物的根本道理,“不贤者”只能认识事物的细微末节。孔门弟子称赞其师孔子是这种与常人不同的人。子贡说:“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论语·子张》)在子贡的心目中,其师孔子由于能认识、抓住事物的根本道理,又学无常师,处处求知,所以为贤能之人。当鲁国大夫叔孙武叔在朝中对官员们说:“子贡贤于仲尼。”并诋毁孔子时,子贡明确告诉他们:“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论语·子张》)就是说,不要毁谤孔子,孔子是毁谤不了的。别人的贤能如同山丘,可以超越过去;孔子则是日月,是不可能超越的。如果有人纵然要自绝于日月,那对日月并无伤害,恰恰表现其不自量罢了。孔子弟子称其为“贤者”,可见“贤人”的地位是很高的。

孔子称赞伯夷、叔齐为“古之贤人也”。他们之所以为贤人,就在于他们“求仁而行仁”(《论语·述而》),并终身无怨无悔。符合“仁”的标准的人为贤人。因此,孔子教育弟子,要相互学习,彼此促进,择善从之,向贤者看齐。他说:“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论语·里仁》)学习贤人,省察自己,改过从善,以做贤人。由此,孔子称赞自己最得意的门生颜渊,虽身处困境,生活艰辛,但却不改变志向,安贫乐道的精神为“贤”。孔子说:“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论语·雍也》)这就是“孔颜乐处”、“安贫乐道”的千古美谈。这其中蕴涵着人的道德精神,求知志向,人生态度。孔子教育弟子学贤为贤,故有弟子三千,七十二贤人。

孔子不仅自己称贤、为贤,教育弟子学贤、为贤,而且主张为国家举贤、任贤。他认为,应当以“仁”为标准来“举贤才”,“任贤人”。据《左传》昭公二十八年载:晋国韩宣子卒,魏舒为政,“分祁氏之田,以为七县,分羊舌氏之田,以为三县”,选派了十个人做县大夫。孔子对这种打破宗族世袭制度,任命有能力的人做官的措施,称之为近不失亲,远不失举,“以贤举也”,是“能守业者”的义举。

在孔子看来,为政、执政者的一个主要职责是“举贤才”,“任贤人”。“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曰:‘焉知贤才而举之?’子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论语·子路》)执政者的主要责任是自己带头工作,宽容别人的小错误,选拔任用优秀的人才。如果从政者选拔任用了贤德的人才,其他人亦会效法这样做的,这样也就不会埋没贤才了。相反,对那些排挤、不任用贤人的当权者、执政者,孔子给予严厉的批评、指责。鲁国大夫臧文仲,对于贤人柳下惠,不予任用而撤去法官职务。对此,孔子批评道:“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论语·卫灵公》)孔子认为,应当给贤者以官位,叫他为国家、人民出力,使政治清廉,不应当弃之不用,浪费人才。同时,孔子亦指出,在社会恶浊、政治黑暗的情况下,“贤者辟世”(《论语·宪问》),不同流合污,保持高洁的人格,也是可取的。不能兼善天下,而能独善其身,也不失为贤人。

孟子引申和发展了孔子的贤人观,对贤人问题,颇有精论。

孟子认为,贤人是有智慧、有道德的人。贤人的智慧、道德、地位等,既是天命之必然,也是天性之必然,故人应当服从天命,顺从天性,力求成为贤人。他说:“知之于贤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孟子·尽心下》)以至于君位的传让,是传贤,还是与子,都是由天命决定的。“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天与子”,是因为“子贤”,不肖之子,天是不会与之的。所以说:尧之子“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舜之相尧、禹之相舜也,历多年,施泽于民久。启贤,能敬承继禹之道。益之相禹也,历少年,施泽于民未久。舜、禹、益相去久远,其子之贤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孟子·万章上》)君位是让贤,还是传子,其道理是一样的,虽然是天命所定,但都是授与贤者,不肖之子,则不传之、与之。

孟子主张尊贤、招贤、选贤、用贤,以贤人辅佐君主治政救世,使天下共悦。他说:“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关,讥而不征,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税,则天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野矣;廛,无夫里之布,财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矣。信能行此五者,则邻国之民仰之若父母矣。……如此,则无敌于天下。无敌于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孟子·公孙丑上》)尊重、任用有道德、有才能的人,杰出的人物都在官位,那么天下的士、农、商、旅及广大百姓等各个阶层的人都高兴。真正如此,连邻国的广大百姓都会像对待爹娘一们爱慕他了。这样的国家,就可以天下无敌,这样的官吏,可以称之为“天吏”,如此而不能统一天下,则是从来未有过的。就是说,尊贤使能者王天下,反之者亡天下。所以说:“虞不用百里奚而亡,秦穆公用之而霸。不用贤而亡,削何可得与?”(《孟子·告子下》)据此,孟子主张天子到各个诸侯国巡狩时,要视其老人、贤人的不同情况,而施行赏罚。“入其疆,土地辟,田野治,养老尊贤,俊杰在位,则有庆,庆以地。入其疆,土地荒芜,遗老失贤,掊克在位,则有让。”以此“尊贤育才,以彰有德。”(《孟子·告子下》)便是三王时代的太平盛世了。

孟子指出,尊贤、任贤,要有真诚的态度,尤其是君主或在上位的人,对在下位的贤人,要真正尊重,平等相待,相互尊重,朋友相交。他说:“弗与共天位也,弗与治天职也,弗与食天禄也,士之尊贤者也,非王公之尊贤也。舜尚见帝,帝馆甥于贰室,亦飨舜,迭为宾主,是天子而友匹夫也。用下敬上,谓之贵贵;用上敬下,谓之尊贤。贵贵尊贤,其义一也。”(《孟子·万章下》)天子、国君尊贤,就要与贤者真正交朋友,互为宾主,真正尊之、待之、用之。如果是表面喜欢而不用之,亦不真心待之,则不可谓之尊贤;如果把贤人当成犬马一样畜养,而不用之,这不是尊贤之举;如果口头喜悦而不以礼待之、用之,亦不是真正喜欢贤人。只有在生活上优待之,在职位上任用之,才是王公大人尊贤敬贤之举。尊贤敬贤,要用礼节招之,以礼为门,以义为路,广招贤人。否则,贤人不会应招。特别是招贤者本身必须是贤者,如果以不贤之人去招贤人,贤人是不会应招的。孟子说:“以大夫之招招虞人,虞人死不敢往;以士之招招庶人,庶人岂敢往哉?况乎以不贤人之招招贤人乎?欲见贤人而不以其道,犹欲其入而闭之门也。夫义,路也;礼,门也。惟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门也。”(《孟子·万章下》)以贤招贤,以礼招贤,贤者可至。否则,如同名为招贤,实闭其门,堵塞门路,贤者不至。

招贤、尊贤、举贤、用贤,必须慎重,不可轻率,要经过深入观察,反复考察,真正是贤者,方可提拔重用,委以重任。否则,不可任用。孟子在回答齐宣王关于如何识才与不才之问时,说:“国君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逾尊,疏逾戚,可不慎与?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侯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孟子·梁惠王下》)要把卑微者提拔尊贵者之上,把疏远者提拔到亲近者之上,要慎重行之。人人都说好,也不要轻信,要观察了解,发现其真正有能力、才干,就举之、用之。反之,不可举之、用之。

孟子在这里说明这样一个道理:国君招贤、察贤、用贤,必须自己是贤君,方能如此。如果是昏庸之君,自己不贤,何能招贤、尚贤!孟子以百里奚相秦穆公为例,说明贤君用贤相使国家强大的道理。他说:“时举于秦,知穆公之可与有行也而相之,可谓不智乎?相秦而显其君于天下,可传于后世,不贤而能之乎?”(《孟子·万章上》)百里奚本为虞国贤人,由于虞公不贤,故离虞国而去秦国辅佐秦穆公而成就霸业。因此,孟子称赞伯夷虽“居下位”,但“不以贤事不肖”(《孟子·告子下》)的行为,是“仁人”之举。这是说,贤者必须是仁者。

孟子进一步主张贤臣对不道之君,不仅不事,而且要放逐之。他对伊尹放逐太甲一事,予以肯定,认为这是义举,不是篡位。“伊尹相汤以王于天下,汤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太甲颠覆汤之典刑,伊尹放之于桐,三年,太甲悔过,自怨自艾,于桐处仁迁义,三年,以听伊尹之训己也,复归于亳。”(《孟子·万章上》)对于此事,孟子学生公孙丑问他:“伊尹曰:‘予不狎于不顺,放太甲于桐,民大悦。太甲贤,又反之,民大悦。’贤者之为人臣也,其君不贤,则固可放与?”孟子回答道:“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也。”(《孟子·尽心上》)因为只有道德品质好、有才能的人,才能教育那些道德品质差、没有才能的人,所以人们都希望“有贤父兄”来教育自己。“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故人乐有贤父兄也。”(《孟子·离娄下》)孟子深知,只有“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否则,“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孟子·尽心下》),是绝对不可能的,这是真知灼见。

孟子的贤人观,从君主、臣相以庶民、父兄,都作了论述,旨在告诉人们尊贤、举贤、任贤、为贤,即人人都要成为有道德、有才能的人,如此则国可治,民可安,这就是“尊贤使能”而可以“无敌于天下”的道理。

荀子总结了先秦各家的贤人论,尤其继承了孔子、孟子的贤人论,积极主张尚贤、贵贤、敬贤、举贤、赏贤,并对之作了具体的阐发。

荀子思想中的贤人是指有德行、有才能、有财富的人而言。他认为,人是分等级的,即分为:庸人、士、君子、贤人、大圣。就贤人而论,荀子的定义是:“所谓贤人者,行中规绳而不伤于本,言足法于天下而不伤于身,富有天下而无怨财,布施天下而不病贫,如此则可谓贤人矣。”(《荀子·哀公》)“曷谓贤?明君臣,上解尊主,下爱民。主诚听之,天下为一海内宾。”(《荀子·成相》)荀子所称谓贤人。其内涵是十分清楚的,即仅次于圣人的有道德、有才能、有财富的人。

从这种贤人观点出发,荀子力倡以贤人治国为政。他在《荀子·王制》中自问自答道:“请问为政?曰:贤能不待次而举,罢不能不待须而废,元恶不待教而诛,中庸民不待政而化。”举贤人,罢不肖之人,惩治恶人,教化百姓,这就是治国为政,即行“天德”的“王者之政”。要做到举贤能,罢不肖,首先必须分清贤与不贤,不可是非不分,贤与不肖混杂,这是为政之要领,治国之根本。荀子说:“听政之大分:以善至者待之以礼,以不善至者待之以刑。两者分别,则贤不肖不杂,是非不乱。贤不肖不杂则英杰至,是非不乱则国家治。若是,名声日闻,天不愿,令行禁止,王者之事毕矣。”(《荀子·王制》)在荀子看来,分清了贤与不肖之后,天下群贤就会毕至,群贤毕至之后,就要贵而敬之,尚而用之,亲而近之。对不肖者,则恰恰相反。“敬人有道。贤者则贵而敬之,不肖者则畏而敬之;贤者则亲而敬之,不肖者则疏而敬之。其敬一也,其情二也。”(《荀子·臣道》)形式上都是敬,但思想感情、实质却不相同,所以说:“其敬一也,其情二也”,就是这个意思。

荀子认为,尊贤举能为福,忌贤嫉能为祸。因此,他主张赏贤、罚不肖。如此赏罚分明,则为国家、人民之福,反之则为害国家、人民。所以说:“赏不行,则贤者不可得而进也;罚不行,则不肖者不可得而退也。贤者不可得而进也,不肖者不可得而退也,则能不能不可得而官也。若是则万物失宜,事变失应,上失天时,中失人和,天下敖然,若烧若焦。”(《荀子·富国》)赏罚分明,以赏进贤,以罚退不肖,因材使用,尚贤使能,则是富国之道,用人之策,这样便可得天时、地利、人和,从而能够成百事、立大功。否则,一事无成,为害国家。“妒贤能”,“谗人达”,“贤能遁”,便是“主之孽”,“世之灾”,“国乃蹷”(《荀子·成相》)。荀子以“正”与“反”的对比,说明:“尊贤而王”,“妒贤而亡”的道理。告诫国君要尚贤、尊贤、举贤、任贤。荀子的贤人论与隆礼重法的政治观是紧密相联的。

董仲舒继承了先秦儒家的贤人观,并作出了自己的论证。我们说过,董仲舒的圣人观是由天人合一论引申出来的,而他的贤人观是与圣人观密切相关的,亦是与天人合一论融为一体的。他说:“《春秋》之道,奉天而法古。……故圣者法天,贤者法圣,此其大数也。得大数而治,失大数而乱,此治乱之分也。所闻天下无二道,故圣人异治同理也。古今通达,故先贤传其法于后世也。”(《春秋繁露·楚庄王》)圣人法天,贤人法圣,圣人与天为一,贤人同样如此。贤人仅仅次于圣人,而至贤者亦可为圣人。所谓“儒者以汤、武为至贤大圣也。”(《春秋繁露·尧舜不擅移汤武不专杀》)就是这个意思。贤人是仅次于圣人的有智慧、有才能的人。

董仲舒认为,贤人还是不辱其身,不降其志,为义而死,通达权变之人。他说:“《春秋》贤死义,且得众心也,故为讳灭。以为之讳,见其贤之也。以其贤之也,见其中仁义也。”(《春秋繁露·仁义》)又说:“《春秋》以为知权而贤之。……夫冒大辱以生,其情无乐,故贤人不为也。”(《春秋繁露·玉英》)贤人为有智慧而知权变,有道德而不辱生的高尚之人。

董仲舒由这种认识出发,积极主张尚贤、尊贤、进贤、任贤。他指出,明君治国,要在尊贤、任贤。因为贤人为国家之鼎足、君主之股肱,任贤则国安、国兴、君尊;反之,则国危、国亡、君卑。他说:“夫鼎折足者,任非其人也。覆公餗者,国家倾也。是故任非其人而国家不倾者,自古至今未尝闻也。故吾按《春秋》而观成败,乃切悁悁于前世之兴亡也。任贤者,国家之兴也。夫智不足以知贤,无可奈何也。”(《春秋繁露·精华》)又说:“夫欲为尊者在于任贤,欲为神者在于同心。贤者备股肱则君尊严而国安,同心相承则变化若神。”(《春秋繁露·立元神》)董仲舒认为,人禀精气而生,人之清者为贤,故“治身者以积精为宝,治国者以积贤为道。……能致精,则合明而受;能致贤,则德泽洽而国太平。”(《春秋繁露·通国身》)贤人是人中之精英,国家之股肱,所以治国要以积贤、得贤、用贤为道。如此,则君尊、国安、民治。董仲舒告诫君主一定要进贤、退不肖,使贤者在位,事得其宜。董仲舒的贤人观与治国论是紧密相联的,亦是全面而具体的。

董仲舒之后的历代儒家学者,都对“贤人”作了进一步的论述,旨在说明“贤人”为仅次于“圣人”而优异于众人的有知识、智慧、道德、才干之人,主张以“贤人”治国为政,教民化俗,使国家得治、人民得安。因此,贤人便是做人、为官的榜样,成为人们追求的理想人格。

关于“君子”的问题。“君子”是指有仁德、讲道义之人而言的。“圣人”本来是从“君子”分化出来的高级君子,后来才位于君子之上。孔子自称为“君子”,别人尊称他为“圣人”。所以“圣人”与“君子”,既相通,又有别。这就使“君子”与“圣人”、“贤人”一起,作为儒家的理想人格,为人们所效法、追求、践形。

孔子平生教书育人,以培养造就君子为宗旨。他谆谆教育弟子做“君子”,不当“小人”。他把人分为“君子”与“小人”,并十分重视二者的区别。据刘宝楠在《论语正文》中统计,孔子与弟子们在《论语》中有六十多章讨论这个问题,足见他们对这个问题是多么重视。在孔子那里,“君子”是指有道德情操、有社会地位的人;“小人”是指无道德操守、出身微贱的人。孔子就是从这些意义上来区分“君子”与“小人”的。如云:“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论语·里仁》)“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论语·里仁》)“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论语·卫灵公》)“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论语·颜渊》)“君子上达,小人下达。”(《论语·宪问》)君子关心、追求的是道德、知识、法度;小人关心、追求的是土地、利益、实惠。君子向上追求道义,严格要求自己,并成人之美;小人向下追求财利,总是苛求别人,并成人之恶。这是以道德品质的优与劣来划分、判定君子与小人的。

再就待人处事的态度、方法来看,“君子”与“小人”,也是截然不同的。孔子说:“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论语·为政》)又说:“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也。”“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论语·子路》)君子与小人,对人、对己、对事业、对工作的态度及处理方法都是不相同而相反的。

基于这种认识,孔子对君子作了全面系统的论述。孔子认为,由于君子孜孜向学,全力求道,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勇于践行,故具有全面的道义,完美的德行,灵活的方法。具体说来,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君子求道不离道。孔子认为,君子之志在终身求道、谋道而不须臾离道。一个人是否为君子,就在于他能否尽心尽力,学习知识,追求道义,不在于追求富贵、衣食,安贫乐道,则为君子。所以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论语·学而》)又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去)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论语·里仁》)一个人要想真正成为君子,就必须以仁道要求自己,不追求美味美食,而以仁道成就自己,不管处于何种境遇,都要以仁道端正自己的言行,处处与仁道同在。孔子一生就是这样做的,以“闻道”、“弘道”为己任,并教导人们要“学道”、“谋道”。他说:“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论语·卫灵公》)那么什么是“君子之道”呢?孔子说:“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论语·公冶长》)自己的行为态度庄严恭敬,对待君主认真负责,教养人民有恩惠,役使人民合道义,这就是君子之道,即对己、对君、对民,都以道义标准,不苟且,不敷衍,不违义。

(二)君子尚德不离仁。君子不仅求道,而且尚德。孔子指出,君子必须是崇尚道德,具有德行的人。“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据此,孔子称赞弟子南宫适是“尚德”之人。“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论语·宪问》)把“君子”与“尚德”对举,这是说“君子”是“尚德”者。孔子心目中的“君子”,是具有很高道德操守的人。他说:“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论语·述而》)孔子觉得自己能见到君子,就满足了。可见,君子德行是很高尚的。

(三)君子躬行不空言。真正的君子,不在“有言”,而在“有德”,尤在修行自己,躬行道德。孔子要人们“择善而从”,“躬自厚而薄责于人”(《论语·卫灵公》),严格要求自己,身体力行,不说空话。所以说:“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论语·宪问》)“行”要有一定的标准,这标准便是“礼”。孔子说:“君子以义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论语·卫灵公》)依礼而行,便为君子。

孔子认为,对于君子之德,能真正躬行实践,认真做到,是很难的,他觉得自己就没有做到。他说:“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论语·述而》)又说:“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论语·宪问》)孔子自认在生活实践中做个君子,他还没有成功。对君子所躬行的三件事,他还没有做到。所以他处处以君子之道来规范自己,而不言过其行。同时,教育弟子也要如此。他说:“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论语·里仁》)言行一致,言而必行,慎言敏行,方为君子。

(四)君子改过不守恶。孔子认为,君子心胸坦荡,正道直行,择善而从,不在无过,而在有过改之。他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论语·述而》)君子以此坦荡广阔的胸怀,故能闻过则喜,从善如流,有过改之,不委过于人,掩饰错误,有过则改,故受人尊敬。所以子贡说:“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论语·子张》)孔子在总结君子之言行时;提出“三衍”:“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思得义。”如此“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论语·季氏》)具有这些言、行、思、德之人,方可为君子。

(五)君子行孝不离礼。孔子认为,君子必须是孝子,一个人对父母都不孝敬,更何况对待他人了。所以孔子把对父母行孝作为君子的重要条件之一。孔子极为重视“孝”,孔门把“孝悌”视为“仁之本”。孔子与宰我有这样一段对话:“宰我问:‘三年之丧,斯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大,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曰:‘安。’‘女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女安,则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论语·阳货》)宰我认为,父母故去,守孝三年,为期太久,守孝一年,也就行了。孔子认为,儿女生下来,三年才能完全脱离父母的怀抱,为子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所以亦要为父母守孝三年,这是天下的通丧之礼,亦是君子之居丧,而宰我要求改变。因此,孔子批评宰我是不仁、不孝。

(六)君子通权而达变。孔子认为,君子要确立志向,追求仁道,必须“志于道”,“朝闻道,夕死可矣”,这是恒常通达之道,但是在对待各种事物时,却要灵活处理,没有固定不变的模式,这便是原则性与灵活性的辩证统一关系。孔子说:“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论语·里仁》)这是说,君子对于天下的事情,没有规定怎么干,不怎么干,怎样恰当合理,就怎么干。所以说:“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论语·子罕》)学、适道、立、权,是君子之德的四种不同修养境界,通权达变则为最高境界。

(七)君子担道为民众。孔子认为,君子学道、求道、得道,旨在为民行道。“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论语·颜渊》)以这种情怀对人,要做到爱之能劳,忠之能诲。对任何人都怀有深厚情感,并以真情待之。“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论语·泰伯》)以自己的君子之举,影响百姓之行,使天下行道不为恶,这便是君子为道、行道。“君子”“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论语·宪问》)这是“君子”的出发点和归宿地,亦是孔子君子观的要旨。

孔子的君子观,就道德情操而言,是全面而深刻的,既有理论阐发,又有实践履行;既有求知为道,又有负荷担道;既有一以贯之,又有通权达变等多种意义和方法。

孔子的君子观,还有一种涵义,即当他把“君子”与“小人”对举时,除了指道德修养差别外,还有指社会地位不同的意义。如说:“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论语·阳货》)又说:“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求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论语·颜渊》)这显然是指社会地位、社会分工之不同,以此说明君子统治小人是合理的。

由于“君子”与“小人”的种种差别和本质不同,所以孔子一再教育弟子们“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而要成为“文质彬彬”的“君子”。(《论语·雍也》)在孔子看来,一个人有了渊博知识,具有高尚道德,对人对事可以做到通情达理,合情合理,内省不疚,临危不惧,故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

孔子的君子论,被其思想后继者作了进一步的阐扬、发挥,告诉人们要做个有知识、有智慧、有道德的君子,而不做与此相反的小人。所以“君子”与“圣人”、“贤人”一样,成为人们追求的理想人格。

儒家作为重人、重人生、重人伦的学说,其对人生中的种种问题,都作了全面系统的探讨、论述,所以儒家的人生哲学内容丰富,体系完整,思想深邃,富有教益,揭示了人之为人、所以为人、如何为人的道理。今天研究其思想要义,会对现实人生大有裨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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