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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尊与分身

时间:2022-08-30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二、本尊与分身 ——当代道家研究的回顾与检讨大体而言,过去半个世纪以来,不论是海峡两岸,还是西方学者,在道家学术研究方面,不可谓不丰。事实上,当代学者在道家研究上,不能达成共识,问题就出在解读经典过程中,未经反省批判的程序,就径自从个人预取的理论立场,判定道家义理性格的归属。

二、本尊与分身
——当代道家研究的回顾与检讨

大体而言,过去半个世纪以来,不论是海峡两岸,还是西方学者,在道家学术研究方面,不可谓不丰。但是,自觉地站在道家哲学的本位上,评古论今,卓然自立的论述传统,却始终没有出现。以华人世界为例,参与研究的重量级学者,如冯友兰、唐君毅、牟宗三等,均另有关怀。因此,虽然不乏论说精辟之作,但是却始终无法凝聚共识,展开与西方哲学的对话。我们检视近年来有关道家研究的成果,约略分辨,可以归纳为以下几个方向与议题:道家经典的校刊与训诂;道家思想的流衍与发展;道家义理性格的归判与诠释。

首先,关于道家经典的校刊与训诂,由于敦煌本子、汉墓马王堆出土的《帛书老子》,以及最近战国郭店《竹简老子》的问世,使许多学者都投身到校刊的工作中[4]。这些研究自有其一定的学术价值,特别是对先秦道家思想的流变、发展,提供了一些新材料,但是对哲学义理的阐幽发微,并未带来重大的冲击。因此,在数量上这方面的著作虽然累积得最多,可是对道家哲学的阐扬,却乏善可陈。

其次,有关道家思想的流衍与发展,在性质上属于思想史的研究,主要在说明先秦老子、庄子到汉初黄老之学,其间思想的流变与转折,即:原始道家思想究竟经历过哪些人物?以及什么特殊机缘,才形成汉初黄老的蜕变?据个人观察,这个课题以内地学者的研究做得比较勤,台湾地区只有近几年才有人投入心血。严格说来,中国古代哲学的变迁发展,迄今仍存在着许多谜团,如果没有更多文献的印证与支持,许多的解释都带有臆测的成分。尤有进者,思想史的解释,固有待于资料、证据;但是,解读资料、证据背后的“史观”、理论预设,有时更扮演关键性的地位。

事实上,当代学者在道家研究上,不能达成共识,问题就出在解读经典过程中,未经反省批判的程序,就径自从个人预取的理论立场,判定道家义理性格的归属。我们检视当代学者的作品,发现学者们的歧见,主要集中在下面两个议题上,即:

一是道家之学究竟有没有形上学的蕴含?

二是如果我们原则上承认道家具有形上学的蕴含,那么,道家形上学的义理性格究竟应该如何归判?

第一项问题反映出“国学进路”与“哲学进路”的分歧。一般而言,治哲学的学者看到《老子》“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道生之,德畜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认为老子心目中的“道”,显然担负着万物存在变化的说明之责,因此判定道家哲学具有形上学的向度。可是,传统治“国学”的前辈,如大陆文献学学者张舜徽,就旁征博引,反复辩说:

大约在我国古代贵族政治和大一统政府的帝王,都有“南面”之称,“南面术”便是他们怎样驾权臣下、压制人民的一套手法和权术。这种术,周秦古书中,名之为“道”:古代有人把这种术的体和用,总结出一套有系统的理论,便是“道论”;宣扬这种理论的,便是“道家”。[5]

换言之,不但不接受西方哲学的架构,诸如形上学、伦理学的分类,而且将“道家之学”根本就定位为“是专就最高统治者一个人说的,而不是就普天之下广大群众说的”、“人君南面之术”。[6]

类似张先生这种见解的人,恐不在少数。其偏颇、无法令人苟同之处,在于:

首先,如果道家之学是专为统治者发言的,我们如何解读《老子》、《庄子》书中,有许多章句显然是站在广大人民立场,对当时政治的控诉与批判?

其次,即令道家经典中有部分文字是针对统治者而说,但是它的读者却没有限定在少数的统治者。早在战国时代,它就流传于民间。几千年来,道家经典经由不同时代的读者,更发展出不尽相同的注疏、解读,成为无数中国人安身立命的凭借之一。我们实在没有理由将道家经典的意义与价值,限定在“人君南面之术”这个褊狭的认知上。

最后,从方法学的角度来看,传统以训诂、考据为主的解经方法,与强调现代读者如何通过与经典的“对话”,获致跨越古今的融合“视域”,将隐蔽在经典文字中的现代意蕴召唤出来的诠释学方法,其实是分属于两个层次,各有其诠释的目的,并无冲突之处。后者应该尊重传统解经所获致的结果,避免“望文生义”、“诠释太过”的毛病;但前者亦必须了解到,“意义从脉络而来”,而经典重要观念的意蕴,除了经典语言文字的表层脉络,还有文字背后的“生活世界”(life-world),它才是一切行动、知识、理论的意义根源,也是诠释学撑开融合古今“视域”的基础。换言之,我们找不到理由排斥从哲学的观点来诠释经典的正当性。

果如前述,我们可以确定,将道家之学局限于“人君南面之术”,排除其形上蕴含的看法,并非允当之见。但问题是,道家的形上智慧在义理形态上,究竟应该如何归判?

关于这个议题,质诸当代学者的研究,海峡两岸有不同的发展。内地学者集中在道家究竟是唯心论还是唯物论的争辩上,参与的学者有关锋、林聿时、冯友兰、任继愈等,累积的文章不少,但是其学术意义却令人质疑[7]。理由非常简单,第一:在改革开放以前内地学者一般视“中国哲学史就是唯心论与唯物论的斗争史”,这种看法是“意识形态”挂帅下的产物,改革开放以后,观点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其次,唯心论与唯物论的争议,其实是西方哲学在特定思维背景下的产物,无论是“心灵”(mind),还是“物质”(matter),均有其一定的意义及思维脉络,我们实在怀疑两千多年前的老、庄是否懂得什么是“心”?什么是“物”?因此,内地学者在这个议题的讨论,并不能完成彰显出道家哲学的现代意义,使道家哲学的智慧与现代文明接轨。

台、港学者有关道家形上义理的归判,大体上可以区分为两种立场、形态。一是“客观实有”的形态,即将“道”理解为宇宙发生论上的“第一因”,或形上学中的“无限实体”、自然哲学中的“自然律”[8]。另一是“主观境界”的形态[9],即顺着王弼《老子道德经注》的观点,“不塞其源,则物自生,何功之有?不禁其性,则物自济,何为之恃?物自长足,不吾宰成,有德无生,非玄而何?”[10]将“道”对万物的生化,理解为“不生之生”,即将“道”的意义系属于主体实践修养所证的“境界”,而非实在界果有一物主宰着万物的生化。持前一种立场的学者甚多,包括唐君毅、方东美、徐复观等。但持后一种看法的人,则只有牟宗三先生一人,独排众议。

为什么寥寥五千言的《道德经》,在当代学者的诠释下,有如此之?显然与每个诠释者的方法进路、理论预设有关。笔者曾在十多年前,从诠释学的角度,提出完整的分析与评议多的义项,目前受限于篇幅,无法细述。扼要言之,造成当代学者对道家义理性格归判分歧的原因,主要在于当代学者在诠释过程中,对西方传统哲学的概念、理论架构,形成过度的依赖,未能从中、西哲学基本差异之处,辨识道家义理性格的特色。以客观实有的诠释立场为例,基本上就是忽略中国哲学是以实践修养,而非认识论的批判,来保证形上思考的合法性。因此,在未经批判的情况下,草率地预设了西方“宇宙发生论为主导”(cosmogonically-oriented)的形上理论的架构,径自将“道”的性格理解为“第一因”或“形上实体”。我们征诸先秦哲学的发展可以知道,先秦诸子的兴趣主要是针对礼崩乐坏、周文失坠的局面,企图通过对“道”的思索,为当时整个人文世界重建一套世界观、人生观,重新安立人与天、地、鬼神、万物的关系,使得人物、人我种种的存在关系能够复归于整体的和谐。所以,“道”之继古代深具宗教色彩的“天”,成为中国哲学最核心的概念,自始就是以安立价值世界为根本意涵,与西方哲学“拯救现象”,企图通过理性思辨为存在界建立“可理解性”(intelligibility)的取向,迥然有别。如果我们不能充分察觉到道家思想发生的这种内、外缘背景,执意将道家形上思想套在西方古典的思辨形上学的框架中,那么就会暴露出老子概念的贫乏,论证的薄弱,既不足以与柏拉图相提并论,而且也不如亚里士多德丰富;尤有进者,在道家无法为其形上思想提供认识论之批判与保证的情况下,这种套比只是徒显道家思想的独断,无由豁显其现代意义。

相比之下,牟先生将道家义理性格定位为“主观境界”,就比较能紧扣道家从实践修养以达形上之道的理路。但是,这项定位并非没有瑕疵。因为“境界”一词,主要在遮拨“道”的“实有性”(reality),即“道”不是经由理性思辨所肯定的某种客观世界中的“超级存有者”(supreme being),而是经由道家修养功夫所达致的一项理解,一项有关明照存在界一切事物存在变化的原理。换言之,“道”主要在提供存有学意义上的明照的功能,经由“它”,存在界一切事物的“生畜”长养,均得到了最终的说明,即它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存有学上的概念。因此,牟先生将“道”定位为“主观境界”的说法,其实是一种后设的、用中国文学语言所做的征定,并不能恰当地表达出它在严格哲学中的分位。

但问题是,“道”作为存有学上的终极概念,它所明照的存在界,具有什么特色?它与西方哲学经由“存有”所达致的世界观,有何不同?其实,牟先生顺王弼“不塞其源,则物自生……不禁其性,则物自济……物自长足,不吾宰成……”说明“道”对万物的生化,乃是“不生之生”之时,早已透露出“道”所明照的存在界,具有两个特性,即:

一是每一存在物生育成长的动力,均内在于自己;

二是这一内在动力只有在不禁、不塞、万物各安其位的情况下,才可能实现。

换言之,“道”与万物的关系不是外在因果的关系,即“道”不是以“第一因”的身份,高高在上地产生了万物;相反地,“道”是内在于万物之中,通过万物的自我实现,来呈现它无边的造化神力。

存在界基本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具有互依共命的结构,而“道”就是规范这个整体世界的秩序根源。这也就是说,当万物均能持守这一理序之时,各安其位,各正性命,“莫之命而常自然”[11];但违反此一理序时,则事物之间的对立、冲突,就会导致存在界的扭曲与瓦解。

因此,道家心灵通过“道”所明照的存在界,一开始就不是像希腊人一样,是一个多元论的、原子论的世界观,而“道”与万物的关系,也不是像西方因果思想所设想的,一物与另一物外在的因果关系。道家的世界观,自始就是“整体论的”(holisfic)、“机体论的”(organic)。而“道”与万物的关系,静态地说,“道”是保证一切人我、物我和谐共生的价值秩序;动态地说,“秩序亦即一种动力”[12],它也就是使万物得以相续相生的实现性原理,或者,用中国传统的用语,“造化”或“造化力”。

果如前论,道家哲学的义理性格,既不宜画地自限窄化为“人君南面之术”,也不宜不经检别地套用西方古典形上学的理论模型,理解为某种“实有形态”的形上学。那么,恰当的做法,就是依照牟先生“主观境界”说,调适上遂,征定为一种整体论的、机体论的存有学。这种存有学的特色,在于不采取外在论的因果思考模式,建立有关存有物产生、构造的理论性说明;而是基于价值关怀,经由实践修养,在对存在界所呈现之理序有了根源性的把握之后,进而展开的一套有关宇宙人生的价值意义的说明。因此,“道”在道家哲学的思考中,主要担负着一切人、物共生、生生、长生的最终保证,它一开始就是最高价值、价值根源,同时也是存有学的最高原理。在这里,“存有”与“价值”,完全是同一的。问题是,我们通过当代道家学术研究对比批判所建立的这项结论,是否可以还原到经典文献中印证?特别是,这项统合“存有”与“价值”的道家存有学,在21世纪的今天,是否具有弥足珍贵的意义?

我们将分别在后文中,进行比较深入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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