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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根与造化

时间:2022-12-1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本根既为物之生生之所依,“寻根”便为必然。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可以看出,上述庄子的论道之说已为老子的思想所涵摄。然则作为本根之道,其究竟何谓?欲明道之内涵及其特点,不可不从其本义入手。晚周之世,气化论盛行。但以气或气化论道且以气为万物本根的思想在晚周之世已很流行,相关之论亦俯拾即是,如:“气,体之充也。”

本根既为物之生生之所依,“寻根”便为必然。就一草一木而言,虽“藏”之于地下,其根尚易寻,反本、报本自亦可“把捉”。若就整个世界而言,其根何在?庄子云:

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今我则已有谓矣,而未知吾所谓之其果有谓乎,其果无谓乎?(《庄子·齐物论》)

这里,庄子似乎对世界本源或存在根据进行了追溯,实则试图破除世人对于始终、有无、大小、寿夭等对立的执著,以彰“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齐物论》)之旨。而且,由于上述逆推是无限的,并不能为世界确定一个最初的本源。

对于世界本源的反思,先秦诸子并没有采用上述笨拙之法[39],而是直接落实于“道”这一概念。庄子亦然,其云:“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庄子·大宗师》)在此,庄子至少指出了道的如下几方面内涵:首先,道是真实的(“夫道,有情有信。”按:情即实义,信即诚义);其次,道是“最初的”存在(“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也是最“大”、最“久”的存在(“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再次,道是天地万物创生与运化之源(“神鬼神帝,生天生地”);最后,道无为无形,虽不能言说(按:非谓不可描述),却可心得;虽可心传,然受者若未体道,又不能领受(“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

庄子训道义承老子[40]。老子虽曰“道可道,非常道”(《老子·一章》),然五千言中又时出论道之言,如其云: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老子·二十五章》)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状?以此。(《老子·二十一章》)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41]。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老子·十四章》)

可以看出,上述庄子的论道之说已为老子的思想所涵摄。除此之外,老子还强调了道的“混沌性”、“运化性”和“反(返)复性”(按:对于道的这些特性,庄子在他处也有论及),如:“有物混成”、“惚恍”、“周行而不殆”、“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等。那么,究竟如何理解老庄之道?它究竟是何“物”,且果真为一“物”么?

在论述康德哲学时,谢遐龄师尝辨析了“纯存在”(即纯思或先验自我)、存在(诸存在者之总和,包括存在者和不存在者)和非存在三者。其中,“纯思与非存在都不可言其存在,即不可作为主语系上某个谓语”[42]。“纯思”(纯存在)之所以不可言其存在,在于它是言说与思维的前提;“非存在”之所以不可言其存在,是因为它“是那不可言说、不可思议者,或确切地说,非言说、思议所可及者。任何被言说、被思议者皆属于存在,不论它是存在者,还是不存在者[43]。换句话说,凡在语言、思维中者,皆为存在——存在者和/或不存在者。而非存在则是在语言、思维之外者。”[44]康德的“物自体”和老庄之道皆属于“非存在”,不可言说,亦不可思议。二者之间尚有分别,主要表现在:“物自体”刺激我们的感官产生感觉杂多,为现象世界的生成提供内容,然关于“物自体”,我们一无所知;道则不然,它虽“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非言说、思议所可及,却有“惚恍”之“象”(“无物之象”[45])、“无状之状”,是可感的。

所以,“道之为物”并非是说道真的是一实物,此“物”仅仅是称谓道时作一比拟而已。若视道为一实物,则与“恍惚”、“无状”等说不合。且道既为一实物,则必有其所从之而生者。如此追溯,思将入于前文所言的笨拙之途。道亦不可曰超验的“形而上”之“物”:因超验者,既不可言其“象”、“状”,亦不可言其所谓“周行”或“逝”、“远”、“返”之运化。道亦不同于理,尽管道中涵有其理。而“道为规律”之说,斯益下矣。

然则作为本根之道,其究竟何谓?欲明道之内涵及其特点,不可不从其本义入手。道之本义为“行”,因“行”而引申出“路”义,故《释名·释道》云:“道,蹈也;路,露也,言人所践蹈而露见也。”较之于“路”,道之“行”义更为根本。以“行”、“路”之义为基础,道又引申出引导(疏导)、方法(途径、手段)、理(原理、原则、规律)和言说等义[46]。所有引申义,皆又因其原始之“行”义而得以解与得以立。老庄之道也应作如是观(故老子言道有“周行”、“逝”、“远”、“返”等说)。只不过,作为本根之道的“行”,其最初不是指一般事物的运动或运行,而是指无形无体的气之运行。

首先,道乃创生之源。气的观念起源甚早,西周时就已被用于解释各种自然、社会、生理等现象。晚周之世,气化论盛行。所谓气化,最初是指气的运行变化之状。由于气的“形象”始终是氤氲升腾、变化莫测的,故气即气化之气,气与气化是相互蕴含的。气之运行虽无形无体,不可臆测(即《易传·系辞上》所谓“阴阳不测之谓神”),却是天地万物的创生之源。因此,气化后来又有“化生”[47]之义。

首次明确以气化言道者乃北宋理学家张载,其云:“由气化,有道之名”[48],“运于无形之谓道”[49]。但以气或气化论道且以气为万物本根的思想在晚周之世已很流行,相关之论亦俯拾即是,如:“气,体之充也。”(《孟子·公孙丑》)“气者,身之充也。”(《管子·心术》)“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庄子·知北游》)“天地[50]温,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一阴一阳之谓道。……生生之谓易。”(《易传·系辞下》)而就此论之详且精者,乃《管子·内业》篇。其论可谓当时道之创生万物思想的理论总结,曰:

夫道者所以充形也,而人不能固,其往不复,其来不舍。谋乎莫闻其音,卒乎乃在于心。冥冥乎不见其形,淫淫乎与我俱生。不见其形,不闻其声,而序其成谓之道。凡道无所,善心安爱。心静气理,道乃可止。彼道不远,民得以产。彼道不离,民因以知。是故卒乎其如可与索,眇眇乎其如穷无所。彼道之情,恶音与声。修心静音,道乃可得。道也者,口之所不能言也,目之所不能视也,耳之所不能听也,所以修心而正形也。人之所失以死,所得以生也。事之所失以败,所得以成也。凡道,无根无茎,无叶无荣,万物以生,万物以成,命之曰道。

也因为道是天地万物的创生者,是生生之源,庄子便常称之为“造物者”。《大宗师》云:“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一,而游乎天地之一气。”“游乎天地之一气”,即是与造化之道融为一体。造化之道之所以生生不已,又在于气的阴阳调和,《老子》云:“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四十二章》)又云:“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玃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嗄,和之至也。”(《五十五章》)其以和论德(德者,得也;所得者,道也),意甚昭著。是以修道即是养气,而养气之要,则在于气之调和与凝聚。气若“理”的好,内可养生,外能成物,故《老子》云:“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十章》)《管子》亦云:“抟气如神,万物备存。”(《内业》)《庄子》同样以养气论“心斋”,以“形莫若就,心莫若和”论“正身”(《人间世》),且谓若达“神凝”,自有“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之功(《逍遥游》)。

其次,道以自然为性。《老子》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二十五章》)“法”者,则也、准也;此处作动词用,曰效法。表面上,老子似乎将人、地、天、道、自然视作一个具有等级的、由低到高的存在系列;自然似乎也成了一个存在者,甚至还是超越于道的最高存在者。实际上,老子的这种“极端之说”只是为了突出自然的至上性。王弼云:“道不违自然,乃得其性。”[51]故“道法自然”实曰道以自然为其“本性”。道者,天地万物之道也。道以自然为性者,即是曰天地万物皆以自然为其“本性”。自然者,乃“自己如此”或“自己这样”之谓。道法自然意味着:对于天地万物来说,自然才是其存在之根本。世界的存在是“自己如此”或“自己这样”的,既非源于外力的推动,亦非因于自己的“有意”所为,而是“无力”与“无心”[52]的统一。无为者,此之谓也。世界最本真的存在是其自然状态,世界之所以如此存在以及能够如此存在,皆在于其自然无为。正是基于自然无为,阴阳之气才能感通和合而化育流行,天地万物才能和谐共处而生生不已。道法自然昭示了道家思想的宗旨所在,即:归本自然与归宗自然。为了突出其自然性,老子常以朴、素、无极、一、大、婴儿等来比喻道。

再次,道以有、无为用。作为本根或本体之道,自亦彰显其用,或如《易传》所云“藏诸用”(《系辞上》)。而道体之用者,有、无是也。有、无者何谓?其相互关系如何?是否任何意义下的有、无皆为道体之呈现?对于这些问题,兹根据《老子》,概之如下:

(一)逻辑关系之有、无。此意义之有、无,其内涵是彼此相对的,且相对是其各自生成的前提,二者体现了一种纯逻辑的关系,如《二章》云:“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这种有、无,尚非道体之用的主要意蕴。

(二)混沌之无与群物之有。《老子》云:“无名天地(按:‘天地’或当为‘万物’[53])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一章》)关于此章之义与其中之有、无,历来注解分歧,莫衷一是。若结合“道”之本义以及此章所表现出的宇宙论色彩,则以天地未生、混沌未形、无可名状之义解“无”,而以天地既辟、万物滋生、有形有名之义解“有”(如王弼、林希逸、马叙伦、蒋锡昌、朱谦之等)[54],或应无差。《四十章》又云:“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作为群物之有,是“滋生”于无的。此无既为有之为有之所以可能者,可谓“本无”(按:此意义之“无”庶几为道)。无虽比有更“原始”,然与有一样,皆出于道(“此两者[55],同出而异名。”),皆为道体之呈现。

(三)无为之无与有为之有。所谓无为之无,是道的自然展开;而有为之有,则是对无的疏离或反动,亦是对道的疏离或反动。无体现了存在的自然性,展现了存在的本来状态(本然);相反,有则意味着存在出现了“非自然”的倾向,或者遭受了“非自然”的对待。在此关系中,尽管是对无或道的“疏离”,有的产生或存在却是以无为前提的,或者,有本来就是涵摄于无的,无无则无有。《老子》云:“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十八章》)大道运行(即无),自然而然,生机流行,无可称名,其中自有后之所谓仁义(即有)在。然不可谓大道即是仁义,更不可将大道仅仅归之为仁义,乃至大道“废弛”,仅以仁义“伸张”大道(在老子看来,大道之所以会“废弛”,常常是由于作为有的仁义得以“伸张”之故)。至于“智慧”之于“大伪”、“六亲和睦”之于“孝慈”、“国家明治”之于“忠臣”等,亦复如是。此意义之有、无虽有对立,却非绝对,二者还具有本、末关系,且此末(有)之滋长是本(无或道)的一种歧出或疏离。这种歧出或疏离似乎也是道在运行中难以避免的,就像树瘤的产生之于树的生长一样。对于此有,《老子》十分警惕,因其滋长而易成“小道”(乃至“邪道”),将会影响“大道”(或“正道”)的运行,危及道的“生命”。故在论道体之用时,《老子》便时时以无或无为为宗:要么以“破有”为其立论之要[56],要么以有归无、以无摄有[57]。此一特点,贯穿全篇。因此,无为非谓绝对的无所作为,而是对悖逆事物自然存在之行的否定。无为,不过是顺应事物之性的“有为”而已。

(四)作为精神境界与涵养工夫之有、无。在《老子》看来,正如大道运行自然无为、无塞无滞,人心原本也是虚静无为、“无知无欲”、明澈致一的,此即是心之无。与此相对,有则意味着成见(即“前识”[58])、贪欲、功利和妄动等心念,是对(心之)无的疏离与反动。依此心而行,是曰有为。故欲破行之有执,先须破心之有执。而欲“消解”或“清理”此有(即各种心念),又在于心之“归根”,使心复归到虚静无为的源初状态。“归根”作为涵养工夫,表现为“致虚”、“守静”、“致柔”等。名虽不同,实则为一。现实中,虚、静、柔等又常示之以素、朴、弱、小之状。故关于“归根”,《老子》又云:“见素抱朴,少思寡欲。”(《十九章》)“见小曰明,守柔曰强。”(《五十二章》)相应于精神境界与修养工夫的不同,有、无也分别表现为两种关系:一是作为精神境界之有、无。心之无谓道的自然性在心上的体现,有则曰心之于自然性的背离。二是就涵养工夫而言,则有“无”而无“有”,即表现为“致虚”、“守静”、“致柔”的“无”,是对各种“心之有”予以“无之”(“消解”或“清理”“心之有”)的过程。如果将“致虚”和“守静”等工夫本身视为一种有,则此有实亦为无的表现,或曰,此有是以无为本质的。这种有或无,同样是根于道的自然性。

最后,“反者,道之动”。《老子》认为,道的运行(“动”)是有其方向的,是为“反(返)”或“复”,故曰:“周行而不殆”(《二十五章》)、“反者,道之动”(《四十章》)。道的“反(返)复性”表明:世界的存在具有“返回”或“复归”其源初状态的倾向。这种倾向或者表现为事物存在的往复循环,如:花开花落、朝去暮来、四时循环、生死轮回、治乱交替等;或者表现为相对事物的互为转化,如:“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六十三章》)、“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五十八章》)。当然,这两种表现最终是统一的。《老子》又云:“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十六章》)道之“反复”是恒常的,此恒常可谓道动之“理”。《老子》虽未言及“理”字,然“常”之“理”义已呼之欲出。道中有“常”、有“理”,而道却非“常”、非“理”。故知“常”则明;若不知“常”而妄作,必致灾凶。既然“反者道之动”,则任何试图违背事物自然存在的执意和妄为,不仅有害,亦为徒劳;同时,就涵养工夫而言,心之“归根”也是对道的“反复性”的自觉“应答”。《老子》的“反复”之说开辟了道家致思的基本理路,塑造了道家思想的总体气质。即便是以逍遥为立论宗旨的庄子,其论修道时亦曰“归根”(《庄子·秋水》)或“反其真”(《庄子·大宗师》)。

总之,从道家的视角看,作为世界创生之源或存在根据的本根之道,既意味着宇宙源初的混沌状态(即气化未形之时),也可谓人类社会古朴、天真的原始状态(此状态是道家关于社会存在的理想想象),亦可曰人的虚静无为、无知无虑的空明心境,还可指事物自然而然的本然状态。然而,上述内涵和前文刻板的概括并不能穷尽道的全部意义。道家论道虽假借于气,从宇宙源起的本根性入手,然道的创生义一旦生成,即被用于理解、应对涵摄自然、社会、精神的一切现象与一切问题。这一特点,诸家皆然。因此,道并不是一个可以被客观描述的科学概念,而是一个承载、凝聚着先民的生存体验、意义诉求、生命寄托的人文范畴。在此意义上,道实即生生之本身。这种生生性是道的“形而上”品性的真正意义,它时刻召唤和指引着先民的生命存在,《中庸》云:“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作为集追寻“什么存在”和“如此存在”为一身的本根之道,它既解释了宇宙的起源,又规定了物之何以为物、世界何以为世界。道创生物,聚拢物,开辟着世界;它无穷无尽,鲜活流动,于人亲切而自然。道因其生生性而昭示其开放性,它不是自我封闭、凝滞僵化的。对于一个族群来说,道就是该族群的文化历史生命。道亡则族绝,反之,族绝其道亦亡。

与道的内涵及其创生性品格相似,海德格尔有所谓天、地、神、人(此四者可视为构成世界诸要素的天地万物的总称)的“世界游戏”(Weltspiel)说。海氏指出:天、地、神、人是在“相互面对(das Gegeneinander-über)”中实现“彼此通达”的。“相互面对”是“运作着的”,即:“一切东西都是彼此敞开的,都是在其自行遮蔽中敞开的;于是一方向另一方展开自己,一方把自身托与另一方,从而一切都保持其本身;一方胜过另一方而为后者的照管者、守护者,作为掩蔽者守护另一方。”“相互面对”是由“切近”“开辟道路(Be-wgung)”的。“切近”既使天、地、神、人保持彼此“辽远”,又使它们“相互面对”,故四者相互通达,构成了四重整体[59]。然而,使“游戏”得以可能的“切近”,究竟何谓?海氏又曰:“为世界四重整体中的‘相互面对’开辟道路的过程使切近发生而成其本身,是作为近的切近(die Nhe als die Nahnis)。这种开辟道路(Be-wgung)本身可以被叫做寂静之大道(das Ereignis)吗?”[60]海德格尔的语言尽管晦涩玄远,其意却分明:“切近”不是一物,而是“活生生”的“开辟道路”本身。这一开辟道路的“运作”,就是天、地、神、人之间的相互“感应”(按:传统思想的“感应”概念与海氏的“切近”颇有神似,故借喻之,意即海氏所说的相互“展开”、“托与”、“保持”、“照管”和“守护”等“彼此敞开”)。“感应”使“切近”成其为本身,或者说,“切近”在“感应”中实现自己。故“切近”即“感应”,就是“开辟道路”,就是“大道”(das Ereignis)[61]。若无“感应”或“切近”(“大道”),就不会有四者所谓的“相互面对”,也就不会有它们的“彼此通达”。正是在“切近”之“彼此通达”中,“物才物化”,天、地、神、人才各得其性而成其为自身(即天成其为天,地成其为地,神成其为神,人成其为人),并形成四重整体,实现世界[62]。所以,“切近”(“大道”)既使物成其为物,使世界成其为世界,又无所不在,涵摄万物。“切近”(“大道”)“运作着”,“生生不已”,既遮蔽又敞开,其“象”虽“恍惚”,其“精”却“甚真”。

在先秦诸子的思想里,道皆是本根性与生生性的象征。由于诸子的生存体会和价值诉求有别,道在他们那里便蕴含着不同的意义指向。比如:儒、道虽皆曰道即生生,然儒家谓生生彰显了道的刚健精神,君子理应秉承此道,修身进德,精进不已(如《易传·象传·乾》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进而“赞天化育”,以与“天地参”(《中庸》);道家则强调“生生”在于自然,倡虚静无为,主居后守弱。儒道之别,不在于它们对于道的本根性有何不同的理解,而在于它们赋予道以何种价值取向与生存论意义,以及相应的政治、伦理和人生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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