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传媒的角色扮演

所谓角色扮演，是指当一个人（人格化的组织）具备了充当某种角色的条件，担任这一角色并按其所需求的行为规范去活动的过程。它包括对角色的期望，对角色的领悟和对角色的实践三个动态的过程。大众传媒在社会中扮演着什么角色？这一问题实质是追问“传媒是什么？”的问题。自大众传媒产生后，人们尝试着从不同的角度对这一问题作出回答，并给出了不同的答案。如有人就总结出传媒的9类角色：信息发布角色、信息解释角色、舆论监督角色、社会批评角色、公共空间角色、娱乐角色、喉舌角色、教育角色、教化角色。^[10]下面，我们从角色扮演的角度，来看看传媒究竟是什么？^[11]

3.1.2.1　期待中的大众传媒角色

社会对特定角色的行为模式要求和期盼称为角色期待。如上所述，角色本身就是一套权利、义务的规范和行为模式，所以当个人处于特定角色位置时，人们自然就对处于该角色的个人提出与之相应的要求或寄托特定的期望。

具体到大众传媒，自从大众传媒组织产生后，鉴于大众传媒的巨大作用，人们总是根据自己所处的环境对传媒提出相应的期望。比如在美国，民众认为民主制度之所以繁荣兴旺，某种程度上在于新闻媒介传播的信息。因此，他们制订《宪法第一修正案》来保障新闻传播的言论自由。大众传媒在其中被认为是“第四权力机构”，被认为是“民主的看门狗”。

在学术上对传媒角色作出经典阐述并广为认同的是美国政治学家哈罗德·拉斯韦尔（Harold D Lasswell）。1949年，哈氏在《传播在社会中的结构与功能》一文中首先提出大众传媒具有以下三个功能：监视社会环境、协调社会各部分的关联以适应环境的变化和实现社会遗产的代代相传，这三大功能分别对应着人们对大众传媒期待的三种角色：监督者、协调者与文化传播者的角色。^[12]1952年，美国传播学者查尔斯·怀特（Charles White）在拉斯维尔三个功能的基础上补充了大众传媒的娱乐功能，也即大众传媒娱乐提供者的角色。

还有一种对传媒角色的期待有必要提及，即认为大众传媒应作为“公共领域”存在。“公共领域”是德国法兰克福学派第二代领军人于尔根·哈贝马斯（Jurgen Habermas）的概念，指的是“一种介于市民社会中日常生活的私人利益与国家权利领域之间的机构空间和时间，公民们得以聚集以讨论公共事务”。^[13]其中，大众传媒是公共领域的典型代表。尽管哈贝马斯的这一术语论述的是资本主义社会的情况，但也存在普遍的适用性。

上述“第四权力机构”、“民主的看门狗”、“监督者”、“协调者”、“文化传播者”、“娱乐提供者”、“公共领域”等角色，就是社会对大众传媒的角色期待。

3.1.2.2　领悟中的大众传媒角色

对角色的领悟主要强调的是个人对自身所要扮演的角色的认识、理解。具体到大众传媒的角色领悟，首先要把“大众传媒”作为一个泛指所有大众传媒的一般化概念，转化为具体的某个或某些大众传媒组织的概念，因为领悟总是具体的大众传媒组织或其从业者或研究者的领悟。当然，这里的领悟与上面的期待在含义方面较为相似，只是期待更多强调集体的美好愿望，而领悟更多强调个人的感觉，期待主要来自于外界的要求，领悟更多源自对自身的理解。下面，我们就看看不同的人对传媒角色的领悟：

美国新闻巨擘普利策认为传媒是预警者。他说道：“倘若国家是一条航行在大海上的船，新闻记者就是船头上的瞭望者。他要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观察一切，审视海上的不测风云和暗礁险滩，及时发出警告。”^[14]

美国第26任总统西奥多·罗斯福（Theodore Roosevelt）认为传媒是“扒粪者”。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经济迅速发展，社会空前富裕，进入了所谓的“镀金时代”。但同时各种社会问题层出不穷，特别是腐败现象十分严重，给社会带来了巨大的危机。就在此关键时刻，美国新闻界挺身而出，开始了黑幕揭露运动，从而有力地制止了腐败的蔓延滋生，促进了美国社会的改良，让美国躲开了一场重大危机。对于新闻界的这一举动，时任美国总统罗斯福称新闻界为“扒粪者”（muckrakers）。^[15]

《华尔街日报》的威廉·彼得·汉弥尔顿（William Peter Hamilton）认为传媒是私有企业。他说道：“报纸是私有企业，它对公众不负有任何义务，公众也未授予它任何特权。因此，它不受公共利益影响。可以肯定地说，报纸是其所有者的财产，这些所有者自负盈亏地出售着他们的产品……”^[16]。

法兰克福学派认为传媒是“文化工业”。文化工业是德国法兰克福学派的学者西奥多·阿多诺在《启蒙辩证法》中提出的概念，他说道：“大众传媒这一概念经是专门为文化工业打磨出来的。”^[17] 阿多诺用这一概念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下工业社会文化艺术的标准化、模式化、商业化、单面性、操纵性、强制性特征，揭露了大众文化的消极作用。

美国学者丹尼尔·勒纳认为传媒是“能动的倍增器”。勒纳的《传统社会的消逝：中东的现代化》一书认为，在国家的现代化中，社会发展动力的第一要素是能动的人格，第二要素是大众传播媒介。其中，大众传播媒介是能够把（现代化）所需要的知识和态度传播得更快更广的一种工具，充当着“伟大倍增器”的作用。^[18]

加拿大传播学家麦克卢汉认为媒体是“人体的延伸”。麦克卢汉认为媒介的作用与传播信息无关，而只与延伸人体的功能相连；媒介不是传播信息的渠道，而是人体器官的延伸。在他眼里，凡是能延伸人体之功用的东西都是媒介，所以，印刷文字成为眼睛的延伸，广播成为耳朵的延伸，衣服成为皮肤的延伸，车轮成为腿脚的延伸，电力技术成为中枢神经系统的延伸，等等。^[19]

美国学者阿特休尔称传媒为“政治与经济权力的代言人”。^[20]在《权力的媒介：新闻媒介在人类事务中的作用》一书中，阿特休尔通过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新闻媒介、资本主义意义形态的新闻媒介与第三世界国家的新闻媒介的研究，认为任何媒介都不是独立的媒介，而只是潜在地发挥独立作用。

由上可见，在不同的人眼中，传媒可以是预警者、扒粪者、私有企业、文化工业、能动的倍增器、人体的延伸等等，这诸多不同的角色，就是人们对传媒角色的不同领悟。

3.1.2.3　实践中的大众传媒角色

角色实践是角色扮演的最后环节。所谓角色实践，是期望与领悟的进一步发展，是人在确定了所要担当的角色后，在社会对角色的期望与自身对角色的领悟基础上把这个角色在社会行动中表现出来的过程。与角色领悟一样，大众传媒角色实践的主体是具体化的大众传媒组织。

角色实践的结果有两种情况，一是进入角色，指的是角色扮演者具备扮演这一角色所必需的品质和才能，而自己又积极地投入该角色，最终获得了社会对该角色的认可。二是未能进入角色产生角色差距，导致角色扮演的失败。导致角色扮演失败的原因可能是由于角色扮演者身份能力及相应条件不具备而不能胜任该角色；或是由于主观上的消极行为导致角色差距的出现以致扮演失败。因此，角色实践的成功与否取决于两个条件：一是扮演者是否具有扮演这一角色所必需的才能和品质；二是扮演者是否积极地在精神上和体力上均投入这一角色。

以上是对角色实践的理论分析。具体到大众传媒的角色实践，最终的角色呈现往往并不取决于能力和品质，而是是否愿意扮演或什么因素督促其扮演什么角色。下面，我们就来看看一些媒体在角色实践中的角色扮演。

“美国之音”在我国被认为是美国在“全球意识形态的渗透者”。“美国之音”从建立之日起就是美国政府机构的一部分，就接受美国中央情报局这类机构的资助。“美国之音”电台的宣传任务被确定为“利用广大的无线电网与共产主义作斗争”。通过宣扬美国生活方式以及更广泛的西方生活方式，美化资本主义丑化社会主义，宣传社会主义必然向资本主义“演变”，向听众灌输改良主义思想，诋毁马克思列宁主义学说等内容，在全世界、特别是社会主义国家进行意识形态渗透。^[21]

《时代》杂志在某种意义上是“美国外交政策的说客”。有研究者通过对美国《时代》杂志在9·11事件及阿富汗军事行动中报道的分析，指出美国媒体在很多时候充当了美国扩张性对外政策的煽动者和说客。^[22]其实，这种角色不仅是《时代》杂志一家，而是包括《时代》在内的西方媒体的群像写照，比如在涉华报道上，西方媒体曾制造了“黄祸论”、“中国威胁论”等妖魔中国的言论。

《纽约时报》是美国主流媒体的代表，被称为“档案记录报”，有时也被戏称为“灰色女士”（The Gray Lady）。《纽约时报》创刊于1851年，作为一家历史悠久的报纸，她在“刊登一切适宜于刊登的新闻”（all the news that' s fit to print）的社训指引下，坚持冷静、客观、公正的报道，成长为在美国甚至世界都有相当影响的媒体，被称为“档案记录报”，又加之在色彩运用上以擅用黑白版面而著称，因此又被戏称为“灰色女士”。

《泰晤士报》被誉为“英国社会的忠实记录者”。《泰晤士报》诞生于1785年，是英国的一张综合性全国发行日报，是一份对全世界政治、经济、文化发挥着巨大影响的报纸。长期以来，《泰晤士报》坚持“独立地、客观地报道事实”、“报道发展中的历史”的宗旨，一直被认为是英国的第一主流大报，并赢得了“英国社会的忠实记录者”的美誉。

上述“全球意识形态的渗透者”、“美国外交政策的说客”、“档案记录报”、“灰色女士”、“英国社会的忠实记录者”等称谓就是不同的媒体在角色扮演中的角色实践，其最终的角色呈现被社会及受众评价所得出的角色名号。

综上所述，在角色扮演的过程中，大众传媒呈现出多种多样的角色，有些角色是社会对传媒角色的期望，有些是对传媒角色的领悟，更多的是传媒自身所表现出来的角色。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在这多种角色中，有时是多个传媒组织扮演一个角色，如所有的传媒组织都扮演着信息传播者的角色；有时是一个传媒扮演多个角色，如《纽约时报》不仅是“档案记录报”、“灰色女士”，也是美国“民主的看门狗”，还是“私有企业”，更是“权力的代言人”以及其他什么角色。因此，传媒角色是一对多和多对一的关系。当一个传媒组织扮演多种角色时，用社会学的术语表示就是“角色丛”，即跟一个单个身份有关联的一整套角色。在传媒的多重角色中，因时因地，总有一个角色居于主导地位，其他角色成为主要角色的补充，这个角色丛共同构成了特定传媒的社会概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