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科技大学办学的异议与风波

三、南方科技大学办学的异议与风波

南方科技大学的改革梦想、办学理念、具体举措其实并不是大家前所未闻的，但在中国的大背景下，在中国高等教育的体制内，南方科技大学却充当着中国高等教育改革的排头兵，变成了现代大学制度建设的“试验田”，更是成为了特区的特殊事物。因此，从筹建以来南方科技大学就是领导、专家、学者、学生、家长甚至全社会关注的热点，南方科技大学的每一个举措都会成为谈论的话题；倘若是“负面”事件，那更是要将她推向风口浪尖。

（一）关于南方科技大学改革的必要性

关于这一问题的大部分观点，主要来自凤凰视频《一虎一席谈》在两会期间的特别节目:南科大学生前途光明吗？

1.支持^[31]

教育部:2009年12月28日，深圳市副市长闫小培、南方科技大学（筹）校长朱清时院士在北京向教育部部长袁贵仁汇报了南方科技大学筹建工作。在听取了闫小培副市长和朱清时校长的汇报后，袁贵仁部长指出，南方科技大学是为高等教育综合改革做试验，要为中国特色人才培养制度进行探索和尝试，办成一所小规模、高水平大学。在筹建过程中，一是要积极协调，调动教育部的资源，包括海内外的积极性，支持南方科技大学的筹建工作；二是要共同探讨，就一些重要办学体制机制的突破，一起商量；三是要扎实推进。创办南方科技大学不仅仅是广东的事、深圳的事、南方科技大学的事，也是教育部落实《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08—2010年）》的重要举措。我们要把握时机，有计划、有目的地推进，力求成功。

丁学良:深圳本身就是中国改革的试验地，在这块实验地办这样一所实验性的大学，也对得起中国改革30年的漫长历程。邓小平在20世纪80年代时就提出了中国教育的三个面向:要面向现代化、面向未来、面向世界。这三个面向虽然字数不多，但能做到是很不容易的。深圳应该在这方面能走多远走多远，能走多快走多快。从学校筹办时起，就要有高立足点，不能再重复一种本地已有的大学模式。拿纳税人的钱做重复的事情干什么？如果模式雷同，直接让现有几所大学扩招不就行了？^[32]

朱永新:我认为它在中国教育史上有划时代的意义，它自主探索、自主招生，有更多自主权，我觉得这应该是成为一个发展的趋势。本来文凭和学位应该是学校的，不应该是教育部的。这种探索积少成多，最后成为中国教育部的方向，最后教育部会把招生权定立成为制度，这样每个学校自己的学位得到社会的承认，学生选择学校，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学校、学生，这是教育改革的方向。在这么一个中国教育围墙里面破了一个口，它一旦突围，大部队也将随之突围，中国的教育将迎来一个春天。

徐辉:这所学校不仅仅承载着非凡的意义。第一，它承载着中国，特别是高等教育改革这样一个重大的历史责任。另外，它将会召集全世界优秀的学生、最优秀的老师，利用全新的教育理念、全新的管理模式，会培养出全新的学生。这个学校不需要教育部的行政级别，没有行政机构，这是我们当今高校改革最需要做的事情。说到南方科技大学能走多远，我认为，关键是迈出这一步，为我们的高校和改革带来巨大的跨越。

蔡威（上海交通大学副校长）:我支持朱校长的改革，因为中国需要这样有勇气的校长，中国要走出一条有中国特色，也要有未来创新人才的培养之路。……我觉得朱校长这个行为很有意义，最有意义的是大家齐心支持他办得更好。

牛立文（安徽大学副校长）:这件事我认为有三点评论性的意义:第一，深圳市政府愿意出资办高等教育，惠及老百姓，这件事本身就值得肯定；第二，朱校长德高望重，这么大岁数还不辞辛劳，为国求贤，这种精神值得鼓励；第三，更重要的，这件事使教育部被逼着站到舞台上，必须公开地面对教育改革深层次的问题，不能再躲在后面。

代表:第一，我在企业、在研究所待过，在政府待过，再到了大学，到了大学以后发现大学太沉闷，说得多做得少。有朱校长这样的人，能有行动，我想是一个好事。所以，对朱校长的这件事我肯定是支持的。第二，变革总是必然的，高校很长时间几乎是一潭死水，需要变需要动，在变革中间我们才有机会、才能有发展。第三点，有像朱校长这样热爱教育的人，教育是需要付出爱心的，需要减少功利，需要有理想、梦想的人来做。我觉得朱校长的这个地方，聚集了一批这样的人，所以他们能把教育做好，因为他们是在用心做教育。我觉得这个是希望。这个过程当中有很多的阻力，也有很多的难点，我们应该想怎么支持他，不要说三道四。^[33]

2.反对

然而，一些评论者将这一试验视为“南‘科’一梦”。他们认为，要在中国内地建起这样一所理想的大学，不过是一场白日梦而已。同济大学教授朱大可甚至断言:“南方科技大学的努力必定要失败，因为它无法跟庞大的行政体制对抗。”^[34]

王福重:我觉得南方科技大学是改良派，我们真正需要的是革命，这是由深圳党委组织部选人选，深圳市委常委会决定，深圳常委发的聘书，这是深圳的直属事业单位，深圳市的市委市政府也会参加的，教育部的文件，深圳市有文件也会发到这个学校，这与其他高校有什么不同呢？如果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南方科技大学能不能走远，这也是一种宿命。他只能走这条路，除非他顺着行政化来。它就是越来越偏离我们所希望的目标，就可以长寿下去，否则的话它就要死掉。^[35]

胡乐乐撰文《从南方科技大学看中国高教改革未来》指出:“建设现代大学制度，在现今社会大环境下，即使成功突破教育部控制的招生权、录取权和学位授予权，也并不表示就掌握了现代大学制度建设的核心——追求真理、学术自由、教授治校。看看牛津、剑桥、哈佛、耶鲁，不但敢而且能拒绝卸任总统、国务卿、总理、首相、议长、部长等绝对大牌人物当教授或研究员，也能让提出抗议的师生民主、合法地罢免校长。由此可知，南方科技大学给我们画出的现代大学制度的饼实在太单薄，简直无异于缘木求鱼。”^[36]还有网友（一大学生）发帖道:“很悲哀地表示，南方科技大学的改革注定会失败，最后会沦为一种浪费社会资源的表现形式。”^[37]

3.担忧

葛剑雄:我最担忧的就是南方科技大学不能得到朱校长所担忧的授权条件。比如说举个例子，如果深圳市委书记走了，市长走了，没有一个制度……应该用法律的形式来保证这个学校享有多大的权利、多小的经费。对这些，我现在还没有看到一个很好的办法。

观众甲:现在国家下的一些规定，比如说设定的一些课程是不是在做，有很多的约束和限制，我觉得可能时间长了，你只能妥协。

观众乙:南方科技大学，不要一开始就把培养世界顶尖的人才、破解中国高等教育之难、回答钱学森之谜乃至于实现中国获得诺贝尔奖的任务都压在自己身上，否则一开始就有承受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南方科技大学充其量是一个典型，它即便是成功，像印度理工学院、香港科技大学，也不一定有普适意义。^[38]

（二）关于自主招生、自授文凭

1.反对

网友甲:“我认为这样不可取，这个改革能改变什么？自主招生自授学位文凭，说白了学校的权力就太大了，太大了就意味着薄弱的监管会失效。不用我说，马上就会出现用钱来买文凭的现象。当然，需要改革，但应让国家来慢慢改革。”^[39]

网友乙:“南方科技大学这样做是自寻死路，报考的学子也是自寻死路，至少目前环境是这样，不能拿自己四年青春开玩笑。”^[40]

2.赞成

熊丙奇:他将网友的意见概括为三方面:其一，为南方科技大学的学生前途担心，没有国家承认学历，未来有风险；其二，为南方科技大学的办学担心，如此“自说自话”，教育部会不会叫停；其三，为我国的文凭管理担心，要是每个学校都自授文凭，就会文凭满天飞，文凭就更不值钱了！而且，买卖文凭必定大行其道，没有公平可言。同时，他理性分析了与上述三方面相对应的三个问题。

其一，今天我国高等教育在校生人数已经达到2970万，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已经达到24.2%，每年毕业的学生超过600万，这些学生都手握国家承认的学历，但其中至少有30%当年无法找到工作（这是官方数据）。这对于盲目相信国家承认学历的人来说，是否也是风险？另外，中国大学都有国家承认学历，为何每年有20多万学生留学去拿别国不是政府统一颁发，只是学校自己授予的学位？

其二，我国高等教育的办学，一直十分“听话”，校领导由政府部门委派，学校办学基本上按通知与文件来做，走每一步都要请示汇报，上一轮为期五年的本科教学评估闹得沸沸扬扬，公众目睹大学人才培养质量下降，纷纷指出原因是大学没有办学自主权，教育行政化同质化，学校千校一面，可为什么有一所学校“不听话”就看不惯？

其三，对于我国社会的人才评价，有一种描述是“学历社会”，只看学历，不重能力。近年来，很多官员、老板纷纷到大学去攻读硕士、博士，导致真的假文凭和假的真文凭都很泛滥，究其原因，就是文凭值钱、能力不管用。拿到文凭，就有了晋升的砝码与身份的象征。而之所以文凭值钱，在于其“国家承认”的背景。现在没有了“国家承认”，学校还有什么用来交换的筹码？这不是让社会走向我们渴求的“能力社会”吗？

概而言之，学校“自主招生、自授学位”，击中的正是我国当前教育体制的“软肋”——“升学有用、读书无用”，教育行政化以及“学历社会”、“学历情结”，让教育回归本位。从本质上说，这算不得什么改革，不过是让学校真正成为学校，能按基本的教育规律办学。

从国际上看，我国是少数的大学学历由国家承认，学生毕业证书要盖教育部印章的国家之一。绝大多数国家的大学，就是自主招生、自主教学、自主授予学位，受教育者在乎获得的教育质量，学历的价值由社会承认，甚至有的大学根本就不颁发学历，这既体现了学校的办学自主权，更体现了教育本身的价值。^[41]

（三）关于校长遴选

南方科技大学的校长遴选工作具有以下特点:在遴选理念层面上，以学术性目标为主导；在遴选操作层面上，以政府为主导；在遴选制度层面上，坚持移植与本土相统一。它充分吸收外国大学校长遴选的经验:成立校长遴选委员会，制定校长遴选条件，海选、筛选、面试、推荐最后候选人等。同时又有效结合了本国、本地区实际:坚持党管干部的原则，遵守相关规定、组织任命等，是一次大学校长选任方式的有益尝试。但反思整个遴选过程，发现在遴选过程中还存在诸多不足:遴选机构不独立，遴选条件不具体，遴选程序不规范。^[42]

遴选机构不独立。比较而言，南方科技大学的遴选机构不具有独立性。第一，遴选机构依据政府决议而不是大学宪章成立。因之，这样的遴选机构是一次性的，不具有普适性。第二，遴选会委员由政府任命，以政府官员为主，外部专家为辅。组织委员更多地体现政府意志，组成人员及数量不具有恒定性，是一次性的。第三，遴选委员会在政府的校长招聘工作小组的领导下工作，按政府意志办事，不能自主行使校长遴选的职责。第四，遴选机构的任务单一，不参与校长遴选的全过程工作，只对最后的5名候选人进行考量、打分、排名。海选工作由猎头公司包办，面试由猎头公司和政府分别进行，其中关键的面试由政府进行。

遴选条件不具体。在南方科技大学校长条件中，没有一条是具体的。条件宽泛，有利于把遴选面扩大，但其不利因素是遴选成本增加、遴选过程延长，同时也会使遴选过程中的客观因素降低、人为因素增加。

遴选程序不规范。南方科技大学校长的遴选工作虽然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但综合考虑其遴选过程，并没有对原来政府任命校长的方式进行实质性突破。虽然设计了很多程序，但每一个程序都是为政府选人服务的，只是把原来组织部门的选人过程扩大化。如果说本次校长遴选有创新，那只是把校长选任过程做得更扎实、好看，专家在程序中的作用并没有很好体现。

（四）关于章程立法

关于大学章程的制定，华中师范大学教授周洪宇认为，制订大学章程基本上只管自己学校的事情。大学章程界定的是自己内部的一些问题，它很难界定它与政府与社会的很多问题；它虽然提到了，但是它不能跃出它的边界。一方面，大学章程要继续制定，要求要把它校内的各个层面的关系以及与社会的有些关系要界定，可以通过两种途径:第一，通过深圳市政府出台一个深圳市高等教育促进条例，以行政规章制度的形式，对它的这个特区里面的大学办学行为给予支持；第二，可以通过深圳市人大立法的形式，通过深圳市高等教育促进法，在这个法里面，给它界定有关的关系。^[43]关于《南方科技大学管理暂行办法》，杨东平认为，对新型的政校关系和内部治理结构作了基础性和创新性的构建并通过地方法规的方式加以确立，它可视为是地方立法的一个过渡性的替代。^[44]

而熊丙奇则认为，客观上说，这一《办法》的颁布，对于规范南方科技大学办学，相对于此前没有《办法》，迈出了重要一步，但并不乐观。

首先，文本中的诸多现代大学制度概念模糊不清，似是而非。比如理事会，理事会是大学的重要决策机构，其中的教师代表、学生代表、校友代表、社会贤达应该由选举产生，才能代表师生、校友、社会力量参与学校治理；否则，如果全部由政府聘任，就仍然是对政府部门负责。

其次，已经确立的现代大学制度概念能否落地，充满变数。有现代大学制度的概念，却没有其实质。例如，深圳宣传南方科技大学遴选校长，用的是国际通行的校长遴选委员会方法，但最近香港科技大学原校长吴家玮先生却透露:“我发现内地的一些做法跟香港以及国际的做法不大一样。”政府部门很有可能还是按照传统的做法对待新的现代制度概念，就像此前很多大学有学术委员会，可学术委员会却挂靠在人事处、科研处，没有独立运行空间一样。

再次，《办法》执行没有问责机制，政府部门不受约束、创造性地执行《办法》，学校可能毫无办法。比如，该《办法》明确指出，南方科技大学的副校长由校长提名、学校理事会任命。毫无疑问，按照《办法》，深圳组织部门正在进行的南方科技大学局级副校长公选，与这一《办法》背离。既然副校长由校长提名、理事会任命，这关组织部门何事？可是，深圳市委组织部却解释，选出来的2位拟任人选到南方科技大学履行“任职”程序时，将由校长提名、理事会任命。依据组织部门的解释，《办法》规定的校长提名权变为根据组织部门选拔的结果进行提名，确切地说，就是走一下形式。这不是公然把校长的提名权架空吗？

对于深圳提出的以全新理念把南方科技大学建设为世界一流大学的目标，这一《办法》的差距是十分明显的。需要提醒深圳和南方科技大学的是，一所大学，如果其创始之初的制度，明知有严重缺陷却带病而行并寄望今后修补，这会给整个学校的发展带来严重的隐患。

熊教授还一直期望，深圳能尽快制订南方科技大学章程通过深圳人大的审议，将章程变为南方科技大学的办学宪章，要求政府、相关社会机构都得执行，这样，南方科技大学的办学制度才能真正得以确立，而不是像现在，受制于政府部门，摇摆不定。^[45]

（五）关于“去行政化”

近年来，高校“去行政化”问题已成为教育界乃至全社会的热点话题，引起了广泛关注和讨论。较早提出这一问题的是2006年9月，时任中国科技大学校长的朱清时教授，在会上批评“中国高校是行政化大学”。2008年10月，在广州“公众论坛”上，南京大学董健教授尖锐指出:“现在许多大学校长已经官员化，不再是教育家。”2009年9月，从中国科大卸任后的朱清时教授被深圳市聘任为南方科技大学校长，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公开宣布要把这所大学办成“去行政化”的大学。一石激起千层浪，网络、报纸杂志等多种媒体上，以及在全国人大和政协会议上掀起了高校“去行政化”问题的大讨论。^[46]

朱清时:大学本身应该是一个学术团体，应该是一个学术至上的机构，但是，现在我们的大学都是谁的官大谁说了算、不是谁有真理谁说了算。这样的团体、这样的大学，实际上已经官僚化了、行政化了。这种大学就没有生命力了，这就是为什么钱学森提出疑问:“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人才？”^[47]

丁学良:不能在这位校长之上设置太多的衙门和官僚机构，不能把校长的手脚都束缚住了；否则，校长就无法干事，再伟大的想法也给管死掉了。……中国并不是缺乏人才，而是缺乏让人才自由发挥的体制。……南方科技大学可千万不要重复这样的历史。如果那样，将是很遗憾的事。一所新大学正是因为它没有负担，才更适合做这种改革的实验。^[48]

张鸣:什么时候中国的大学、中国的校长、中国的教授，他的地位不再取决于他的头衔，而是取决于他的内涵、他的本事，中国就有救了。^[49]

葛剑雄:即使不是行政单位也要有相应的行政级别，中国的特点是泛行政化。“去行政化”是去掉“化”，而不是去掉“行政”。行政是必要的，行政系统、行政管理是每个学校都需要。^[50]

观众:我感觉“去行政化”不是一个严谨的科学的概念。我觉得更合适的一个概念是遵循教育规定，落实办学制度。这样，可能会赢得包括政府、社会、教师、学生更多的支持。把南方科技大学逼到某些部门的对立面的话，这不是一件好事情。^[51]

徐辉:南方科技大学的“去行政化”与“教授治校”理念，有其模糊之处，因为更准确地说，“治校”与“治学”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现代大学治理说得更多的是“校长治校、教授治学”。治校涉及大量的行政事务，应该由代表行政力量的校长处理。教学者们的时间精力主要应该用在学术性事务上，而这本是“治学”而非“治校”的含义。^[52]

盛连喜:任何一个组织都需要管理，无序是不会产生效益的。高校“去行政化”和加强管理并不矛盾。改革方向在于理顺关系，关键是行政权力能主动服务于师生。

王建华:在大学的具体管理中，一定要有一套行政体系。现在的行政体系专业化程度不高，行政化程度不够。行政化意味着职业化、专业化；否则，办事效率不高、做事水准不高。但是在决策方面，特别是学术决策方面，则不能以行政管理人员取代教师群体。^[53]

当南方科技大学能够坚持自己的办学定位，坚信自己的办学理念，坚守自己的办学原则时，他们就是成功的。当他们获得了国内外学术同行的认后可，就表明一个新的办学模式诞生了。一旦南方科技大学这样能够成功，就说明在我国大学“去行政化”是可以成功的，这样也是对“纪宝成难题”的破解。^[54]

“纪宝成难题”是指在中国严重行政化的环境中，大学不能独自“去行政化”，要“去行政化”必须全社会一道去。显然，这个是不可能的。这意味着大学是不可能“去行政化”的。而纪宝成又认为，大学要办出一流的话，必须“去行政化”。如此就构成了“纪宝成难题”。^[55]影响南方科技大学最终能否成功的关键仍然是大学与政府的关系，具体而言就是校长与政府的关系。显而易见，大学的创制必须得到政府认可才有持久的生命力，与地方政府的关系就更直接。如果缺乏一个明确规范双方责任的框架协议，就难免再次走上传统的行政干预学术的老路。

朱清时:我们是深圳市政府办的学校，不可能固执己见。南方科技大学要实现自己的理想，也是一个逐步的过程，不可能从一开始就全部实现“教授治校”、“去行政化”。^[56]

（六）关于内部风波

1.核心成员撤离

南方科技大学的改革之路该如何走？中国国情和教育的普遍规律之间到底应该如何权衡？在改革者和改革者之间，引起了关于路径和策略的争论。

据媒体报道，在开学前后，包括香港科技大学创校校长吴家玮在内的4名协助创办南方科技大学的香港科技大学教师便已先后离开了南方科技大学，^[57]并授权南方周末发表《要改革，不要口号南科大筹建团队核心人员为何退出与朱清时的合作》文章，阐明与朱清时在办学理念上的分歧。

吴家玮及该校教授李晓原、李泽湘、励建书都认为，南方科技大学的一些做法违背教育规律。他们坚持认为在正式招生、开学之前，必须将教师团队、培养方案、管理规范等全部制定完备。李晓原指出:“你不能还没有设计图纸就开工建设什么一流别墅，更不能别墅还没建好就让‘住客’入住。”但对于南方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来说，10年的中科大校长生涯令他意识到，招生的时机稍纵即逝，而优秀的人才则同时被内地多所大学激烈争夺。他认为，在中国内地办大学，必须采取“边开车，边铺轨”的模式，不能等待一切完备。^[58]最终，双方也无法意见统一。

6月16日，三教授在媒体上发布联名公开信《要改革不要口号》，直指南方科技大学现存的问题，包括:“自主招生，自授文凭”绝不是高教改革核心；鼓动学生“不参加高考”不是改革而是“文革”；高校“去行政化”不能沦为哗众取宠的口号；“教改实验班”是为口号服务的人质；校长不能脱离监管为所欲为；无制度设计不足谈改革，等等。^[59]为了保护孩子和南方科技大学，不得不以公开信的方式表达对南方科技大学的支持。家长称3名教授离开南方科技大学是不负责任，“三位教授落井下石”。

除几位港科大老师和陈应天教授外，还有多个曾经出现过的名字最终“消失了”，其中包括葛墨林院士、雷清泉院士等。与教师团队类似，南方科技大学的规章制度、行政架构、培养计划、学术委员会等，都未能在招生前完成，实验室也没能准备好，第一学期的课表也是在临上课前最终敲定的。^[60]朱清时为此作出了回应。他认为，南方科技大学的基本原则是教授治校，所以管理团队一直推迟再推迟，他想要等骨干教授到位后行使教授的发言权，让管理团队知道是教授给了他们权力他们才能真的为教授服务。^[61]

2.学生退学

2011年6月23日晚，一同学（博主“揭露南方科技大学内幕”）通过博客发表了《南科大学生眼中的南科大》，列举了几点对南方科技大学的不满。该文称:“作为南科大的一名学生，不，曾经的一名学生，我，退出了南科大。”^[62]此后，南方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证实，确有学生退学。而该校学生普遍反映这名学生退学是“咎由自取”，文内许多内容有失偏颇，并不真实。6月28日该生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高考”风波对他影响很大，而且他感觉学校起初宣传的教授都走了，学校很多准备工作都没有做好，而且硬件设施也让他不满意。至于当初报考南方科技大学，他也只是想逃避高考，随便考着玩玩。^[63]

3.对风波的看法

对于南方科技大学的办学风波，有网友认为，无论是核心成员离开，还是有学生退学，这对一个大学而言都很正常，无须过分解读。也有网友认为，有点波折很正常，南方科技大学的内忧外患是早已注定的，一帆风顺才奇怪。学术至上、教授自治，南方科技大学的目标何其艰难？闯关成功，将为中国高等教育改革留下宝贵经验；以失败告终，也是积累经验。对于南方科技大学的改革，应多点道义上的支持。还有人认为，南方科技大学就像一个“摸着石头过河”的人，他可能迷失方向，甚至可能摔倒，但不能因方向之争或害怕摔倒而踯躅不前。敢于在变革中求发展，这本身就具有了不起的意义。不妨对南方科技大学降低一点期望值，多一些理解和宽容。^[64]

朱永新则这样为南方科技大学加油:不要犹豫彷徨、瞻前顾后，而要按照既定的方向前行。教授会选择来不来，学生也会选择去不去，社会更会选择用不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让朱清时和南方科技大学用行动、用事实来证明自己。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这个探索总会写在共和国的教育史上。^[65]

“南方科大既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私立学校，也不是教育行政部门直接管理的学校，而是相对独立于现行教育管理体制之外、按照据说是‘教育本来面目’运作的创新型、特区型大学。显然，南方科大这种被戏称为‘公办私立’的大学免不了作为‘异类’而经受来自现行教育体制和社会体制的双重考验。”^[66]这就注定南方科技大学会成为争论的热点，人们或担忧，或反对，或支持，或观望。但笔者认为，朱清时校长的一句话还是很客观的:“南科大最大的意义就是在于它在引领我们国家教育文化的潮流，我们南科大要走的路是中国教育的一条必由之路，这个必由之路不是所有的大学都办成研究型大学，而是所有的大学都要依法治校，都要民主，这条路是所有大学都要走的。我们只不过是在开始呐喊，我们在开始呐喊的时候越来越多的教育界人士在思考了，报纸上已经开始很多人在公开讨论了。”^[67]应当看到，南方科技大学正在改革的起步阶段，南方科技大学的改革仍然在生长和创设之中，应给南方科技大学一点时间和宽容。其实，教育改革是一个知易行难的事，具有非常强的实践性，主要是做出来的。南方科技大学作为高教改革的试点和先锋，承担着替全国高校“闯地雷阵”、“杀出一条血路”的难以承受的重任，去实现“教育家办学”而非“教育部办学”。^[68]这不仅需要全国公众的支持，尤其需要主管部门以改革者的面貌和姿态积极参与和支持改革。因此，我们的回答应该是“南科大改革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注释】

[1]《朱清时校长致报考南方科技大学考生、家长的一封信》，http://www.sustc.edu.cn/zha-osheng.asp.

[2]章强安《南方科技大学的教育改革能够走多远？》，http://forum.home.news.cn/detail/80986632/1.html.

[3]《南方科技大学九大亮点　比香港科大条件更好》，http://www.sznews.com/culture/content/2010-05/27/content_4654624.htm.

[4]《南方科技大学九大亮点　比香港科大条件更好》，http://www.sznews.com/culture/content/2010-05/27/content_4654624.htm.

[5]《南方科技大学收回办学自主权　校长未获教育部批》，http://news.sohu.com/20101223/n278466975.shtml.

[6]《朱清时校长致报考南方科技大学考生、家长的一封信》，http://www.sustc.edu.cn/zha-osheng.asp.

[7]《南方科技大学正式转正　四种招生模式猜想》，http://edu.ifeng.com/gaokao/news/de-tail_2012_04/25.

[8]《朱清时校长致报考南方科技大学考生、家长的一封信》，http://www.sustc.edu.cn/zha-osheng.asp.

[9]《南方科技大学内部存在办学分歧　核心团队已离开》，http://news.sina.com.cn/c/2011-06-18/114422663805.shtml.

[10]张宏伟《南方科技大学校长:不可能一下子实现教授治校》，http://news.sina.com.cn/c/p/2011-06-28/013922716167.shtml.

[11]《对话南方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　苏刘溢是我们招的第一个学生》，http://news.sina.com.cn/c/2010-07-26/110617864043s.shtml.

[12]《对话南方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　苏刘溢是我们招的第一个学生》，http://news.sina.com.cn/c/2010-07-26/110617864043s.shtml.

[13]朱清时《希望招生不用和高考挂钩》，http://news.xinhuanet.com/edu/2011-02/28/c_121130250.htm.

[14]朱清时《希望招生不用和高考挂钩》，http://news.xinhuanet.com/edu/2011-02/28/c_121130250.htm.

[15]朱清时《中国大学首要问题是让学生学到真本事》，http://finance.ifeng.com/news/spe-cial/pj2011/20110924/4673635.shtml.

[16]http://www.sustc.edu.cn.

[17]http://baike.baidu.com/view/1215910.htm.

[18]丁学良《用“全面教育”替代“通识教育”》，http://edu.cnxianzai.com/news/renwu/2011/0303/231672.html.

[19]朱清时《中国大学首要问题是让学生学到真本事》，http://finance.ifeng.com/news/spe-cial/pj2011/20110924/4673635.shtml.

[20]http://www.sustc.edu.cn.

[21]http://www.sustc.edu.cn/detail_news.asp？id＝129.

[22]《国家中长期人才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http://www.gov.cn/jrzg/2010-06/06/content_1621777.htm.

[23]深圳市人民政府令（第231号）《南方科技大学管理暂行办法》，http://www.sz.gov.cn/zf-gb/2011/gb746/201106/t20110607_1663413.htm.

[24]刘广明《南方科技大学校长遴选机制刍议》，《河南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3期，第108页。

[25]《解密南方科技大学（筹）校长全球遴选过程》，http://www.sz2011.org/news/content/2009-09/17/content-4059818.htm.

[26]《南方科技大学九大亮点　比香港科大条件更好》，http://www.sznews.com/culture/content/2010-05/27/content_4654624.htm.

[27]《南方科技大学教育基金会理事会正式成立》，http://www.sustc.edu.cn/.

[28]《朱清时校长致报考南方科技大学考生、家长的一封信》，http://www.sustc.edu.cn/zha-osheng.asp.

[29]《依法治校，谁掌握真理就听谁的》，http://news.sina.com.cn/o/2011-03-21/070522151233.shtml.

[30]《南方科技大学管理暂行办法》，http://www.sz.gov.cn/zfgb/2011/gb746/201106/t20110607_1663413.htm.

[31]《教育部支持南方科技大学探索和尝试中国特色人才培养新模式》，http://www.sustc.edu.cn/detail_news.asp？id＝2.

[32]《南方科技大学改革:能走多远走多远》，http://news.sina.com.cn/c/sd/2011-03-16/121822125359.shtml.

[33]以上观点均引自《朱清时校长做客〈一虎一席谈〉:南方科技大学学生前途光明吗？》，ht-tp://www.sustc.edu.cn/detail_news.asp？id＝129.

[34]《办一所“出格”的大学有多难》，http://www.infzm.com/content/53548.

[35]《朱清时校长做客〈一虎一席谈〉:南方科技大学学生前途光明吗？》，http://www.sustc.edu.cn/detail_news.asp？id＝129.

[36]http://www.edu.cn/te_bie_tui_jian_1073/20110318/t20110318_589793.shtml.

[37]《南方科技大学的改革注定是失败的》，http://tieba.baidu.com/f？kz＝953291623.

[38]《朱清时校长做客〈一虎一席谈〉:南方科技大学学生前途光明吗？》，http://www.sustc.edu.cn/detail_news.asp？id＝129.

[39]《南方科技大学自授学位颠覆“学历社会”》，http://blog.sina.com.cn/s/blog_46cf477101017aid.html.

[40]《南方科技大学自授学位颠覆“学历社会”》，http://blog.sina.com.cn/s/blog_46cf477101017aid.html.

[41]《南方科技大学自授学位颠覆“学历社会”》，http://blog.sina.com.cn/s/blog_46cf477101017aid.html.

[42]刘广明《南方科技大学校长遴选机制刍议》，《河南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3期，第110页。

[43]《朱清时校长做客〈一虎一席谈〉:南方科技大学学生前途光明吗？》，http://www.sustc.edu.cn/detail_news.asp？id＝129.

[44]杨东平《南方科技大学改革迈出实质性步伐》，http://www.teachercn.com/EduNews/News_Sp/2011-6/2/2011060209150181971_2.html.

[45]《不完美的南方科技大学暂行办法暗含隐患》，http://blog.sina.com.cn/bqxiong.

[46]杨德广《中国高校“行政化”的表现》，http://gaokao.chsi.com.cn/gkxx/jysp/201012/20101220/152380738.html.

[47]朱清时《中国高校硬伤在哪儿》http://news.sina.com.cn/c/sd/2010-12-01/104821564641_3.shtml.

[48]《南方科技大学改革:能走多远走多远》，http://news.sina.com.cn/c/sd/2011-03-16/121822125359.shtml.

[49]《朱清时校长做客〈一虎一席谈〉:南方科技大学学生前途光明吗？》，http://www.sustc.edu.cn/detail_news.asp？id＝129.

[50]《改革进入深水区　现代大学制度建设如何少走弯路》，http://www.edu.cn/gao_jiao_news_367/20110315/t20110315_588043_2.shtml.

[51]《朱清时校长做客〈一虎一席谈〉:南方科技大学学生前途光明吗？》，http://www.sustc.edu.cn/detail_news.asp？id＝129.

[52]徐辉《南方科技大学热点问题之我见》，《群言》2011年第4期，第29页。

[53]《改革进入深水区　现代大学制度建设如何少走弯路》，http://www.edu.cn/gao_jiao_news_367/20110315/t20110315_588043_2.shtml.

[54]王洪才《南方科技大学:一次现代大学制度的试验——从朱清时出任南方科技大学校长说起》，《高校教育管理》2011年第5期，第33页。

[55]王洪才《“去行政化”与“纪宝成难题”求解》，《理科高等教育》2011年第2期，第5页。

[56]《南方科技大学校长:不可能一下子实现教授治校》，http://news.sina.com.cn/c/p/2011-06-28/013922716167.shtml.

[57]《南方科技大学内部存在办学分歧　核心团队已离开》，http://news.sina.com.cn/c/2011-06-18/114422663805.shtml.

[58]《南方科技大学校长:不可能一下子实现教授治校》，http://news.sina.com.cn/c/p/2011-06-28/013922716167.shtml.

[59]《学生家长回应港科大三名教授对南方科技大学批评》，http://news.sina.com.cn/c/2011-06-23/014222688952.shtml.

[60]《南方科技大学内部存在办学分歧　核心团队已离开》，http://news.sina.com.cn/c/2011-06-18/114422663805.shtml.

[61]《南方科技大学校长:不可能一下子实现教授治校》，http://news.sina.com.cn/c/p/2011-06-28/013922716167.shtml.

[62]《南方科技大学一名学生退学称不满拒绝高考行动》，http://news.sina.com.cn/c/2011-06-29/020422722465.shtml.

[63]《南方科技大学退学学生网络表不满　有意复读考大学》，http://news.ifeng.com/gundo-ng/detail_2011_06/29/7323935_0.shtml.

[64]《众人纷说:解读南方科技大学学生退学事件》，http://www.eol.cn/kuai_xun_3075/20110630/t20110630_643210.shtml.

[65]朱永新《为南方科技大学加油》，《教育与职业》2011年第7期，第3页。

[66]章强安《南方科技大学的教育改革能够走多远？》，http://forum.home.news.cn/detail/80986632/1.html.

[67]《朱清时校长做客〈一虎一席谈〉:南方科技大学学生前途光明吗？》，http://www.sustc.edu.cn/detail_news.asp？id＝129.

[68]杨东平《南方科技大学改革迈出实质性步伐》，http://www.teachercn.com/EduNews/News_Sp/2011-6/2/2011060209150181971_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