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精神的当代境遇

一、民族精神的当代境遇

历史发展到今天，正步入一个急剧变革且具有重大转折意义的时代。尽管这一时代可以有多种概括、描述，但其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全球化。全球化并不仅仅局限于经济领域，而且影响、渗透到政治、文化等各个领域，以至引起人类社会生活的全面变革。全球化的发展，把各个国家、民族纳入到一个统一市场和统一行为规范下的世界体系之中，使传统生活方式发生深刻变革。对此，英国学者安东尼·D.史密斯曾作过多方面、多角度的描述。他认为，我们生活的星球上经济和社会之间的联系正在得到加强，以前独立的国家和民族也正在被一张复杂的跨国组织与规则的网络连接成为一个真正的国际共同体。在世界的每一角落，族裔的过去正在更新，旧的文化正在肢解并在重新创造，全世界被捆在自动化技术的车轮上，被大众传播的“森林”包围，一句话，我们的世界已经成为一体。这样的全球化，从根本上改变了人们相互之间以及与其社会网络的联系方式。它使古老的传统和宗教观土崩瓦解，并迫使许多人把实践和信仰从他们从前的背景中分离出来，把多种多样的文化、人民和生活方式结合进自我形象和社会关系中。^[1]

在全球化过程中，文化与价值受到的冲击绝对不亚于经济。由于经济、政治、文化相互交融，因而伴随全球化的发展，不同国家的文化、价值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冲撞与冲突。与以往社会相比，全球化时代使人们在精神信仰和价值观上面临严重困境。“当人生活在一个不容许对既定的态度和信仰提出质疑的封闭世界里，没有人会感觉他是依据一套‘价值’而行动。他不过是做他该做的事而已。今日的情势正好相反。当代的人们遭遇‘他者’从根本上的挑战。他们知道，有时候经验到，世上有种种不同的规范与价值引导人们的行为和态度，随着不同的历史、社会和文化背景而不同。因此，对许多人来说，发现‘他者’的存在使得他们认为价值完全是相对的。”^[2]“当然，在历史上，思想和行为的方式每个社会不同，每一代人都有变化。但是在过去的时代，变化比较缓慢，而且主要是局部的。今天，日益增加的信息和日益繁忙的推动向一个全球相互联系的信息社会转变，价值观念的变化正在加速，并向全世界扩展。”^[3]在这样的复杂形势下，一些传统的民族文化价值不再像从前那样崇高，主流价值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受到尊崇，民族精神大堤开始出现裂痕。思想观念和文化价值上的困惑与混乱，成为社会生活中一个值得高度关注的严重现象。

特别需要提出的是，与日益广泛的文化交流相伴随的文化霸权和文化渗透，构成国家文化安全和民族精神发展的重大威胁。西方发达国家借助其经济和科技强势，加紧对其他国家进行文化渗透。在这方面，西方一些国家有明确的意识。如美国官方意识形态谋士理查德·加得勒早在1983年就指出：“决定美国资本主义命运和前途的是意识形态，而不是武装力量。”他认为意识形态的斗争，远比最现代化的飞机大炮更有重要的意义和效应。为此，他竭力主张要“与我们的对手展开一场意识形态的战争”，要在全世界“宣传美国的理想”，“向全世界宣传美国的价值观念”。^[4]目前，传播于世界大部分地区80％的新闻都由美国和西方的通讯社垄断。美国控制了世界75％的电视节目和60％的广播节目的生产和制作，每年向其他国家发行的电视节目总量达30万小时，许多第三世界国家的电视中美国的节目高达60％～80％，成了美国电视的转播站。这样的政治文化扩张，使全球范围内的文化激荡和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日趋复杂，渗透与反渗透、颠覆与反颠覆的斗争也异常激烈。

面对全球化所带来的威胁，许多国家都强烈意识到民族精神建设的重要性，并采取措施维护和培育民族精神。就连美国前总统卡特也不无忧虑地说：“我们对未来信心的逐步丧失，有彻底毁灭美国的社会和政治结构的危险……美国精神发生这种危机的征兆，在我们周围随处可见。”甚至有美国人说：“在今天这个受到威胁的世界上美国要想重新取得任何安全，或者在国内重新取得任何和平或进展，必须有一种民族精神的觉醒。我们一定要重建我们的防御力量，但是，除非我们恢复我们的民族精神，否则我们就不能做到。”^[5]为此，美国的宣传教育机构一直把培养国民的美国精神作为重要内容。其他国家，如日本、韩国、新加坡、德国、俄罗斯、加拿大等都特别注意倡导和培育民族精神。可以说，注重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是一个世界性的普遍现象。

在全球化条件下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其重大意义就在于：

首先是增强民族凝聚力的需要。社会力量的凝聚有赖于民族认同，而民族认同又主要来自于文化认同。一个民族的文化精神体现了该民族在价值观念、信仰追求、心理习惯、思维方式等方面的共同性，因而能在本民族内产生强烈的共鸣。它可以凝聚广大民众的共同利益和理想追求，表达和反映民众的公共意志，从而形成较强的感召力和向心力。正是通过这样的力量，可以使整个社会的民众凝聚动员起来，自觉维护民族利益，积极推动民族振兴。在社会生活发生深刻变革、历史处于重大转折的关键时期，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尤为重要，它直接关系到一个国家、民族的凝聚和发展。随着全球化的快速发展，文化认同的问题越来越突出，因而加强民族精神建设成为推动社会健康发展非常重要的一环。

其次是增强精神动力的需要。一个民族要生存、发展，不能没有精神力量。这种精神力量就植根于该民族的文化和民族精神之中。每一种文化都有其独特的文化精神和价值观念，这种文化精神和价值观念不仅营造了一定的社会文化氛围，而且直接决定着生活其中的人们的心理特征、精神面貌和行为取向：凡认为有价值者，虽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凡认为无价值者，虽名利诱惑也不为所动。一种文化所培育起来的人格意识、民族情怀、价值取向、理想信念等，常常会汇聚为社会发展的精神力量源泉。一个社会的发展状况如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种力量的作用。文化精神作为一种精神动力，主要是通过其激励功能实现的。在顺境、正常的情况下，它能够激发人们的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鼓舞人们的斗志，增强人们的信心和力量；在逆境、非常的状态下，它能够唤起人们的忧患意识，促使人们自强不息、变革图强。全球化的出现，使人们的危机意识、忧患意识明显增强，因而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对于增强一个国家、民族的精神动力至关重要。

再次是提高国际竞争力的需要。国家竞争力取决于综合国力。就总体而言，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表现为两种类型，即物质力量和精神力量，也即通常所说的硬实力和软实力。硬实力主要包括经济、军事、资源、科技等方面的综合实力，软实力主要包括国家的社会凝聚力、文化吸引力和影响力等。民族精神既是软实力的重要内容，又是把一个国家政治、经济、科技、教育、国防、外交等因素内在结合在一起的重要力量。它体现了一个国家、民族的风貌和精神状态，对社会发展有其重要影响。“有没有高昂的民族精神，是衡量一个国家综合国力强弱的一个重要尺度。综合国力，主要是经济实力、技术实力，这种物质力量是基础，但也离不开民族精神、民族凝聚力，精神力量也是综合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6]事实表明，今天的国际竞争不仅是经济、科技、军事等物质力量的竞争，更是隐藏其后的思想、文化等精神力量的竞争。在全球大变革时代，世界上越来越多的国家之所以将培育民族精神、增强国家软实力，作为提升综合国力和国际竞争力的重要战略予以高度重视，原因就在于此。

在全球化条件下重视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尤其具有特殊意义。这种特殊意义既来自自己所处的地位，又来自全球化进程中文化的特殊发展。这种特殊发展主要表现为这样两种引人注目的现象：一是文化与经济日益“一体化”。文化与经济被硬性地捆绑在一起，经济上的优势衍生出文化上的优势，经济上的强权衍生出文化上的强权。在这种硬性“捆绑”下，发展中国家的民族文化显然处于不利地位，发展受到严重扭曲。二是文化交流日益蜕变为文化输出。从理论上讲，全球化中的文化交流应该是双向的、平等的。但在目前条件下，双向的交流很大程度上变成了单向的文化输出。发达国家总是阻止有悖于它的价值观念的异质文化的传播，同时采取各种手段对发展中国家的优秀文化进行贬低、丑化。

当然，全球化带给发展中国家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发展的并不仅仅是压力和挑战，同时也是一种难得的机遇。全球化的推行，打开了人们的文化视野，可以用一种新的眼光来环顾世界、审视自己的文化；通过对世界文化的了解，可以进一步加深对本民族文化的认识，以便采取相应的对策推进文化的发展；全球网络的开通，极大地促进了不同文化形态间的接触、对话，可以形成世界性的文化共享；全球化为人们提供了更多文化参与的机会，不管人们处在什么样的国度，拥有什么样的收入水平和教育水平，都可以以独立身份，随时随地参与其中；先进信息技术、网络技术的广泛应用，为文化条件的改善和提高，为民族文化快速走向世界奠定了必要的基础。所有这些，都为民族文化的发展提供了有利的条件。可以说，全球化过程中所蕴含的以往时代所无法比拟的巨大文化活力，是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发展难得的宝贵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