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哲学的意义

价值哲学的意义

郭　涛　赵润琦

近代以来，价值问题逐渐成为世界哲学研究的中心问题之一。在我国自上世纪80年代开始，价值问题也从无到有成为中国哲学界探讨的一个热点问题。价值哲学要讨论的方面很多，但从逻辑上讲，首先要弄清楚的是为什么要研究价值哲学，也就是价值哲学有什么意义。明白了这个问题不仅有助于坚定研究价值哲学的信心，而不是盲目跟风，而且从价值哲学本身的研究来讲，明白了这个问题也有助于为价值哲学的研究提供一些思路。

一、日常生活中的价值问题

之所以选择日常生活这个角度，是因为日常生活是与每个人最为切近的。我们可以不做这个事，不做那个事，但没有人能不进行日常的生活。所以日常生活看起来好像很不起眼，似乎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但这种与人的切近性本身正是日常生活的重要性所在——无论是在现实的意义上，还是在理论的意义上。因为许多重大的人生问题都是蕴含在日常生活中的，因此每一个对生活进行着严肃思考的人都不应轻视日常生活。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而且不断地进行着各种选择，比如在同一个时间中是做这件事，还是做那件事，买东西是买这个，还是买那个，这个商品看起来好一些，还是那个商品看起来好一些等等，大到人生方向的选择，职业的选择，小到买什么菜，中午做什么饭，选择可以说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地伴随着每个人一生的每一天。人生时时处处都要选择，选择是如此之多，如此之重要，但我们应依据什么来做出更好的选择呢?这个问题在我们中间又有多少人认真地思考过呢?实际上从哲学上来说，这就是一个价值选择的问题。只不过在日常生活中，绝大多数的人没有十分明确的意识到这一点而已。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通常只是下意识的根据自己的生活经历、知识、社会的文化传统等等来对自己所面临的问题进行经过价值衡量后的价值选择。这里就引出了一个问题，即价值问题从日常生活的角度讲是十分重要的，然而人们应对的方法却显得有些过于粗疏，这样不能说没有解决日常的价值选择问题，但很显然以这种方式进行价值选择的质量是值得怀疑的。每个人只有一生，这一生就是在每一天的选择中度过的，如果这些选择的质量不高，那么怎么可能有一个高质量的人生?这就像我们需要科学一样，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会遇到许多问题，但我们一般的处理方式，显然不能很好地解决问题，所以需要通过专门的科学研究来拿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如果更深一层来理解人的日常生活，我们可以发现日常生活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么简单，因为“人，作为经过漫长的生物进化历程而出现的一个族类，仍然保持着生物的这一基本的生存本能与本领。但作为一个新的物种，人类不再以顺应自然界，从自然界中获取现成的物质，来满足自己的生存需要。人类活动的特点在于它不仅能利用自然，而且能通过改变自然来满足自己的生存需要。”^[1]人的这种既适应自然、又改变自然的生存方式就是在日常生活中“润物细无声”式地实现的。这里面尤其是改变自然的一面就是通过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价值选择来实现的。每个人都觉得日子就是这样在平淡中一天一天度过的，好像也没有什么，但回首看看，今天人类的生活状况与几千年前，甚至是与几十年前有了多么大的变化呀!所以，不要小看日常生活，这正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基本途径。作为哲学，当然要进行理论思考，但哲学不是书斋中的所谓“学问”，哲学也是对现实人生的热切关注。日常生活就是哲学的一个根本基础，进行哲学探讨的一个根本目的，就是要更好的促进人们生活质量的提高。从上述的分析可知，日常生活的经验和需要已经使价值问题凸显出来，所以哲学没有理由不对价值问题进行严肃地思考。这是日常生活对价值哲学的深切呼唤，哲学应该对此有必要地呼应。

二、哲学理论中的价值因素

也许有人会说，从日常生活的角度讲研究价值哲学是有意义的，但哲学毕竟是一种专门的学科，对于哲学理论来讲，价值哲学的研究未必有多大意义。实际情况是否真的如此呢?

从大的方面来说，哲学的基础理论有本体论、认识论、历史观。我们知道没有脱离认识论的本体论，因为任何有关本体的理论都是在人的认识下得来的。所以本体论上的问题首先也就转化为了认识论的问题。

从认识论的角度来看，认识中价值因素的作用就十分明显。首先，人有认识能力，可以认识世界，人有实践能力，可以改造世界，但是，人为什么就一定要去认识和改造世界呢?说到底，人们是为了满足自身的存在和发展，为了实现物质的和精神的各种需要而去认识和改造世界的。也就是说，人类认识和改造世界的实质动因是一种生存和发展的价值需求。人们判定实践是否成功不只是看实践的结果有没有达到认识的情况，也要看有没有达到预期的价值目标。其次，康德的理论表明认识是人作为主体的认识，所以认识不是一个与主体的人无关的纯客观活动，要真正的了解认识，就必然要对作为主体的人有深入的了解。而人之为人与动物的差别就在于人的活动本质上都是一种创造价值的活动。所以对价值的研究有助于理解作为主体的人，以此为基础也就有助于理解人的认识。第三，对于人的认识，我们以往接受的是传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的认识理论。应该说这些理论并没有完整、准确的把握住马克思主义的精髓，有简单化、平面化和粗糙化的缺陷。从认识的大的过程上来说这种理论是对的，但是线条有些过粗，没有精细深入地表达出人类复杂的认识过程和实质，所以，只能说是勾画出了人类认识的大框架。在考虑到人是一个复杂的理性和非理性相结合、相渗透的高等生物时，我们就无法满足传统的“认识是主体对客体的能动反映”这样的理论了。尽管它也讲了“能动”，但总是让人感到有些机械。也就是说，人的认识不可能只是那么“理性”的主体对客体进行能动的反映，它还表现为情感、意志乃至本能等等各种非理性的、多层次的和立体的一个复杂过程。叔本华、尼采和弗洛伊德等人的理论已经说明了这一点，而人的情感、意志乃至本能等等各种因素尽管是非理性的，但它们都有一个基本的归结点，那就是人的价值追求。因为从根本上说，人就是为了过有价值的生活，理性和非理性只是不同的方式，但目的是一样的。所以，通过研究价值也能促进对人类认识活动的深入理解，真正达到辩证的理解，而不是现在这种单线条的理解。这种蕴含有价值因素的理解能够促进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发展和完善，从而使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达到新时代的水平。

历史观方面，在传统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中也有简单化、粗糙化的弊端。在传统的马克思主义看来，历史的发展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矛盾斗争的结果，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历史过程。应该说这个判断是没有错的，这样的理论用来在总体上把握人类的历史发展过程是合适的，但是，对于深入地理解和把握历史来说，这样的理论又显得有些浮泛。因为，历史毕竟是许多的个人现实参与的结果，不是什么预定的过程，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历史是追求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如果没有了人的参与，社会规律也就失去了物质载体，也就没有什么矛盾的斗争了。“其实，社会历史也就是人们创造价值的实践活动的历史。社会规律不过是人们实践活动的规律。在社会领域内，人们的价值选择实际上也构成作为规律的本质联系中的必要环节”^[2]比如，一些影响历史进程的历史事件，在当时是有多种发展可能的，固然它后来的实际发展进程可以用传统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来解释，但也要看到当时之所以是这个发展进程而不是那个，里面不只是“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历史规律，也有历史人物的选择在起作用，因为总体来看，当时多种选择都是符合“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历史规律的。在这里就显示出了价值因素的社会历史意义。引入了价值的因素，也就能更好地理解人的活动，理解了人的活动，也就能更好地理解人类的历史，因为人类的历史，实质上也就是人类追求价值的活动史。所以，在历史观中充分地考虑到价值因素的影响，会使历史观更符合人类历史发展的实际状况，使我们对历史有更准确地理解和把握，对于马克思主义来说也是一种发展和完善。

从上述的分析可以看出，价值论对于哲学的基础理论有一种全面的介入和渗透作用，而且这并不像通常人们对价值问题性质的认识，即认为价值问题只是伦理学中的问题，是比哲学基础理论低一层的理论。实际上完全可以说，价值理论是和本体论、认识论、历史观一样的哲学基础理论，它们之间是一种交叉渗透的关系，而不是包含的关系。

三、人类发展终极目标中的价值因素

从本质上讲哲学是最关注人类发展命运的。前面已经说明，在日常生活的意义上价值是与人有关的，在哲学理论的意义上价值是与人有关的，那么在事关人类发展的终极命运上，价值与人有关吗?或者说价值对人的终极发展来说又有怎样的意义?

回顾人类的进化历程，当人类的远祖开始制造、使用简单的工具时，他们也许不知道他们这些看似简单的行为，已经为人类的发展开拓出了无限的可能。从此，人类这个产自于大自然的生物，已经不能用“动物”两个字概括了。人类对大自然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适应了，人类懂得通过自己的头脑来思考，懂得通过自己的劳动来改造这个世界了。劳动使得人与自然的关系不仅有适应的一面，而且也有超越的一面。按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来说，就是劳动产生了人，人的根本存在方式是实践。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以及《德意志意识形态》等著作中马克思从经济的、人类历史的和哲学批判的角度考察了人类的活动，指出了人类活动的实践本质。人类实践的根本特点是人的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这一点不仅是区分人和其他动物，而且也是在根本上认识人类社会一切现象的基本理论前提。人类实践活动的一个基本要求就是合规律性和合目的性的统一，如果一定要在这两者之间再做一个区分的话，可以说合目的性对人来说是更根本的，因为人之所以要合规律的做事，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合目的，是为了合目的才去合规律，而不是为了合规律的做事而做事。从这个角度也可以看出，人类活动的根本驱动力就是人的价值追求，从生理需要到物质需求再到更高级的精神需求，正是这些促使着人类克服各种艰难险阻，不断发掘自身的各种潜力，通过一代又一代的努力，使整个人类的生活水平在物质的和精神的各个方面不断地得到提升。如果说早期猿类的活动只是预示了人类有可能脱离动物界，那么今天人类的生存水平已经宣告这种可能成为了现实(当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脱离)，而且也表明了人类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人类的潜力远没有被挖掘完，甚至可以说只是开了个头而已。

如果我们把目光放的再长远一些，思考地再深入一些，我们可以自问一下，人类的发展是为了什么呢?马克思主义告诉我们:是为了自由!也就是自由、自觉的活动，使人得到全面的发展。那么什么是自由呢?恩格斯说“自由不在于幻想中摆脱自然规律而独立，而在于认识这些规律，从而能够有计划地使自然规律为一定的目的服务……自由就在于根据对自然界的必然性的认识来支配我们自己和外部自然”^[3]这段话说明，人虽然要以对必然性的认识作为自由的基础，但停留在对必然性的认识上还不是自由，只有以这种认识为依据能合乎目的的去支配、改造主客体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在这里很显然价值的因素又一次凸显了出来，因为自由，人们首先是把它当作一种最高价值来追求的。

说到自由也许显得有些过于遥远，因为无论是怎样的终极目标，都要通过在人类今天现实状况的基础上一步步地去发展，才可能实现。那么立足于今天的人类现实来看人类发展的终极命运，价值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纵观现实，我们会感到人类今天的现实处境对价值理论有一种更加迫切和理性的需要。因为一方面，今天的人类已经掌握了许多知识，有了许多技术手段和设备，可以说人类的力量已经空前地强大起来了，但另一方面，当今的世界也存在着许多的问题和挑战，例如生态问题、核战问题等等。就人类的未来而言，客观地说并不是只有乐观的这一种结局，处理不好也完全有可能带来灾难，而且是毁灭性的灾难。人类空前强大的能力是一把双刃剑，使用好了会成为人类发展的助推器，使用不好后果将不堪设想。人类今天的状况，就像一个四肢发达但头脑简单的巨人，如果这个巨人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能恰当地运用自己身上那巨大无比的力，那么这个巨人的毁灭也就是迟早的事了。在这种现实的生存状态下，人类的发展选择就显得至关重要，因为不同的选择会有不同的结果，不同的选择会有不同的命运。面对这种情况，人类肯定要思考，而且要进行哲学的思考，才可能做出正确的选择。那么承担这一重任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就是价值哲学。如果说在人类的初级发展阶段凭感觉就行了，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再只凭感觉就可能带来重大的失误，因此，我们必须对价值问题有一个清醒地、完整地、深刻地认识——也就是达到哲学层次的对价值的认识。这样使价值这个曾经潜移默化地起作用的因素，变得能主动地引导人类向着更加美好的前途迈进。也就是说，价值因素在由今天的人类现实到明天的人类终极之间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人类的终极离今天人类的现实并不遥远，它就在人类今天的现实选择之中。

具体到今天中国的现实来说，当今中国正处于一个新旧交替的社会转型期，旧的一些价值观念已经受到了冲击甚至是抛弃，而新的与当下中国发展相适应的价值观念还没有完全的建立起来。所以，价值哲学的研究对于我们来说不只是一个有意义的理论课题，实际上更是一个推进中国现代化建设的迫切的现实问题。时不我待，价值哲学应该也必然会不断的深入下去……

【注释】

[1]冯平．评价论．北京:东方出版社，1995:2．

[2]李连科．价值哲学引论．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5．

[3]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2版．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455－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