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债务和金融危机

案例3：拉美债务和金融危机

1973年之后欧、美、日以及其他发展中国家频频爆发银行危机，进入20世纪90年代之后国际金融危机更为频繁，情况也越来越严重，这都和美元在世界上大量流通导致信用膨胀，引发资产价格泡沫有关。其实，作为国际金融体系中心的美国，所对应的外围国家镜像，不单是日本、东南亚各国，欧洲、拉丁美洲也同样是其中的一个镜像。这些地区的国家都曾程度不同地受到国际货币体系缺陷的影响，无论是经常账户还是资本账户的巨额盈余，都会带来资产价格泡沫，并且产生不同形式的货币危机和金融危机。本章我们把目光转向美国的后院——拉丁美洲。首先，看看20世纪80年代的拉美债务危机。

1973年和1979年中东两次爆发石油危机，石油价格上涨了近十几倍，这些石油都以美元计价和交易，这使大量石油进口国家产生了大量美元外汇需求，这一次美元作为全球流动性基础以一种间接方式泛滥起来。虽然这种美元泛滥不是直接从美国赤字账户流出来的，但是“石油美元”膨胀却是相当于在帮助美联储超发美元。

这些石油输出国组织把巨额“石油美元”盈余重新投放在欧洲美元市场，美国和欧洲银行把这些“石油美元”存款重新投放到拉丁美洲、东欧等国家。尤其是拉丁美洲国家，在西方“金融压抑”等发展经济学理论鼓舞下，开始实行金融自由化实验，大举借债来助推工业化进程。当这些巨额石油美元涌入南美洲后，信用膨胀以及资产价格泡沫以惊人的速度在拉丁美洲出现。各国经济增长速度明显加速，如巴西1971～1978年国际储备资产由17亿美元增加到118亿美元，增幅为600%，同时巴西经济也以年均8．5%的速度增长，一时间巴西奇迹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墨西哥、阿根廷等国家都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整个拉美地区都被人们视为非常有希望的地区。

1980年之后，英、美新自由主义者开始上台，美国里根政府以及沃尔克领衔的美联储开始大幅提高美元利率，这一下就造成拉美借贷的“石油美元”债务利息开始大幅提高，拉美各国开始陷入债务危机，资产价格泡沫以及信用膨胀被美国利率升高这样一种间接因素所戳破。

1982年8月，墨西哥宣布停止偿还国际债务，不久大家认为墨西哥并不是唯一一个无法偿还国家债务的国家，于是拉丁美洲各国开始纷纷受到债务危机的冲击，经济过热变成经济衰退，资产泡沫破灭，并且背上承重的债务包袱。20世纪80年代整个拉美地区经济增长几乎陷入了停滞，这个10年被称为“拉美失去的10年”。20世纪80年代拉美债务危机可以看成是美元流动性泛滥在第三世界造成经济危机的第一次重要预演。

然后，我们要探讨的拉美案例就是1995年的墨西哥金融危机。

拉美各国在20世纪80年代基本上失去了经济增长的动力，在80年代后半期经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美国的干涉，拉美各国债务进行了重组，在90年代大规模国际资本又开始涌入拉美国家。1995年墨西哥金融危机只是拉美国家在90年代遇到的第一次危机，随后阿根廷在2002年也遇到了一次货币和金融危机，巴西等其他国家也或多或少存在这样的风险。我们以墨西哥作为案例，其他拉美国家和墨西哥的情况极其相似。

1995年墨西哥爆发金融危机之前，它曾经被拉美其他各国以及东亚国家视为吸引外资的典型。1990～1994年墨西哥吸引了发达国家流向发展中国家私人资本总量的20%，达到1020亿美元。墨西哥经济增长主要依靠两大支柱：贸易出口与大量引进外国直接投资。1986年墨西哥加入世界贸易组织，1989年后墨西哥在贸易、投资、金融领域实行进一步的自由化。外国资本认为墨西哥投资环境大大改善，开始大量涌入墨西哥。同时为了减少货币风险，以及稳定墨—美进出口贸易，墨西哥政府实行比索和美元固定挂钩的钉住汇率制度，外来资本更加放心，除了直接投资，还有大量美国投资基金进入墨西哥证券市场，1994年这些有价证券投资一度占到墨西哥外来投资的70%～80%，1990～1993年涌入墨西哥的外来私营资本要占到国内生产总值的6%。

资本账户的大量盈余导致墨西哥国内储备资产开始大幅激增，1989～1993年，墨西哥外汇储备增长了5倍，从50多亿美元增长到290亿美元。

值得指出的是，墨西哥不同于日本，而与东南亚各国发生金融危机前的状况比较相似，就是经常账户赤字。经常账户赤字的原因是20世纪90年代美国新经济初见成效，美元在1993年左右经历了一次升值，而比索和美元挂钩，也跟着升值，这使墨西哥出口竞争力被严重削弱，同时国内信用膨胀又使进口增加。总之，资本账户盈余大大超过了冲销经常账户赤字的数量，进入国内银行体系后，开始像高能货币一样膨胀整个社会的流动性，同时资产价格开始上浮，生产也开始过热。

最终墨西哥金融危机在1994年被两个政治社会性事件所点燃。第一个事件是，1994年，贫穷的恰帕斯地区发生了农民暴动，原因是这个地方一直没有受惠于改革成果，贫困没有任何改善。第二个事件是，在1994年这个大选年中墨西哥执政党总统候选人卡罗西奥惨遭暗杀。

这两个政治事件加剧了国内资本市场的动荡，外来投资者怀疑旧的官僚制度以及民粹主义政治又要在墨西哥卷土重来，于是大量外来资本开始撤出墨西哥，1993年流入墨西哥的资本为310亿美元，1994年下降为100亿美元。同时外汇市场上许多对冲基金等资本开始投机比索汇率，墨西哥中央银行开始逐渐耗尽外汇储备。与泰国不同的是，墨西哥中央银行没有固守钉住汇率，决定把比索贬值15%，但是这一做法根本没能阻止资本市场上的投机风潮。墨西哥最后耗尽了外汇储备，比索贬值一半。同时由于大量资本撤出，墨西哥国内大量资产价格开始下跌，信用膨胀起初带来的财富效应也开始消失，公司利润下滑，生产出现衰退，并且出现大规模的失业状况。这一次金融危机使墨西哥遭受了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之后最大的一次经济衰退。

美国担心金融危机会破坏墨西哥政治稳定，从而也会影响北美自贸区合作进程以及美国自身的稳定，1995年1月底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美国共同动用了近500亿美元的储备才把墨西哥金融危机给稳定下来。

1995年墨西哥金融危机发生的成因与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极其相似，都是以“出口导向型”发展战略来促进经济增长，贸然实行金融自由化，从而在巨额资本账户盈余冲击下，带来国内信用在短期内的极度扩张，同时实行与美元挂钩的固定汇率制度，最终成为流动性跨国资本的投机目标。大规模资本一夜之间撤出，导致国内流动性资金突然紧缩，资产价格膨胀带来的财富效应全部消失，企业资不抵债，生产衰退，失业率上升。无论是1995年的墨西哥，还是之后的阿根廷，以及潜在的许多拉美国家，所发生以及可能再次发生的金融危机，都是全球流动性资金膨胀在拉美地区所折射出来的一个镜像。

我们曾记得，当黄金于16世纪之后从南美洲以及北美洲开始大量涌入欧洲时，就在整个欧洲大陆掀起了通货膨胀的狂潮，并成为17世纪荷兰的“郁金香泡沫”、18世纪法国的“路易斯安那泡沫”和英国的“南海泡沫”等许多金融泡沫故事的大背景。当20世纪70年代之后大量“石油美元”以及美元资本从北美洲流向南美洲时，南美洲也出现了同样的情景。［19］不同的是，当年是运输非常沉重的黄金，而现在则可以用电子脉冲来完成美元的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