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体学研究的重要里程碑

文体学研究的重要里程碑——简评K·威尔斯的《文体学词典》

60年代以来，语言学与应用语言学的发展日新月异。由于学科渗透，语言学理论与文学批评、数理逻辑、计算机技术、信息论、系统论、实变论、符号学、修辞学等相互耦合，于是许多新的边缘学科应运而生，而文体学便是这种发展趋势的产物。

这门新兴的学科吸收了传统风格学和修辞学的某些成分，以现代语言学的理论和方法为依据，试图对各种类型、各种场合、为各种目的而使用的语言（新闻、广告、文学作品等）进行系统的分析研究，力求探讨各种问题的语言风格及其内在规律。近20多年以来，这门学科已经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对各相关领域及应用语言本身作出了较大的贡献。但是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由于这门学科本身具有较大的兼容性和涵括性，其术语及概念系统杂芜含混的问题就不可避免地摆在了文体学研究者们的面前。

Katie Wales编著的《文体学词典》便是对这个问题所作出的一个积极的反应。这是文体学领域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本参考书。亦是国际上的第一本，其重要性自不待言，可以说是文体学及应用语言学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的里程碑。

该词典于1989年由英国Longman出版社出版。编者Katie Wales，现执教于伦敦大学Royal Hollway及Bedford New College学院，多年从事应用语言学方面的研究工作。此词典作为由著名语言学家G.Leech主编的《语言与语言学研究》系列从书中最重要的一本，自问世以来便受到热烈欢迎，几乎成了目前最有权威的一部文体学百科全书。

总体而论，这部书集词典、研究指南及教科书为一体，充分体现了新的编纂特色。编者在“引言”中说到，本书目的有二，既作词典，亦兼指南；以微观论要解释各术语的意义，从客观上看又要全面地描述文体学的性质目的、研究手段及方法和创见，及其历史渊源和潜在的发展趋势，希望能引发更深入的研究，并为这种研究提供方便。除此之外，该书还可用于教学，是研究文体学不可或缺的教材与参考书，因为一册在手就等于有了一本概览或导论，既可以了解文体学的历史现状及发展趋势，又可以知道这门学科的研究思路、基本设想及研究手段，以期在全面了解的基础上开展更深入的研究，促进文体学的不断发展。

大概最引人入胜的还是该词典独具特色的阐释方法。时下流行的辞书大多具有“规定”性质，试图以一当十，以偏概全，岂不知这会挂一漏方，因为“规定”即是“界定”，无异于“画地为牢”，因此根本不能完成对某一学科进行全面描述的宏大任务。然而这本《文体学词典》却采纳了“描写”方法，几乎每一个词条都是一种客观的叙述，即便对同一个问题有不同的观点也尽数罗列，使读者知道词条具有复义性也就是给该术语注入了丰富的内涵，等于是为我们提供了在实际研究中进行多项阐释的广泛可能性。

不过，理论阐释往往会流于浮泛，为矫正这个缺陷，现代词典多以实证分析为其要旨，这本词典当然也不例外，只不过它的特色在于取材十分广泛——从纵向看，自Beowulf到Chaucer，至现代谜语和笑话；以横向论，大凡与文体学有所联系的，无不包容在内，充分反映了这门学科的开放性、兼容性及涵括性。

上述几项大的原则体现在词条的收集、整理及阐释方面便最终形成了实用、富于启示性、覆盖面广及阐释谨慎而有见地等几个特点。

该词典实用性强，首先体现在编者力图克服因学科杂交而造成的术语重叠甚而混乱的现象，因此，任何一位读者都可以清楚地了解关于某一个术语或概念的有关知识，弄清产生这些术语的流派之间的渊源关系，以及这些术语或概念在文体学研究中的实际应用情况。比如“transitive verb，transitivity”这个条目首先谈到了该术语在传统语法中的起源、内涵及功用，继而又描述了Halliday对该词目的扩展，同时又提到了这个术语（概念）作为文体分析要素之一在文学作品（尤其是小说）的阐释过程中的具体应用情况。这对于正想分辨术语不同内涵的读者，对于想划分新旧概念之异同的研究者都很有帮助，而且，以此为起点，还很容易使读者萌发新的兴趣，进行深入的研究。

此词典包罗万象，几乎正好证明了（这样）一个观点：文体学是其他学科的（娈）生物。凡能为“我”所用者，几无不包，倒也没有了“囊中羞涩”之感。只要随意浏览一下书末附有的“参考书目”，便会知道编者果真具有“从善如流”的胸襟和气概。不过万变不离其宗，贯穿于所有有关学科之间的就是于当今世界独领风骚的语言科学。所以该书杂而不乱，一以贯之，反而以确凿的事实说明文体学是一门年轻而很有希望的科学，因为这种开放的态度可以使它摆脱受制于“某一个系统”的束缚，永远具有发展进步的活力。这一点以“intention”这个条目最具启发性，因为在整个阐释的过程中，编者不仅涉及各种作品的不同目的及规模，也谈到了文体学研究的发展；这个条目没有停留在美国“新批判派”的基础之上，而是着眼于学科的整体建设，分别论及了这个术语在博格朗（Beargrand）和德莱斯勒（Dressler）的篇章语言学中的应用，也讨论了这个概念在言语行为理论中所发挥的作用。

当然，也许还是为了体现“包罗万象”这个特点，此典还收录了许多出人意料的条目，如flyting（对歌比赛），编者明确指出它和“sounging”或“joning”有联系。像这一类有价值的见解全书还有许多，再如“decorum”（相称，得体）这个词目，编者从贺拉斯（Horace）开始，谈到了文艺复兴时期极有影响的庄重（Grand）、中间（Middle）及普通（Plain）三种文体，然后以提出新的见解结束，认为格赖斯（Grice）的“合作性原则”便可以看做是“得体”（decorum）概念在会话交际过程中的具体应用。编者在这方面所作出的努力尤其值得称道，因为这一方面说明文体学所研究的问题古已有之，至今未变，同时又表明“古今语殊”，过去世代相传的术语及分析模式迄今已经得到了较大的发展，被注入了许多新的内涵，正在更广阔的领域里发挥着前所未有的作用。

另外，此词典还从语言学特征出发对诸多文学术语做了非常翔实的描述，这大概也是该书独具新意的地方。例如“in medias res”（从中间开始）原是亚里士多德用以描述希腊史诗结构的一个术语，主要指故事情节的倒叙现象，而在编者的笔下却谈到了这个条目在现代文体学、小说批评、写实主义文学及喜剧等中所发挥的独特作用。更有趣的是文中特地提到“in media res”这种创作手法还具有“仅指”（anaphoric reference）的功能，这就明确了该术语的语言学特征，将文学研究纳入了科学的领域。在比如，在讨论“litotes”（曲意法）这个概念时，编者首先说明了这种修辞手法常具的特点，而后话锋一转即明确地指出，以语用学的观点看来，这种手段明显地违反了格赖斯“会话含义”（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学说中著名的“质与量准则”，因为利用这种手法所写出的句子信息量太少，违背了“真实”原则。这样做既揭示了研究对象的本质，又将文体学研究或读者的思路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因此说此词典的问世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无疑将对文体学乃至应用语言学或整个语言学界产生深远的影响。筚路蓝缕，功不可没。可以想见，在这部里程碑式的工具书的推动之下，文体学这门新兴的学科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有更大的发展。

（原载：《外语学刊》，1993年第2期，第63- 6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