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东西部农村民间金融的区域差异比较分析

我国东西部农村民间金融的区域差异比较分析
——基于浙江苍南县和贵州镇宁县的调查

我国东西部农村民间金融的区域差异比较分析⁽¹⁾
——基于浙江苍南县和贵州镇宁县的调查

杨　英⁽²⁾　刘忠凯⁽³⁾

摘要：自2005年中国人民银行“北京会议”确定川、黔、晋、陕试点民间借贷以来,西部地区民间金融问题成了关注的热点。西部地区的民间金融才刚刚进入初级阶段的同时,东部地区的民间金融对该地区民营经济的发展已经做出了巨大贡献,且未来趋势越来越好。因此,本文选取浙江苍南县和贵州镇宁县分别代表东部发达地区和西部落后地区,分析比较民间金融在东西部地区的区域差异,期望能找出改善落后地区民间金融发展较缓慢的措施。

关键词：东西部地区　民间金融　区域差异　农村经济

我国地域广阔,农村金融需求存在着地域性差异。本文选取苍南和镇宁作为东西部地区的代表,分析比较民间金融在东、西部地区的区域差异,期望能找出改善落后地区民间金融发展较缓慢的措施。

苍南县是浙江温州民营企业较发达的县之一。2001年,该县工业流动资金构成中,民间借贷占55%,个别企业可高达50%,自有资金占25%,银行贷款仅占20%（姜旭朝、丁昌锋,2004年）。该地区对资金的需求水平较高且普遍,其融资形式主要是民间借贷、合会和钱庄、基金会等。其主体对资金的需求主要体现在农村发展上,其任务是解决推动私营企业发展和中小企业发展所需资金。

镇宁县是贵州安顺的少数民族自治县之一。作为落后地区,该县农村中正规金融机构只有农村信用合作社,其贷款利率高,贷款门槛也高,审批程序麻烦,因此农户融资一般靠民间借贷和民间合会两种方式,而民间借贷中高利贷占了相当比例。其经济主体对资金需求主要表现为解决基础设施和缓解贫困而产生的需求,农户生活性借款比例高,生产性借款比例低。

一、农村民间金融在东西部地区差异分析

（一）民间金融产生环境及差异原因

从产生环境及原因来看,第一,苍南县民营经济迅猛发展,国有金融的“惜贷”和民间资金的充足为民间金融的发展提供了表演的舞台。第二,高额的投资回报激发了民间金融的发展。将官方基准利率、浮动利率和民间贷款利率相比较,可以看出,民间贷款利率明显高于前两种。资本的趋利性激发了民间金融,使民间金融在法律、制度的一再管制下,顽强地壮大起来。第三,悠久的信用文化繁荣了民间资本市场。永嘉学派“义利并重”的思想对人们的影响很深,这为民间金融的繁荣和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最后,灵活、高效的运作方式为民间金融赢得了生存的机遇和发展空间。相对于正规金融,民间金融多为信用贷款,一般不需要抵押物,也无需担保。他们以人缘、血缘和地缘为纽带,很大程度上减少了违约风险的发生。民间金融贷款期限灵活、手续简便,这是正规金融无法比拟的。

镇宁作为少数民族贫困县之一,民间金融产生的环境和原因与东部地区的苍南相差甚远。第一,当地贫困落后,资金来源渠道少,农村信用社成了唯一面向农村贷款的正规金融机构。然而,各方面原因使信用社不敢也不能全方位地贷款给农民,于是形成了农村的资金供给紧张。第二,农户对资金需求缺口大。随着农村经济的发展,农民的生活、生产消费需求层次提高。遇到建房、购买耐用消费品、子女上学、治病、婚丧嫁娶等一些大的生活事件需要一定的资金筹借；农村的种植、养殖业有一定的季节性资金需求,大型农用机械的购买需要大量资金,尽管国家给予购买农机具一定的财政补贴,但购买大型农用机械的资金量大,受自有资金量限制,农户更多地依赖民间融资渠道。第三,对于镇宁的金融市场来说,农户靠血缘和友情而形成的小额、零散的民间信用活动比较普遍。但由于各方面原因,很难形成组织健全、规模庞大、分布广泛、管理完善的民间金融机构。从未来趋势观察,正规金融在国家越来越有力的政策驱使下,必将在该地区发挥主体作用,挤压民间金融的生存空间。

（二）民间金融表现形式差异

苍南县是最早实现农村工业化和城镇化的县之一,也是我国农村民间金融支持农村经济发展的成功典范之一。其农村民间金融形式呈现多样化特征：第一,民间自由借贷。它是苍南县农村金融活动的重要形式。其借贷多数以有息借贷⁽⁴⁾为主,很少会发生无息借贷和高利贷。这反映出该地农村信贷市场的成熟性。第二,民间合会。这是一种基于血缘、地缘关系的带有互动合作性质的自发性群众融资组织。近年来,该地区的民间合会规模越来越大,如万元会乃至三万元会已经很普遍。额度比较小的合会逐渐减少,如一年为期的千元会越来越少。通过合会所得资金越来越多地用于生产领域。据统计,在该县农村中30%以上的农户都参加合会。在城镇中,合会所聚集的资金也被用作股东的入股股金。第三,私人钱庄。私人钱庄是没有经过审批设立的类似银行的金融机构,以吸收存款的形式来发放贷款。钱庄主要为个体和集体工商户办理存、放业务,存款不限地域,放款限于本镇,利率采取挂牌浮动,一般比信用社存款月息高7厘左右,放款月息高5厘左右,比民间借贷低1分左右。以上三种是苍南县农村金融的主要表现形式。除此之外,基金会和小额贷款公司也占据相当的比例。

根据调查显示,在镇宁乡镇企业的主要融资途径中,小额贷款公司和私人钱庄等组织没有民间金融的发生额。除了从正规金融机构获得贷款外,农户进行民间融资主要依靠民间借贷和部分民间合会。民间借贷主要是个人有息贷款（正常利息）、个人无息贷款及高利贷三种。其中,无息借款和高利贷所占比例很高。无息借贷占借贷笔数的50%,其特点表现为借款频率高,但金额不大,一般都是临时周转。而高利贷在镇宁农村中则随处可见,其月息最高达4分。有些高利贷与买卖婚姻、赌博、黑恶势力等丑恶现象相关,因此诱发了很多民事纠纷。这反映以利益机制和信用机制为基础的农村信贷市场并没有完全建立起来。除了民间借贷外,民间合会也是其融资的主要形式之一,它属于有组织的借贷。据调查,该地参与民间合会的发生率不高,约为镇宁整个民间金融借贷发生率的20%,但涉及金额较大,合会借贷金额占借贷总金额的比例高达41.3%,这说明合会单笔借贷数目相对较大,而个人借贷多为零碎借贷。与苍南等发达地区相比,该地区的民间金融处于初级阶段。

（三）民间金融用途差异

苍南由于经济较发达,农户对工商建运等非农产业投入较多,所以对资金的需求也相对较高,农户的借款额高于中西部地区。该县的企业众多,规模及以上⁽⁵⁾的农村工业企业有173个,规模以下工业企业有28165个（含个体户）。其产值占总产值的三分之一。在苍南农村中小企业融资中,自有资金和正规金融贷款所占比重不到一半,其余资金全部来源于民间金融。而对于生活方面的借款,除了赌博、吸毒贩毒等违法活动产生的借贷外,借款金额非常之小,而且借款期限短。镇宁县由于经济不发达,农户的非农业生产经营等副业较少,农户借款额都很低。农户生活性借款更多地来自非正规渠道,而生产性借款则较多地由正规金融渠道满足,但即使是生产性借款,近一半的资金需求仍需要通过非正规渠道满足。从借款用途的结构看,孩子的教育占借款笔数的22.8%、人情来往占17.5%,购买农资占10.2%、看病占13.7%、建房占15.4%、经商占9.5%等。教育支出、人情来往和生病成为农户借贷的主要原因。这反映出由于城乡差距的扩大和农村社会保障机制的缺乏,农户家庭内部的收支难以平抑特殊消费所产生的冲击。

由上可知,同样是农村金融需求,不同地区之间侧重点不同。苍南地区农村金融的需求主要来自于非农部门,主要是为了解决民营经济以及小企业发展所需资金问题。而镇宁地区由于收入的不稳定性带来生活方面的资金紧缺,因此,主要为了解决农民生活需求问题,生活性借款比较高,生产性借款所占比重不大。

（四）民间金融市场利率差异

苍南县作为温州模式的发源地,其民营经济非常发达。与经济结构相适应,该县金融部门呈现“三元”结构特征,分别是以国有商业为代表的官方金融、受官方引导并为非国有部门服务的城市信用社和农村信用社,以及自发形成的民间金融部门。对苍南县钱库镇的调查显示,当地公开存在的金融中介机构主要有农业银行、农村中心信用社、钱库城市信用社、江南金融服务社、钱兴经济服务社以及横街基金会等共6家,这6家机构资产总额为33615万元,其中,农业银行为5800万元,占17.3%,农信社为11560万元,占34.4%,钱库城市信用社为10838万元,占32.2%,江南金融服务社、钱兴经济服务社以及横街基金会等三家非正规金融中介机构共为5417万元,占16.1%。1996—2005年苍南县民间金融利率分别为26.4%、36%、45%、34.8%、30%、26.4%、18%、10.6%、13.4%和12.1%,其中最高达到45%,最低为2003年10.6%。可以看出,苍南县的民间金融利率整体呈现下降趋势。这个趋势可以告诉我们：第一,民间金融借贷利率已趋于理性化。第二,民间金融利率和官方利率变动方向一致,揭示民间利率和官方利率存在一定的相关性。

镇宁作为西部少数民族贫困县之一,农村民间借贷利率一般是以分为单位按月计算,在约定利率时会参考同期正规金融机构的利率状况、借款用途和缓急程度,但是不考虑借款利息率略高于正规金融借贷利率,其变动与资金的供求状况挂钩。月息有1分、1.5分、1.8分、2分、2.5分、3分高低不等,利率差别大且偏高。

二、结论及启示

（一）结论

通过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1.农村正规金融服务短缺,必然促成民间金融的发展和繁荣。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区域间资金的流动性、效益性、安全性更多地取决于地区信用环境和金融环境。因此,东西部的民间金融发展表现出极大的差异。在“民营经济＋市场经济”的运作模式下,具有悠久信用历史的东部沿海地区抓住正规金融机构在农村的缺位,促使民间金融为当地民营经济迅速发展做出巨大的贡献。西部贫困地区经济落后,资金短缺,呈现出与沿海地区各种带有政策创新色彩的民间金融体制不同的特征,即沿袭古老的高利贷、无息借款等形式,以满足农民的正常生活需求为主。

2.从表现形式上看,东部发达地区经济成多元化发展,与之相对应的农村民间金融形式也呈现多样化特征。主要以民间借贷、民间合会、私人钱庄、基金会和小额贷款公司等形式为主,其运作模式体现出东部地区民间金融市场体系已趋于完善和成熟。而西部落后地区民间金融的表现形式单一,主要以私人借贷为主,民间合会为辅。私人借贷中,又以无息借款和高利贷两种形式居多,这反映出西部地区以利益机制和信用机制为基础的农村信贷市场并没有完全建立起来。民间合会作为西部地区民间金融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其所占的比例很小,而且范围有限。因此,可以说东部发达地区已进入民间金融发展的高级阶段,西部地区只是处于它的初级阶段,其制度和运行模式有待完善。

3.农户既是生产经营单位又是生活消费单位,因此需要生产性借款,也需要生活性借款。东部发达地区的农村经济的市场化、产业化程度高,对农村金融的需求主要表现为满足农村城镇化和工业化需要,农户的借款额高于中西部地区。而西部地区由于经济不发达,农户的非农业生产经营等副业较少,户均借款额低,民间金融解决的重点是农民生活需求问题,生活性借款比较高,生产性借款所占比重不大。

4.农村民间金融利率在东西部存在地区差异。在不发达的西部地区,民间金融利率较高,而在经济活跃的东部地区民间金融利率较低。这是因为在东部经济发达地区民间金融市场化程度较高,手中有盈余的农户利用资金盈利的观念较强,资金的流动性大,从而使得借贷资金的供给量较大,而在不发达的西部地区农户市场意识较差,利用资金盈利的意识不强,民间金融的供给量较小。综上所述,以贵州镇宁为代表的西部地区民间金融既有全国民间金融的共性,也有自己的个性,这主要表现在借贷的产生原因、表现形式、资金用途、融资利率等方面,具有小额、分散、无组织和非生产性等特征,其主要原因则在于西部地区经济和金融的落后。

（二）启示

通过以苍南和镇宁的对比分析,笔者认为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去克服民间金融中存在的问题：

1.发展壮大农村经济,吸引正规金融、民间资本和国外资本的进入。西部民间金融之所以和东部地区有如此大的差异,根本原因在于西部地区经济和金融的落后。因此,只有不断壮大农村经济才能解决这个问题。西部地区广大农户确实存在贷款需求,但多为小额信贷,经营成本高,且广大农村地区目前并无充足且优质的投资机会,这必然造成原先正规金融机构的撤出以及农村资金外流等后果。所以,必须加大力度发展农村经济,使这些贷款需求转变为市场接受的金融需求,才能吸引正规金融机构和民间金融机构的进入,进而带来充分的竞争和低成本的经营。

2.密切监测民间金融动向,防止其演化为高利贷和非法集资等违法活动。主要是要建立一套完善的监测系统,及时了解信息,掌握情况,压缩民间金融利率的上涨空间,使之遵循货币的供求法则。对于已经存在的高利贷组织或个人,要坚决依法打击和制止,这样才能保证民间金融市场的健康秩序。

3.优化融资的政策环境,正确对待民间金融。要看到民间金融对当地经济发展及群众生活所产生的积极作用,应正确认识、引导,不能因国家法律没有明确其合法地位而加以限制,更不能一味地严厉打击,还应该为民间借贷提供法律方面的支持。政府在吸引外资的同时,不可忽视民间资本,要制定与外来投资同等的优惠政策,使民间资本直接进入投资领域,激活当地民间资本,为不同经济成分的主体提供资金支持,推动县域经济加快发展。

4.积极推进机制创新,引导西部民间金融有序成长。首先,认真贯彻国务院“非公有制经济36条”的精神,在西部地区优先试点民营商业银行、社区银行、投资公司、证券公司、信用担保公司的建设,为民间资本进入西部金融领域打开通道。其次,在坚持2005年央行对西部民间借贷确定的“只贷不存”和“单笔贷款金额在1万元以内”的原则下,继续推进民间小额信贷公司的试点建设,及时总结经验,争取在经营规范、条件成熟后扩大其融资渠道和业务范围,最终实现向民营银行的转变。通过以上途径实现民间金融形式的多样化发展。

参考文献：

1.王晓毅：《农村工业化过程中的农村民间金融——温州市苍南县钱库镇调查》,《中国农村观察》,1999年第1期。

2.曾贤林：《贵州农村民间借贷特征的实证分析》,《贵州民族学院学报》,2009年第9期。

3.胡红霞：《试析贫困地区农村高利贷的成因、影响及对策》,《云南行政学院学报》,2009年第4期。

4.中国农村金融需求与农村信用社改革课题组,《中国农村金融现状调查及政策建议》,《改革》,2007年第1期。

【注释】

(1)本文已发表于《东岳论丛》2010年第8期。

(2)杨英,女,布依族,硕士,贵州大学科技学院讲师。

(3)刘忠凯,男,上海财经大学统计与管理学院统计学专业本科生。

(4)利息率略高于正规金融借贷利率,其变动与资金的供求状况挂钩。

(5)规模及以上是指当年产品销售额大于和等于500万的非国有工业企业,小于500万以下称为规模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