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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蜗居》:一部关于白领的电视剧

时间:2022-07-31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确实,《蜗居》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并非单纯指示“房价”的敏感,而是借此“接地气”的事件顽强地书写世道人心,从而彰显时代的精神状况。因而,《蜗居》可看作一部事关中产阶级梦想破碎的电视剧。此处明白无误地提到中产阶级的“虚荣”概念。尽管作为小说的《蜗居》存在着各种争议,但就其对中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描绘而言,其实极尖锐地触及到了时代的某种真相。

作为一部出版于2007年的长篇小说,《蜗居》早在被改编成那部大红大紫,却也极富争议的电视剧之前,便因敏感地把握了时代的脉搏而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在这部以“80后”人群为主要对象的文学作品中,作家六六围绕“房奴”这个令人心酸的称谓,极为惊人地展开了对这个时代中产阶级生存状况和精神图景的探索。在她笔下,那些传说中英姿飒爽的中产阶级,以及他们在困顿中挣扎的广大“后备军”们,正无可奈何地走向“贫困”。而在这周边,一代人生存压力下的梦想、追索和迷失,他们身处社会的复杂和残酷,以及社会价值的蜕变和道德的迷惘,都在这部并不精彩,但却足够深刻的小说中一一呈现。

确实,《蜗居》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并非单纯指示“房价”的敏感,而是借此“接地气”的事件顽强地书写世道人心,从而彰显时代的精神状况。整部小说的核心情节异常简单,讲述“蜗居”上海的年轻夫妇郭海萍和苏淳艰难买房的故事。因而一开头便竭力渲染他们逼仄的居所,显现夫妻二人在住房问题上的困厄,随后小说也顺理成章地展示了房价离奇的涨势,对他们生活的近乎荒诞的影响。在此情形下,“买房”成了推动整个故事前进的绝对动力。因而当凭借诚实劳动、合法经营绝难实现此目的,而甘愿堕落和价值迷失便能轻松获利的时候,卷入事件的妹妹海藻的出场,便使故事开始有了一些尖锐的现实意义。

当然,无论是海萍还是海藻,她们的遭际都并非个案,而是当今社会的一个有趣的缩影。就像剧中强调的,海萍的命运其实是一代人的命运:考大学的时候是1∶10的比例入学,毕业的时候不包分配,进入单位废除了终身制,结婚不分房……就这样,生活的沉重压力,连同那可望而不可即的“住房梦”,都不幸地被这一代人赶上了。这样的情形下,“蜗居”与同时流行的“蚁族”一道,构成了这个时代最令人心悸的情感现实,也预示着“80后”青年由接受高等教育到找到稳定和报酬优厚的工作,再到晋升社会中产阶层的梦想的破碎。

因而,《蜗居》可看作一部事关中产阶级梦想破碎的电视剧。就此不得不提到剧中一段极富意味的细节,非常戏剧化,但又极为隐讳地道出了其间包含的情感认同和现实指向。小说中,为积攒首付款而省吃俭用的海萍,在新购的自行车不幸被盗的情况下,不得不再次和她所鄙夷的小市民一道挤公交。逼仄的公交车上,她极为剽悍地为身旁一位孕妇争得了一个座位,这时小说宕开一笔,出人意料地写到了这样一幕:

旁边一个中年市井女人笑眯眯地赞赏着说:“真看不出啊!看上去也是个白领,竟然这么有魄力!”

海萍心里正窝得难受,想到自己这一向吃糠咽菜,房子买不起,车子又丢,突然就被中年妇女给刺激了,怎么听着白领二字那么刺耳别扭,好像是人家故意在扇她这个从出生就开始奋斗,到今天依旧一无所有的人的耳光,她瞪着眼冲那个中年女人:“谁是白领?!你才是白领呢!你们一家都是白领!”

这种颇有些喜剧意味的过激反应,其实是想突出其中的关键词——“白领”。曾经一度,“白领”是一个令人艳羡的称谓。而伴随着中国的市场经济改革,这个从西方传来的生活形态定义也被赋予了日渐重要的内涵,它的光鲜自不待言。作为与传统无产阶级相区隔的“非体力劳动工作者”群体,“白领”(与“蓝领”相对)与西方意义上的中产阶级隐约地画上了等号。联想到海萍的教育背景,作为名牌大学高才生的她,其实理应获得更为优越稳定的职业,但就是这样的“精英人物”,却如此悲苦地过着与上海最底层人群无异的生活,其间的辛酸又该如何讲述?因而,海萍的无名之火在于,堂堂“白领”却沦落到小市民和无产者的境地,这样的窝囊实在令人恼火。因此如果说前几年流行的底层小说,揭示了传统无产阶级(工人和农民)绝对贫困的愁苦现状,那么《蜗居》其实通过高房价的现实,惊人呈现了中产积极“贫困化”的社会现实。

然而,作为一位殚精竭虑而又无比辛劳的都市人,海萍悲剧性的社会意义究竟何在?从阶级的角度予以详查,她的梦想其实并不卑微,她要的是通过不断打拼,去赚大钱,做人上人。因而,她可以尽情鄙夷那些不名一文的市井邻居,也大可以在新房竣工之际耻于与当年的房东家人为伍,甚至她也可以竭力维护自己所谓的中产阶级优越感。在这个意义上,不由得让人想起海萍向海藻借钱时,小贝的一番话:“海藻!我们不能为你姐姐的虚荣买单!”此处明白无误地提到中产阶级的“虚荣”概念。但这个词语仅仅在六六的脑中一闪即过,随后,有关姐姐“贪慕虚荣”的说法很快被海藻驳得体无完肤:

小贝说,海萍是因为贪慕虚荣才要买一套房子的。可我知道她不是。一个女人,连婚姻的仪式都不在意,结婚甚至没有戒指,不买一件首饰,这样的女人是无论如何不能算虚荣的。那个房子,对她而言,不是生活的装饰品,却是必需品,如果没有房子,她就不能接儿子一起住,她就不能和儿子在一起。

因而在事关中产阶级意识形态这一棘手的问题上,作者一直在批判和认同之间艰难地摇摆。小说也由此不经意为读者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大家纷纷做起“房奴”,仅仅是因为虚荣吗?在这个时代里,买房、买车,过着中产阶级的生活早已成为大众的理想。然而问题在于,这个时代大家都按中产阶级的方式生活,但他们其实正在不断地陷入“贫困”。因此,究竟是谁在贩卖这样的生活?谁在塑造如此奢侈、昂贵,当然也多少有点“虚荣”的“梦想”?小说曾一次次地描述海萍、苏淳夫妇俩的悔意,当年没有回到小县城,而偏偏死乞白赖地留在上海,贪图这个大城市的虚假繁荣。就此来看,“逃离北上广”,对于年轻的“80后”来说,需要的可能不仅仅是魄力。

尽管作为小说的《蜗居》存在着各种争议,但就其对中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描绘而言,其实极尖锐地触及到了时代的某种真相。小说中有一处细节,其实预示了全篇故事的戏剧性回环:迫于海萍的压力,无力向父母伸手要钱的苏淳,托同事的关系借来六万元的高利贷救急,为了尽快偿还这笔钱,海萍向妹妹海藻求助,无奈的海藻只能“牺牲”自己找宋思明借钱,宋思明当然慷慨解囊。于是,当苏淳拿着这笔钱去还债时,小说中一个有趣的片段出现了:那个做了记号的信封,连同那笔钱最后其实又回到了宋思明的妻子手中。通过这个有趣的回环,我们大抵可以看清资本和权力在整个社会结构中的运行轨迹,而贪官的情人则出人意料地成了这个结构的黏合剂。

仔细分析,我们可以惊人地发现,这种意味深长的回环其实体现在小说的整个结构之中。这也构成了整部小说诡异的反讽特征:海萍之所以无力购买房子,正是因为宋思明与各路房地产商巧妙策划并使房价上涨;而海藻正是为了帮海萍买房,自投罗网落入了由“资本陷阱”构筑的温柔怀抱;而上涨的房价其实也包含了普通中产的困顿和艰辛,以及底层百姓的鲜血乃至生命。一切都不是无来由的,看似闲笔,却是必不可少的原因交代。因而小说既呈现了这个社会已然至此的真相,也巧妙地回答了这个社会何以至此的原因。贪腐、无节制的欲望和索求,毫无羞耻之心的堕落和价值迷失,为这以房产为标志的资本市场的畸形繁荣,以及由此带来的女子的堕落和官员的贪腐打下注脚。

在这个意义上,小说作为一个大众文化的文本,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惊人地展现了这个时代的社会结构和阶级图景,因而也颇有些茅盾《子夜》的“社会剖析”的意涵。它将这个社会看似复杂的阶级、资本、权力的运作方式,以极为通俗而清晰的形式呈现了出来,社会的病症也让人一目了然。只是作者并没有如伟大的社会写实派、左翼小说家茅盾那样,为这个社会开出明确的诊断方案,而只是暧昧地游离在批判与认同之间,寻找几许自私可怜的细节和噱头。

因而有人指责小说缺少批判性,而流于对社会欲望的彰显与描摹,这样的评价虽一针见血,但也并非全然客观。因为就作者六六而言,无论是出于善恶有报的传统文学考量,还是基于既有文学意识形态惯性的运用,形式上的批判姿态其实也在竭力维持,或者至少,批判的言辞在小说中不断地闪现:

宋思明说:“资本市场原本就不是小老百姓玩的。但老百姓又逃不出陪练的角色。只能慢慢努力吧!海藻,也许你可以换一种活法,不走你姐姐的路。本来,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多元化的世界,各种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我是什么位置?”

宋思明意味深长地浅浅一笑:“你自己会找到的。”

年轻的郭海藻果然颇为开窍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除此之外,小说的结局似乎也在竭力彰显作者的批判姿态。小说里风光无限的贪官宋思明终于以凄惨的死亡做了了结,算得上作者六六精心构置的一次“文本的报复”。无独有偶,海藻的遭际虽不及宋思明这般惨烈,但也饱尝了旁观者的羞辱和谩骂:

那边,医生在手术台上说:“孕妇啊!怎么会成这样!孩子没了,子宫没了,家里连个人都没有。”

“活该,听说是二奶,被大奶打的。”

“不会吧!太狠了!都怀孕六个月了,多一个月孩子就活了!怎么狠心下得了这种手?都是女人!”

“切!二奶哪能算女人?硕鼠!社会的硕鼠!她自己不给别人活路。早干吗去了?”

这或可视作作者六六对小说中人与事的情感态度;作者似乎有意通过结局告诫世人:“小三”做不得,贪官没有好下场。这样的方式固然有利于伦理道德家庭秩序的维护,符合正确的舆论导向,但是,这种结尾之处才陡然生出的迟到的“批判”,却多多少少显示出廉价的味道。问题恰恰在于,它并没有掩盖住小说本身对物质主义的迷恋,比如海藻,这一角色在人们心目中奠定的矛盾形象,她的无私的奉献,事出有因的“堕落”,由此招致的悲剧性命运,甚至会博得人们广泛的同情。而其貌不扬的宋思明更是如此,当他讲起那一套套的官场生意经时,犹如一位立于不败之地的哲人一般。他是一个能够解决问题的男人,能够自如地运用自己的能力惠及身边的一切人。因而他是一个“值得依靠的男人”,符合这个时代对权势者的所有想象。

总体而言,《蜗居》这部仅只瞩目于中产阶级精神状况的作品,虽广泛地触及到了社会的残酷真相,但其格局却多少显得有些狭小,且其价值观的面目也终究有些可疑。但通过这个偏执而深刻的作品,我们却得以认清当下社会中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分裂状况:一方面,服膺于既有的意识形态法则,追求整个社会的“超我理想”,秉持着积极善良的道德愿望,拒斥贪官、厌恶小三,对赤裸裸的物质主义追求嗤之以鼻,并严词拒绝;但另一方面,骨子里头却并不相信这一套略显高调的“大词”和“虚词”,资本的力量无孔不入地侵入社会的肌体,乃至每一个细胞之中,新的意识形态的笼罩之下,“欲望之海”其实深藏在每一个人的内心。在这个意义上,小说《蜗居》其实并不是凭空构想出来的脱离于时代的作品,而正是时代的产物,它深刻地表征了这个时代的“政治无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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