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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难罔以非其道”

时间:2022-08-16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九月二十日,全校学生和教职员分别举行欢迎大会,又举行新学年开学典礼,元培都参加,并发表讲话。事实上,他十年任内五年不在职,北大校政一仍其旧,未受到大的影响,这是他创立制度之功。此事不见于有关元培的记载,据北大存档,源于北京小学以上教职员不信任教育当局,因而全体停止职务,北京国立专门学校以上各校校长及京师学务局长,处此情况,认为无法维持学校,便也联名辞职。元培抵巴黎之次日,夫人黄仲玉病逝于北京。

元培于七月答应返校之时,曾委托蒋梦麟代理校长。九月十二日元培返抵北京。九月二十日,全校学生和教职员分别举行欢迎大会,又举行新学年开学典礼,元培都参加,并发表讲话。他在全体学生欢迎会的演说,情词恳切,表明了他实在是爱护青年,爱护他一手改造过来的北京大学。他说:

别来忽忽四个月,今日得与诸君相见,我心甚为愉快。但自我出京以后,诸君经了许多艰难危险的境遇,我卧病在乡,不能稍效斡旋维持之劳,实在抱歉得很。我以为诸君一定恨我骂我,要与我绝交了。不意我屡次辞职,诸君要求复职。我今勉强来了,与诸君相见,诸君又加以欢迎的名目,并陈极恳挚之欢迎词,真叫我感谢之余,惭愧的了不得。

他对五四运动作了无评之评,谓之“全国早有公论”,自是加以肯定,进而热情赞扬了学生的自治精神和能力:

诸君的爱国运动,事属既往,全国早有公论,我不必再加批评。惟我从别方面观察,觉得在这时期,看出诸君确有自治的能力,自动的精神,想诸君也能自信的。诸君但能在校中保持这种自治的能力,管理上就不成问题;能发展这种自动的精神,学问上除得几个积学的教员随时指导,有图书仪器足供参考试验外,没有什么别的需要。至于校长一职,简直可以不必措意了。

接着他以德国的大学校长与各科学长,均系每年由教授会选举一次,来说明初到北京大学之组织评议会、各门教授会,主管校务与系务,认为:“照此办法,学校的内部组织完备,无论何人来任校长,都不能任意办事。即使照德国办法,一年换一个校长,还成问题么?”最后说:

所望诸君此后保持自治的能力,发展自动的精神,并且深信大学组织日臻稳固,不但一年换一个校长,就是一年换几个校长,对于诸君研究学问的目的,是决无妨碍的,诸君不要再为校长的问题分心,这就不辜负我们今日的一番聚会了。(1)

演说词体现了元培办校的民主精神。事实上,他十年任内五年不在职,北大校政一仍其旧,未受到大的影响,这是他创立制度之功。

到了这一年的年底,元培又一次辞职。此事不见于有关元培的记载,据北大存档,源于北京小学以上教职员不信任教育当局,因而全体停止职务,北京国立专门学校以上各校校长及京师学务局长,处此情况,认为无法维持学校,便也联名辞职。北京大学教职员参加了这一行动,元培于十二月三十一日请辞,呈文谓:“窃自教职员停止职务以来,倏已半月,迭经设法疏通,迄无效果。转瞬假期届满,更属无法维持。既未便坐视,又无法进行,惟有恳请大总统准予辞职。”呈上未复,到翌年一月再呈,谓:“窃自教职员工停止职务以来,元培曾经多方设法疏通,迄无效果,爰于上月三十一日呈请准予辞职,并请速派员接替在案,现已时逾数日,尚未奉到批示,无任惶恐,用再具呈,恳请钧座速将前呈批准。”此次事件由教职员辞职而及于校长辞职,正如元培后来所说:“若教职员辞职的多了,校长当然向政府辞职。”(2)可见,这次大辞职事件,是元培所称对坏政府不合作主张的体现。此后国立专门学校以上各校校长均经教育部慰留,事态才有所缓和,元培则因其校长职位是总统任命,例须经总统另行挽留才能生效,不但总统迄不慰留,且盛传撤换元培之说,此事引起北京教育界疑虑,北京小学以上教职员联合会代表马叙伦等二十六人,乃于一九二〇年一月具呈大总统,请挽留元培,原文有云:“时逾两旬,未蒙大总统慰留,各校方深疑虑,近观本京报载,教育部将蔡校长辞职事件提出国务会议,业经通过,准予辞职。虽事关密勿,无从证明,特蔡校长与北京各国立校长及京师学务局联名辞职既经全体慰留,未便忽令独去。况现在各校业已回复原状,在蔡校长已无责任之可言,在政府于学界甫就宁静之际,亦似不宜再生枝节。本会深恐万一报纸传闻竟成事实,去夏剧潮可为殷鉴。”时当五四运动之后,北京政府去蔡之心不已,撤换之说自非无因,此文以五四剧潮相胁,北京政府自然不能不加以考虑,虽欲去蔡而不可得,最后只好由大总统“慰留”了。

暂时的安稳可得,长久的平静终不可求,北洋军阀政府绝不会让蔡元培按其素志去办理北京大学,他们迟早要拔去这颗眼中钉。北京的军阀政府走马灯式地换来换去,无论为直,为皖,为奉,或者是其二联合,撵走另一,但视北京大学为洪水猛兽,视蔡元培为异端邪说之宗则一,总要想方设法破坏。北洋军阀政府和北京大学——蔡元培之间的冲突日趋尖锐,元培不能不暂时离开。一九二〇年十月,他决定出国。这次出国的背景,他在日记中作如下记述:“这时候张作霖、曹锟等,深不以我为然,尤于北大男女同学一点,引为口实。李君石曾为缓和此种摩擦起见,运动政府,派我往欧美考察教育及学术研究机关状况。适罗君钧任(文幹)由政府派往欧美考察司法情形,遂约定同行。”(3)出国的具体任务,他宣称,有如下几项:一是考察各国大学近年改革情况;二是了解并帮助中国留学生学习,留待将来聘请;三是邀请外国教员;四是为北大采办仪器;五是向华侨募捐,为北大修建图书馆;六是交涉收回庚子赔款用来办学;七是协助勤工俭学事宜。(4)

出国前,他于十月下旬由北京先去湖南,听杜威、罗素两人讲学;同时在那里作了七次公开演讲,题目为《何谓文化》、《美术的进化》、《美学的进化》、《美学的研究法》、《美术与科学的关系》、《对于师范生的希望》、《对于学生的希望》,演词后在旅欧途中修订,于一九二一年二月十四日至二十五日之《北京大学日刊》分别发表。他由湖南回到北京,华法教育会、中法协进会等分别开会欢送,于一九二〇年十一月下旬乘船赴欧,同行者有:修订法律馆总裁罗文幹,国立医学专门学校校长汤尔和,北大教员张申府,北大教授陈百年,京师学务局李阐初。(5)十二月下旬到达法国。

元培抵巴黎之次日,夫人黄仲玉病逝于北京。一九二一年一月九日他在瑞士得电,撰《祭亡妻黄仲玉》,情真词切,哭之也哀。文末说:“汝自幼受妇德之教育,居恒慕古烈妇人之所为。自与我结婚之后,见我多病而常冒危险,常与我约:我死则汝必以身殉。我谆谆劝汝,万不可如此,宜善养子女,以尽汝为母之天职。呜呼,孰意我尚未死而汝竟先我而死耶!我守我劝汝之言,不敢以身殉汝。然我早衰而多感,我有生之年亦复易尽,死而有知,我与汝聚首之日不远矣。呜呼,死者果有知耶?我平日决不敢信;死者果无知耶?我今日为汝而决不敢信。我今日惟有认汝为有知,而与汝作此最后之通讯,以稍稍纾我之悲悔耳!呜呼,仲玉。”(6)元培提倡男女平等,办爱国女校之时,处于发动革命之势,所以他曾说不取贤母良妻主义,实际上,他亦注意女德,有时也赞成贤母良妻,这也是融合中西的观念。如一九一四年在上海城东女学发表演讲,曾说:“以余论之,贤母良妻亦甚紧要。有良妻则可令丈夫成好丈夫,有贤母可令子女成贤子女。是贤母良妻亦大有益于世界。若谓贤母良妻为不善,岂不贤不良反善乎?然必谓子女之事但以贤母良妻为限,是又不通之论也。人之动作力,如限于一家,常耗费多而成功少,故贤母能教其三孩子者,不必专教三孩子,不妨并他人之孩子而教之。”(7)元培对待黄夫人,尊重爱护,亦以良妻待之。

元培在巴黎,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去处理留法勤工俭学发生的问题,而终于无效,且遭致勤工俭学生与华法教育会破裂。周恩来其时正在法国勤工俭学,曾写《留法勤工俭学生之大波澜》,详述经过,并发表自己看法,文载一九二一年五月九日至十八日天津《益世报》。

当时在法国的中国学生,分为两种:一种是纯粹来读书的,称为俭学生;一种是半工半读的勤工俭学生。这时总人数有将近两千人,其中绝大部分是勤工俭学生。勤工俭学生自然要有工作,然后才能学习。战后法国处于经济萧条时期,工作难找,学校难进,连生活也发生了问题。他们企求华法教育会的帮助,华法教育会处理此事不尽完善,引起了学生的意见,华法教育会本身也因对学生接济过多而感到经济困难,双方常有纠葛。

正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作为华法教育会会长的蔡元培,来到了法国,而且此行原有协助留法勤工俭学事宜的任务,甚至传说他行前去湖南曾为湖南勤工俭学生筹得省款,大家都寄希望于他来解决问题。但头绪繁杂,勤工俭学生固然面临绝境,俭学生也因国内接济不至感到困难,华法教育会则感难于应付,“局外之国人,亦咸以前途危险,终须得一办法,纳之正轨”。于是,各方面人士,纷纷向元培请询办法。元培便于一月上旬邀集有关方面人员到巴黎西郊华法教育会会谈。据周恩来叙述,会上,“众人之质问频繁,蔡氏亦以昧于现状,不能多有回答。于是是日之会,乃不得要领而散。而希望甚奢之人,因要求不遂,且语侵及于蔡,蔡亦不甚满意。”不久,元培又召集第二次会议,“在蔡氏之意,不过受纳各方面意见也,而到会学生则借此肆意攻击华法教育会办事人之不当,冀以要求华法教育会设法解决勤工俭学生之前途。换言之,即要求蔡元培解决勤工俭学生前途也。至是蔡氏始恍然勤工俭学生反对办事人之失职,枝节也;求解决勤工俭学生之前途,本题也。而勤工俭学生之出此要求者,多置勤工事于不提,一意注意于维持费之发给。即偶言及工作,亦以法国憩工风潮甚大、拒绝华人作工为借口。是欲解决斯种现象,偿其欲望,是非解决各人之经济现状不可。蔡以华法教育会并无恒产,何从致此多金以救学生之危急,故蔡元培之回答当然不能令质问者满意。且盛气之下,难恕于人,甚有以恶声加诸蔡氏者。蔡知事不易为,愈理愈乱,乃毅然有一月十二及十六之两次通告”。

元培一月十二日所发布之通告,认为目前纠纷的造成,一半是由于华法教育会学生事务部的组织不良,一半是由于学生将华法教育会、俭学会和勤工俭学会三者的性质混为一谈,造成了误会。“以为勤工俭学事务即华法教育会全体之事业,勤工俭学事务办理之不善,尽以委罪于华法教育会”。他提出:“欲矫此说,惟有俭学会、勤工俭学会对于华法教育会为部分之分立,由两会学生自行分别组织华法教育会,从旁襄助一切。”周恩来批评说:“此实昧于事实之论。盖今日之留法学生已失其出国时固有之分际,而其彼此相关,互相接洽,甚至于华法教育会办事人之看待,其分际固在彼不在此也。”

元培十六日之通告,则进一步宣布,由于经济困窘,“华法教育会对于俭学生及勤工俭学生,脱卸一切经济上之责任,只负精神上之援助”,并宣布了对以上两种学生停止接济的具体规定。

两通告出,加以华法教育会办事人躲开学生,易地办公,学生大愤,乃派出代表,于一月下旬在巴黎举行会议,提出六项条件。主要的是两条,即:要求公使馆、领事馆、留学监督处、华法教育会在学生自己未组织完好以前,须负找工及入学一切责任;要求中国政府发给每人每月津贴四百法郎。接着,因学生的要求,公使馆、领事馆、留学监督处和华法教育会的代表,于一月底在巴黎总领事馆开会,元培到会。会议决定致电大总统及教育部,请求发给学生每人每月四百法郎津贴。二月下旬,北京政府复电公使馆,谓经国务会议讨论,在法学生之无钱无工者,惟有将其遣送回国,责成公使馆办理。公使馆等四机关即举行会议,元培亦出席。会议决定组织勤工俭学善后委员会,并通告学生,愿意回国的去报名。同时,元培和法工部劳动司长接洽,答应向工厂交涉,安插一部分学生去做工。

元培在法处理勤工俭学生事经过如上述,周恩来在他这篇长篇通讯中,评论此事,谓元培的两通告为对于勤工俭学生的第一声霹雳,北京政府复电遣送回国为第二声霹雳,他写道:“霹雳第一声,勤工俭学生之冰山倒;霹雳第二声,勤工俭学生之希望绝。”(8)要之,调处失当,对勤工俭学运动乃成致命打击。

元培此次出国,先法国,后德国,并至奥地利、匈牙利,后至瑞士、意大利,到荷兰,到英国、丹麦转法国,最后到美国,于八月二十九日离美经日本回国。

他在法国,在巴黎、里昂等地进行了考察,参观了那里的大学和研究机构,出席了巴黎大学校长埃贝尔为他举行的晚餐会,拜访了居里夫人。法国总统授以三等荣光宝星章。里昂大学授以文学博士荣誉学位。在德国考察之时,访问了爱因斯坦,参观了黑格尔住宅。在意大利参观梵蒂冈教皇宫,“凡拉斐尔壁画、弥加朗惹罗之屋顶画,均得睹其原本,不胜伟大之感”(9)。在英国之时,曾在爱丁堡中国学生会及学术研究会欢迎会上发表演说,认为“学必借术以应用,术必以学为基础,两者并进始可。……所以希望留学诸君,不可忽视学理”。谈到国内政治情况,谓“可云坏极了。一切大权皆在督军掌握。……现在人心又恨督军,都提倡废督。大概督军不久也必消灭。但是最重要问题:督军消灭后,又将何以处之?从前执政都想中央集权,实则中国之大,断没有少数人能集权而治的。现在极要的,是从‘地方自治’入手”(10)。后来元培等主张“好人政府”,实和当时联省自治之说有关。此时他宣传地方自治的重要,和后来主张“好人政府”当有思想的联系。

在美国,活动较多,发表演说次数也较多。在纽约美国国外记者会上发表演讲,讲题是《东西文化联合之趋势》,在华盛顿州乔治亚城大学的演讲题为《东西文化结合》。在旧金山华侨欢迎会上,讲述欧美大学与中国大学教育的比较,并请华侨捐款,支援北大修建图书馆。在加利福尼亚大学中国学生会发表演说,认为应参酌兼采中国古代教育与欧美新教育。在美国,他接受了纽约大学赠送的法学博士荣誉学位。哥伦比亚大学原定在毕业典礼上赠以荣誉博士学位,因电报迟到,误期到达而罢。(11)元培在美时,得北京政府教育部电,请他到檀香山出席太平洋教育会议,便于八月六日到达,自十一日至十九日,参加会议。他在大会发表了演说,并在会议上提出两项提案:(一)《小学教育采用公共副语议》,建议“劝告与会诸国于小学校中十岁以上学生,均教授esperanto(世界语),并用此语翻译各国书籍”。(二)《举行太平洋各国联合运动会议》,建议每年举行一次,第一次在檀香山举行。(12)

历时十月的考察旅行结束,元培于一九二一年九月十五日返抵上海,十八日回到北京。

军阀混战,有增无已,国内政治仍处极端黑暗之中。中国的先进知识分子,包括蔡元培在北京大学的同事和学生,已建立了中国共产党,寻找救国救民之道,领导中国人民进行斗争。元培和他思想相近的一部分民主主义者,同样在寻找救国救民之道,所走的是另一条路:从学术救国、教育救国,到“好人政府”,失败了,变而为好人离开政府,乃有一九二三年因罗文幹案之愤而辞职。

在军阀政府统治下,教育经费无着,教育危机严重,作为教育家的蔡元培,于一九二二年三月,发表了《教育独立议》一文。一年前,元培尚在国外之时,北京各校教职员为争取教育经费独立及索还欠薪而发动斗争,向政府请愿和罢教,李大钊、马叙伦、沈士远等与学生多人被军警打伤。元培回国后,虽不赞成罢教,但更感政府摧残教育的严重,这篇文章提出了教育独立于政党与教会之外之说。他主张应当把教育事业完全交给教育家办理,“毫不受各派政党或各派教会的影响”。他认为:“教育是要个性与群性平均发展的。政党是要制造一种特别的群性,抹杀个性。”“教育是求远效的,政党的政策,是求近功的。”“所以教育事业不可不超然于各派政党以外。”至于教育与教会之矛盾,他举出:“教育是进步的:凡有学术,总是后胜于前。……教会是保守的,无论什么尊重科学,一到圣经的成说,更绝对不许批评。”“教育是公同的,……教会是差别的。”“若是把教育权交与教会,便恐不能绝对自由。所以教育事业,不可不超然于各派会教会以外。”据此,他提出了具体的办法:分全国为若干大学区,每区设一大学,区内中小学教育和社会教育,通由大学管辖。大学事务,由教授组成教育委员会主持,大学校长由委员会推举。各大学校长组成高等教育会议,办理各大学区互相关系的事务。教育部只办理高等教育会议所议决事务中有关于中央政府者,及其他全国教育统计与报告等,不得干涉各大学区事务。教育总长必经高等教育会议承认,不受政党内阁更迭影响。大学不设神学科,只于哲学科中设宗教史、比较宗教学等。各学校不得有宣传教义课程,不得举行祈祷仪式。以传教为业的人,不必参与教育事业。各区教育经费,由本区税收充用;较贫乏之区,由中央政府补助。(13)他提的这个办法,兼采了法英美德各国制度,为其在一九二七年提出大学区计划之先声。此议用心良好,也反映了当时教育的实际状况,因而得到教育界和学生的支持。但是,在当时却是根本无从办到的。

同年四月九日他在北京非宗教大同盟讲演大会发表演说,对于上述议案有所说明,指出教育独立于教会之议,“是绝对的不愿以宗教参入教育”。他愿意把信仰称为哲学的信仰,不愿意叫作宗教的信仰,他认为宗教“完全是外力侵入个人的精神界,可算是侵犯人权的。我所尤反对的,是那些教会的学校同青年会用种种暗示来诱惑未成年的学生,去信仰他们的基督教”。“今年忽然有一个世界基督教学生同盟,要在中国的清华学校开会。为什么这些学生愿意带上一个基督教的头衔,为什么清华学校愿给一个宗教同盟作会场,真是大不可解”。他驳斥了非宗教同盟妨害信仰自由之说,认为:“信教是自由,不信教也是自由,若是非宗教同盟的运动是妨害信仰自由,他们宗教同盟的运动,倒不妨害信仰自由么?”因而大声疾呼:“我们既然有这非宗教的信仰,又遇着有这种非宗教运动的必要,我们就自由作我们的运动,用不着什么顾忌呵!”(14)对非宗教大同盟作了有力的支持。元培反宗教的思想前后一贯,非常强烈,而一九二三年十一月有列名赞助佛化新青年会之举。一时名流如梁启超、章太炎、黄炎培、江亢虎、溥仪的洋教师庄士敦,连同元培共十二人,发表启事,吹嘘这个佛化新青年会,这很不像元培之所为。看他们的启事说:“五四运动发展以来,种种流弊亦即从此发生。旷时废学无论矣,而妄心妄想,如火炽然,因是不可以止息。舍本逐末,为虚荣虚誉之是趋,全弃务实求真之修养,何异疯人之狂奔?……兹幸有京津沪汉各大学从根本觉悟之青年学生多人,本佛法之慈悲,作真理之贡献,若成立佛化新青年会,……此真青年学生之良药,新道德之标准也。……特此函达,希同情共表。……”(15)这绝不是元培的思想。其时元培远在国外,当系他人代其签名,以广招徕。特附及于此。

同年四月,以蔡元培领衔的一篇政治宣言发表,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宣言题为《我们的政治主张》,具名者均署职业,可见其郑重。具名共十六人,元培领衔,余为:北京大学教员王宠惠,北京大学教员罗文幹,医学博士汤尔和,东南大学教育科主任陶知行(即行知),东南大学政治经济科主任王伯秋,北京大学教员梁漱溟,北京大学图书馆主任李大钊,北京大学哲学系主任陶孟和,北京大学教授朱经农,北京大学教员张慰慈,北京大学教员高一涵,北京大学教授徐宝璜,美国新银行团秘书王徵,前地质调查所所长丁文江,北京大学教务长胡适。

宣言之所以引人注意,在于它提出了后来名著一时的“好政府”主张,相沿称为“好人政府”主义。宣言首述他们的政治改革目标,认为国内优秀分子无论其理想中的政治组织是什么,而作为最低要求,则应以成立公认的“好政府”为目标。“我们应该同心协力的拿这个共同目标来向国中的恶势力作战”。次列“好政府”的涵义,谓消极方面是要有正当的机关以监督不法官吏,积极方面则在:一为充分运用政治的机关为社会全体谋福利,二为充分容纳个人自由,爱护个性发展。进而提出政治改革的三个基本原则,要求宪政的政府,公开的政府,有计划的政治。再而宣传政治改革的唯一下手工夫,在于须要做奋斗的好人,须要有决战的舆论。最后提出他们的具体政治主张,分别为:南北议和,裁兵,裁官,改良选举制度,财政公开。(16)

这个宣言带有明显的改良色彩。寄希望于“好政府”,而事实上当时不可能有什么好政府。宣言力主向恶势力作战,而恶势力的代表即军阀与其政府;号称作战,又期望有一个“好政府”,其实际是对于军阀认识不清,期望能有好的军阀出现。这种主张和联省自治之说有关。联省自治并不可能出现一个干净乐土,必然仍是地方割据。这个宣言的起草人是胡适,他是最热衷此事的人。宣言署名人平时政治主张与思想信仰未尽相同,李大钊是马克思主义的传播人,此时已是中国共产党的主要人物,其余各人亦未见一致,一时的结合,不久也有了分歧。宣言尽管一时起了影响,而其必不能实现则为当然。

元培一九二一年国外归来之时,即在北大新学期中开始讲授《美学》一课,是一种讲座性质,在他翌年离开学校之前,共讲了十课,未曾讲完,并写了《美学通论》一稿,亦未竟。同年六月,他发表了《美育的实施方法》一文,系统地提出美育教育的实施方法和步骤。从家庭到学校到社会,都应有一套美学教育,而从胎教院与育婴院着手。他主张妇女怀孕以后即送入环境优美、设备完善的胎教院,生产后就迁到公共育婴院,第一年由母亲抚养,第二、三年,就可把婴儿交与保姆。胎教院和育婴院都要有良好的美育教育。此后由幼稚园到学校,同样要注意美育。对于社会美育,他不单提出一系列的美术、音乐、博物馆等展览演出场所,并提出道路、建筑、公园以至坟地的美化问题。如他所说:“我说美育,一直从未生以前,说到既死以后。”(17)

到了这年十月,因征收讲义费问题,引起部分学生不满,元培曾经辞职。军阀政府摧残教育,财政收入用于教育经费者极微,北大经费甚感困难,校务会议于十月通过决议,此后发给学生讲义一律收费。因此而增加了学生负担,引起不满,有些学生且酝酿罢课。学生二、三百人拥入总务部,寻找庶务主任沈士远,元培闻声而出,“厉声问道:‘你们闹什么?’为首的学生说:‘沈士远主张收讲义费,故来找他理论。’先生说:‘收讲义费是校务会议决定的,我是校长,有理由尽管对我说,与沈先生无关。’”。群众仍呼啸要找沈氏,先生亦大声呼道:“‘我是从手枪炸弹中历炼出来的,你们如有枪炸弹,尽不妨拿出来对付我,我在维持校规的大前提下,绝对不会畏缩退步。’”(18)蒋梦麟回忆此事,还说元培曾讲“我和你们决斗”(19),学生不听,元培乃于十九日提出辞职,总务长蒋梦麟、庶务部主任沈士远和出版图书部主任李大钊,亦相继提出辞职,学校各机关停止办公,《北京大学日刊》亦停止出版。和易近人,爱护青年的元培,非强力所可屈服,学生闹事,所最反对,所以一反常态,很为激动。后经全校学生挽留,元培便于二十四日回校视事。讲义费则决定在未经评议会决议前,暂照上学年办法办理,但开除了一个预科学生,措置近乎失当。

一九二二年五月,直系军阀曹锟、吴佩孚打败奉系军阀张作霖,窃踞中央政权,数月之间,政治更形黑暗,教育事业风雨飘摇。至十一月,臭名昭著的政客彭允彝被任命为张绍曾内阁教育总长。消息传出,教育界及学生极力反对。一九二三年初,在北大师生倡议下,北京学联发表宣言,拒绝彭允彝为教育总长。大总统黎元洪下令“严行整顿学风”,教育部下令禁止学生请愿。就在此时,蔡元培呈请辞职。事件动因,则为财政总长罗文幹前因金法郎案被捕,业已宣告无罪,于一月十一日出狱。一月十五日,国务院开会忽由彭允彝出面干涉,提出再议,罗文幹被非法逮捕。元培愤司法不能独立,人权遭受蹂躏,经与汤尔和、邵飘萍、蒋梦麟诸人会商,都认为应有所表示,(20)乃于一月十七日向黎元洪递出辞呈,谓“元培目击时艰,痛心于政治清明之无望,不忍为同流合污之苟安,尤不忍于此种教育当局之下支持教育残局,以招国人与天良之谴责。惟有奉身引退,以谢教育界及国人”(21)。并刊登“自本日起不再到校办事”之启事,(22)又于二十三日发表《为罗文幹遭受非法逮捕启事》,此启事刊登于《努力周报》时,易题为《关于不合作的宣言》。元培辞职之事起,在北大和北京教育界引起强烈反应。十八日,北大学生举行全体大会,决议“驱逐彭氏”,“挽留蔡校长”,“警告国会”等。同日,北大评议会及国立八校校务讨论会先后召开紧急会议,讨论挽留蔡校长事。十九日,北大教职员召开全体会议,决议挽蔡,表示除元培外,“不承认任何人为北大校长”。北大学生会三次发表宣言挽蔡,表示如政府另委校长,“则唯有以极激烈之手段对付,誓以三千学生之热血,涤此大学历史之腥羶”(23)。于是,蔡元培之辞职事件,与驱彭运动互为波澜。

元培此次辞职,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反对蹂躏人权,反对黑暗政治,尽管带有消极意义,却能引起强烈的反响,是他历次辞职中最有斗争意义的一次。那篇辞呈,也写得鲜明透彻,泼辣锋利,一反公文程式之虚语陈套。辞呈说:

数月以来,报章所纪,耳目所闻,举凡政治界所有最卑污之罪恶,最无耻之行为,无不呈现于中国。国人十年以来最希望之司法独立,乃行政中枢竟以威权干涉而推翻之。最可异者,钧座尊重司法独立之命令朝下,而为教育最高行政长官之彭允彝,即于同日为干涉司法独立与蹂躏人权之提议,且已正式通过于国务会议。似此行为,士林痛恨,佥谓彭允彝此次自告奋勇,侵越权限,无非为欲见好于一般政客,以为交换同意票之条件耳。元培目击时艰,痛心于政治清明之无望,不忍为同流合污之苟安,尤不忍于此种教育当局之下,支持教育残局,以招国人与天良之谴责。惟有奉身引退,以谢教育界及国人。

在《关于不合作宣言》中,他沉痛地说:

罗案初起,我深恶吴景濂、张伯烈(时参众两院议长——引者)的险恶,因为他们为倒阁起见,尽可用质问弹劾的手续,何以定要用不法行为,对于未曾证明有罪的人,剥夺他的自由?我且深怪黎大总统的大事糊涂,受二个人的胁迫,对于未曾证明有罪的人,草草的下令逮捕,与前年受张勋压迫,下令解散国会,实在同一糊涂。我那时候觉得北京住不得了,我的要退的意思,已经很急迫了。但是那个时候这个案已交法庭,只要法庭依法办理,他们倒阁的目的已达,不再有干涉司法的举动,或者于法律保障人权的主义,经一番顿挫,可以格外昭明一点,不妨看他一看。现在法庭果然依法办理,宣告不起诉理由了,而国务员匆匆的提出再议的请求,又立刻再剥夺未曾证明有罪的人的自由,重行逮捕。而提出者又非司法当局,而为我的职务上天天有关系的教育当局,我不管他们打官话打得怎么圆滑,我总觉得提出者的人格,是我不能再与为伍的。我所以不能再忍而立刻告退了。(24)

这样的一篇宣言,说得多么明确,又有层次,表明他已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了。前篇关于“好政府”的主张,是盼望一个“好政府”,主张好人参加政府,事实使他失望,现在是以己身开始,主张好人离开政府了。这同一《宣言》中,首引《易经》“小人知进而不知退”之说,谓“我国近年来有许多纠纷的事情,都是由不知退的小人酿成的。而且退的举动,并不但是消极的免些纠纷,间接的还有积极的努力”。所谓积极的努力,即好人相率离开政府,这个政府也就倒了。这种想法,不免失之于天真,惟较之悄然洁身引退,总算还能起到一些作用。

蔡元培辞职事一出,给学生驱彭斗争点了一把火;《关于不合作宣言》一出,在知识分子中,引起了强烈的共鸣。胡适在《努力周报》第三十八期和第三十九期连续发表三篇文章,分别题为《蔡元培以辞职为抗议》、《蔡元培的“不合作主义”》、《蔡元培与北京教育界》,(25)加以支持,称蔡元培“发出了正谊的呼声”,“以去就为抗议”,“他的一生,明明是对恶政治的一种斗争方法”。三十六年之后,即一九五九年,胡适在台湾举行的蔡元培九二诞辰纪念会上专谈元培此事,称他是有所不为的狷者,“他在民国十二年的抗议,更可以表示他的有所不为的精神”(26)。元培友人与学生,许多人都曾谈及他的这种精神。有所不为然后有所为,元培立身行事,确乎表现了这种可贵的精神。“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元培可以当之。

年方二十八岁的徐志摩,在一月二十八日出版的《努力周报》发表了《就使打破了头,也还要保持我灵魂的自由》一文,对元培深表尊崇。他以为元培是个理想者,在那个“卑污苟且的社会里”,为人所不理解。“他的主张,他的理想,尤其是一盆正旺的炭火,大家怕炙手,如何敢去抓呢?‘小人知进而不知退’,‘不忍为同流合污之苟安’,‘不合作主义’,‘为保持人格起见……’,‘生平仅知是非公道,从不以人为单位’。这些话有多少人能懂?这样的一个理想者,非失败不可。因为理想者总是失败的。若然理想胜利,那就是卑污苟且的社会政治失败——那是一个过于奢侈的愿望了”。徐志摩这种感情是沉痛的,富有诗人的气质。然而,元培撒下的火种,究竟烧了一阵。从对北洋军阀政府斗争来讲,他是失败者。但在保持知识分子气节上,他是大义凛然。徐志摩的呼声“我们应该积极同情这番拿人格头颅去撞开地狱门的精神”,就说明人心所在。从这个意义上说,蔡元培又不是一个失败者。

元培此番辞职,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即为对其时已有所酝酿的曹锟贿选总统表示反对。在辞职启事刊布之时,元培即悄然赴天津暂住,然后于四月初到上海。报章盛传曹锟电请政府查办元培,北洋政府究竟慑于教育界和学生挽蔡的声势,未敢接受元培辞职,国务院秘书厅致函北大挽留蔡校长代表团蒋梦麟,说是蔡辞职事,“业奉大总统谕,由院去电慰留”,同时抄送国务院致上海转元培电。电云:“先生领袖学界,士望所归,祈早回京,勿萌退志。”(27)另一方面,虽然驱彭运动未能成功,彭允彝任命事经众议院通过,正式就任教育总长,而学生之驱彭挽蔡仍继续开展,并得到了全国各地学生的响应,北大师生并派代表南下面请。元培这一次却是坚决不回学校了。为了表示决心,他即于七月再次出国赴欧。元培自述经过说:“我于是一面递辞呈,一面离京。隔了几月,贿选总统的布置渐渐实现,而要求我回校的代表还是不绝。我遂于十二年七月间重往欧洲,表示决心。”(28)

出国之前,元培第三次结婚。他提出的择偶条件为:(一)原有相当认识;(二)年龄略大,最好原曾抱独身主义者;(三)熟谙英文而能为研究助手者。元培属意前爱国女学学生周峻,请徐仲可夫人介绍,得同意,遂于七月十日在苏州结婚。(29)周峻在爱国女学读书时名怒清,人以其名犯清朝政府之忌,嘱改名,乃改为怒凌。(30)怒受凌辱,实际意义亦同,可见其有反清革命之志。后易名峻,字养浩,亦属男子名称。她原曾抱独身主义。元培提出年龄略大一条,自然是考虑到自己的年龄,同时也有更好管教子女之意。

七月二十日,元培偕夫人及女威廉、子柏龄,由上海乘船出国。这次在国外,共住两年四个月时间。他先住比利时,夫人和威廉入布鲁塞尔美术学校学习艺术,柏龄入比国劳动大学学习工艺。一九二四年春,偕同夫人及威廉移居法国,夫人入巴黎美术专科学校学习,威廉入里昂美术专科学校学习,柏龄仍留比学习。元培一面从事著述,一面协助李石曾、吴稚晖办理华法教育会及里昂中法大学事务。这年四月,他曾赴英国,交涉退回庚子赔款应退余额用以办学。八月,应北京政府教育部请,曾去荷兰及瑞典出席国际民族学会会议,撰有论文一篇。在会上,遇见莱比锡大学同学德人但采尔。但采尔谓汉堡民族博物馆资料丰富,劝他到汉堡研究。元培遂于十一月赴德国,入汉堡大学研究民族学。北京大学现存档案中,有其于一九二五年一月三日自德国写与北大评议会信一件。时北大催其回国,他复信请求评议会许可于暑假后续假一年,“愿以教授之资格与薪俸,继续留欧,完成学业”。信中表示了年近六旬的人殷殷求学之心,说是由于在欧从事各种交涉事及参与学术活动,“坐是而第一年研究之时间全被占去,……故自去年十月起,即屏除一切,专心求学,冀再历一二年,稍有所得,以副研究之名。若此时辍业而归,则所谓‘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不特自问难安,而亦无以副本校特别优待之盛意”。一九二五年七月,元培曾赴英参加世界教育联合会第二次大会,作了题为《中国教育:历史的与现在的状况》的报告。至一九二六年二月,教育部电促回国,乃启行。

元培在国外期间,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广州举行,决定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由孙中山提名元培当选为候补中央监察委员。当时孙中山曾向人解释提元培为候补监察委员的道理:“蔡孑民先生在北方的任务很重大,北方的政治环境与南方大不相同,他对革命的贡献是一般人所不易了解的。本党此次改组,不提他参加中央亦不好,使他在中央的地位太显著,对于他的工作反不方便。他不会计较这些的。我希望他由欧洲回国后,仍能到北京去工作。”(31)孙中山这番话,可说是知人之谈。其后,在国民党第二次代表大会及以后各次大会上,元培均被选为中央监察委员。

一九二五年,即在元培回国之前一年,孙中山因病逝世,元培作挽联云:“是中国自由神,三民五权,推翻历史数千年专制之局;愿吾侪后死者,齐心协力,完成先生一二件未竟之功。”(32)其祭文谈到中山的思想,谓为“尤扼要者,谓革命之根本,在求学问之深且闳。所宜服膺勿失,刻苦砥砺,以共策夫科学之发荣。”(33)

五卅惨案发生之后,元培得北京大学电报,要求他在欧洲进行宣传,控诉英日帝国主义行径。他两电北大,主张废除不平等条约,要求北大为此活动,(34)并撰写了《为国内反对日英风潮敬告列强》一文,译成英、法、德三国文字,在欧洲各报发表。指出此次反对日英运动,远因为《南京条约》以后,外国之侵犯中国主权,订立不平等条约,“自物质关系以至于精神文化,自私人经济以至于国家政令,没有一方面不受外力的钳制。中国人国家观念发展以后,对于此等钳制的外力,自然不能忍受,自然同火山一样爆发,遇着一个机会,从喷口冲出火来”。近因则详述了日本工厂的虐待华工,英国巡警的残杀工人,“而我们华人反对英日的举动,乃不过用‘不合作’手段,不为英日人作工,不购英日货,完全是消极的,并没有积极的损害英日人生命财产的计划”。而列强反偏袒英日,说是此次风潮与义和团事件相同,并有赤化嫌疑,声称“不可不干涉”,并有所谓可由英日两国以武力胁迫中国政府了结之说,元培逐一加以驳斥,最后呼吁英日两国与列强,“都有根本的觉悟”,废除不平等条约。(35)至一九二七年十月,他还撰写了《五卅殉难烈士墓碑文》。

元培这次出国,辞职并没有获准,只不过是北大准假出国。一九二六年二月回国至上海,他继续提出辞职,而北大促其北返,他多次与北大教职员书信往返,谈到此事。是年七月二日有长函致胡适,对胡适促其北行,“且有不行则资格丧失之警告”,答以“弟实以毫无资格为自由,方且求失之而不得也”,执意如初。并说:“六月二十八日午前十一点,弟已致一电于国务院及教育部,辞北大校长及俄款委员之职。”同时又重申了他的不合作主义,谓“今之北京状况,可以说是较彭允彝时代又降下几度,而我乃愿与合作,有是理乎”?继续提出辞职的理由,还在于“认辞职为较善于被免职。近日友人自北京来者,传某方定有改组北大之计划。最近一友人报告消息:某甲条陈于某乙,谓内阁不可无新派人,如某丙、某丁者宜以任司法、教育。某乙谓丙无问题,丁则留以任北大校长。于是某甲以书面告某丙,而外间知之”(36)。可见元培对此次辞职事的坚决,坚持不合作到底,而北京政府撤换元培之心亦至今不已,只不过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罢了。但元培此次辞职,终因北大师生及北京国立九校恳切挽留,未能实现。三个月之后,十月八日,元培又函在伦敦的胡适,告以得知“北大同人所最切望者,为弟不即脱离,而却非要求立即到校,弟始不催促教部准我辞职,而且对北大评议会声明,将来必到校一次”(37)。时南北交通受阻,元培最后未能北上“到校一次”。其所居校长名义,他自己说是至一九二七年七月试行大学区制后,北京大学并入北平大学区后,才得取消。(38)实际其时北京在奉系军阀张作霖手中,大学区制只试行于江苏、浙江两省,至一九二八年八月始在北平实行此制。但奉系政府教育部曾于一九二七年七月取消北京大学,改为京师大学校,由教育总长刘哲兼任校长,则元培校长之名,即于是时取消。

元培出国期间,北大校长由蒋梦麟代理,一九二六年三·一八惨案发生后,蒋出走,先后由余文灿、陈大齐代理。一九二八年八月北平实行大学区制,北京大学师生反对,要求复校,元培于一九二九年九月复被任命为北大校长,他坚辞未就。

元培在北京大学的十年,是北京大学史上光辉的十年,也是中国教育史上光辉的十年,更是蔡元培光辉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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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回任北京大学校长在全体学生欢迎会上演说》,新潮社编辑《蔡孑民先生言行录》第三四一~三四六页。

(2) 《关于不合作的宣言》,《蔡元培选集》第二一三页。

(3) 高平叔《蔡元培年谱》第五七页引元培《西游日记》手稿。

(4) 《与北京大学学生话别》,新潮社编辑《蔡孑民先生言行录》第四七五~四八一页。

(5) 据北京大学存档,中法协进会饯别公启所列名单。

(6) 《蔡全集》第五二五页。

(7) 《养成优美高尚思想》,陇西约翰编《蔡元培言行录》第六~七页,广益书局一九三二年出版。

(8) 以上关于勤工俭学问题引文,均见周恩来《留法勤工俭学生之大波澜》《周恩来旅欧文集》第五~二一页,文物出版社影印本。

(9) 高平叔《蔡元培年谱》第六〇页引元培《西游日记》手稿。

(10) 《在爱丁堡中国学生会及学术研究会欢迎会演说词》,《蔡元培选集》第一八四~一八七页。

(11) 高平叔《蔡元培年谱》第六一页引元培《西游日记》手稿。

(12) 高平叔《蔡元培年谱》第六二页引元培提案手稿。

(13) 《蔡全集》第五二三~五二五页。

(14) 《非宗教运动》,《蔡元培选集》第一九三~一九五页。

(15) 原启事载《海潮音》四年十期“通讯”,一九二三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出版;又见《太虚大师年谱》第一六〇~一六一页。

(16) 《蔡全集》第五三一~五三五页。

(17) 《蔡元培选集》第一九七~二〇三页。

(18) 曹建《蔡孑民先生的风骨》,《蔡全集》第一五九八页。

(19) 蒋梦麟《试为蔡先生写一笔简照》,一九四〇年三月十四日重庆《中央日报》。

(20) 《我在北京大学的经历》,《蔡元培选集》第二九五页。

(21) 《为罗文幹遭非法逮捕案辞呈》,《蔡全集》第一一一四页。

(22) 《辞北京大学校长启事》,《蔡全集》第一一一五页。

(23) 一九二三年二月二十三日《北京大学日刊》。

(24) 《关于不合作的宣言》,《蔡元培选集》第二一四页。

(25) 三文均载亚东图书馆版《胡适文存》第三卷。

(26) 《胡适博士在蔡元培先生九二诞辰纪念会的报告》,《蔡全集》第一四三五页。

(27) 以上均见北京大学存档。

(28) 《我在北京大学的经历》,《蔡元培选集》第二九五页。

(29) 高平叔《蔡孑民先生传略》第二〇页。其中“最好原曾抱独身主义者”系元培女晬盎告笔者。

(30) 据蔡晬盎相告。

(31) 黄季陆《蔡元培先生与国父的关系》,《蔡全集》第一四〇八页。

(32) 《挽孙中山先生联》,《蔡全集》第五八二页。

(33) 《祭孙中山先生文》,《蔡全集》第五八二页。

(34) 以上分见一九二五年六月十八日、二十四日、七月十八日《北京大学日刊》。

(35) 《蔡元培选集》第二四九~二五四页。

(36) 《胡适来往书信选》上册第三九三~三九五页。

(37) 《胡适来往书信选》上册第四〇三~四〇四页。

(38) 《我在北京大学的经历》,《蔡元培选集》第三九五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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