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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向性理论

时间:2022-09-28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布伦塔诺(1838—1917)深刻地认识到了他所处时代深刻的哲学危机,他认为当时的哲学“衰退来自唯心主义及其逐渐远离经验科学方法的影响冶〔88〕。为此,他主张哲学应该像自然科学一样具有“严格性冶和“精确性冶;哲学的方法应该就是科学的方法。而在所有的经验科学中,他最为青睐心理学,认为“心理学是哲学可从中找到对于一系列真正哲学问题的答案的唯一学科冶〔89〕,要获得一个新的基础,哲学应从心理学开始。因此

布伦塔诺(1838—1917)深刻地认识到了他所处时代深刻的哲学危机,他认为当时的哲学“衰退来自唯心主义及其逐渐远离经验科学方法的影响冶〔88〕。为此,他主张哲学应该像自然科学一样具有“严格性冶和“精确性冶;哲学的方法应该就是科学的方法。而在所有的经验科学中,他最为青睐心理学,认为“心理学是哲学可从中找到对于一系列真正哲学问题的答案的唯一学科冶〔89〕,要获得一个新的基础,哲学应从心理学开始。因此,布伦塔诺是一个完全的心理主义者,描述心理学是他的哲学思想的核心。布伦塔诺所建立的意动心理学体系,其实坚持的是一条非实验的路线,主张对心理现象进行更为全面的观察和分析,而不仅仅局限于实验方法,这种方法论渗透了理性主义的科学精神。布伦塔诺反对将科学心理学称作实验心理学,认为“冯特只在名称内重视方法而已,心理学是一门科学,但这个科学不必冠以另一个形容词而限制其意义冶〔90〕

1.人文主义立场

布伦塔诺是一个经受过传统哲学严格训练的哲学家,为了改变传统哲学的衰败现象,必须将哲学研究与更加受人尊重的自然科学结合在一起,否则哲学就没有出路,而且哲学与自然科学结合产物就是科学的心理学,并且与传统的哲学心理学相对立。布伦塔诺的著作《经验观点的心理学》刊行于1874年,之所以称为“经验的冶,原因在于他不想将自己的心理学观点等同于当时流行的心理学(实验心理学),在其序言中论列了穆勒、培因、费希纳、洛采、赫尔姆霍茨及冯特,并对他们表示不满,不赞成科学心理学就是实验心理学或者生理心理学。从布伦塔诺对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的区分中可以看出,布伦塔诺将“经验的心理学冶放置在哲学进化的谱系之中,是哲学在新时代一次积极回应。布伦塔诺对“经验的心理学冶的看法不仅仅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理论性问题,而是一个涉及本体论、认识论的大问题,绝非冯特所谓的方法论问题。因此,布伦塔诺对“经验的心理学冶的界定、确定该学科的研究对象、通过何种认识工具来把握这些对象以及所能达到的认识程度等都受制于他对该学科的本质认识。

早在心理学创立时期,人文主义思想就在心理学中存在。持人文主义思想的心理学家反对那种按照自然科学的模式塑造心理学的尝试,认为,从事心理学的研究必须严格按照心理现象自身的特点来进行,而不是盲目效仿自然科学。布伦塔诺就是心理学领域中人文主义思想的代表人物。布伦塔诺把狄尔泰的描述心理学发展为关于意识结构的理论,在当时自然科学与精神科学划界的语境中,他认为描述心理学能够提供与自然科学的数学方法同样严格和精确的方法。他认为,当时流行的实验心理学是用第三人称立场,通过对研究对象的实验,按照自然科学的规范,由外到内地研究人的心理现象发生过程,只能得到模棱两可的假设。描述心理学同样是经验科学,但研究的是第一人称的内在经验,即“内知觉冶。心理现象最突出和本质的特征就是其内存的意向性。他提出心理现象不同于物理现象,具有“意向性冶,对心理现象的研究不能采用实验的方法,而应采用“内部知觉冶的方法,从相反的一端开启了与科学主义价值取向抗衡的先河。近代德国经验心理学的创建,一半功劳应归功于他,由于经验心理学不是彻底的实验的心理学,因而将其称为意动心理学。当然,要检验一个心理学体系到底是否属于科学心理学领域,关键要根据创建者如何区分心理学和物理学、心理现象与物理现象来认识的。单纯区分两个不同的学科领域并且指出两者相对应的研究对象的工作绝非布伦塔诺的研究目的,其学术研究隐秘意义在于论证哲学本源的真实性亦即上帝的存在性。正如斯皮尔伯格所言:“布氏的最后目标,乃是保留智慧,布氏深信,智慧会证明一切存在都以神为渊源。冶〔91〕

2.意向性

身处19世纪后半叶的欧洲,人们对科学充满信心,不自觉地将自然科学的思维方式、研究范式移植到人文科学上来,布伦塔诺深刻地感觉到了自然科学对哲学的威胁。布伦塔诺认为他所处的时代突出特征表现为深刻的哲学衰退,“这种衰退来自唯心主义及其逐渐远离经验科学方法的影响冶〔92〕。布伦塔诺认为,造成哲学学科思维混淆的根源不在于科学的强大,而在于人们缺乏对认识领域的严格区分,这种混乱局面的发生,与其说是科学家将自然科学方法强加给哲学,不如说是哲学家自身将二者混淆,误将自然科学的方法运用到人文科学的对象之上。由是,布伦塔诺主张,哲学应该像自然科学一样具有“严格性冶和“精确性冶。在他著名的第四篇就职论文中,他批评了对自然科学和理论科学的区分,强调哲学方法的科学性,甚至宣称“真正哲学的方法就是‘自然科学爷的方法冶(布伦塔诺在1866年乌尔兹堡所作的第四篇教职论文中明确提出),关于哲学的这种“严格性冶的观念和科学方法的思想,正是布伦塔诺心理主义径路的发源地。在所有的经验科学中,布伦塔诺高度地评价心理学的地位,指出所有其他科学都是对心理学的一种准备,心理学是哲学可从中找到对于一系列真正哲学问题答案的唯一学科。〔93〕因为心理学的方法与自然科学的方法属于一类,并且二者在内容上具有相同的范围。于是,在他那里,哲学要获得一个新的基础,就应该从心理学开始。1874年,在与冯特《生理心理学原理》出版的同年,布伦塔诺出版了《从经验的立场看心理学》一书,创立了意动心理学,奠定了他整个的哲学思想,包括他的伦理价值论思想的根基。然而,布伦塔诺的哲学方法自然科学化的提法看似取消人文科学的独特性,实则布伦塔诺看似悖论式的主张恰恰源于他对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的独到见解。

因此,要消除上述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的分歧,关键在于正确理解表象。布伦塔诺认为:“我们意识的材料构成一个整体的世界,它们可分为两大类:即物理现象和心理现象。冶〔94〕不过,一般情况下人们对表象的误解多来源于对物理现象的模糊认识,是错将呈现在想象中物理现象当作心理现象造成的。实质上,呈现在感觉和想象中的每一表象都是心理现象的一个实例;这里的表象是表象活动本身,而不是指被表象的东西。好比听一种声音,看一种颜色,感受到冷暖,我们的五官感受,以及在想象中听音乐、看山水、闻花香,思考“红冶的概念、肯定球是圆的、感到喜悦、忧愁、相信上帝等等,都是我们的心理现象。心理现象是心理学的研究对象,可以分为三种:表象、判断和情感。其中,表象是判断和情感的基础,判断和情感区别于表象的地方在于它们都是“二价的冶(bivalent),即“在判断中,有肯定与否定的对立,有接受与拒绝的对立;在情感中有爱与恨的对立,有爱好与厌恶的对立,有愉悦与非愉悦的对立冶〔95〕。在这些活动中,都有一个共同的、基础性的心理结构:表象活动。简洁地说,心理现象归结为表象活动。布伦塔诺认为,心理现象的最大特征是具有内在客观性,所谓内在客观性就是指,心理现象涉及一种内容,换言之,针对着一个客体,并有意使客体显现于内在存在时,才具有内在客观性。这种心理的内在存在显现就是所谓的意动,也是布伦塔诺所说的心理现象所独具的“意向的冶性质。于是,我们所感觉到、认识到、体验到的对象是作为一个完整的活动过程而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这个整体活动才称之为表象。也就是说,表象在布伦塔诺看来是指整个表象活动即包含颜色的整个“看冶,而不是一个结果即某种颜色。好比我们看见一种颜色的时候,这颜色的本身可不是心理的。这个看(即意动)才是心理的。

心理现象首先是一种活动。布伦塔诺将意动分为三类:观念的意动(如感觉的活动、相像的活动)、判断的意动(如承认的活动、拒绝的活动、知觉的活动和回忆的活动)及爱恶的意动(如感情、愿望、决断、意志、欲望等活动)。“每一呈现在感觉中和想像中的表象都是心理现象的一个实例;这里的表象不是指被表象的东西,而是指表象活动本身冶〔96〕。同样,建立在表象基础上的其他心理现象——判断和情感——也是指判断活动和情感活动。而布伦塔诺的心理学恰恰是从活动的角度看待心理现象,而非静止的心理内容,在此活动一词是在很宽泛的意义上使用的,包含着经历的体验和行动的体验、意识的状态和单纯的瞬间过程等意动。从对这三种心理现象的比较中,布伦塔诺指出:“属于第一个层次的心理行为,无所谓正确与不正确,但是属于第二层次的心理行为,则在两种对立的关系样式中必居其一,要么肯定要么否定,一个正确而另一个必不正确,就像逻辑学从古至今所教导我们的那样。当然,第三层次也是如此,在情感的两种相对立的形式之中,诸如爱与恨、爱好与厌恶、愉悦与非愉悦,都只有一方是正确的。冶〔97〕由此,布伦塔诺认为:“我们到达了善恶概念的源头,这也是真假概念的源头。冶因为“肯定的判断与正确性相联,我们称之为真;爱的情感与正确性相联,我们称之为善。就最广义而言,所谓善是值得爱(worthy of love),亦即能够被正确的爱所爱冶〔98〕。这样,布伦塔诺就从心理现象的分类和判断与情感的相似性对比中寻找到了“善冶的概念的根源和依据,从根本上将价值落实于人类普遍的情感现象中。无疑,布伦塔诺的价值论主张带着鲜明的客观论和内在论的特征。从哲学史来看,对价值的客观主义和内在主义的主张早已有之,与布伦塔诺同时代的新康德主义价值哲学的兴起也高举先验主义价值论的旗帜。布伦塔诺的独特之处在于他从“心理现象冶入手来阐释“价值冶的经验主义的、心理主义的理论策略和方法。他明确指出他的经验主义的描述心理学是伦理知识的真正来源,善的自明性源自于心理现象所特有的内知觉的自明性。对布伦塔诺而言,客观涉及的问题不再是一个独立的问题,所谓客观的物质的问题,实质上都是知觉的问题,因为一切心理现象所涉及内容都是作为其根本的性质的一个部分。

3.心理现象的本质特征

心理现象的最本质的特征是意向性(intentionality)。布伦塔诺将意向性概念一直追溯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在谈论认知问题时指出,认知者虽然不是被认知的事物,但却是被认知的事物的形式。换言之,事物到底如何,要依我们以什么方式去认知它来决定。被认知的对象(被意向的对象)并非实在本身,而是仅仅起了一种在心灵与实在之间的中介作用,心灵通过它与实在发生关系。布伦塔诺恢复了意向性理论的传统,将意向性视为意识的基本特征。意识总是对某个对象的意识,但与意识发生关系的对象却不必实际存在。当一个人以某种方式关注一个事物时,无论是观察、想象、记忆、喜欢还是厌恶,在他的心目中都会浮现出有关这个事物的意识的内容或对象;这样的意识的内容或对象是存在于意识之中的,因而被称为“意向的(或心理的)对象的内在存在冶。布伦塔诺将此刻画为心理现象区别于物理现象的标志。可以说,布伦塔诺提出这一观点的主要目的就在于将心理现象与物理现象区别开来,指出每一个心理活动都在意识中伴有一个某物,它构成这一活动的意向性对象。而物理的现象是自己包含着自己的,仅仅限于自身,在其外不涉及任何一个客体。物理现象是指表象的内容,或者是指感觉的材料、感觉到的内容,以及在想象中感觉到的内容。它本身是被动的,它不具有指向对象,从而形成“意向的冶关系的能力。可以说,物理现象仅仅是一个映像,是物投射在感觉器官上的反映,通过器官传递给神经中枢整合之后得到的影像。因此,只要感觉器官没有缺陷,我们对听到的、看到的、嗅到的触摸到的对象,认识的结果应该是一致的。所以说,物理现象作为自然科学的认识对象,它是静态呈现的,是“作为一个对象冶而呈现的,它可以成为一个外在的观察对象。相比之下,心理的现象(或意动)是通常另有所意或另有所及的,即事物以内在对象的方式呈现的在心中,意动包含一个客体,涉及一种内容。它是不包含着自己的,而是包含着一个客体于自身,具有超出自身而指向某物的特性。这实际上是一个心灵构造对象的过程,是一个使意义显现的过程,是一个心灵读解存在的过程。

心理现象的另一个本质特征是内在性,更准确地说是心理活动对象的内在性,即“中世纪经院哲学家所说的对象的意向性的(亦即心理的)内存在冶〔99〕。因为被指向的意向性对象就其本身而言是内在于人的“头脑中冶的,是心理现象的一部分,它不是物理的而是心理的东西。心理现象总是指向或关涉某个对象或内容,并且这个对象或内容不存在于外在世界而存在于内在世界。譬如“我看见一个颜色冶。颜色就其本身而言,是物理的,颜色之所以能为感觉,全在于颜色在意向性过程中附着于“看冶的意动而存在,这个意动才是心理的。那么,人们怎样才能进入到对表象的把握之中呢?布伦塔诺认为,对表象(即心理现象)的把握与对映像(即物理现象)的知觉方法不同,而内知觉(inner perception)是把握心理现象的独特的途径和方式。“所有心理现象的一个进一步的普遍特征乃是:它们只在内意识中被知觉,与此相反,物理现象只有通过外知觉而被知觉冶〔100〕。内知觉是意识对内在的意向行为的知觉。当我们知觉外在的事物时,我们同时也知觉到我们的知觉的行为。具体而言,好比我看见一棵树的时候,我不仅通过外知觉知觉到意向性对象树这一对象,而且同时知觉到我的“看冶这一意向行为。因此,“内知觉不仅具有特殊的对象,而且还有另一种它所独具的特征,这就是它具有直接性、不谬性和自明性。在我们所有的知觉活动中,只有内知觉具有这种特点。所以,当我们说心理现象乃是由内知觉所把握的现象时,我们由此也就指出了对它们的知觉乃是直接自明的冶〔101〕。德语中的“知觉冶(Wahrneh-mung)一词照字面意思解释就是“把握到真实的(takingtrue)冶,布伦塔诺认为这是唯一严格意义上的“知觉冶。在这个意义上,“关于物理现象的真理只是一种相对真理。内知觉现象则是另一回事。他们因其自身就是真的冶。“内知觉的首要的和最重要的特征,它的现象学意义上的特征,就是它的直接的和确实可靠的自明性冶〔102〕。与此相反,物理现象只有通过外知觉而被知觉。外知觉就是通过感觉器官对感觉内容的知觉,它是将事物当作一个对象来认识的,给人以外在认识的印象,它是从事物之外在来认识事物,这是自然科学的认识方式。“这种意向性的内存在是为心理现象所专有的,没有任何物理现象能表现出类似的性质。所以,我们完全能够为心理现象下这样一个定义,即它们都意向性地把对象包含于自身之中冶〔103〕

布伦塔诺关于内知觉的观点建立在他对内知觉和内观察(inner observation)的区分上,这一区分具有重要的意义。布伦塔诺的心理学是经验的而不是实验的,是描述的而不是发生的。最根本的依据在于他认为,虽然心理学和其他科学一样都是关于现象的科学,它们来源于感觉和经验,但是心理学与其他自然科学存在着本质的区别,即心理学的主体无法观察到心理现象。他指出,对意识现象的内观察是不可能的,“内知觉是不可观察的,它与即时感觉相联,是当下的、现时的;它是对在心理上发生的事情的意识,是意识的基本事实冶〔104〕。内观察是不可能在当下进行的,一旦人们在主体之外来认识物,或者将认识或者主体认识能力本身当作客体或者对象来认识的时候,这种时间上的滞后已经使心理现象沦为物理现象,唯有通过一种特殊的感觉——内知觉——才能把握意识现象。内知觉就是我们从第一人称视角出发,对自身刚刚过去但在记忆中仍呈鲜活状态的心理活动及其变化的反省或体验,通过充分列出内部知觉中所呈现的心理现象的基本成分及其关联方式,从而为我们提供整个人类意识领域的一般概念。比如,实验心理学的方法,除了使用各种仪器外在地观察人的生理反应之外,还将心理现象当作认识对象来观察——内省或内观察。这种物理主义的认识方式违背了心理现象的“意向的冶特性,从而形成了以对待物的方式对待人的错误做法。

4.对经验取向的历史置评

在布伦塔诺看来,描述心理学为整个哲学学科提供了认识论的基石,并且是其他科学知识的基础。〔105〕“这种经验观点的心理学十分重要因为这种心理学为所有的哲学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或者说心理学史基本的哲学科学,能够提供一种如莱布尼茨所认为的本质的普遍性冶〔106〕。描述心理学是最根本的科学,其他的科学形式如逻辑学、伦理学等都是描述心理学的分支科学。他的伦理价值论思想就是从描述心理学这个根本推演而得的一个必然结论,即从“心理现象冶出发,经由“意向性冶“内在性冶“内知觉冶及其“自明性冶,最后证明关于“善冶的客观主义主张。不过,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布伦塔诺价值论的心理学基础与后来心理主义价值论的各种现代心理学基础有着根本的区别,因为他的描述心理学恰恰产生于对实验心理学的物理主义和生理主义的坚决反对。从思想背景上看,布伦塔诺哲学及其价值论的经验主义立场可以部分地归因于“在哈布斯堡王朝和奥地利共和国余部所主张的明显区别于德语世界中的那种哲学冶,“其特征表现为对各种形式的唯心主义的拒斥,对心理分析和语言分析的重视,对经验科学的尊重,对哲学思辨的一种普遍的不信任,以及在文体上力避玄奥空洞而偏好阐释和思想的简洁明晰冶〔107〕。更重要的是,“布伦塔诺是一个亚里士多德类型的经验主义者冶〔108〕。正是对亚里士多德的研究使他倾心于哲学研究。在19世纪的哲学界,心理主义是与康德哲学的逻辑主义传统相对立的一个极有影响的思潮,其主要观点是用心理学的术语来描述和说明所有的精神现象,把心理学看作全部人类知识的基础,甚至数学和逻辑学的基础。我们可以在费希纳、赫尔姆霍茨、朗格、马赫、冯特等人那里看到这样一条清晰的心理主义线索。所以说,19世纪后期和20世纪早期的心理学内部斗争主要体现在内容和意动之间的矛盾,换言之,就是冯特与布伦塔诺之间的理论争斗。

同样,布伦塔诺也“没有完全克服当时盛行的心理主义的基本看法和术语冶,他的哲学思想也是这一风行一时的心理主义潮流的一部分。但是,另一方面,布伦塔诺的工作“实际上是对心理主义的克服冶〔109〕。因为,布伦塔诺心理学与德国心理学的关系,从来不是继承的和一致的,而毋宁说是正好相反。布伦塔诺心理学之所以被称为“意动心理学冶,主要就在于他从活动的角度看待心理现象。这种“意动冶的观点凸显了心理现象特殊的能动的一面,而远离了以冯特为代表的现代实验心理学的那种物理主义倾向,即对人的心理活动的抽象、静止和僵化的理解。实验心理学家可以采用仪器,运用严格的心理物理学方法可以测量感觉(内容),确定两种变量之间的函数关系,而对稍纵即逝、难以理解的意动却不能使用严格的心理物理方法予以测量,只能依靠个人的经验予以阐述,最终落入思辨的陷阱。另一方面,布伦塔诺对于内知觉与内观察的区分,以及心理现象只能由内知觉把握的观点,也使他自己的心理学与冯特实验心理学划清了界限。对布伦塔诺而言,从经验的立场研究心理学,意味着要从第一人称的角度描述内知觉中的直接经验。实验心理学以内观察为心理学基础,则是从第三人称角度出发,预设了观察者与被观察者之间的距离,割裂了意识和被感知现象。虽然,以实验心理学为代表的现代心理学从根本上来说摆脱了原来哲学心理学中的含混不清及其灵魂论色彩,但它同时也丢弃了灵魂论中的一些合理成分,如能动的、整体的、内在的观点;而布伦塔诺的心理学恰恰是对这种观点的一种新的主张,并在这个意义上成为一种“亚里士多德主义的复兴冶。

事实上,布伦塔诺心理学更多地是从属于英国经验主义的传统的,但是他对之做出了相当大的改造。这当然得益于他对亚里士多德和笛卡尔的回归。虽然联想主义心理学的代表约翰·穆勒在心理学与生理学之间做了明确的划界,但他也“承认心理学研究的最重要部门之一是生理状态或生理变化在改变或抵消精神的过程方面的影响冶〔110〕。这表明,穆勒受到当时生理心理学和实验心理学发展的影响,必须去阐述心理学与生理学之间的关系。然而,布伦塔诺的描述心理学却并不在意心理与生理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将心理学划定在人的精神世界、或者说“心灵冶的范围之内,极力阐述精神世界内部的成分及其关系,而非精神世界与外界的关系。布伦塔诺的学术志趣在于基督教的哲学和宗教的复兴,他主张科学的方法为真正的哲学的方法,对心理学的研究目的不在于实验的方法,而在于为哲学提供一种科学的方法。布伦塔诺不赞成将科学心理学称作生理心理学或实验心理学,“冯特只在名称内重视方法而已,心理学是一门科学,但这个科学不必冠以另一个形容词而限制其意义冶〔111〕。科学心理学应走一条超越实验方法的非实验路线,最终成为一门理性主义的精神科学。在新兴实验心理学的围攻之下,穆勒的联想心理学因其“内省冶方法逐渐被人抛弃了;布伦塔诺却在穆勒的联想主义和冯特等人的实验心理学之外,开拓了一条以描述主义为方法论的新路,对心理现象进行更广泛的观察和分析,他的意向性理论使其从经验主义的立场达至客观主义的结论。对布伦塔诺价值论的客观主义主张而言,这种内省主义的心理学主张相当关键,因为内知觉预设了知觉者和被知觉者的一致性,而这就是其自明性的正当性来源。“对布伦塔诺而言,知识的来源就是可感知的经验以及由这种经验提供的确定性冶〔112〕。无疑,这也就是善以及价值的内在自明性、内在正确性的来源。

七、先验现象学

作为布伦塔诺的学生,胡塞尔早期是一个心理主义观点的认同者,把心理学等同于哲学。但是,面对20世纪初期德国哲学家弗雷格对心理主义的猛烈批判以及两者之间的论战,胡塞尔最终放弃了心理主义的观点,并加入到反心理主义的阵营,成为一名反心理主义的强有力支持者。胡塞尔认为,实证科学不仅支配了现代人的世界观,而且依赖其造就的“繁荣冶对现代人产生了极度的迷惑。而且以物质的东西为基础和对象的自然科学,由于否认人的精神、文化领域的独立存在,因而从根本上威胁着理性的存在意义和价值,致使“理性主义正走向瓦解冶。他认为坚持自然主义的人“看到的只有自然并且首先是物理的自然冶,由此一切存在的东西“要么本身属于物理的秩序,构成物理自然的同质整体的部分,要么属于心理的秩序,但却只是依赖于物理秩序的单纯变量,至多是一种派生的‘副现象爷冶〔113〕。自然主义者往往高举理性的旗号,但却把理性以及意识(精神)自然化了,走向了“严格的科学只能是实证科学冶的立场。因此,“拯救人类的理性冶成了胡塞尔终身追求的目标。

1.心理主义的内在缺陷

为了克服自然主义的客观主义,他希望构建一种先验现象学的哲学来把握精神的本质,希望回到意识的内部。它的首要目标是内在性,它“描述纯粹意识的主要结构并系统地指明在纯粹意识中尚待研究的问题冶〔114〕。于是,他在布伦塔诺意向性学说基础上从心理学的研究转向哲学的研究,通过对纯粹意识的先验反思,将心理学的问题上升为“第一哲学冶和“认识论的基础冶问题,使布伦塔诺的经验的描述的心理学转变为先验现象学。尽管胡塞尔的意向性理论深受布伦塔诺的启发,但是他的哲学研究与布伦塔诺探究心理的客观性却相去甚远。布伦塔诺在论证意向性概念时指出,客观事物的存在与否,并不影响我们对它的意向。在此意义上意向对象就是现象。而胡塞尔认为,以种种形式表现出来的意向对象(无论是作为一个假定,一种信念,一种想象,或一种知识)与实际事物是一回事,不存在一个意向对象之外的物自体,意向活动意向的就是世界上的事物。总之,无论对于科学还是人的行为,意识都是根本、基础性的东西。意向性理论实质就是一种意识理论。

面对科技理性和实证主义已经扩张到文化、政治等领域的时代局面,西方不少思想家对现代心理学的这种极端“科学化冶做法早已进行了尖锐的间接的批判。为了给现代人如何在科技的喧嚣与异化中保留一处宁静的心灵栖息之地,以及对现代科学与哲学危机的深切关怀,胡塞尔在科学的虚幻光环背后揭示一个被人遗忘的原初世界。哲学家胡塞尔更是明确指出,在自然主义观点中的“悖论冶的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当时的科学心理学。在胡塞尔看来,19世纪中叶,通过引进自然科学的方法而从哲学中独立出来的心理学,为了将意识现象作为经验科学的考察对象,尝试着要进行意识的自然化,探究存在于其中的因果法则。但是即使仿照物理的、化学的手段,采用精密的实验方法,由于心理学家们“连实验方法的诸前提是无法凭借试验心理学自身来建立基础的冶都未能认清的前提下,心理学就只能是陷入悖论的循环。所以说,现象学方法对心理学而言更具优先性。胡塞尔认为,意识是世界存在的先决条件,唯有对纯粹的意识进行科学分析的现象学(即先验现象学),才可以作为心理学获得科学性的基础。

1900年胡塞尔发表的《逻辑研究》第一卷“纯粹逻辑导论冶对心理主义(实验心理学)做了彻底、深入的批判,完全把心理主义从哲学领域驱除出去,为德国哲学家反心理主义的努力画了一个句号。心理主义的错误在于它没有认识到认识活动与认识对象之间的差别。认识活动是一个有特定时间的过程,虽然逻辑和数学的规律通过特定的认识活动被认识,但是“没有一条真理是一个事实,是受时间规定的东西……真理本身是超越于所有时间性之上的。就是说,赋予它以时间上的存在、形成或消亡,这种做法是无意义的冶〔115〕。逻辑概念和规律是具有确定性和精确性的,逻辑学的观念性、绝然性和先天性不能建立在心理学研究的经验事实的基础之上。在他看来,知识是客观的,逻辑是先验的,逻辑学、数学等学科具有独立于经验的先验形式,它们所追求的不是偶然的法则,而是必然的、客观的知识。由于心理学属于自然科学,是一门经验科学,其对象和研究结果是含混、或然的,因而心理学不能作为逻辑学的基础,不能保证逻辑学的可靠性,它无法提供那种“绝然明见的、超经验的、绝对精确的规律冶〔116〕。从心理活动中归纳得来的一般的思维规律,只具有或然性,用心理活动来解释逻辑规律,将逻辑规律等同于自然规律,势必铲除了逻辑规律奠基于其上的先天性根基,进而导致怀疑主义和相对主义。值得注意的是,胡塞尔的反心理主义的目的不在于反对心理学这门具体的经验科学,而是反对建基于经验心理学基础上的心理主义,即一种心理学化的哲学。其实,这里的心理主义是科学实证主义的一种表现,它试图利用经验心理学来解释像逻辑和数学这样的形式科学。经验心理学不能作为纯粹逻辑的基础,不能通过归纳提供先天的必然的规范性规律。胡塞尔通过对各种心理主义形态的批判,希望建立“一门关于纯粹现象的科学冶的现象学,而现象学(哲学)的任务和目的就是“回到事物本身冶。

2.经验还原——纯粹意识

面对欧洲科学的危机,胡塞尔试图找寻确定可靠、普遍的、永恒的东西来为西方文明重新奠基。对于胡塞尔来说,通过给科学奠定基础,找到科学的基础。他首先要使数学和逻辑免于偶然性和相对性的侵扰,使它们奠定在不变的认知形式或意识结构的基础上;然后依次揭示意识内容的本质,阐明对象性的构成及其与意识的相关性,得出存在的意义和存在的有效性都是意识的能力所致的结论。如此一来,以纯粹意识为研究对象的先验现象学就成了哲学的基本科学。而“回到事物本身冶遵循的就是现象学的方法论原则:将以往的理论、知识、经验“加括号和进行悬置冶,中止判断。换言之,就是要处于一种完全的无先见状态(即回到事情发生的原点)去研究,让事情本来的真实显现出来,进而能直观事情的本质。胡塞尔在其《现象学的观念》中说:“客观科学之路并不通往对认识可能性的明晰。希望使认识成为明证的自身被给予性,由此而直观到认识的功效的本质。冶〔117〕客观科学(即自然科学)是有限的,它不能解决认识的根本问题,只有“自身的被给予性冶才能显现事物的本质。因此,“在心理学的统摄和客观化中的心理学现象并不真正是一种绝对的被给予性,只有还原了的纯粹现象才是绝对的被给予性冶〔118〕。这就是说,最原初的、没有人为因素加入其中的那个先在地就已经存有的东西的特性就是“被给予性冶。“被给予性冶就是有一个超出自然的力量将其特有的能力附加在某事物的身上,就此形成该事物的一种显现。该事物的显现就是在与其具有关系的主体的意识世界中的有所表现。正是因为这种显现具有先天性的内在特质,使得主体对现象的理解只需通过内在的本质直观的方式才能达到。在胡塞尔看来,人们通常认为的那些最能进入到事物本质的演绎、归纳、计算等方法和经验,不仅是认识本质的有色眼镜,而且将意识者、意识行为本身与对象一分为二,回到了传统哲学的主客二分的对立世界。

3.意向性

胡塞尔在《现象学的观念》中提出了“意向性冶理论。“认识体验具有一种意向,这属于认识体验的本质,它们意指某物,它们以这种或那种方式与对象发生关系。尽管对象不属于认识体验,但与对象发生的关系却属于认识体验。对象能显现出来,它能在显现中具有某种被给予性,但尽管如此,它既不是实在地存在于认识现象之中,也不是作为思维而存在冶。〔119〕意向性是一种纯粹的意识的特性结构,是由意向性活动的主体(自我)、意向性活动、意向性对象(客体),即我——思——对象构成的三位一体的结构关系。他认为,意向性是“作为对某物的意识冶,即给予某物意义,从而把某物建构成意向对象,这即是意向性建构。正是纯粹意识经过意向性的建构才使经验主体与对象都具有了意义。以上思想倘若利用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观点予以注解的话,那就是:尽管自然界是人的无机肉体,但未与人发生关系的“纯粹的自然界冶对人来说等于无,工业生成了的自然界,才是面向人打开着的心理学,人“在他所创造的世界中直观自身冶〔120〕。然而不同的是,在马克思那里的对象是通过实践而生成的,而在胡塞尔这里对象是通过自身所具有的明晰性而显现的。

而且,在20世纪转折时期,弗雷格和胡塞尔通过一系列尖锐批判否定了当时影响广泛的心理主义思潮,成为20世纪西方哲学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事件。胡塞尔在批判心理主义传统时认为,经验心理学将意识视为实在的一部分。这种心理学依据的是“实体化冶的统觉。由于意识被理解为与物相似的东西,因而试图对意识进行物化的处理,希望实现对意识的因果性阐释。经验心理学家仅仅照搬物理学的方法,其结果只能是将意识实体化或自然化。实际上,物理学的方法不能被直接运用于心理学领域,因为意识不具有空间性特性,意识中的同一性东西是在各种记忆及其重复中得到把握的。物理学是根据数学法则来描述在变动的情境中保持不变的东西的,确实在说明着现象世界的实质,但是,物理学无意对现象世界进行精确的描述。它之所以对具有声、光、色的物体感兴趣,原因在于它可以以一种客观的和数学的方式来加以确证。但是,物理学在这一方面走的过于遥远,以至于最后忘却了它在生活世界中的全部“意义基础冶。实验心理学家赖以得出其结论的那些体验从根本上而言是十分幼稚的。这些体验无非是心理学家对其本人的体验的记忆和以移情方式来体会受试者的体验的产物。

胡塞尔之所以详尽论证心理主义或自然科学,目的在于揭示一切科学的基础究竟何在。以意识作为研究对象在哲学史上并不少见,但胡塞尔认为,以往人们研究意识时通常不自觉地被各种成见和预设所束缚,不能真正探究到原始的意识。再者,以往对意识的研究未能区分经验的研究与先验的研究,习惯以经验的东西来解释先验的东西,心理主义就是一个例子。因此,胡塞尔明确指出,意识在他这里是作为人的先天认知结构而被研究,决非作为经验的心理活动过程而被研究,是排除了特殊心理因素的纯粹意识。逻辑学作为基础的科学,它的基础必须是绝对必然的、确定的,而非一个或然的心理过程。因此,对纯粹逻辑的研究应是现象学的,即描述的和分析的,而非发生学——心理学的,不描述和分析心理过程,而是描述和分析作为逻辑的先天基础的意识的结构。

在此意义上,意向性既不是指人的主观认知能力,也不是指人的经验的认识活动,而是人的意识活动的先天结构整体。对意向性的阐释,不能从心理学、生理学或其他经验科学的角度予以研究。因为,冯特等人的经验心理学所谓的内省意识或者反思意识仅仅是指对内心心理活动的意识,而胡塞尔论证的焦点却是意识的意向性,反映了意向性是意识与一个内容的关系,不仅包含着意识行动,而且包含着意识内容。为了探讨意向性问题,胡塞尔是从意向性的表达入手的。他区分了意向行为和意义(意向内容)以及对象。在现象学看来,意向行为实质是一个意指行为,当我们意向一个对象时,这对象总是一个特定的“什么冶,即具有特定的意义。胡塞尔指出基本的意向行为是客体化行为。所谓客体化行为,即让客体对象在意识中显现出来,也即指称客体对象。胡塞尔认为表达是有意义的符号,表达的物质外壳是字符或语音,表达的内容是意义。所以,表达的意义是我们通过赋予意义的行为加到表达的物质外壳中去的东西。客体对象的意义是纯粹意识的意向性建构之结果,建构意义也就是建构一个意指对象。建构在此意味着它给予事物以意义,而非意味着意识制造事物。

因此,把意向行为与意向对象分开是布伦塔诺与胡塞尔的现象学路线,在先验的纯粹意识的分析基础上,胡塞尔将意向性的结构明确化为:先验自我——意向作用或行为——意向对象,1907年《现象学的观念》的出版标志着胡塞尔从本质现象学走向先验现象学,他认为先验现象学才是真正的哲学现象学。胡塞尔像康德一样进行理性批判,不过在批判的道路上比康德走得更远,揭示了理性不仅是认识对象的条件,更是对象的构造者。人们通常认为,近代西方哲学的主题是认识论问题,即人的理智与事物的关系问题。于是,解决内在与超越的断裂问题,自然成了近代西方哲学家的主要任务。然而,胡塞尔认为,以往哲学家们对内在与超越的理解之所以是不对的,关键在于以往哲学家们通常是以自然科学的方法为模板,以自然科学的成果为基础,以经验科学自然主义的思维方式来进行的,因而需要通过“悬置冶“还原冶排除一切自然科学和精神科学的构造物,排除超验的上帝,排除作为普遍科学的纯粹逻辑,排除各种实质——本质性学科,使我们获得一个新的存在领域,即先验意识的领域(纯粹的我或纯粹意识)。这个先验的自我是一切意义和意识对象构成性的基础,也是现象学全部还原过程的最终产物。那么,对纯粹意识的结构分析就是对意向性结构的分析。在胡塞尔看来,这个意向性结构不仅构成感性知觉的领域,而且构成判断、情绪和意志领域,是包括一切理性乃至非理性意识的基本结构,它可以成为我们一切活动的基础。

4.生活世界

当然,任何意向性活动都要运作于感觉材料所处的视域之中。在每一个意向活动的对象的周围存在着一个视界(晕圈、边缘域),纯粹自我在意识到意向活动的对象的同时也意识到这个视界。从意向活动方面来说,这个视界预示着意识活动的可能性。意向活动可以使这个视界中的潜在的、还未被给予的东西成为现实的被给予的东西。在此基础上,胡塞尔认为,生活世界正是一个对所有视域而言的普全视域。它是一切经验的历史基础,先于科学给我们描述的自然世界或科学世界。在普全视域中,意向对象与意向对象是相互联系着的,意向对象的意义与此相关。故作为包含众多意向对象所在视域的、为先验主体建构的生活世界是一切意义的来源。因此,面对欧洲科学的危机,胡塞尔认为在科学与哲学产生之前存在一个前科学的生活世界。它是我们原始的感性世界和我们的文化——历史世界的复合体。在其中人们已有了关于世界的看法,即已经有了前科学的关于世界的观念和相应的说话方式。它先于科学世界,是后继科学世界的基础。对胡塞尔而言,近代科学所描述或假定的自然世界是通过抽象、概念化,以及对生活世界提供的具体直观归纳而来的一种高层次的建构。如果没有生活世界对我们的生存有效性,科学世界就无从产生,科学的抽象或理论的存在物更无从谈起。因此可以说,正是科学的说话方式,以科学理性建构的世界掩盖了原初的生活世界的意义丰富性,从而产生了价值与人生意义的总体危机。它的具体表现是自然主义和历史主义。自然主义用量化分析的方法来对待一切,包括人的生命。而历史主义则用偶然的世界观来把一切具有永久价值的东西相对化。这样一来,事物反而失去了它们的原始面貌,前科学的生活世界被忘得一干二净。

因此,在胡塞尔看来,哲学最迫切的任务就是要恢复对我们日常关于生活世界的直观理性的信任。由于科学的量化方法以及化约论方法对于真实的生命来说是完全不合适的。近代科学的自然主义态度要求人们把一切实践的、美学的、伦理学的态度用括号括起,将实用的、美和道德的因素从事物本身剔除,唯有如此才是科学的态度,唯有经历量化的方法才能认识事物的真相。科学态度的实质归根结底乃是对个性的悬置。那么,现象学既然是一切科学的基础科学,各门科学就应牢牢地奠定在这个基础上,而生活世界就是这个基础,就是一切科学和哲学的前提和基础。生活世界作为人们具体的生活与实践的世界,它与人的心理、情感紧密相关。所以,现象学应以生活世界为研究的起点,“直接面对生活经验冶,从心理学伦理学等领域去研究生活经验的结构及其演变,呈现出意义之丰富性。当用原来的说话方式代替科学的说话方式,恢复日常的生活世界,只有它才是最真实的。胡塞尔正是通过先验还原表明,即使像生活世界这样的产生意义的普全视域,其本身还必须回到一个更隐蔽的不变的基础上去,即先验主体性。他的现象学就是以这样一种寻找基础和奠定基础的哲学。

在西方心理学史中,反心理主义对心理学的发展造成严重的冲击,给处于襁褓中的心理学以沉重的打击,致使心理学在科学知识领域中的合法性遭受到广泛的质疑。胡塞尔对心理学家发表哲学的宏论(胡塞尔那个时代心理学界确实如此)颇多微词,认为心理学的这种倾向是十分危险的,以此方式对待规范科学(哲学)只能导致一切规范性的终结。当时的心理学家错误地认为,心理学与哲学之间存在一种内在的亲和性,二者都涉及到了意识,因而可以以实验心理学的方式建立一门真正的哲学。而且通过这种心理学,逻辑、认识论、美学、伦理学和教育学最终获得了它们的科学基础。胡塞尔遏制了这种实证论对规范科学的侵袭,一门像数学那样素朴科学只有通过先验现象学才能得以建立,胡塞尔等人甚至曾联名向德国大学提出将心理学驱逐出哲学系,以致科学心理学的创始人冯特为此特意撰写了一部《为生存而斗争的心理学》的著作,以维护心理学在哲学中的学科地位。时至今日,现象学仍然充满活力,不仅超出了哲学的范围,而且延伸到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的诸多领域,甚至自然科学的一些领域也深受其影响。

总之,科学主义心理学(或说明心理学)坚持客观主义的研究立场,采用以假设验证、严格控制、元素分析、精确定量、因果说明和寻求规律为特征的客观实验范式,探究人类心理的普遍规律及其生理和物理机制。它将人及其心理等同于客观存在的自然世界,自然世界存在着普适性的客观真理,遵循着一定的客观规律,对人的心理世界的认识必须保持价值中立、感情超脱的研究立场,才能通过客观的方法获得心理学的客观知识。因而将遵循客观原则和探求客观真理视作心理科学的唯一尺度和法则。人文主义心理学则有别于科学主义心理学,尽管它同样坚持心理学的经验科学立场,但是它反对科学主义心理学(主要指当时以冯特为代表的实验心理学)的自然科学化,具体而言就是从生理学和物理学的视角对人的心理进行人为的元素分析,进而试图对人的心理予以外在因果关系说明,而人文主义心理学则采取主观的研究范式,除了通过现象学描述如实“发现冶心理生命的内在关系之外,更加注重运用直觉、体验等解释学方法把握、理解人的精神生活。人文主义立场的描述心理学正是以反对以自然科学为模板的发生心理学或说明心理学为思想前提的,它关注具有人文蕴涵的内部经验,坚持对人类心理原貌如实呈现,通过理解揭示心理生命体的目的、价值和意义。基于一致的研究立场,使它们在描述心理学框架体系下结成了反对科学主义心理学(实验心理学)自然科学化的“强力同盟冶。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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