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7世纪西欧大陆所出现的笛卡尔哲学是古典的二元论。这种哲学在物理学范围内持机械唯物主义观点，在认识论范围内持唯心主义唯理论观点。整个说来，我们看到，笛卡尔哲学具有突出的内在矛盾。笛卡尔的“形而上学”从我思出发，虽未从中引申出外部世界的存在，而只是引申出心灵实体自身的存在，心灵和外部世界是二元对峙的；但为了证明外部世界的存在，它却求助于全能的上帝，上帝的存在决定着外部世界的存在。就这个意义上说，它归根结底是客观唯心主义的。但它又把“形而上学”和物理学分开，在物理学范围内始终坚持唯物主义观点。在身心关系问题上，它一方面否认两者之间有因果联系；另一方面又持身心交感论，承认两者有因果联系。除此以外，笛卡尔哲学一方面固执着形而上学和机械论的观点；另一方面又有丰富的辩证法思想，是近代卓越的辩证法代表。一方面，在经院哲学占统治地位的条件下竭力捍卫理性的主权，推崇人的理性在认识中的作用，具有反经院哲学的性质；另一方面又强调科学认识的真理性最终要靠上帝来保证，具有向经院哲学妥协的倾向。笛卡尔哲学的这些突出的内在矛盾，从整个社会历史和文化背景来看，可以说是当时法国资产阶级和封建贵族在各个方面尚处在势均力敌的局面这种客观形势的反映。尤其是，在当时，自然科学获得了相当的发展，它强烈地影响着笛卡尔，使他在许多方面都站在当时科学知识所达到的水平上，受到它的推动；但天主教会在意识形态领域里势力还相当强大，笛卡尔又始终没有摆脱拉·弗来施学校传授给他的经院哲学的束缚。从理论上说，笛卡尔哲学的这些内在矛盾归根结底则都与他的心灵和物质的二元对峙的观点有关。这也是笛卡尔哲学的两重性与其他哲学的两重性在形式上相区别之处。
在近代哲学史上，笛卡尔哲学具有重要的地位。笛卡尔是著名的科学家和哲学家，然而他的最大成就不在于科学、数学，而在于哲学。笛卡尔在政治上一生谨小慎微，曾宣称“只求克服自己，不求克服命运，只求改变自己的欲望，不求改变世界的秩序”(62)；但是他在崇尚自然科学，致力于哲学复兴事业方面是很勇敢的。笛卡尔哲学的出发点和灵魂是理性。他从理性出发确立了他的心灵和物质二元对峙的实体学说；这是近代哲学上典型的二元论形态。他突出了理性在认识中的作用，确立了他的唯理论的认识理论和方法，并贯串于他的整个哲学体系之中。可以说，他是近代第一个通过推崇理性思维的方式，使自己的哲学系统化为一个包罗万象的知识体系，反对宗教神学和经院哲学，表达欧洲新兴资产阶级要求科学自由和按照理性原则组织社会生活的时代意向的哲学家。黑格尔曾指出，新世界的哲学“是从笛卡尔开始的”。这是一种独立的哲学。这种哲学是独立地从理性而来的，自我意识是真理的主要环节；它坚持内在性本身，抛弃僵死的外在性和权威，使哲学转入了主观性和确定性领域。从笛卡尔开始，哲学的出发点成了人类理性本身(63)。从这个意义上我们说，笛卡尔和培根一样，注重思维方式的转变；又从不同于培根的方向，引起了近代哲学的革命，给当时的哲学带来了新思潮、新精神和新动力，是近代哲学的又一奠基人。当然，笛卡尔尚没有把人类理性推到绝对的地步。如前所述，他为寻找外部世界存在的根据和科学认识真理性的保证，结果找到的是非理性的东西——上帝。他甚至还承认有所谓通过宗教启示而确立的信仰，曾严格划分宗教和科学，认为通过理性获得知识，通过启示得到信仰，两者各有一定的领域。这说明，理性在它的启蒙时代尚是娇嫩的和软弱的，以至于它需要退回到信仰的温床上去寻求自己在冒险后的安宁。
笛卡尔哲学具有重要的历史影响。他的物理学和唯理论的观点在当时就遭到过本国和他寓居的荷兰天主教会的反对，被禁止在大学讲授，他的著作曾被教皇列为禁书，他本人曾被指责为“无神论者”。而他的“形而上学”则遭到了本国伽桑狄和英国霍布斯等人的诘难和批判。不过，笛卡尔哲学由于适应了17世纪欧洲新兴资产阶级的社会需要，在当时还是获得了广泛的传播，其影响遍及荷兰、法国、意大利、德国和英国，并形成了“笛卡尔学派”和“笛卡尔主义”。后来，因笛卡尔哲学突出的特有的两重性，笛卡尔学派渐渐地发生了分化，产生了一些新的哲学学说。一支，代表人物有克劳贝格(1622～1665)，贝克尔(1634～1698)，格林克斯(1625～1669)以及马勒伯朗士(1638～1715)等人，他们力图排除笛卡尔哲学中的唯物主义因素，把它发展为完全的宗教神学的唯心主义学说。另一支，代表人物有勒卢阿(1598～1679)，拉美特利(1709～1751)以及卡巴尼斯(1757～1808)等人，他们以“人是机器”的观点继承和“完成了”笛卡尔哲学中的机械唯物主义。除了这些公认的笛卡尔学派的代表人物之外，荷兰的斯宾诺莎和德国的莱布尼茨也都是笛卡尔哲学的继承者。他们分别从不同的立场出发，企图解决笛卡尔二元论哲学的不可克服的矛盾。罗素曾说过，笛卡尔哲学的内在矛盾使它“富于丰硕的思想”，“自圆其说也许会让他仅仅成为一派新经院哲学的创始者，然而自相矛盾，倒把他造就成两个重要而背驰的哲学流派的源泉”(64)。总之，笛卡尔哲学的影响是深远的，就如亚里士多德哲学之对于中世纪哲学的推动一样。
【注释】
(1)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428页。
(2)《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140页。
(3)参阅钱志纯编译：笛卡尔《我思故我在》，台北志文出版社1973年版，第17页。
(4)笛卡尔：《方法谈》，商务印书馆1935年版，第50页。
(5)钟宇人、余丽嫦编：《西方著名哲学家评传》第4卷，山东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27页。
(6)《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65～366页。
(7)巴克拉捷：《近代哲学史》，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年版，第83页。
(8)《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143、146页。
(9)《费尔巴哈哲学史著作选》第1卷，商务印书馆1978年版，第167页。
(10)《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148页。
(11)《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69页。
(12)《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62页。
(13)海森伯：《物理学和哲学》，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39页。
(14)《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69页。
(15)参见钱志纯编译：笛卡尔《我思故我在》，台北志文出版社1973年版，第39页。
(16)《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69页。
(17)《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155页
(18)《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176页。
(19)笛卡尔：《哲学原理》，商务印书馆1958年版，第20页。
(20)《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180页。
(21)笛卡尔：《哲学原理》，商务印书馆1958年版，第20页。
(22)海涅：《论德国宗教和哲学的历史》，商务印书馆1974年版，第40页。
(23)马克思：《博士论文》，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93页。
(24)笛卡尔：《哲学原理》，商务印书馆1958年版，第3页。
(25)《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181页。
(26)《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180页。
(27)《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180页。
(28)利恩·罗特：《笛卡尔的〈方法谈〉》，1937年英文版，第23页。
(2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160页。
(30)笛卡尔：《哲学原理》，商务印书馆1958年版，第45、34页。
(31)钱志纯编译：笛卡尔《我思故我在》，台北志文出版社1973年版，第88页。
(32)笛卡尔：《哲学原理》，商务印书馆1958年版，第42页。
(33)笛卡尔：《哲学原理》，商务印书馆1958年版，第30页。
(34)《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153页。
(35)笛卡尔：《哲学原理》，商务印书馆1958年版，第45页。
(36)《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153页。
(37)《笛卡尔哲学著作集》第1卷，1911年英文版，第109页。
(38)《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154页。
(39)《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154页。
(40)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236页。
(4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160页。
(42)《笛卡尔哲学著作集》第1卷，1911年英文版，第9页。
(43)《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137页。
(44)《笛卡尔哲学著作集》第1卷，1911年英文版，第9页。
(45)《笛卡尔哲学著作集》第1卷，1911年英文版，第4页。
(46)《笛卡尔哲学著作集》第1卷，1911年英文版，第92页。
(47)《笛卡尔哲学著作集》第1卷，1911年英文版，第7、45页。
(48)《笛卡尔哲学著作集》第1卷，1911年英文版，第7页。
(49)《笛卡尔哲学著作集》第1卷，1911年英文版，第8页。
(50)《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144页。
(51)《笛卡尔哲学著作集》第1卷，1911年英文版，第8页。
(52)《笛卡尔哲学著作集》第1卷，1911年英文版，第8页。
(53)《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74页。
(54)《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144页。
(55)《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148页。
(56)《笛卡尔哲学著作集》第1卷，1911年英文版，第3页。
(57)《笛卡尔哲学著作集》第1卷，1911年英文版，第3页。
(5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6页。
(59)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4卷，商务印书馆1978年版，第82页。
(60)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4卷，商务印书馆1978年版，第71页。
(61)《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144页。
(62)《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146页。
(63)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4卷，商务印书馆1978年版，第59页。
(64)罗素：《西方哲学史》(下卷)，商务印书馆1976年版，第9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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