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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派政治与年代的政治文化空间

时间:2022-08-30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神州国光社、党派政治与1930年代的政治文化空间□ 葛 飞胡秋原熟悉马列原典,谈学论政且有独到之见,积极参与了1930年代思想文化界的两大论战:中国社会史论战与文艺自由论辩。以左翼与“神州”的关系演变为线索,我们可以相当清晰地看到1930年代政治文化空间发展变化。与会者提名并通过了一百名左右会员,虽然王礼锡等人主张容纳国民党左派,陶希圣、彭学沛等十余人仍遭否决。

神州国光社、党派政治与1930年代的政治文化空间

□ 葛 飞

胡秋原熟悉马列原典,谈学论政且有独到之见,积极参与了1930年代思想文化界的两大论战:中国社会史论战与文艺自由论辩。作为神州国光社(以下简称“神州”)及《读书杂志》编辑,他与王礼锡又能兼容并包各式左派思潮。“神州”与左联、社联中人,以及托派、国民党左派文人一度亦能求同存异,建立联合战线。由于学界已约定俗成地用“左翼”指称接受中共中央文化工作委员会领导的文化人,笔者拟用“左派”来涵盖左翼、托派、“神州”同人等。以左翼与“神州”的关系演变为线索,我们可以相当清晰地看到1930年代政治文化空间发展变化。

一、左派的出版空间:兼容并包与“利用”

马恩列原典及苏俄文艺理论著述大批传入中国,是1927年革命陷入低潮之后的事。诚如王凡西所言,出版此类书刊的新兴书局,投资人多非商贾,而是南京政府的反对派。经理多为投资者旧属,不知新文化为何物,又找那些从革命中出来的左派知识分子编辑撰稿。此类书局以神州国光社声势最大。1930年,十九路军领袖陈铭枢斥资接办神州国光社,对王礼锡的编辑方针表示首肯:“帮助左翼作家(包括共产党的作家),为他们提供一个写作的园地”,从经济上予以接济。[1]中共中央恰于前一年制定《宣传工作决议案》,要求党员利用“现成的书店刊物”和群众组织以扩大影响。[2]托派王凡西也称神州国光社、新生命书局被己方“利用”。[3]1930年,“神州”不但出版了冯乃超、朱镜我、夏衍、阿英、柔石等人的著译书籍,(以冯雪峰为中介)与鲁迅签订出版“现代文艺丛书”的合同,还出版发行托派刊物《动力》,以及国民党左派彭学沛等人的著作。此时陈铭枢仍是蒋介石的亲信,“神州”自然不是陈个人的或十九路军的机关,而是泛左派别的公共空间。

1931年,王礼锡又创办《读书杂志》,使中国社会史论战更加激烈。早在1928年,邓初民(国民党左派)创办《双十》,发表《中国社会是什么社会》。陶希圣等人在《新生命月刊》、干部派在《新思潮》、托派在《动力》上各抒己见。“神州”同人对于中国社会的性质以及连带而来的革命方针,有自身的看法。作为编辑,王礼锡则声明《读书杂志》无意“左右战场使为己用”,而是任由各方驰骋,让读者选择。[4]他认为此次论战乃“内部争斗”,“各方都是以唯物的辩证法做武器”。[5]他还选登了一则读者来函:诸家“派别有不同,见解有出入,把握有深浅,而寻求真理,探讨现实,图谋新径的目标则一”。[6]该杂志作为左派的公共空间,每期发行量总在2~4万份,非《新思潮》、《动力》能够望其项背。即便日后“左翼”拒绝供稿且遭当局查禁,胡秋原仍以至少拥有1万读者自傲。[7]

时人戏称早期的《新生命月刊》乃做官考三民主义必读,故销至1.8万份;1929年间在陶希圣手中内容“从宣传到研究”,“据说读者也转换”为学生,销量锐减至1万。[8]新生命书局由周佛海、陈布雷创办,陶希圣、樊仲云主其事。不过,它也出版了胡愈之的《莫斯科印象记》,恩格斯的《革命与反革命》(即《德国的革命和反革命》,托派刘仁静译)。该书局出版的恩格斯另一著作《家庭、私有财产及国家之起源》,尤堪玩味:杨贤江译,周佛海校,陶希圣序。由此更可见,无论是在意识形态还是在人际关系上,此时国民党左派与共产党人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再如,1920年代末彭学沛在上海商学院讲授三民主义,往往是先讲马列;蔡馥生由是得“启蒙”,后加入社联、中共。[9]“九·一八”事变后,周杏佛等人由野入朝,陶希圣则无意参与实际政治,往返于南京中央大学与上海新生命书局。

国共之外还有“第三党”,陈卓凡斥资创立南强书局,由王鼎新主持,聘请的编辑、校对多为共产党人,如杜国庠、柯柏年、冯铿等。诸人乃潮汕同乡,国民革命时期且为同事。

因论题的关系,这里还需提及袁殊创办的《文艺新闻》。他自称一开始就“倾向革命”,新闻报道却应“绝对客观”,“不带任何党派成见”,既邀翁毅夫(时为改组派)又请“美联”的于海(后由楼适夷接替)帮忙。[10]《文艺新闻》创刊不久,即以多种方式报道柔石等人被害消息,同时也刊登了不少“民族主义文艺”、托派及“神州”动向。

改组派、托派、干部派文人,以及国共两方的脱党者,皆是在实际政治领域遭到阻遏之人,遂不约而同地投注精力于文化出版事业。此时的文化空间与政治空间并非重叠一致。党派之间虽势不两立,著作人、编辑之间的往来却颇为频繁,这就形成了一个马克思主义“学者社会”。中国著作者协会之成立,更使有关人士的合作公开化、正式化。

二、中国著作者协会:“另一种形式”的统一战线

1929年1月,潘汉年、朱镜我、钱杏邨等中共作家,与国民党左派陶希圣、程希孟、孙伏园等人,以及一些无党派人士共44人,为“争求思想言论出版之自由”、“用自由的批评与讨论来建设现代的新文化”,发起成立中国著作者协会。[11]当时虽有时任中央宣传部干事的潘汉年出面,左翼方面仍意见不一,协会成立后未能开展活动。这就“促使党考虑,用另一种形式团结广大的文艺界”,然后才是1930年成立的左联、社联。[12]

值得注意的是,邓初民仍是社联发起人之一。以在校学生为主体的社会科学研究会,则有托派参加。王学文日后说,社研是“在同托派斗争中”成立的,又说严灵峰等人也参加了成立大会,因托派“出席人少未敢发言,党在社研牢牢地掌握了领导权”。“事后严灵峰讲:‘这样是搞统一战线吗?’”[13]韩托夫称,“一·二八”事变后他出任社研党团书记,托派却拒绝交出成员名单。[14]如此说来,早期的社研乃干部派、托派以研究马克思主义名义筹组的统一战线。

1931年,陈望道、袁殊、王礼锡、胡秋原等人又倡议成立新的中国著作者协会。次年1月17日,他们与冯雪峰、楼适夷、钱亦石、薛铁珊(《时事新报》主编,托派)等共35人召开了筹备会。与会者提名并通过了一百名左右会员,虽然王礼锡等人主张容纳国民党左派,陶希圣、彭学沛等十余人仍遭否决。[15]协会一如既往地“争取出版言论集会之绝对自由”,更要“反对帝国主义文化、封建文化,以及文化上的‘法西斯帝’政策,以集团的力量促进文化事业的发展”。[16]

就在筹备会召开次日,《文艺新闻》针对胡秋原的《真理之檄》发表社论《请脱弃“五四”衣衫》。胡声称自己是无党派的“自由人”,当前文化运动任务应“继续完成五四之遗业,以新的科学的方法,彻底清算,再批判”封建的、帝国主义的、法西斯当局的意识形态,这正是著协的宗旨。然因左翼把自身对“文化领导权”的要求投射于历史,得出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由资产阶级领导的结论,因而对“五四”“自由”字样表现出高度敏感。王礼锡则认为,经公开选举产生的执委以无党派人士居多,这说明知识分子不易“受某党某派操纵”。[17]一方强调“自由”,另一方要求领导权,思路明显不合榫。不过,《文艺新闻》社论仍以“把火力集中起来!”的号召作结。[18]胡秋原也暂未发表回应文章。

淞沪战争中,有关人士又发起成立中国著作者抗日协会,经选举产生13名执委:陈望道、王礼锡、胡秋原、梅龚彬、施存统、戈公振、樊仲云、汪馥泉、严灵峰、高语罕、冯雪峰、丁玲、郑伯奇。协会通过了胡秋原起草的《中国著作者为日军进攻上海屠杀民众宣言》,左联、社联主要人物,十余名托派,曾被否决的陶希圣、李石岑等,皆在宣言上签名。[19]陈望道、施存统是中共早期党员,然已脱党,1920年代末,施又加入改组派从事讨伐蒋介石的行动。严灵峰、高语罕则为托派。

由上可见,在二三十年代之交,左联、社联之外还有一个意在容纳异党派的“另一种形式”的统一战线。虽说中共中央已多次发出与社会民主党、第三党、托派、改组派等作斗争的号召,可潘汉年、冯雪峰先后参与著作者协会,不大可能是自作主张,上级另有口头指示亦未可知。第一个“中国著作者协会”成立前后,正是改组派积极运动讨蒋之时。“九·一八”事变爆发,民族危机客观上使脆弱而复杂的“马克思主义学者社会”有扩大之势。王礼锡云:“在‘反日战线’之下,应当可以把许多意见不同的知识分子,作一时的战斗的集合。”[20]

三、左翼的自坚营垒与泛左阵线的解体

民族危机也迫使国民党左派、托派、“神州”同人提出各自的政治主张。1931年9月28日,《文艺新闻》出版了《文化界的观察与意见》特辑,内有鲁迅、王独清等人的文章。鲁迅称“九·一八”事变日帝侵华目的在扑灭中国革命。这与中共中央对事变的决议精神是一致的,此处的鲁迅确可谓“党外的布尔什维克”。王独清对事变性质的看法与鲁迅看法相近,前者提出召开“真正的国民会议”以应对危机的主张,这也是托派的决议。《文艺新闻》随即收到大量驳斥王氏的稿件,袁殊选登一则以示公平,同时表示不愿再刊载双方“政见”。[21]同情革命的文化人,态度大致如此:自身无一定“政见”,想避开派系斗争旋涡,势不两立的党派却催迫他们择定营垒。早些时候,胡秋原认为反帝与土地革命相结合乃当前之急务,[22]这与中共主张似无不同。沪战爆发后,“神州”同人提出了“市民反日政府”口号,与托派主张相近。

导致中国著作者抗日协会举步维艰的直接原因,是联合抗日,还是以工人运动为先?罢工波及了“神州”印刷所,丁玲等人要求协会给予经济支持;王礼锡愿意出面争取释放被捕工人,但反对把募捐款大半用于支持罢工。对于双方存在的争执,《文艺新闻》遂取述而不论的态度。[23]它避而不谈而王礼锡予以披露导致协会解体的关键原因是:冯雪峰先是怀疑“神州”同人为十九路军夺取协会的领导权,2月27日又与丁玲等人以协会吹捧十九路军为由退出。[24]此时,中共中央的一系列决议皆认为,陈铭枢等人“利用十九路军士兵英勇的反日战争……造成革命士兵与革命民众对于他们的幻想,把他们奉为民族革命的英雄”,“以此来扩张他们的地盘与他们的势力”。上海反帝大同盟必须“揭穿国民党及其他各反革命派别的‘反日’‘反帝’的假面具”。要言之,必须区别对待十九路军的军官与士兵阶层。[25]《宣传工作决议案》早就强调,“绝对不能容许”“为了公开宣传,降低或修改党的政治口号”,批评“许多同志还感觉拥护苏联的口号有些说不出口”。陈铭枢的系列举动固然有扩大势力之目的,但是全盘否定十九路军将领的功绩,在“公开宣传”中仍是“有些说不出口”。政治口号在公共空间中还是发生了变形,外围刊物《文艺新闻》仍有十九路军将领的正面报道。

中国著作者抗日协会成立于2月7日,运作20天即陷入瘫痪。社联、左联恰于此时有自坚营垒之举措。3月9日,左联对吸收盟员作了补充规定,“蒙有和反对派别有关系的嫌疑者”,须用“真名发表反对那反对派别的文字”,如曾加入“反对派别”,还要把“组织内幕和活动实情完全告诉左联”。[26]社联亦于二三月间举行了第二次全体大会。虽说社联一直与托派、“社会民主主义”作思想斗争,党团书记沈志远仍指责上届领导“无所作为,有右倾的倾向,脱离当时政治斗争”,批评邓初民具有“改良主义”思想。邓后被开除出盟,反托斗争更是“居于首要地位”。[27]

《文艺新闻》也改变了中立态度。4月间,该刊对“神州”展开了系列攻击:声称胡秋原、樊仲云、汪馥泉创办《国际评论》,“一面谈马克思主义,一面反对苏俄及中国革命”。再曰胡氏“近忽多言,今日说某文学家被捕,明日宣传某思想家被枪毙,其用意何在,殊难令人捉摸”,又闻“神州”将把抗战文艺奖金颁给“民族主义文艺”,[28]后又刊登了胡秋原的澄清事实的来函。直到此时,胡秋原才发表了回应《文艺新闻》要求他脱弃“五四衣衫”的文章。[29]

中国著作者抗日协会召集人、《文艺新闻》“赞助人”、“神州”函授学校教授陈望道,于5月15日作《对于上海事变的感想》(载《读书杂志》第2卷第4期)。他坚持表彰十九路军,批评汪精卫等人在野左倾,入朝即右转;另外还有些人求“门面一致”,“总想束缚别人的手不能动,封闭别人的口不能说。一部分糊涂的新闻记者也有这倾向”。这就不指名地批评了《文艺新闻》和左联。他认为,各方倘若仍想求一致,首先要“让各种不一致的意见都有发表的机会”。

5月出版的《读书杂志》第2卷第1期发表了胡秋原的《钱杏邨理论之清算与民族文学理论之批评》,副标题则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之拥护”。王礼锡更是和盘托出“神州”同人的政见。他援引列宁《社会主义革命与民族自决权》、《第三国际第二次大会关于民族与殖民地问题的提案》等文章中的观点,认为在争取民族自由阶段,革命政权不应单单依靠工农,还应容纳小商人和民族资产阶级。[30]由于公然号召另立政权,王礼锡又被当局责为“反动”,《读书杂志》遭全面没收。

“神州”与左翼的政治、文化歧见曾因联合抗日而搁置,“政见”不同又导致了联合战线解体。“文艺自由论辩”继之而起。左联并未与对方深入地讨论“政见”,而是只谈文学。王礼锡一再批判了盲动主义,胡秋原也曾一语代之:“随着中国‘内乱’之尖锐,独裁政治之强化,盲动主义之急进与败北,所谓普罗文学之盛极而衰,在感觉最敏锐的文艺领域中,开始见法西主义之萌芽。”[31]此时中共中央已批判了李立三的盲动主义,左翼也无法回应王礼锡、胡秋原问答。唯有胡风追问道:“继盲动主义而起的是正确的路线”,“批评者为什么装作不知道呢”?[32]继李立三而起的王明路线,仍是“神州”予以批评的。胡风也没有去论证其正确性何在。

四、文艺哲学的党性与自由

茅盾称,文艺自由论辩时期,左联“有提高文艺理论到‘伊里支阶段’的运动,有‘强调文艺党派性’的呼声”。[33]可见1932年春,左联不但在组织人事上作纯化运动,且欲借论战加强思想上的党性。正是在此年3月底,世界革命作家联盟(左联乃其支部)机关刊物《世界革命文学》第1~5期一并到沪。[34]内中文章被陆续译载于《文艺新闻》《文学月报》等刊物上,它们集中反映了苏联文化新政:把文化哲学“提高到列宁阶段”,反对以普列汉诺夫为正统,批判托洛茨基,攻击卢那察尔斯基“腐败的自由主义”。

党性(时人译为“党派性”)而非阶级性,才是文艺自由论辩核心议题。文化哲学的党性,广义上指思想理论的实践性。在社会史论战中,王礼锡即援引过列宁名言“没有革命的理论,就没有革命的行动”,[35]批评“离实践而孤立的思想的讨论,那是经院学派的论争”。[36]狭义上,党性则要求文艺家做革命机器的螺丝钉和齿轮。瞿秋白论胡秋原的首篇文章,即援引列宁《党的组织和党的文学》,指责对方有意回避“问题的中心”:谁领导着这新的文化革命?[37]周扬批评论敌割裂了文学的党派性、真实性和艺术性,前者重心仍在党派性:文学必须“从属于”“服务于”政治。[38]胡风亦称:应“把握到哲学上以及艺术理论上‘党派性’的意义。这个问题周起应先生在《现代》第6期上提起过。……苏汶先生胡秋原先生对这一点投来了最大的嘲笑”。[39]

胡氏自称思想“出发点,是马克思——普列汉诺夫——列宁主义”,也不否认“有浓厚的自由主义与无政府主义倾向”。[40]瞿秋白要求他明示对于“党的文学”之态度,不容躲闪。胡秋原只好说,作为政治家的列宁曾言,“文学者没有反对的必要”,“然而既谈文学,仅仅这样说是不能使人心服的”。[41]瞿氏要文学家做“巧妙的留声机”,胡秋原却注意到,列宁说他不懂颇具宣传鼓动色彩的马雅可夫斯基诗歌,而更喜欢普希金。[42]“至哉,列宁!”未以普列汉诺夫的政治立场否定其理论造诣。苏联的现状却是:托洛茨基、布哈林曾“受过分的礼拜;及其失势,又受过分的侮辱”。[43]抹杀政敌的一切成就,在思想文艺领域要求无条件服从的做法,恐怕只能说是斯大林主义。胡秋原所谓“自由人”者,指运用唯物辩证法研究艺术哲学时,“不一定在政党的领导之下,根据党的当前实际纲领和迫切的需要来判断一切”。[44]仍心仪苏联道路的他,不免流露出隐忧:“何以在喜沉思好自由的俄国民族艺术上专制主义的气味这么浓厚呢?……俄国的知识阶级也不高兴疑问,而只是服从。”[45]

鲁迅的态度至为微妙。《论“第三种人”》强调了文学的阶级性、斗争性,这是胡秋原也能承认的;关于阶级性、党性、政策性的辩证关系,亦即这场论战的焦点问题,鲁迅存而不论。他和冯雪峰于1920年代末致力于绍介普、卢、托氏文论,以及卢、托二人与布哈林主导制定的文艺政策。诸人的文艺思想如今已被彻底否定。1932年,鲁迅也翻译了《苏联文学理论及文学批评的现状》,却未加任何按语。[46]我们自然不能把译作等同于译者的思想。不过,从译文的社会功能来看,则鲁迅仍是与党人协同一致的。

所幸张闻天没有在文艺政策上追随斯大林主义,而是批评左联犯了关门主义错误。冯雪峰随即代表左联认错。胡秋原遂以为,这是一场浪费的论争,左联又回过头来承认1925年苏俄文艺政策之根本精神:“革命团体应承认文艺创作之自由,进步作家最好正确认识时代解放斗争之内容。”[47]冯雪峰、瞿秋白则坚称他们不得不辩,因为胡秋原“不能心服列宁的原则之在文学上的应用”,“反对《世界革命文学》杂志和苏联共产学院对于朴列汗(普列汉)诺夫等的批判”。[48]

五、“自由马克思主义”与“党外的布尔什维克”

左联与胡秋原所论虽是文艺问题,党派之间的纷争仍是挥之不去。冯雪峰的首篇论战文章即指责胡秋原“显露了一切托洛茨基派和社会民主主义派的真面目!”[49]鲁迅亦称:“这三年来关于文艺上的论争是沉寂的,在指挥刀的保护之下,挂着‘左翼’的招牌,在马克思主义里发现了文艺自由论,列宁主义里找到了杀尽共匪的论客的‘理论’,几乎没有人能够开口。”[50]为学识、资料所限,笔者无法排查托派是否有“杀尽共匪”的切齿之声,至少《读书杂志》无之。鲁迅既不愿旁观,又不愿显豁地攻击托派,批胡秋原也只有半句话,然而笔锋着实凌厉。胡秋原回应道:“倘以文艺创作自由论系攻击左翼文坛,或系出自指挥刀保护”,“那恐怕至少要人类有盲目或健忘之必要”。[51]言下之意是:鲁迅也曾翻译过《苏俄的文艺政策》,那时的政策正是予非党作家以创作自由。鲁迅文字大概是勉强遵命之作,面对胡秋原的反唇相讥,一向坚持以牙还牙的鲁迅遂保持了沉默。

不过,鲁迅的那半句论胡秋原之语,仍被周扬引作文章题词,周且云“政治上的社会民主党……文学领域内的社会法西斯也穿起‘自由人’的衣裳”。[52]胡风重复周的论说,又称胡秋原放“烟幕”,“比民族主义之类的文艺理论的反动效用更大,成为目前最大的危险”。[53]民族主义文艺从理论到创作,都是外强中干。胡秋原则通读了马恩全集,熟悉列宁、普列汉诺夫、托洛茨基等人思想,因而被胡风视为最主要的敌手。

陈望道在“文艺自由论辩”中策略性地支援了“作家”。杜衡以“作者之群”自居,当然,他也具有一定的理论实力,然把陈文中的“作家”置换成胡秋原,我们才能完全读懂其意旨。左联理论家在“学得一些常识以前,还是让作家自己各人尽量发表各人的所得有益些”,尤其是“对于破坏这一面,不必禁止别的立场的批评。……不必以为非我莫属”。这个意思,在前揭之《对于上海事变的感想》,陈望道已经表达过了。他还批评左联中人面对“别人树着大纛来攻”,“只懂得缩回到阶级的立场上架搁遮拦”,想“用警棍主义加帽子主义取胜”。左联理论家目前任务应是学习、读书,因为论辩暴露出他们“并未读过比作家更多的理论书,至少在一切论文中是显出来并未读过比之作家更多的理论书”。[54]这也是话中有话。此时的周扬、胡风属于没有读过多少马恩列原典的,瞿秋白的理论修养不同一般,但是为了与中共中央及苏联保持一致,他在论战中只能引用列宁的《党的组织和党的文学》,只能以普列汉诺夫的孟什维克主义全盘否定其理论。

胡秋原倒也知道这一点,“普氏是不是一个纯粹的孟什维克,对于俄国革命史很熟悉的易嘉先生也应该说一句平心的话。列宁怎么谈普列汉诺夫,他的夫人怎么谈他”,他人可以不懂,瞿秋白也人云亦云:“真太使我失望啊!”既然如此,“我们谈什么理论呢”?[55]而承续政统的左联理论家,目的也不在丰富深化马列文论,而是为了借论辩贯彻世界革命作家联盟的指示,强调文学的党性原则。追根溯源,则是左联方面首先展开人身攻击,胡秋原则从理论方面予以咄咄逼人的反击,左联不得不动员力量维护自己的正统性。所论虽是文艺问题,左联心中仍有《读书杂志》影子在:该刊提出了不同于政统的革命路线,并容纳托派。

由于中国托派不大关注文艺问题,左联中人常常在机关刊物上泛泛攻击托派。社联则在中国社会史论战中首当其冲。如今,左联既不满于《读书杂志》刊载托派反对斯大林的言论,似又无法正面应对,遂纷纷借批胡秋原之机一语带及,以表立场。瞿秋白则翻译了别德内依攻击托洛茨基、拥护斯大林的《没工夫辱骂》一诗。1932年12月12日,鲁迅致信身在苏联的曹靖华,告知此诗已译载,要他寄一插图本,以便出单行本。[56]在《又论“第三种人”》中,鲁迅断定“站在甲乙对立或相斗之外的人”“是不能有的”,“平时有意的或无意的遮掩”,“一遇切要的事故,它便会分明地显现”。[57]从上下文看,甲乙指国共、苏德斗争。在这个维度上,胡秋原和杜衡无疑是同情苏联和中共的。可是政治文化斗争并非两极而是多极。到了1936年,的确发生了“切要的事故”:托派竟写信给鲁迅寻求支持,不容其遮掩态度。

六、泛左派别的“公共空间”之碎裂

神州国光社有意开放自己所掌控的出版舆论空间,《读书杂志》声称它将延续中国社会史论战中的做法,接受各方文艺论战文章。[58]坊间却传言《读书杂志》乃社会民主党机关刊物,严灵峰等人亦加入了社会民主党。王礼锡闻某方“悬投稿购买之厉禁”,他以为对方于“理论的公开讨论感到不便”,避免成员受异端思想感染,方出此策。[59]在这种情况下,《现代》遂成文艺自由论辩的公共“战场”。冯雪峰等人有意息争,也希望胡秋原能在《现代》撰文(该刊编辑杜衡等被传为官的帮凶,乃后来之事)。

就字面意义而言,成立社会民主党又意味着与当局合作,故王礼锡、胡秋原屡次辩诬,后者甚至说“只有畜生反对布尔什维克,只有畜生组织社会民主党”。[60]然左翼用词亦不严格,前揭冯雪峰文章即用“社会民主主义派”。从1930年社联颁布的《反社会民主主义宣传纲领》来看,它把改组派、第三党、托派一概纳入社会民主主义,意谓宣传马列而又反对革命在现阶段实行无产阶级专政之思潮。

国民党上海市党部也指“神州”同人是社会民主党派,策略上要联络托派,才刊布托派文章;新生命书局更是沦为托派“出版机关”。[61]由国民党特务之人创办的小报《社会新闻》,又谣啄胡秋原、施存统、严灵峰辈均为AB团成员,[62]迫杨邨人在“团机关报”《读书杂志》发表脱离中共声明。[63]且不说AB团早已不存在,此时出面揭发托派、杨邨人、胡秋原皆为国民党特务,岂非贻笑千古之怪事!杨氏固然“门面太小”,且已脱党,《社会新闻》仍大造其谣,目的显然在加剧反蒋诸党派之间的猜忌、加剧苏区肃反。胡秋原、王礼锡、杨邨人又不得不辟谣。杨仍想“回家”,下面一段文字或谓自己无意加入托派或社会民主党:《读书杂志》“并非反革命的宣传品”,“至于她登载着取消派的理论,正如她也登载着干部派的理由一样,只是公开杂志的一种态度——不过任人去批判谁是谁非而没有她固执的主张吧了”。[64]有党派的文化人各有机关刊物。那些无意被裹挟进党派之争的文化人,为避免麻烦起见,也不大愿意向《读书杂志》供稿。陈望道、茅盾、郁达夫各发表了一篇文章后,就不见了踪影。[65]《读书杂志》本拟接受各方文艺论战的文章,可结果并不如意,胡秋原很无奈地说:“我也向各方面的朋友‘拉’过稿,但结果成绩不佳,仅有侍桁先生交来两短篇。”[66]这就使得《读书杂志》越到后来越像是“神州”同人加托派的刊物。

倘若“神州”组党并联络托派,在当局看来自然是极大的罪名。胡秋原愤称“用什么‘党’‘派’之类的名称来陷害他人,这阴谋实在近于残酷”。[67]

收束论战之际,冯雪峰、瞿秋白承认了胡秋原个人的“爱洁,高尚”,然其若“不真的从反动派别里面脱离出来”,还是“社会民主主义派托洛茨基派的文艺理论家”。[68]换言之,他们仍希望胡秋原从神州国光社中脱离出来。后者则毫不讳言自己“佩服”斯大林,“同情”托洛茨基,“对于陈独秀邓演达也都觉得可惜”。在20世纪30年代,倘若公开表同情于陈独秀、邓演达、托洛茨基,即不可能被政统视为“左翼”。参加“福建事变”之前,胡秋原写道:应对当局杀害胡也频、邓演达,囚禁陈独秀、丁玲等罪行,必须有笔墨以上的抗议!“怎么办?”“首先第一,同盟地实力地反对法西”。时有托洛茨基愿出任苏联外交官之传言,若成事实,“无疑是可庆贺的”。[69]背后虽有十九路军的政治支持(联合反蒋各党派),不过,王礼锡、胡秋原具有左派特色的“自由”理念、兼容并包泛左派别之政见,一直没有变化。

事后看来,王礼锡通过创办书局、杂志,起到了为陈铭枢网罗人才的作用,不过双方是互动的。本文在一开始已强调“九·一八”事变之前陈乃蒋介石亲信,“神州”同人则是政治文化上的左派。在淞沪战争中,“神州”同人才明确支持十九路军抗日。陈起兵反蒋,“神州”同人方加入行动。福建“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的带有社会主义色彩的政纲,主要是由“神州”同人起草的。

只有待共产国际改变策略,陈铭枢、胡秋原、王礼锡方得以在莫斯科与中共代表团合作,建立抗日统一战线。然而胡秋原与马克思主义的情缘,也因苏联肃反而终结。鲁迅讽刺胡秋原居然在马克思主义中发现了自由论,我们可以理解为,鲁迅并不认为在党派冲突激烈的时代,革命的知识分子有摆脱利害自由发言的可能。综合本文所述鲁迅的种种表现,我们确可称之为“党外的布尔什维克”。这也是“左翼”阵营能够持久的关键所在;反过来说,这也是两个中国著作者协会及中国著作者抗日协会甫成即亡的原因。

《读书杂志》《现代》在左右两翼的挤压下停刊,此后就没有期刊愿意成为公共“战场”了。“上海习惯,凡在或一类刊物上投稿,是要被看作一伙的。”[70]虽说“神州”与左翼最终还是交集于抗日这一点,然而前者开辟可供公开、自由讨论的文化空间之努力,显然是失败了。

【注释】

[1]陈铭枢:《神州国光社后半部史略》,《陈铭枢纪念文集》,团结出版社1989年版,第85页。

[2]《宣言工作决议案》(1929年6月),《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5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3年版,第260页。

[3]王凡西:《双山回忆录》,现代史料编刊社1977年版,第178页。

[4]编后,《读书杂志》第3卷第3~4期合刊,出版时间不详。王礼锡并拟把刊物命名为《战场》,为了避免刺激当局神经,方改为《读书杂志》。其主旨则无变化。

[5]《中国社会史论战序幕》,《读书杂志》第1卷第4~5期合刊,1931年8月(衍期)。

[6]陈率真:《读书杂志》“通信”栏,第2卷第11~12期合刊,1932年12月(衍期)。

[7]《读书杂志社声明》,该刊第3卷第7期,1933年9月(衍期)。

[8]文氓:《国内文坛小消息》,《新文艺》第1卷第3期,1929年11月15日。

[9]蔡馥生:《我参加中国社联的前前后后》,《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成立55周年纪念专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6年版,第101页。

[10]于海:《我与〈文艺新闻〉的一段因缘》,《中国现代文艺资料丛刊》1981年第4辑。

[11]《中国著作者协会宣言》,《思潮》第5期。

[12]吴昌泰:《阿英忆左联》,《新文学史料》1980年第1期。

[13]王学文:《回忆“社会科学研究会”》,《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资料选编》,中国展望出版社1985年版,第138页。

[14]韩托夫:《关于中国社联的一些回忆》,《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成立55周年纪念专辑》,第121页。

[15]王礼锡:《战时日记》,《读书杂志》第2卷第4期,1932年4月(衍期)。

[16]《中国著作者协会发起纪》,《文艺新闻》1932年1月25日第46号。

[17]王礼锡:《战时日记》,《读书杂志》第2卷第4期,1932年4月(衍期)。

[18]《文艺新闻》1932年1月18日第45号。

[19]王礼锡:《战时日记》,《读书杂志》第2卷第4期,1932年4月(衍期)。

[20]王礼锡:《战时日记》,《读书杂志》第2卷第4期,1932年4月(衍期)。

[21]袁殊:《无从投寄的邮件——致答王独清》,《文艺新闻》1931年10月12日第31期。

[22]胡秋原:《亚细亚生产方式与专制主义》结语部分,《读书杂志》第2卷第7~8期合刊,1932年8月(衍期)。

[23]《著作者抗日会援助罢工失业工友》,《文艺新闻》1932年3月28日第48号。

[24]王礼锡:《战时日记》,《读书杂志》第2卷第4期,1932年4月(衍期)。

[25]《中央为上海事变给各地党部的信》(1932年2月15日)、《中央致上海反帝大同盟党团的一封信》(1932年2月11日)、《关于“一·二八”事变的决议》(1932年2月26日),俱收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卷。

[26]《关于新盟员加入的补充决议》(1932年3月9日),《秘书处消息》第1期,见《左翼文艺运动史料》,南京大学学报编辑部1980年版,第183页。

[27]韩托夫:《关于中国社联的一些回忆》。

[28]《每日笔记》,《文艺新闻》1932年4月4日第49号;《“神州奖”预测》,《文艺新闻》1932年4月11日第50号。两文皆未署名。

[29]胡秋原:《文化运动问题——关于五四答文艺新闻记者》,《文化评论》1932年4月20日第4期。

[30]王礼锡:《“九·一八”周年的清算》,《读书杂志》第2卷第9期,1932年9月1日(衍期)。

[31]《阿狗文艺论——民族文艺理论之谬误》,《文化评论》创刊号,1931年12月25日。

[32]谷非:《现阶段的文艺批评之几个紧要问题》,《现代文化》第1期,1933年1月。

[33]《一张不正确的照片》,《文学》第1卷第4号,1933年10月。

[34]《每日笔记》,《文艺新闻》1932年4月4日第49号。

[35]《中国社会史的论战》第一辑,“第三版卷首语”,神州国光社1932年版。

[36]《论战第二辑序幕》,《读书杂志》第2卷第2~3期合刊。

[37]瞿秋白:《“自由人”的文化运动》,《文艺新闻》1932年5月23日第56号。

[38]周起应:《文学的真实性》,《现代》第3卷第1期,1933年5月。

[39]胡风:《粉饰、歪曲、铁一般的事实》,《文学月报》第5~6号合刊,1932年12月15日;周起应:《到底谁不要真理,谁不要文艺》,《现代》第1卷第6期,1932年10月。

[40]《胡秋原自记》,自传,《读书杂志》第3卷第1期,1933年1月。

[41]冯雪峰在《并非浪费的论争》中特地摘录予以批驳。

[42]胡秋原:《浪费的论争》,《现代》第2卷第2期,1932年12月。

[43]胡秋原:《唯物史观艺术论》,校后记,神州国光社1932年版,第12、21页。

[44]胡秋原:《浪费的论争》,《现代》第2卷第2期,1932年12月。

[45]《最近世界各国文坛之主潮(三)》,《读书杂志》第1卷第6期,1931年9月。

[46]参见[日]上田进:《苏联文学理论及文学批评的现状》,《文化月报》1932年11月15日创刊号。

[47]胡秋原:《一年来文艺论争书后》,《读书杂志》第3卷第2期,1933年2月。

[48]《并非浪费的论争》,《现代》第2卷第3期,1933年1月。冯雪峰日后透露此文乃瞿秋白代他写的。

[49]《阿狗文艺论者的丑脸谱》,《文艺新闻》1932年6月6日第58号。

[50]鲁迅:《论第三种人》,《现代》第2卷第1期,1932年11月。

[51]胡秋原:《浪费的论争》,《现代》第2卷第2期,1932年12月。

[52]参见绮影:《自由人文学理论检讨》,《文学月报》第5~6号合刊,1932年12月。

[53]参见谷非:《现阶段的文艺批评之几个紧要问题》,《现代文化》第1期,1933年1月。

[54]参见陈雪帆:《关于理论家的任务速写》,《现代》第2卷第1期,1932年11月。

[55]胡秋原:《浪费的论争——对于批判者的若干答辩》,《现代》第2卷第2期,1932年12月。

[56]鲁迅:《鲁迅全集》,12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130页。

[57]《文学》,创刊号,1933年7月。

[58]《年终的话》,《读书杂志》第1卷第9期,1931年12月。

[59]《王礼锡小传》,《读书杂志》第3卷第1期。

[60]《“第三种人”及其他》,《读书杂志》第3卷第7期,1933年9月。

[61]《上海市党部文艺宣传工作报告》,《左翼文艺运动史料》第318页。

[62]《左翼作家的失节》,《社会新闻》第2卷第8期,1933年1月23日。

[63]《杨邨人投降AB团》,《社会新闻》第2卷第8期。

[64]杨邨人:《我的供状》,《读书杂志》第3卷第5期,1933年5月1日。

[65]第2卷第4期《读书杂志》(1932年4月出版)发表了郁达夫的《沪战中的生活》、陈望道《对于上海事变的感想》;第2卷第6期(1932年6月1日,衍期)有茅盾的小说《小巫》。

[66]参见侍桁:《文艺时评》,编者按,《读书杂志》第3卷第6期,1933年6月。

[67]胡秋原:《浪费的论争》,《现代》第2卷第2期,1932年12月。

[68]冯雪峰:《并非浪费的论争》,《现代》第2卷第3期,1933年1月。

[69]《“第三种人”及其他》,《读书杂志》第3卷第7期,1933年9月。

[70]《鲁迅全集》,13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2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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