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社会生态学

11．1　什么是社会生态学

社会生态学（social ecology）是20世纪60年代在西方形成和发展起来的探讨环境问题的交叉学科，它涉及哲学、社会学、生态学、经济学、政治学、法学等广泛领域。美国著名社会生态学家、社会生态学研究所创始人默里·布克钦在《什么是社会生态学？》一文中指出：“社会生态学之所以被称之为‘社会的’，是因为它认识到一个经常被忽视的事实，即目前几乎我们所有的生态问题都是由于根深蒂固的社会问题而产生的。事实上，如果不彻底地处理社会内部的问题，我们就不可能清楚地理解目前的生态问题，更不可能解决生态问题。”^[1]

在社会生态学家看来，如果仅仅从生态学的角度来考虑保护野生动植物和荒野，或广义地说保护“盖娅”和地球的“完整性”，这显然是不够的。只要冷静地观察一下当今全球环境灾难的事实，如巨轮在海湾大量泄油、伐木公司滥伐林木、经济开发毁坏生态等，我们就能清楚地看到，造成生态问题的根源，是在社会结构的内部。布克钦深刻地指出：“把生态问题与社会问题分开，或者贬低或象征性地承认它们之间至关重要的联系，将会使人们完全曲解日益加重的环境危机的原因。人类作为社会存在物的相互交往方式对于解决生态危机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他断言：“决定未来地球生态状况的真正战场无疑在我们的社会之中。”^[2]

社会生态学作为一门涉及领域广泛的新兴学科，从不同的研究视角出发，常常把它纳入不同的学科领域。有人把它归入哲学，称它是“迄今为止得到最广泛发展的生态哲学”；^[3]有人把它归入社会学，认为“社会生态学是社会学的一个分支”。^[4]尽管目前学术界对社会生态学的意义、研究对象和内容的认识不尽一致，但大多数社会生态学家是在“人—社会—自然”层面上探讨当代环境问题，达到了世界观、价值观和方法论的哲学高度。例如，B．C．皮尔茨基认为，社会生态学的任务是建立社会和作为社会现象的人与自然环境相互作用的一般理论，研究这种相互作用的规律。弗罗洛夫认为，社会生态学研究的问题包括生态学问题在当代全球问题中的总体位置，生态学模型的方法论基础，科学和人类需要的发展，自然科学、技术科学和社会科学的整体化，社会和自然相互关系的社会哲学问题。马尔科维奇在他的《社会生态学》一书中和布克钦一样力求在社会内部寻找人类面临的环境问题的真正社会制度根源。他指出：“任何社会制度都必须与自然相适应，必须让利用自然的手段和方式方法以及生产都适应自然条件，它必须使自己的种群和生活方式都适应这些条件。”^[5]马尔科维奇认为，现代工业事实上是产生生态问题的主要根源，它的趋势是反生态的。而现代工业社会把自己的发展建立在滥用自然资源上，我们所盲目追随的现代工业社会的破坏性也正在于此。因而，人类应当重新审视造成环境危机的社会政策，考虑人类对生态圈负有的责任。“人类对自身在地球上的生存负有责任的观点，要求建立自然和社会之间的和谐关系。”所以社会生态学“不仅要研究周围环境对人类的影响，而且也要研究人类本身对自然界的影响，不仅要从掌握大自然”，而且也要从“保护大自然的立场出发”。马尔科维奇指出：“关于从保护大自然生态平衡的观点看，更准确地说，是从保护大自然再生产的观点看，它必须有助于我们找到什么是‘好的’自然和什么是‘好的’社会这个问题的答案”。^[6]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给社会生态学下一个简单的定义：社会生态学是当代环境哲学的一个分支，它是探讨社会和自然的本质关系，研究人类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机制如何与自然生态环境相协调的科学。

社会生态学认为，不应当简单地把环境问题归咎于科学技术的发展或人口的增长，产生环境问题的根本原因是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机制的“反生态化”。现在的市场经济社会是按照“要么增长，要么死亡”（grow or die）这一残酷的竞争规则建构起来的。它是一种非人性的自动运行机制。正是在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机制的盲目作用下，为获取利润的商品交换、工业扩张、利益竞争，造成了土地沙漠化，良田被混凝土覆盖，空气和水源受到污染，以及由此产生资源枯竭、全球气候恶化。社会生态学认为，我们不能不重视等级和阶级社会对自然界造成的冲击力。相对于只关心私人生活的精神形态的自我重建，经济增长、等级压迫、种族统治以及公司、国家和官僚政治利益在形成什么样的自然界中具有更大的影响。布克钦认为，“反抗这些形式的支配力量必须通过共同的行动和大规模的社会运动。要反对造成生态危机的社会因素，而非仅仅反对个人的消费和投资方式”。^[7]社会生态学的根本价值目标是追求整个社会内部机制的生态化，“建设一个生态社会”。

社会生态学关注生态环境问题的社会因素，并不意味着忽视转变人们传统的价值观念。它认为，在人、社会与自然的关系上，应当将我们目前盛行的“支配观念”转化为一种“互补观念”。实现这一具有深远影响的转变，意味着在自然的世界中，我们将会是有创造性的、能互助的，并从内心深处承认非人类生灵的需要。布克钦指出：“在社会生态学中，一种真实而自然的意识被置于已唤醒的人性的中心位置。人类应当发挥首选代理人的作用，减少不必要的痛苦，重建生态系统，培养一种对自然进化过程的所有创造性和差异性具有审美情趣的感激之情。”^[8]

因此，社会生态学在呼吁人类共同努力以改变社会时，从未忘记需要培养一种全新的心灵和思想。布克钦在社会生态学思想第一份公开声明中提出：“目前，人和其他生命形式之间的不同通过‘至高无上’和‘低劣’的等级制形成了秩序。抛弃今天的这种思想，将提供我们一种生态学的态度来对待差异性，即补偿伦理（an ethics of complementarity）的态度。”^[9]在这样的伦理体系中，人类用他们自己的能力弥补非人类存在物的欠缺，形成一个更加丰富多彩、更具创造性的发展体系——人类不再是自然的统治者，而是自然的援助者。社会生态学提出的这种精神从根本上说是自然主义的，它与生态本身相关联，由生物科学发展而来，并非是超自然主义或泛神论的。